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醫療和教育成為暴富領域在歷史上很少發生(3)

為什麼你是執政黨,因為你要領導改革;那麼你怎麼改革,如何改,就要交代,要給社會一個願景

記:經濟改革的成就獲得全世界公認後,中國「進一步改革」的動力在哪裡?或者反過來問,如何給出一個理由,擊退那種拒絕改革的聲音?

鄭:政治改革的重要性,我想誰都知道。但是,什麼樣的政治改革,怎樣改,這才是關鍵。好多人光談重要性,談抽象的政治改革,我覺得已經不夠了,關鍵是怎樣定義政治改革。談論政治改革,世界上不僅是中國這一家,從共產主義國家來說,越南共產黨也進行政治改革,古巴也在談論改革;前東歐共產主義轉型國家在談政治改革,西方民主國家也在談政治改革,日本也在談論政治改革。但是每一個國家政治改革的內容是不一樣的。中國政治改革的定義權,應當由中國人自己來做。

中國談論政治改革,迄今為止談得最好的還是鄧小平。1980年8月18日他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講話《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談得非常明確。

領導制度的改革是要強化一個國家的執政黨的領導作用,這一點是非常正確的。但是這個領導作用要通過改革,通過制度建設來實現。我受義大利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的影響比較深,他提出政治就是要講領導權的問題,領導權不是為了領導而領導,領導權是要做事情的——建設國家啊,推進改革啊,這些都是領導權的內容。就是說,你要確立一個領導權,但領導權並不是為了維護你自己領導者的利益,而是要為整體社會做事情。如果講中國政治改革的話,這方面是很重要的,要確立執政黨的領導地位,去領導改革。這和執政黨自己的定位有關係,為什麼你是執政黨,因為你要領導改革;那麼你怎麼改革,如何改,就要交代,要給社會一個願景。

實際上,中國這十多年來應當說改革議程還是明確的,沒人說不改革,但是改革的力度和社會所期望的已經相差很大了。甚至說,大家每天都在談論改革,但沒有很多實質性的動作,中國社會已經得了「改革疲乏症」,久而久之,大家也不知道怎麼樣改了。以前鄧小平改革是很有力度的,確定一個什麼樣的目標,我就動員改革的力量,來達成這個目標。80年代是這樣,90年代尤其是南巡談話之後更是這樣。現在回顧改革開放30年,八九十年代做了很多的事情,無論從政策方面、體制方面,但是最近幾年大家都意識到,變化就比較少了,尤其是體制上的變化比較少。

記:但是改革的空間還是存在的,而且並不小。

鄭:當然。我們強調改革,往往都是很大的那種、很宏觀的那種,其實好多細節非常非常重要,要一步步往前走,必須注意和重視改革的細節。

隨便舉一個例子,比如黨政關係,黨政關係的改革是中國政治改革的核心內容。這在西方是不存在的,因為西方的政黨只是選舉黨。中國就黨政關係的問題,80年代提出過黨政分工、分開,也做過一些試點,並不是很成功。我剛才所說的,中國共產黨通過很多年的努力,希望從一個革命黨轉向執政黨,但是我覺得現在的中國共產黨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執政黨,而是一個行政黨,政黨親自抓行政事務。這就出現了很多問題,政治事務誰負責呢?政治事務就荒涼了。執政黨是要抓領導權的,但是現在執政黨在抓行政權。這方面怎麼來改革,我覺得有很大的空間。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政治責任制。從人類政治史發展來看,無論是民主社會、非民主社會,無論什麼樣的社會,都要確定一個政治責任制的問題。很多人意識到政治責任的重要性,但不知道如何去實現。實際上,這個問題涉及黨內民主。哪怕不做其他更多的事情,只要黨內票決民主一做的話,很多的變化因素就都出來了,政治責任也會明確起來。

這是黨的這一塊。政府和人民之間也是有空間可以做的。人大、政協廣義上說就是中國的代表機構,相關制度需要改進。怎麼樣建立代表和被代表人之間的關係呢?怎麼樣讓人民通過他的代表來表達他的利益呢?這些都是制度建設應該考慮的。

另外,司法過於政治化,這是很麻煩的一件事。現在很多的毛病都是出於此。如果有權有勢的人,可以通過權力或者錢把司法政治化,老百姓也可以這麼做。中國當前的局面是,不僅當官的、有錢人逃避司法程序,老百姓也想逃避,老百姓不服,我抗議、遊行、自殺,他也不服司法啊。所以我的觀點是,既然按馬克思的說法,法律就是政治意志的體現,那麼執政黨可以主導立法、控制立法。但是一旦法律產生了以後,政治就要休止了,就要通過專業的司法人員進行司法,保證這個程序。因為司法在任何社會都是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不可以再政治化。這一塊中國也有很大的空間。

記:現在有一種聲音,強調民主的細節。你對此有何分析?

鄭:民主當然也要有細節的考量。我是指合法性的問題。在農村我看到很多情況,村委會是選舉出來的,黨支部不是,村委會的合法性就比黨支部高。我們設想,如果鄉長、鄉黨委是選舉出來的,而縣長、縣委不是,這個縣長、縣委就很難有合法性。選舉民主,中國叫票決民主,十七大提得很好,黨內民主引導人民民主,這非常符合中國特點,先要黨內民主,再做人民民主,也就是社會民主。黨內的票決民主應當早於政府的票決民主,否則黨政衝突一下子就會爆發出來。同時,中央的民主要先於地方的民主。這樣的程序才符合民主和國家制度建設的邏輯。在中國,在考量民主化的時候,尤其要把國家的整合和統一考慮進去。

現在大家都在推動自下而上的民主,這是很危險的一個過程。自下而上,第一會產生合法性下沉,合法性都跑到下面去了,我是老百姓選出來的,我幹嗎要聽你的,幹嗎要接受你的命令?第二會產生制度的分化。因為如果制度建設都在地方進行,那麼就會產生國家制度多樣性的問題,各地方就會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這樣,以後國家在制度層面怎麼整合?中國的司法現在本身就是非常地方化的,如果再加上一個民主因素的話,就更地方化了。過度地方化以後,國家的制度建設怎麼做?按照政治學上國家制度的邏輯,一定是自上而下建立起來的,沒有一種制度是自下而上的,自下而上只是一種壓力和推動力,不是建立制度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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