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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眷顧的「蒿」家族

蒿,俗稱「蒿子」。在分類學上,蒿是菊科(Asteraceae)春黃菊族(trib. Anthemideae)蒿屬(Artemisia)這個家族所有成員的統稱。

還記得它嗎?青蒿素的來源植物,黃花蒿。圖片:劉冰古文中的蒿屬植物

蒿屬成員有不少種類是山野路旁、房前屋後的雜草;尤其是撂荒地,常常可以形成大片蒿屬群落。因為這些山野之蒿頗為常見,所以在中國古代早就有了很多名字:蒿、艾、菣、蘋、蕭、藾、萩、蘩、蔏、蔞、蔚等。考證這些名字指什麼植物是非常繁瑣的工作,甚至可以說是無法完成的;更何況其中某些字可能指的是特定季節特定環境的蒿,而非指代整個物種。

今天我們只能大概說:

蒿、菣

蒿、菣(qìn),是葉子上白色絨毛不那麼多的種類(所謂「青蒿」),典型的物種是黃花蒿(Artemisia annua)。(《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黃花蒿的花骨朵。圖片:劉冰蘋、蕭、藾、萩

蘋、蕭、藾(lài)、萩(qiū)、蘩(fán)、蔏(shāng),都是葉子下面白色絨毛比較多的種類(所謂「白蒿」),典型的物種是艾(A. argyi)。(《小雅·蓼蕭》:蓼彼蕭斯,零露湑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召南·采蘩》:於以采蘩,於沼於沚;於以用之,公侯之事。)

成片生長、處於花期的艾。圖片:劉冰蔞

蔞可以認為是蔞蒿(A. selengensis)。(《周南·漢廣》: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蔞蒿,對,就是「蔞蒿滿地蘆芽短」的那個蔞蒿。右邊就是它可以吃的部分。圖片:劉冰蔚

蔚(wèi)可以認為是牡蒿(A. japonica)。(《小雅·蓼莪》: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但蔞和蔚很可能也都包含了幾個形似的種。

上海辰山植物園的牡蒿。圖片:葛斌傑

如今,除了蒿、艾、蔞這三個名字外,古文里其他指蒿的名字都不用了,有的還成了讀半邊也讀不出來的冷僻字。「蒿」成了蒿屬植物的通稱,「艾」成了A. argyi這個種的專稱(雖然帶「艾」字的其他幾個種仍然具有葉子下面密被白毛、下部葉裂片比較寬的共性,算是保留了「艾」的古義)。至於「蔞」,只能存在於「蔞蒿」這個複合名稱中,在口語中還常常訛為「蘆蒿」、「藜蒿」之類。

有趣的是,雖然《詩經》里有許多「呦呦鹿鳴,食野之苹」這樣的詩句,但其實由於蒿子的適口性差,牲畜是不怎麼喜歡吃蒿屬植物的。在一片長滿野草的荒地之中,往往最後被牲畜啃食的才是蒿子。只有當蒿子在春天剛剛出苗時,味道一般比較清淡,牲畜才多在這個季節取食蒿屬植物,民間也多在此時採集作野菜食用。

當然,現實中的山野之蒿可遠不止這幾種。僅在黃河長江流域,常見的山野之蒿有艾(A. argyi)、野艾蒿(A.lavandulifolia)、南艾蒿(A.verlotiorum)、蒙古蒿(A. mongolica)、紅足蒿(A.rubripes)、五月艾(A. indica)、魁蒿(A.princeps)等。看過圖片你會覺得,它們怎麼都長得一個樣啊,傻傻分不清!沒辦法,因為它們樣子差不多,沒有經驗的人很難鑒定到種。在普通人看來,管它這個種那個種,反正都是路邊隨處生長的野草,一律稱呼它們為「蒿子」就得了。在民間,這些種類通稱為「艾蒿」或「野艾蒿」。

