標籤:

一個時代的喪鐘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36:00 點擊:10751 回復:28 脫水模式 給他打賞 只看樓主 閱讀設置   一、天降大任  漢武帝元光元年(西元前134年),是一個對後世產生了巨大而深遠影響的年份。這一年掌握實權的太皇太后竇氏已經去世,即位已六年的漢武帝劉徹終於得以把持朝政並開始進行他大刀闊斧的改革。也就在這一年,一代名儒董仲舒向漢武帝正式提出了旨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天人三策」,並為漢武帝所採納,從而奠定了儒家學說在思想文化界的統治地位。  其實早在漢武帝登基的建元元年(西元前140年),年輕的漢武帝即開始著手於統一思想。在第一次詔舉賢良方正(令當時俸祿為兩千石以上的官員向朝廷舉薦人才)時,漢武帝即聽從丞相衛綰的建議(丞相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奏可。),罷黜了研習法家、縱橫家等其它雜家思想的應舉者百餘人。只不過因為尊奉黃老之學的竇太后出面干涉,才使得那次新政迅速流產。  就在漢武帝準備繼續將這場思想變革推廣到政治領域的時候,主父偃的發跡似乎是一個例外。  主父偃,生年不詳,齊國臨菑(今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人,學長短縱橫術,晚乃學《易》、《春秋》、百家之言。  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所謂縱橫術就是流行於戰國時期以從事政治外交活動為主的一派思想,「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韓非子》)。與其他各派思想不同,縱橫術重在實用,而能得心應手地使用此道者,便大抵可稱為縱橫家。其代表人物有蘇秦、張儀等,這些人大都出身貧賤,卻能以布衣之身遊說諸侯,甚至以三寸之舌退百萬雄師,也可以以縱橫之術解不測之危。比如蘇秦就曾佩六國相印,合縱抗秦;張儀則搞穿梭外交,幫助秦國玩弄六國於股掌之上。為了自己的前程與利益,這類人大多朝秦暮楚,並經常玩些陰謀詭計,偶爾還搞搞投機倒把……甚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至於禮義廉恥更是統統拋諸腦後,如此種種可以說是得「厚黑學」之精華,這就當然為後世那些飽讀詩書的儒生所不齒;但他們的智謀、思想、手段、策略卻又無疑是當時處理各諸侯之間關係的最好辦法。這恐怕也是後世儒生的矛盾之處吧:高尚的往往不實用,實用的又往往不太高尚!  在「尊儒」的口號聲日漸響亮的背景下,主父偃明顯是站錯了隊伍(《漢書?藝文志》就將縱橫術列為「九流」之一)。所以他在「游齊諸子間」的時候會淪落到「諸儒生相與排儐」,竟「不容於齊」。  這就很值得玩味了,如果說那些儒生只是因為學術分歧而看不起他,那也至多就是把他開除出齊國的「學術界」亦或「知識界」。除了官府,誰又能有能耐讓他「不容於齊」呢?聯繫到主父偃發跡後對自己的一段陳述,我們或許可以找到答案。這是一段很傷心的話:「臣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厄日久矣……」。意思是說他年輕的時候遊學四十多年,自己做什麼都不能成功,父母不認我這個兒子,兄弟不接納我,賓客也拋棄我,我過這種處境艱難的日子已經很久了……因此據我猜測,所謂的「不容於齊」 應該就是指他被從家裡趕出來了。  這就更有點匪夷所思了,主父偃在齊國時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壞的品行和不良記錄,又何至於弄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呢?由此我聯想到另外一個人——漢初三傑之一的韓信。《史記?淮陰侯列傳》是這樣記載的: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也。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者……就連後來韓信受「跨下之辱」時引來的也是「一市人皆笑」,似乎也沒有人深表同情。甚至韓信對賜給他飯食的漂母作出「千金以報」的承諾時連漂母都不領這份情,說你個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我可憐你是個貴族出生才給你飯吃,難道還指望你來報答我!很明顯,這就不是指望不指望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相信韓信有報答他的能力!   主父偃所遭遇到的,恐怕也是此類問題。如果說韓信招人厭煩是性格使然,那主父偃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大概就是個孤僻(別人都讀《論語》,他非要學縱橫術)的少年,也同樣懷抱著「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的偉大理念,但在「滿腹經綸」還沒能夠換成俸與祿的時候他約莫也是養活不了自己的,並且在吃父母老本的過程中可能還不忘「沾沾自喜」地用「豪言壯語」來為自己的一事無成進行開脫。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沒有資本的驕傲自負本就討嫌,不能自食其力就更是令人唾棄,何況還「大言不慚」!今天揚言要官至卿相,明天發誓要萬戶封侯……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家人親戚朋友再也無法忍受,只好將他掃地出門。可憐天下父母心,做到這一步我寧願相信他的父母不過是想要逼他一下,希望他能翻然醒悟,儘快回到現實中來,老老實實地幹些正經事。畢竟咱家裡窮,折騰不起!  窮?人窮志不能窮!主父偃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即便被掃地出門他也不以為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主父偃若是當眾說出這話恐怕也只能博得「一市人皆笑」吧!這倒不足掛齒,問題是要出遠門的他連盤纏也借不到。不過也沒關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帶著你的自強上路吧,主父偃!