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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其中的時代 張檸

身處其中的時代,古希臘的雅典城邦是一個最民主最自由的社會。在那,每一個人既是勞動者,又是藝術家和政治家。他們的日常生活,主要是到地中海上去捕魚、搶劫裝香料的商船、養羊、釀造葡萄酒,等等。由於它的周圍更多是些裸露的岩石,所以,從事農耕的人不多。碰上捕撈和搶劫運氣不好的日子,他們就聚在一起比賽詩歌朗誦,或者從事政治活動,比如,搞民主選舉,到「泛希臘集會」上去發表政治演說,說得好的,還可以被選舉到「五百人議事會」中去參政議政。反正它的公民們都享有極大的教育、勞動和參政的自由。

  那真是一個「黃金時代」啊!我一度對代表這個「黃金時代」的雅典精神羨慕得要死,心裡想,要是自己能生活在那個時代就好了。但是,它的可疑之處隨即就現出了原形。只需要舉一個例子就夠了:雅典城邦最偉大事業的思想家蘇格拉底,就補城邦的民主機器,即「五百人議事會」,以281票比220票的投票結果判處了死弄。蘇格拉底之死成了早期人類歷史最大的悲劇事件之一。那個「黃金時代」的神話破滅了!

  1967年,《巴黎評論》的記者採訪著名作家納博科夫時問:你願意生活在什麼時代?納博科夫支支吾吾地說了一通廢話,比如未來的飛機最好是無聲的,空氣要新鮮,回憶自己過去舒適的生活,又深又大的浴盆等等,但隻字未提他生活在其中的時代。毫無疑問,他不願意認真地回答這種令人尷尬的、實質上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也不願意跟板著面孔的「歷史」開什麼玩笑。我知道,這位作家本質上是一位帶有虛無色彩的自由主義者。

  當然,也有許多偉大的理想主義者,選擇了一個更美好的時代來作為對當前時代的批判,馬克思就構想了一個屬於未來的「黃金時代」,作為批判資本主義時代的根據:未來的世界是一個沒有異化的自由世界勞動將會成為一種美好的的享受。好是好,可是我生也有涯,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而中國的先哲老子則發球另一種形態的、極端的理想主義者。他對身處其中的現實極端地厭惡,認為過去才是一個「黃金時代」,後來文明的歷史是一代不如一代,墮落得不成體統了。要回去是不可能的,除非人類放棄那點小聰明、小機巧,大家都變得傻起來,那還有點希望。我現在深信不疑地認為,老子也是為了罵現在,才把過去說得天花亂墜。

  「時代」就是一個歷史的概念,對它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個歷史的圈套。當我們已經發現了歷史話語的陰險之處時,還有什麼可選擇性呢?於是,我們只好站在虛構這一邊了,虛構就是逃避歷史時間,而去構想一個更自由的、虛構的時間。但是,站在虛構這一邊有什麼好說的呢》還不如去寫小說。

  現在我就要告訴你們我的選擇了:我哪裡也不願意去,我就選擇我身處其中的當今這個時代。因為我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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