艾的幾個近緣種,民間通稱為「艾蒿」或「野艾蒿」。圖片:劉冰

為何蒿要有這麼多講究?沒辦法,人家本來就是一個繁盛的屬。

化身繁多的月亮女神

現代動植物分類學鼻祖、雙名法的正式確立者林奈最喜歡用歐洲神話里的眾神之名來命名動植物,蒿屬也是這樣命名的。這個屬名Artemisia來自希臘神話中的月亮與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Artemis),至於林奈為什麼把高貴女神的名字派給了不起眼的蒿草,我們不得而知,也許是蒿子散發出的芳香氣味與女神一樣吧。

月亮與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圖片:greek-mythology-pantheon.com

這位月亮女神的化身可謂繁多——全世界的蒿屬植物共有約400種[注1],中國有210餘種,佔世界種類的一半。蒿屬成員廣泛分布於北半球溫帶、寒帶和亞熱帶地區,僅有少數種類分布到南半球。

依據形態特徵的不同(通常是微小的形態特徵,如令人抓狂的總苞片和小花的差別,此處略去300字),蒿屬家族有三個分支,在分類學上分別為三個亞屬:蒿亞屬(Artemisia subgen. Artemisia)、龍蒿亞屬(Artemisia subgen. Dracunculus)、絹蒿亞屬(Artemisia subgen. Seriphidium),我們姑且稱之為蒿類、龍蒿類、絹蒿類。其中絹蒿類曾經自立門戶,成為獨立的絹蒿屬(Seriphidium),但目前多數分類學者的觀點傾向於它回歸本位,仍作為蒿屬的一個亞屬,讓蒿屬保持一個比較廣義的概念。

蒿屬植物的一種——大籽蒿(Artemisia sieversiana)。圖片:劉冰

因為蒿屬種類眾多,一般人很難鑒定到種。然而,把一株植物認到蒿屬卻很容易,因為它們太有特點了。《現代漢語詞典》在解釋「蒿子」這個詞時說得好:「通常指花小、葉子作羽狀分裂、有某種特殊氣味的草本植物。」這個解釋把握了蒿屬最重要的三大特徵。

花很小,葉子像羽毛,氣味令人難忘

蒿屬植物的作用

除了在幼時作為牧草外, 因為蒿屬植物含有揮髮油,它的主要用途便總是圍繞著這些散發著特殊氣味和味道的成分打轉。

由於艾及其多個近緣種在各地均有較廣泛的分布,民間所用的「艾草」並不一定是艾(Artemisia argyi)這個種,也包含了寬葉山蒿(A. stolonifera)、野艾蒿(A.lavandulifolia)、南艾蒿(A.verlotiorum)、蒙古蒿(A. mongolica)等種類,甚至還包括同屬菊科但親緣關係較遠的鼠麴草(Pseudognaphalium affine)。

艾的營養期植株。圖片:劉冰

包括艾在內的多種蒿屬植物,如野艾蒿、五月艾、茵陳蒿、牡蒿等,在中國乃至歐亞許多國家民間常作藥用,宣稱的功能多為清熱、消暑、解毒、止血等。藥學家對某些種類的水提液研究表明它們對一些種類的病菌確有抑制作用,但缺乏臨床研究;其它的醫療效果和相關有效成分至今尚不明確。

要說蒿屬植物真正為現代醫學認可的藥效,首先當然是黃花蒿(Artemisia annua)所含的青蒿素,具有抗瘧功能。它的發現為人類新增了一類重要的抗瘧武器。此外,絹蒿類有幾個種——主要是蛔蒿(Artemisia cina)和海濱絹蒿(A. maritima)——對醫藥也有過貢獻。它們可以合成山道年(santonin),或稱蛔蒿素,可用於治療蛔蟲病等寄生蟲病。但因為山道年有一定的副作用,可導致視力障礙甚至更嚴重的危害,加上隨著醫藥技術的發展,各種更安全的新型驅蟲葯不斷問世,它便逐漸退出歷史舞台。