明天不一定會更好,但更好的明天一定會來到!  主父偃此時似乎尚未開竅,他就像春秋戰國時期的縱橫家,只是想著如何在諸侯國之間遊走,於是離開齊國北游燕、趙、中山,但得到的都是冷遇,而其間的困頓我們也可以想像。看來主父偃還沒能弄清楚形勢:時代不同了,此時的燕、趙、中山也不是當年周天子的邦國了,而是漢帝國中央集權體制下的郡國;而與之相承的獨立性和權威性也與春秋戰國時代的王國相去甚遠。  漢朝的封國又是什麼狀況呢?國王都是皇帝的親戚,這些「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的王爺們自從來到自己的封國後便不允許自由走動,不允許調動軍隊,就連本屬於自己的行政權利也一點又一點得被剝奪。他們再也不用為了富國強兵而改革變法;再也不用為了國計民生而殫精竭慮;再也不用為了攻城略地而你征我伐……他們沒有屬於自己的事業,當然也不再需要主父偃這樣的人為他們出謀劃策、遠交近攻……  事實上很多王爺們正是在這種迷茫中走向墮落的,即便有些不甘墮落的也難以在人生和事業中取得有意義的進展。他們要麼學富五車(如河間獻王劉德);要麼縱情享樂(如中山靖王劉勝);要麼大志難舒(如江都易王劉非);要麼無所事事(如長沙定王劉發);要麼驕奢淫逸(如膠西於王劉端);要麼荒淫無恥(如齊厲王劉次昌);要麼衣冠禽獸(如江都王劉建);要麼人面獸心(如廣川王劉去);要麼禽獸不如(如燕王劉定國);剩下的耐不住寂寞的便只好去陰謀造反(如淮南王劉安)。  長年的奔波耗盡了主父偃的青春,他似乎有了點清醒的認識——漢朝不是周朝。至少他得出了一個結論:「諸侯莫足游」。自信也好,自負也罷,他始終認為自己是要干大事的,而那些王爺沒法干大事。這就很明朗了,最後有大事讓他乾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就不用猶豫了,主父偃!挺起胸膛朝著帝國的首都長安進發吧!不管前進的道路多麼坎坷,還是要前進;不論成功的道路多麼曲折,一定要成功!  也就在元光元年,主父偃終於來到了長安求見當時的衛將軍(名號將軍的一種,地位較高。由於元光元年衛青並未任將軍且不可能收留門客,所以這裡應該不是指後來的大將軍衛青)並被收留。那位衛將軍也幾次向皇帝推薦主父偃,但是漢武帝似乎根本就瞧不上這位學習縱橫之術的人才。這可讓主父偃傷透了腦筋。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口袋也越來越空,周圍那些賓客給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所有的一切無不刺激著主父偃。  主父偃沒有被動地等待,他決定厚著臉皮孤注一擲。經過深思熟慮,他鼓起勇氣將自己平生所識以及對時政的看法都揮灑在一片一片的竹簡上,直接送進了中宮(當時的政治氣氛還是比較開明的,普通百姓也可以直接給皇帝上書)。  慶幸的是漢武帝親自閱覽了他的奏疏,洋洋洒洒的文筆、引經據典的論證……無不吸引著皇帝的眼球,哪怕他在這封奏疏中明確表示了反對漢武帝正準備對匈奴進行的自衛反擊。  主父偃並沒有等得太久,奏疏上午遞進去,他下午就得到了召見。一同被召見的還有一起上書的徐樂和嚴安,漢武帝竟有點興奮地說道:「公等安在?何相見之晚也!」他們三人都被拜為郎中(皇帝的低級近侍)。  主父偃終於得以有機會一展長才,數上書言上。皇帝似乎也特別欣賞他能主動為自己出謀劃策。又是遏者(皇帝的低級顧問),又是中郎(皇帝的中級近侍),又是中大夫(皇帝的中級顧問),他一年之內竟被陞官四次,並且順利地進入了漢武帝的中樞——內朝。  不能說主父偃此時的成功在於他的「直諫」。其實早在諸侯間遊走的時候他便已嘗盡了人生冷暖。又是「諸儒生相與排儐」,又是「客甚困」,又是「諸侯賓客多厭之」……(《漢書》)。也許是因為他的孤傲,使得他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受歡迎,四十多年來他所遇到的都是貧窮、困頓、譏笑、排擠和冷嘲熱諷……但是沒有任何外來的影響可以使他擯棄自己的信念。那就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碌碌無為地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他的所有執著就是為了將來某一天能夠出人頭地。  窮人家的孩子,大都寄望於通過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所謂「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這一點主父偃與中國古代大多數讀書人一樣,總是希望有個伯樂能夠發現自己這匹千里馬。但為學者眾,最後真正能夠脫穎而出的,還是寥寥無幾。這當然不能統統歸結為才學問題,專制帝國下的人才又有幾人能逃脫「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淵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東方朔《答客難》)的命運?又有幾人能在慘淡的人生與現實面前還能堅守著那份追求,並且百折不撓?我們能夠看到的,就是一個長期(四十餘年)處於逆境中的志士,一直用他的行動在證明:夢想是用來追逐的,不是用來放棄的!  元光元年,與命運周旋半生的主父偃終於掙扎著登上了政治舞台。他成功了,或許他早就該成功了。 樓主發言:15次 發圖:0張 舉報 | 二維碼 | 分享 | 收藏 | 更多 | 樓主 回復 相關閱讀關鍵詞:主父喪鐘時代

  • 家庭主父25天記錄
  • [野史亂彈]日暮途遠 倒行逆施——漢武重臣主父偃
  • 商鞅,霍去病,主父偃,魏忠賢,這個人誰能平定新疆啊(轉載)
  • [亂彈戲說]主父偃,知道這個人名的請進
  • [電視酷評]哪位高人幫我解不惑-《漢武大帝》主父匽之死
  • [八卦江湖]《大漢天子》中主父偃和東方朔到底誰更牛???
  • [大國戰略]閑扯:對比今日中國和西漢帝國,中國能否迎來一個大...
  • [評論隨筆]改革是個神馬玩意?—歷史上那些蛋疼的轉型時代(長...
  • 更多

  • .為了生二胎,雙十一買了一大推不知名商品,被老公說了一頓
  • .首富李嘉誠不為人知的理財秘籍
  • .驚天撕逼大戰,你肯定沒見過
  • .【賺】老闆居然不發年終獎,明年討媳婦就靠它了
  • .老婆出軌連後果都不顧了,驚!
  • .我出軌,為了是給老媽治病,我有錯嗎?