食用需謹慎

前面已經說過, 清明時節,多種蒿屬植物已經返青,但氣味還不是太濃,此時正適合採食。以艾為代表的多個近緣種均可作野菜食用,其中以蔞蒿的氣味最為清淡,可能是蒿屬成員里最好吃的一種,食用部位是其幼嫩莖稈。由蔞蒿(通稱蘆蒿)做成的菜品有清炒蘆蒿、辣炒蘆蒿、蘆蒿炒肉絲、蘆蒿炒香乾等等。蘇軾的名詩《惠崇春江晚景》寫道:「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指的應該就是這種美味的蔞蒿。

再來看一下前文提到的蔞蒿及其食用部位(右)吧。圖片:劉冰

在歐洲,蒿屬最有名的成員莫過於龍蒿(Artemisia dracunculus)。它野生於歐洲東部至東北亞的廣大地區,我國西北、東北和華北北部也有分布。龍蒿在歐洲經人工栽培後成為重要的調味品,其品種「法國龍蒿」更是被列為上等。龍蒿與歐芹(Petroselinum crispum)、蠟葉峨參(Anthriscus cerefolium)、北蔥(Allium schoenoprasum)並稱為法式料理的四大調味料,其地位如同辣椒、花椒之於川菜。像貝阿恩醬(sauce béarnaise)、格里比什醬(sauce gribiche)這樣的法式食品均有龍蒿佐味,甚至還有浸泡龍蒿莖稈製成的龍蒿醋。在俄羅斯及其鄰近各國,龍蒿也用於龍蒿汽水(Tarhun)之類飲料的調味。其它一些歐洲國家則用龍蒿當湯料或蛋糕甜品的添加劑。

貝阿恩醬(sauce béarnaise)(左)和格里比什醬(sauce gribiche)(右)。圖片:wikipedia

在歐洲歷史上盛極一時的苦艾酒(absinthe),其原料之中也有蒿屬植物,製作方法是用高濃度的蒸餾酒浸泡、萃取某些蒿屬種類花和葉中的精油成分。最為常用的種是中亞苦蒿(Artemisia absinthium)和西北蒿(A. pontica),事實上,「苦艾」正是中亞苦蒿的俗稱,它的西文名字absinthe與「苦艾酒」一詞相同,難怪林奈在用拉丁語給它命名的時候,也只是把這個名字稍微改了一下詞尾而已[注2]。除此之外,歐洲人用來浸泡苦艾酒的其它種還有山龍蒿(A. genipi)、冰川苦蒿(A. glacialis)、荒漠蒿(A. campestris)、岩蒿(A. rupestris)、黃苦蒿(A. umbelliformis)等。

在19世紀末的歐洲,尤其是法國,苦艾酒曾大受歡迎。很多知名的藝術家和作家如梵谷、王爾德等人都以好飲苦艾酒聞名。但是好景不長,後來人們懷疑它有毒副作用,容易使人上癮,甚至引起暴力傾向,便在20世紀初期禁止了它的售賣。不過,近年來苦艾酒又重新開始生產了。

苦艾酒。圖片:wikipedia

中亞苦蒿。圖片:劉冰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無論是艾還是龍蒿都含有一種叫側柏酮(thujone)的肝毒性物質,多食容易對肝臟造成毒害,有些人的體質可能更敏感。在歐洲,含有龍蒿的製品都會經過嚴格的安全檢驗,要求側柏酮的含量低於一定水平。但在中國,因為民間製作食物的艾草常常采自野外,側柏酮的含量便無法控制,應該予以注意。

最後,說起對蒿子的物盡其用,北美洲的原住民印第安人也不甘落後,早就開始利用當地產的蒿屬植物了。如加州蒿(A. californica)可以作茶或調味品,祖尼蒿(A.carruthii)的種子在祖尼人(Zuni people)族群中被當作傳統食物,絲葉沙蒿(A.filifolia)由於葉質柔軟順滑,甚至可以用作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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