  •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0:46   二、深謀遠慮  也許在遊走諸侯國的過程中,主父偃就發現了漢朝當時的兩個潛在危機。  首當其衝的是諸侯國問題,那一切都得從西漢建國之初的制度說起。漢高祖劉邦深鑒於秦朝滅亡(秦皇族奚滅)的教訓,因此並沒有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單一的郡縣制,而是同時分封了好些諸侯國作為藩衛。直到不久後一個又一個的異姓諸侯王(如韓信、英布等)的「謀反」(大多是被劉邦逼的)被相繼平定,劉邦便召集屬下大臣進行了所謂的「白馬盟誓」,即「非劉氏不王,非功不侯」。前半句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不是他們老劉家的子孫那是絕對不能封王的。反正在劉邦眼裡,只有他們自家人才是靠得住的。  如此說來,西漢應該是中國最早實行「一國兩制」的朝代,即封建制(封土建國)與郡縣制共存,諸侯國即當時的「特別行政區」,其國王仍保留有相當獨立的行政權力。  可自家人就果真靠得住嗎?好像也未必。「然諸侯原本以大,末流濫以致溢,小者荒淫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漢書》)。可見皇帝的這些叔伯、兄弟、侄子們大都倚仗著自己手中的權力與高貴的地位,根本就目無法紀,從來就不把中央委派的官員放在眼裡。至於飛揚跋扈、作威作福,甚至公然造反者,也是大有人在,並且前仆後繼。比如文帝朝的濟北王劉興居、淮南歷王劉長的謀反,還有景帝朝因削藩引起的七國之亂(吳王劉濞、膠西王劉卬、楚王劉戊、趙王劉遂、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再加上一些腐朽的諸侯(比如燕王劉定國、江都王劉建等)對法律與道德的公然踐踏,所有的種種無不在動搖著帝國的根基。維護著中央集權的郡縣制與封建制之間的矛盾便逐漸凸顯出來。因此如何解決諸侯王的問題,就自然成為了當時歷代君主都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首先不封是不行的。都是金枝玉葉,總不好讓皇帝把同是鳳子龍孫的兄弟們都趕回鄉下種田吧?  然後是怎樣封。漢初的諸侯封地是跨州連郡的,這就讓地方諸侯多少具備一點對抗中央的實力。況且皇帝也要生兒子,而且子又有孫、孫又有子,子子孫孫那是無窮匱也,你又能拿多少土地來封?難不成讓咱們的陛下去搞計劃生育?  最後就是如何管理。其實每個諸侯國都有中央政府任命的國相,算是對諸侯王的牽制。並且在平定七國之亂後,漢景帝已經「抑損諸侯,減黜其官」,大體已解決諸侯行政權力太大難以制約的問題。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再說那些王爺們哪個不和當今聖上沾親帶故的,疏不間親,區區兩千石的國相未必就得罪得起,沒有與他們同流合污已經算是對得起中央了。  其次是地方豪強問題。所謂地方豪強是指盤踞在地方上的家族或團伙,他們一般都擁有廣袤的田莊,經濟上自給自足,並擁有依附於他們的「部曲」,即私人武裝——這是豪強和一般富裕階層的根本區別,即打破了國家對暴力機器的壟斷。地方豪強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發揮的作用,就像行使政府的原始職能。他們一般都無視王法,而是自己制訂規則並維護一定的秩序,以保護自己和依附於自己的特定集團的利益。所以說白了,就是黑社會。  這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勢力,他們或者魚肉鄉里(收保護費),或者聚眾鬥毆(劃清地盤),或者私設公堂(家法處置)……強龍治不了地頭蛇,官府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無可奈何。他們拉幫結派、黑白通吃、橫行霸道、有恃無恐,有些甚至能夠權行州域,力折公侯。普通百姓更是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比如穎川的灌夫家族做得就很過分,弄得當地的百姓甚至編了一首童謠「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來詛咒他們的滅亡!  當然這些人之中也存在頗有些俠客風範的,比如朱家和劇孟。他們乾的就多半是金庸小說中所謂的的行俠仗義之事(「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史記?遊俠列傳》),其影響也不容忽視。七國之亂時,太尉(全國最高軍政長官)周亞夫率軍平叛,劇孟前來投靠,周亞夫竟然興奮地說道:「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史記》)。可見這些人勢力之強、影響之巨!  所謂「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韓非子》),對此統治者當然不會置若罔聞。儒文亂不亂法,倒還有待討論(比如景帝朝就發生過關於「湯武革命」合不合法的爭論);而俠武犯禁,卻早已是板上釘釘。因此漢文帝也好,漢景帝也罷,就算再仁慈的皇帝在這類問題上也絲毫不吝惜刀鋸。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一起苗頭就「嚴打」,但其結果也無非是一批豪強倒下了,新的一批又站起來了,可見黑社會從來就不好整治。這能怪誰呢,要怪也恐怕只能怪想演繹「英雄神話」的人太多了吧!  如此種種,漢武帝自然深知其中道理。王爺們的陽奉陰違已經讓他心存芥蒂;地方豪強的盤根錯節(武帝曾派人去尋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同母異父的姐姐,地方官府找了許久都沒有線索,而豪強郭解卻只用了三天就讓皇帝姐弟團聚)就更是令他大為震驚。執意對匈奴自衛反擊的他當然不能允許自己的後方尾大不掉甚至禍起蕭牆。  主父偃是個喜歡琢磨事的人。事情琢磨好了,他這個「顧問」也不等皇帝來諮詢,就會主動舉手。他向漢武帝進策說老早以前的諸侯地盤比較小,非常好控制,而當下的那些王爺們封地還是太大(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陛下要是不管他們吧,那他們就容易變得荒淫無恥、飛揚跋扈(緩則嬌奢易為淫亂);要是管得太緊吧,他們就串通一氣聯合起來對抗中央(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若像先前那樣削藩,搞不好他們還會謀反,「七國之亂」不就是晁錯惹出來的嗎,前車之鑒吶(今以法削割,則逆節萌起,前日朝錯是也)。臣倒是有一個辦法:現今的王爺們都子孫滿堂,可是卻只有王太子能夠繼承王位(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其他的雖然也是骨肉,卻只能分點家產,得不到一絲封地,這樣怎麼能宣揚聖朝的仁孝之道呢(余雖骨肉,無尺地之封,則仁孝之道不宣)。陛下為什麼不下詔讓那些王爺們也能照顧照顧其他王子,分點土地封他們為侯(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封子弟,以地侯之)。這難道不是王子們的願望嗎,他們還不得歌頌陛下的恩德?陛下用諸侯的土地來為自己做人情,又能將諸侯們一代一代的自行削弱(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必稍自削弱矣),何樂而不為呢?  以上即是西漢歷史上著名的「推恩令」。不難設想,這的確是一招妙棋。遊走於諸侯間四十餘年的主父偃實在是太了解那些王爺們了,竟能以這種懷柔的和平政策去解決困擾了西漢自建國伊始近八十年的諸侯國問題。漢武帝非常高興地採納了他的建議,並逐步在全國推廣實施。  如果說前朝的努力不過揚湯止沸,那這回的行動則無疑是釜底抽薪。這就讓諸侯們無所適從起來。其中淮南王劉安和衡山王劉賜雖然相繼謀反但都被迅速平定。從此那些王爺們「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直到漢哀帝、漢平帝的時候,大部分皇室貴胄已是「親屬疏遠,生於帷牆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無異」(《漢書》)。這也很好理解,由王子而成為縣侯;再一代一代地易為鄉侯、亭侯……能留得住爵位的,都算是祖宗庇佑;最後實在有些不濟的,便只好淪落到去種地(如東漢光武帝劉秀)或者賣草鞋(如蜀漢昭烈帝劉備)。  而《漢書》的作者班固對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卻是持否定態度的。班固認為西漢因「推恩令」的實施弄到後來「本末俱弱」是王莽(篡漢成為新朝皇帝)最後有機可趁的原因之一。  這當然不無道理,但是撇開班固作為東漢史官的政治立場來看,「推恩令」的貫徹實施在當時無疑是具有相當偉大的進步意義的。它標誌著西漢王朝從此告別了自漢高祖劉邦建國以來「一國兩制」的特殊狀況,而逐漸走向中央集權進一步加強的君主宗法制社會。如果說秦王朝只是對君主宗法制進行了開拓與短暫的實踐,那麼「推恩令」則使得落後的代表貴族地主階級利益的封建制在西漢乃至後來的大多數(西晉除外)華夏王朝中名存實亡(歷代雖都有分封諸侯,但諸侯大都被剝奪行政權力)。僅憑這一點,主父偃都足以成為西漢歷史乃至中國歷史上偉大的政治家之一。 舉報 | 1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2:13   至於地方豪強,則似乎是人類社會的普遍問題。從中國歷史上看,自夏商周之後的歷朝歷代,他們的勢力或強或弱,始終延綿不絕,直到現在也未曾消失並且還將長期存在。所以無論是分化瓦解還是打擊整治,都不可能一勞永逸(就好比貪官朝朝有,朝朝殺不絕)。基於這一點,主父偃只有也只能著眼於當下,做出有限的努力。他的建議是這樣的:茂陵(漢武帝為自己所建立的陵寢)初具規模,不如把那些橫行一方的豪強和影響治安的無業游民都遷徙到茂陵(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兼并之家,亂眾民,皆可徙茂陵),這樣既繁榮了京師(豪強多為富戶),又杜絕了他們繼續在地方上為非作歹,就算不殺他們也能除去禍害(內實京師,外銷姦猾,此所謂不誅而害除)。  這就更是一招狠棋:你們不就是地頭蛇嗎?那就強迫你們離開地頭。你們不是喜歡魚肉鄉里嗎?現在的茂陵人可都是道上混過的,誰給誰交保護費?你們不是經常聚眾鬥毆嗎?茂陵可是皇陵禁地,砍棵樹都是大不敬,想找死就試試!你們不想搬家?要知道多少人想要首都戶口我們還不給呢,皇帝陛下放心你們才讓你們去為他守陵,別給臉不要臉!什麼,賴著不搬?那就我們幫你搬吧,不過我們只負責搬腦袋!  通過解決這樣一系列的棘手問題,主父偃已經表現出了一個傑出政治家的深謀遠慮。天下諸侯已是難成氣候,地方豪強短期內亦無法再興風作浪,漢武帝也終於得以放開手腳去與北邊的強盜一決雌雄。 舉報 | 2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4:22   三、左右開弓  主父偃憑藉著自己卓越的才能和皇帝的賞識登上了人生與事業的頂峰。但這一切也還只是開始,他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反正哪裡熱鬧,哪裡就能聽見他的聲音。  比如漢武帝的後宮,當時就很熱鬧。自皇后陳阿嬌在元光五年(西元前130年)被廢,中宮的位置也就空了下來。而後宮佳麗之間此刻最得皇帝寵愛的就是衛子夫(後來的大將軍衛青的姐姐),武帝也一直有意立衛子夫為後,但不幸的是衛子夫出生不好(是個歌姬)、血統不高(僮僕之女)。而漢朝尤其重視門第和血統(比如曹操,血統高貴的袁紹就罵他為「閹宦遺丑」;再如劉備,都落魄到織履販席了也不忘堅持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所以衛子夫當時的條件恐怕只能去評選「超級女聲」,立為皇后就誠然不容易為「輿論」所接受,因此武帝的這一想法也就只好被暫時擱置。  說了那麼多其實此事原本與主父偃八杆子都打不著(他不是管禮儀的太常),他完全沒有必要去淌這趟渾水,因為但凡牽涉到此類宮廷事件而表現出了自己的態度都無異於博弈(比如反對唐高宗李治立武則天為後的人,後來都被武則天整的很慘)。但是主父偃並沒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揮舞著熒光棒對衛子夫表示力挺。  究其原因和動機史書上沒有詳載,興許有人會認為主父偃這次不過是在逢迎媚上,但我覺得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第一,應該不能排除他逢迎媚上的成分,反正誰當皇后對自己都沒啥影響,挺誰不是挺,那還不如挺皇帝喜歡的。  第二,漢武帝正為反擊匈奴著重培養一批將領,而衛子夫的弟弟衛青也在元光六年以騎奴之身拜為車騎將軍並在與匈奴的作戰中初露崢嶸(長驅直入一舉搗碎了匈奴的聖地龍城),這就很讓主父偃惺惺惜惺惺。不難看出,衛青將逐漸成為漢匈戰爭的將星,此時若立衛子夫為皇后則無疑是對衛青的最大鼓勵。  第三,衛子夫也是以微薄之身掙扎著走過來的,其間遭遇也就難免讓主父偃多少產生點同病相憐的感覺,並願意為她登高一呼。不就是出生不好、血統不高么?孝文竇皇后不也是出生貧苦人家,現在的王太后(漢武帝生母王娡)還是二婚呢,這又怎麼說?  當然以上三點純屬個人猜測,但不管怎麼說,衛子夫終於在元朔元年(西元前128年)爭氣地為漢武帝誕下皇長子劉據,並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中宮之主。事情到此恐怕也只好算做主父偃閑來無事而進行的一次公私兼顧的博弈,所幸的是他又成功了。  此時的衛青也終於不負聖恩,迅速將感激成功地轉化為奮勇殺敵,於元朔二年(西元前127年)率軍趕走了盤踞在陰山以南的匈奴白羊王、樓煩王,並自秦朝後又一次佔領了河套平原。舉朝上下慶賀勝利的同時,這片土地的處置問題也就抬上了議事日程。  最先發言的當然還是主父偃。他認為河套地區土地肥沃(素有小江南之稱),而且有黃河天險可阻敵於外,秦將蒙恬就是以此為據點北逐匈奴(偃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蒙恬城以逐匈奴),運輸補給交通便利,那是開疆僻壤,剿滅匈奴的戰略要地(內省轉輸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因此應當築城以戍守。但出人意料的是滿朝公卿都表示反對,而反對聲中最響亮的,就屬御史大夫(三公之一,負責監察)公孫弘。  這公孫弘是個什麼人呢?他貌似忠厚,但城府極深(「弘為人意忌,外寬內深。」——《史記》),「玩心眼」和「和稀泥」是他為人處世兩大準則。先說「玩心眼」:他經常和主爵都尉(主管爵位的封賞)汲黯一道請見武帝,然後總是讓汲黯先開口以觀察皇帝的神情(看皇帝高不高興聽)然後再進行補充。他那些迎合上意的建議當然就更容易被採納,皇帝也就自然而然與他越來越親近。再看「和稀泥」:就是他與同事們事前商定好的事情一到了皇帝面前,他都能背棄事先的約定順著皇帝的心思發表看法。汲黯最後忍無可忍,就在朝堂上指著公孫弘說:「這個山東佬太狡猾了,上朝之前還專門來找我們確定統一意見,現在卻出爾反爾,我看他不是個忠臣。」公孫弘就找皇帝辯解說:「那些了解微臣的人認為我是忠臣,不了解微臣的人就把我看作是奸臣。」算是矇混過關,皇帝竟也相信他的鬼話!而且此後越是有人告他的狀皇帝就越器重他。  靠著這兩大法寶公孫弘步步高升爬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反正主父偃這個建議他們又是統一了意見要反對的,因此公孫弘也就本著「全心全意為納稅人著想做好行政監督工作」的原則引經據典,說秦朝當年動用三十萬眾去修築朔方城,最後也沒成功,還是把它丟棄了(秦時嘗發三十萬眾筑北河,終不可就,已而棄之),認為不該勞民傷財地去經營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爭議一時僵持不下。  漢武帝倒是贊同主父偃的建議,不過出於對公孫弘的尊重他並沒有乾剛獨斷地當即拍板,而是唆使侍中(皇帝的高級顧問)朱買臣去反駁公孫弘。公孫弘十問十不知(既然皇帝反對,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只好認輸說:「臣就是山東的一介鄉巴佬,難免目光短淺,現在終於明白過來,那就把建設部的預算都投資到朔方吧。」才算下了台階(又是和稀泥)。於是漢武帝便在那個地方設立了朔方郡,沃野千里的河套平原又重新納入了中國的版圖。  這一回主父偃算是把公孫弘給得罪了,不過他倒並不十分在意,反正遲早是要得罪的。因為但凡得皇帝器重威脅到公孫弘地位的都被公孫弘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比如前面提到的那個董仲舒,就被公孫弘逮住個由頭打發到不太好合作的膠西於王劉端那裡做國相去了。這一點主父偃未必不明白,但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與公孫弘一般見識,興許公孫弘這號人他打心眼裡就看不起,因為對於主父偃這類縱橫家而言,做事比做官要稍微重要一些。  除此之外,主父偃還有一個嗜好,那就是檢舉。比方燕王劉定國乾的那堆破事,就是他揭發出來的。  劉定國又是個什麼貨色呢?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到什麼程度呢?他先是與後母通姦生下來一個兒子,並且還把他弟弟的的老婆也奪來收為姬妾,更令人髮指的是這個禽獸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燕國的三個翁主(諸侯王之女稱為翁主)竟輪流陪自己的父王「睡覺」……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事!這種人當然不得好死,主父偃也算是為自己在燕國所遭到的冷遇著實地出了一口惡氣。  但如果你要認為主父偃道德有多麼高尚、作風有多麼正派、多麼嫉惡如仇那可就錯了。因為他除了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工作外,還攤上了受賄。  自燕王劉定國伏法後,主父偃越發熱衷地發奸擿伏(比如那個董仲舒認為災異是上天對皇帝的警告,可是草稿還沒打好,就被前來拜訪的主父偃偷去呈給皇帝,差點沒把董仲舒給害死),反正他今天檢舉這個,明天揭發那個……嚇得那些個同僚們都紛紛用賄賂去堵他那張嘴。主父偃或許是年輕時窮怕了,反正他來者不拒。誰的錢他都收,誰的錢他都敢收,短短几年就積累了千金家財。弄到後來連他的管家都覺得有點過分(人或說偃曰:「太橫矣。」),這才引出了主父偃那段傷心的話:「臣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厄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史記》),而這段話卻是非常值得我們深思!  話的前半段主要陳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這之前已經解釋過了。後半段中的「五鼎」是祭禮的一種級別(《春秋公羊傳》何休註:「禮祭,天子九鼎,諸侯七,卿大夫五,元士三也。」),後也用來指吃飯的排場,與之對應的「五鼎烹」是指受刑的排場。所以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大丈夫活著的時候沒能享受到『五鼎食』,那死的時候就應當追求『五鼎烹』。」這就簡直與後來東晉桓溫的名言「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晉書》)如出一轍。反正無論生死都要享受到「五鼎」的待遇,要麼流芳千古,要麼遺臭萬年,總之絕不能以碌碌之身遁於史冊。這就是主父偃的價值觀,也是所有縱橫家的價值觀。至於「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之類的話,春秋時吳國的伍子胥說過,現在主父偃把它轉載出來亦不過是為自己的「貪賄有理」作一番開脫。  儘管主父偃在這一問題上表現得非常無恥,但難得的是他至少他敢把無恥的話公開的說出來,並且還說得擲地有聲。我們現在不妨將此時的主父偃與他曾經走過的路聯繫起來回顧一下,便不難找出其中更深層次的緣由。 舉報 | 3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5:50   一個人活著,總得有點什麼目標,支撐著他不至於因厭倦生活而提前退出舞台。目標有大小,有遠近。小的、近的如為一頓飯操心勞神,大的、遠的如坐在菩提樹下去冥想普度眾生。在眾多目標中,做官相信許多人都不會討厭的。好些人的目前目標之所以不是做官,那是因為力有大小,勢有高低,機遇不常來。余豈不好烏紗帽哉,余不得已也!不過,雖然他們的注意力暫時為別的目標所吸引,但心中的一個遠大目標早已巍巍矗立,根深蒂固:即便這輩子不能如願,拼了命培養兒子也一定要撈個一官半職。  那麼敢問諸公,做官幹什麼呢?是啊,幹什麼呢?在主父偃這裡,就簡直不成其為問題。他回答得乾脆極了,「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貌似深奧的問題在他那裡迎刃而解,做官除了能實踐自己的治國理念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五鼎而食」。  「五鼎食」是官本位社會裡生活的高級境界。開飯時一溜兒擺開五口青銅大鼎,宰牛烹羊,熱氣騰騰,香味馥馥。主客邊聽高雅的編鐘打擊樂邊猜拳行令,一旁美女溫柔伺候,空氣中洋溢著甜絲絲、暖洋洋、暈乎乎的氣息,此樂何極!鐘鳴鼎食,這是成功人士的標誌,上流社會的縮影。好比今人請客,動輒去五星級酒店,那豈是你我凡夫俗子能玩得起的!「五鼎」也好,五星級酒店也罷,都只是一種符號,指代的是一種身份、一種地位。一旦你和這些符號划上了等號,那就恭喜恭喜,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不敢再來糾纏你了。  主父偃在夢裡吃了多少回「五鼎食」,只有天曉得!想他當年醒著時肚皮餓了就是想吃一頓飽飯也得要費點周折。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富貴的親戚、沒有發跡的哥們,種不得田、織不得布、舞不得刀,雖說立志要將肚子里的那點《春秋》、《易經》之類的才學換回一頂烏紗帽,但貨沒有出手之前,他便屁也不是,只會也只能張著嘴白吃飯。這樣的人多麼討嫌!從他的家鄉齊國,到燕、趙、中山,再到國都長安,凡他腳印印到的地方,接待他的除了白眼、冷遇,就是排擠、侮辱。東奔西跑了四十多年,他連個陶碗都端不穩,更不用說那五口壯觀的大鼎了。  就在他最後放手一搏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的老天終於注意到他。因為給廣攬賢才的漢武帝上書言事,他被皇帝召見並拜為郎中。通向「五鼎食」的門好不容易開了條縫。加油,加油,繼續努力!只一年的時間,他四次升遷,官至中大夫,皇帝對他十分器重,「五鼎食」的人生目標終於得以實現。  倘若認為「五鼎食」的內容僅只是吃點、喝點,那未免幼稚得可愛。在一個集權的制度里,擁有權力的好處是不勝枚舉的。大權在握,第一要務必定是進行權錢交易,為自己聚斂財富。否則,只憑自家的俸祿,那五口大鼎能不能天天升起熱氣都是個問題。第二呢,那自然還要抖一下威風,快意恩仇,先前那瞧不起他的人就得為自己看人低的狗眼付出代價(後篇有敘)。第三,第四……縱馬馳騁,有權的感覺真爽!  中國歷史上的許多知識分子,雖然非常瞧不起商人,但卻不知道自己實際上也是商人,賣與帝王家的雖是所謂的治國良術,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卻與一般商人別無二致。因此在沒有健全的政治社會機制和權力監督約束的環境里,皇帝嚴刑峻法、砍頭滅族的殺一儆百也只是枉然;號召這群「商人」加強修養、提高素質就更是扯淡。只要有機會,主父偃之流的「商人」總要揮舞權力這根魔杖獲取更多的好處。面對著這個強硬的政治老手,大家只有爭相巴結他。大把大把的鈔票蜂擁而入,燒得主父偃那五口大鼎的熱氣越冒越大,香味越冒越濃。  這些自然都讓主父偃十分快樂。但是快樂有沒有可能較長時間地持續下去呢?放在日常生活中,這是個複雜的哲學命題;若是放在官場中,答案似乎又能一眼看穿。  因為要維持「五鼎食」的場面,擴大「五鼎食」的規模,就不能不四處伸手。哪怕最昏庸的統治者,都不能容忍官員把手伸得過長而掏空了自家的江山。一旦臣子逾越了容忍的底線,就會將他「五鼎烹」了以儆效尤。另外,在一個官由上授的等級社會裡,上司的好惡決定了下一級官員的運動軌跡。每一個為官者都只不過是專制體制中的一枚棋子,全憑上面的「國手」主宰命運,一旦將你拿出棋盤,快樂也就到頭了。主父偃雖一時間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他商人的本性決定了他的手不會幹凈,棋子的屬性註定了他的命運操縱在皇帝的手中。那麼,他的快樂就有極大的不確定性,「五鼎烹」的結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主父偃不是個讀死書的獃子,又有那麼豐富的底層生活經驗,對此當然瞭然於胸。  於是,當好心人來勸他收斂一下,不要太咄咄逼人時,他響亮地喊出了「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的豪言壯語。在底層摸爬滾打了四十幾年,混得人人見了他如同見了蒼蠅,連父母兄弟都不要認他,如此慘不忍睹,而他還是覥著臉兒堅持下去,不就是為了爭取一張參加「五鼎食」的入場券么!既入了席,你又來勸我夾著尾巴,收著胃口,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別看我們個個在席上冠冕堂皇,錦衣綉服,望之若神仙中人,但只要皇帝那雙手做一個動作你我就得退出這場盛宴。那麼,哄得那雙手高興不就可以永遠高踞席上大嚼了么?難!難!難!那雙翻雲覆雨手從來都是天意難問,豈是能輕易哄好的!再則說,入席名額有限,人人喊擠、個個冒火,你就能保證不會有人為多吃一口而藉助那雙手把你趕出去?因此,有了權力就要用、有了機會就要撈、有了威風就要抖、有了快感就要吼!快樂的保鮮期是短暫的,過了這個村就沒有下個店了。如果不幸摔了跤,那也沒什麼,不就是「五鼎烹」么,自己還可以為食客提供一道新鮮的開胃菜。畢竟,我曾經「五鼎食」過,樂過、笑過、快意過,足矣!  他是個明白人,更是個爽快人,心中咋想就咋說。喊破了幾千年來專制社會做官的真實意圖,也看穿了專制社會官場上的那套把戲。因此他依然故我,無所顧忌,繼續著他的「五鼎而食」。不過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他也將用他自己乃至全族人的生命去詮釋那「五鼎烹」的結局。 舉報 | 4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7:47   四、眾矢之的  主父偃不是儒生,本就沒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一套價值標準,與所有縱橫家一樣,他只會隨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並且能夠做到的事。至於動機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亦或兼而有之,對他而言便已不再重要。  這一次,他的目標將是自己的家鄉——齊國。事情又得從齊厲王劉次昌的婚事說起。  劉次昌剛一即位就在母親紀太后的包辦下娶了自己的表妹紀氏(紀太后的侄女)。親上加親,這事在當時本是無可厚非,可惜的是劉次昌這位剛從青春期緩過來的少年竟對自己的表妹完全沒有感覺,枉然入了回洞房,也就沒有了下文。這可急壞了那位紀太后,抱不抱孫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得保住娘家在齊國的地位。於是紀太后便讓自己的長女紀翁主(嫁給了姓紀的人家,估計就是紀太后的娘家,所以叫紀翁主)也就是劉次昌的姐姐,搬進王宮來住,目的則是監督劉次昌,不許他靠近別的女人。一切都安排妥當,這位紀太后終於放心了:你個臭小子連母親的話也不聽!現在好了,別的女人都不讓接近了,你小子荷爾蒙又在天天分泌,不找王后你找誰?  劉次昌倒是很聽話,真的就沒再去找其他的女人。因為,他和那位負責監督的紀翁主也就是自己的親姐姐勾搭上了。  可笑這世上就是有紀太后那麼一種人,偏偏要用自作聰明來證明自己的愚蠢!何況這還不是最愚蠢的,更愚蠢的事還在後面。  前面已經提到過了,漢武帝的生母王太后是個二婚。在進宮之前王太后已經嫁過一戶金姓人家,並且還生下了一個女兒名叫金俗。母女團聚後金俗便被封為修成君並賜湯沐邑(天子賜以王畿以內的、供住宿和齋戒沐浴的封邑)。或許是出於對女兒的虧欠,王太后也對修成君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外孫女的婚事上了心,希望她能嫁給劉姓的諸侯。  這時有個從齊國來的太監徐甲看透了王太后的心思,便打下包票說自己願意去齊國走一趟,一定讓齊王扛著八抬大轎來把太后的外孫女娶回去。王太后自然很高興,就讓徐甲上路了。  愛湊熱鬧的主父偃又不知從哪聽到的消息,出於巴高望上的目的,他半路追上徐甲說你老兄跑一趟齊國也不容易,把太后交代的事情辦好後別忘了我家裡也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待字閨中,你順帶和齊王說一下讓我閨女也陪嫁過去得了!  於是徐甲來到齊國,把情況向紀太后交代了。紀太后當然不會領王太后這份情,當時就變了臉,說齊王已經有王后了,後宮的美女也多著呢。你徐甲是因為窮得沒辦法才進宮做了太監,攪亂我們家對你沒什麼好處!還有那個主父偃(當年在齊國的名聲不太好)是個什麼東西?也想把女兒嫁過來,他也高攀得起!反正是一點也不給徐甲面子,也不給王太后面子,更不給主父偃面子,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讓紀太后給得罪光了,這就不但愚蠢,而且幼稚!  這徐甲是打過包票的,怕交不了差呀,就回去騙王太后說齊王已經答應這門婚事了,但是我後來又聽說了關於齊王的一些風言風語,只怕齊王會和燕王劉定國的下場一樣。嚇得王太后當場就表態,說以後別再提這門婚事了!事情在王太后這也就算過去了。  但主父偃是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想想他氣都不打一處來:你齊王牛什麼牛,別以為你乾的那些破事沒人知道,天堂有路你偏不走,那我就只好幫你打開地獄之門。於是主父偃又上書了,說齊國是個富庶的地方,光臨菑城就有十萬戶人家,每次收上來的租稅都上千金,那個地方的發達程度不下於長安,所以不是皇帝的親弟愛子都不能被封為齊王(齊臨菑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巨於長安,此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現在的齊王劉次昌與陛下已經很疏遠了。何況高祖呂太后在的時候齊國就造過反,七國之亂那會齊孝王不也差點跟班,現在臣又聽說劉次昌和他姐姐亂倫(呂太后時齊欲反,吳楚時孝王幾為亂。今聞齊王與其姊亂)。言外之意就是陛下您看怎麼辦吧。  漢武帝也是性情中人,主父偃提親的事他未必不知,反正那些個藩王也沒讓他真正放過心,也就乾脆作個順水人情,直接任命主父偃為齊相(齊國的相國)。意思就是你看著辦吧。於是主父偃得以衣錦還鄉了,與之前的「不容於齊」相比,他這次肯定是高昂著頭,風風火火地邁著大步。  但主父偃心中卻未必舒暢,每朝著臨菑行進一步他都有一股莫明的悲愴湧上心頭,四十年來的所有傷心往事無不回蕩在他的腦海里,敲打著他的心靈。因此他來到臨菑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年拋棄他、拒絕他的親戚賓客統統都召集到一起,拿出五百金往地上一撒說你們撿吧。然後開始數落道:你們這群勢利眼!當年我窮困潦倒的時候,親戚不願接濟我,賓客不願收留我(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現在看到我來齊國當相國,你們居然好意思出城千里來迎接我(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從今天起,我主父偃再也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要再來找我(吾與諸君絕矣,毋復入偃之門)!  很多人對主父偃的「自絕於人民」是持批判態度的,認為他一朝得志便猖狂,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其實不然,主父偃固然「自絕於人民」,但問題是這幫「人民」不過是些勢利小人。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莫須有的罪名實施報復,但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散金絕交。這怎麼就不寬容了?何況即便對勢利眼之輩給予懲罰,也是大快人心!  主父偃對齊王劉次昌的奸事當然也不會手軟,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在主父偃收集證據的同時那位惶惶不可終日的劉次昌畏罪自殺了(不知此時那位紀太后作何感想),這本是主父偃想不到的。還有他更加沒有想到的,就是自他離開京城的那一刻,一紙彈劾他的奏疏也已送達了御前。  舉報他的是趙敬肅王劉彭祖。劉彭祖是漢景帝的兒子,他與別的諸侯王不同,有一個特別的喜好就是司法工作,並且還經常帶著隨從夜裡出去當巡警盤查過往,弄得一般的商賈過客都不敢在邯鄲城留宿。也就是這麼個好法律的主,竟也不能約束子弟,因此多有犯法者。犯法了怎麼辦,他得護犢子呀,所以但凡中央任命來趙國的國相,表示要「依法治國」的,他都要設計逮住他們點把柄來進行脅迫。以至於趙國國相的任期就沒有超過兩年的,不是坐牢就是被殺,劉彭祖也就肆無忌憚了。  直到燕王劉定國的罪行被主父偃揭發出來最後身死國滅。劉彭祖開始慌了,因為他自己家裡好像也有點那檔子破事,比如王太子劉丹,就和姐姐妹妹呀也有過這麼幾腿。何況主父偃當年來過趙國(難免沒聽說點閑言碎語),並且還不受待見,萬一他公報私怨把家醜給抖摟出去那就天曉得自己會不會是第二個劉定國!劉彭祖是越想越慌,就尋思乾脆先把主父偃給告趴下不就行了嗎,於是揮筆就寫好了舉報信。反正欲加之罪是何患無辭,況且主父偃本來就有經濟問題,鍾情司法工作的劉彭祖自然能把訴訟狀編得滴水不漏。不過他很快就高興不起來,畢竟主父偃還身在朝中並頗得皇帝恩寵,現在去舉報無異於提醒,到時候皇帝到底相信誰還不一定……可憐劉彭祖信都寫好了,愣是沒敢往京城送。  不過機會說來就來,去齊國上任的主父偃趕著馬車剛一出函谷關,劉彭祖的信使也就到了長安。漢武帝看過奏疏,倒也沒太在意,他當然清楚那些個藩王養的是什麼心思。不過等到齊王劉次昌自殺的消息傳來,漢武帝便再也坐不住了,因為有人在旁邊嘀咕說劉次昌是被主父偃脅迫自殺的,這還了得!或許此時的漢武帝隱隱約約的回憶起了童年的一段往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哥哥廢太子臨江閔王劉榮因為一件很小的過錯被中尉郅都拘押,最後也是自殺。或許是出於兔死狐悲(畢竟漢武帝也姓劉呀),這一次他憤怒了,當即下令將主父偃逮捕。  這一切來得都太突然,突然到主父偃甚至都沒能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面對審案官的盤問,主父偃也只是實事求是的承認了自己的貪賄,並沒有其它的表態。案卷照例被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也只是一如既往地表示「上欲勿誅」。這時早已按耐不住的公孫弘說話了:「齊王現在自殺了,並且沒有繼承人。主父偃應該為齊國的亡國承擔責任,不殺主父偃無以謝天下(偃本首惡,非誅偃無以謝天下)!」滿朝公卿也露出了「痛打落水狗」、「牆倒眾人推」的本性(「主父偃當路,諸公皆譽之,及名敗身誅,士爭言其惡。」——《史記》)紛紛附議。於是漢武帝終於明白過來,便只好收起了那張「仁義」的面孔,「法外開恩」地把主父偃誅了族。看著他的死,劉彭祖笑了,公孫弘笑了,滿朝公卿也都笑了,因為在他們眼中,主父偃早就「該死」了。 舉報 | 5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 樓主:永瑞通元 時間:2013-05-22 15:49:12   歷史上但凡忠臣良將犯下過錯,都有些個梗直的官員為他們求情。然而主父偃似乎很失敗,失敗到連死了以後都無一人視,只有一個叫孔車的人算是為他收了屍。  那他就應該是個奸佞小人。是嗎?好像又不是。  在要不要討好皇帝的問題上,他當然一點也不會含糊,因為他十分清楚只有皇帝才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沒有汲黯的正直,卻也不似公孫弘這般圓滑。奇怪的是面對皇帝,他沒有奴顏婢膝地去曲意逢迎;也沒有阿諛奉承地去溜須拍馬;更沒有青蠅點素地去進讒害賢……他討好皇帝的唯一手段,竟是憂深思遠地建言獻策!  其實他的所有舉措要麼上舒國困,要麼下解民憂;就連揭發檢舉也無一不是實有其事,他並沒有為報私怨而無端地羅織罪名;就算是對曾經看不起他、拋棄他、排擠他的勢利小人,他也只是散金絕交。這就不同尋常,並且難能可貴。因此他能得到皇帝的賞識與器重,並且一歲四遷。  但也就是在他從貧困潦倒走向春風得意的同時,其實已經得罪了整個社會!  如果說遊學的時候,他便眾叛親離;那麼從政之後,則更是「變本加厲」。一條切中時弊的「推恩令」,他得罪了劉姓諸王;一道長治久安的「遷茂陵疏」,他得罪了豪強地主;「朔方築城」他得罪了食古大臣;「揭發檢舉」他得罪了蠅營狗苟;「賄賂公行」他得罪了素絲羔羊……就連他那一套獨來獨往、不可一世、想說就說、什麼都敢說的做派也與當時的主流格格不入,非但公卿大臣不會效仿,只怕就連普通百姓也只會嗤之以鼻。自信,堅強,果敢,剛毅,一往無前,堅持不懈,百折不撓,自強不息……這些華夏民族最優秀的品質一旦到了主父偃的身上竟無一例外的統統變成了旁人眼中的涎皮賴臉、惡紫奪朱。所有人都把他看成一個異類,無不視其為餘食贅行而疾首蹙額。  這才是主父偃最大的悲哀,也是華夏民族的悲哀……  如果說天下還有主父偃沒有得罪的,那就是皇帝。但在他犯下和晁錯同樣錯誤(疏離骨肉)的時候,皇帝便再也保不了他。當年的晁錯又何嘗不是深得漢景帝倚重,到了該死的時候,景帝亦絲毫沒有手軟。何況武帝比他老爹還要薄情,從這一點上說,劉次昌自沒自殺,公孫弘有沒有落井下石,他都必死無疑!「非誅偃無以謝天下」是句實話,也是實情。因為劉姓的諸侯都在看著呢,難道要等他們再來為皇帝「清君側」嗎?漢武帝自然也明白,便只好殺了主父偃來謝劉家的天下!主父偃就這樣活脫脫地做了皇帝的替罪羊,而皇帝唯一的歉意,不過是獎賞了為他收屍的孔車!  元朔三年(西元前126年),主父偃死了,死得其所。至少他如願以償(本來就追求「五鼎烹」),《史記》和《漢書》都為他做了傳。我想他應該瞑目了,儘管他原本罪不致死。  基於主父偃的死,柏楊先生曾有過一段評論:晁錯之死,是全族屠滅。主父偃之死,又是全族屠滅。難道不能僅殺當事者一人?為什麼如此殘忍?當初,劉啟何等欣賞晁錯,劉徹又何等欣賞主父偃,欣賞時言聽計從,「相見恨晚」;一旦翻臉,心狠手辣。凡是忠心耿耿、意圖改革的人,都受到酷刑。而像公孫弘這種八面玲瓏、貌似忠厚的長者,卻一帆風順。和稀泥的人有福了,他除了關心自己的官位外,什麼都不關心。非關心不可時,只關心陷害忠良。  到這裡恐怕也只能任憑「前朝舊事隨流水」。不論漢武帝的治國理念是「獨尊儒術」還是「儒術合流」。我們所能看到的是自主父偃死後,那些但凡還留有點個性的士人,則要麼鬱郁不得志,亦或身敗,亦或名裂,亦或二者兼之。而此後華夏王朝的思想還有政治,除了在某些特定歷史時期被一些「鼎食鼎烹」的「白臉」整出點名堂之外,便也越發得死氣沉沉。
    推薦閱讀:

    在新舊交替的時代,開闢者總比「守成者」要佔些便宜
    中國的戰爭:春秋時代——吳越戰爭(四)
    中國青銅器:王的魂魄—神的時代:青銅賞析
    特朗普獲《時代》年度人物:美利堅分裂國總統(圖) 2016年12月07日 21:02 來源:環球網 2687人參與 527評論 原標題:特朗普獲《時代周刊》2016年度人物:「美利堅分裂國
    《龍門飛甲》發預告 徐老怪江湖故地再造新時代

    TAG: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