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大家說|豬八戒為何要罵這三個神仙奴才？

文：歸行天下

通讀《西遊記》，取經四人組中豬八戒這個角色，經歷了天上地下的轉變，從顯赫一時的天蓬，到吃人度日的豬妖，再到挑擔有功的僧徒，最後歸入佛家做了凈壇使者，其職業角色與顯性性格一直在變化。為人徒子的時候，對諸天神佛表現的還算恭敬（比大師兄強），然而五庄觀一回，豬八戒曾指著鼻子罵幾位神仙為「奴才」。這是怎麼回事兒？請看原著：

那八戒見了壽星，近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脫灑，帽也不帶個來。」遂把自家一個僧帽，撲的套在他頭上，撲著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冠進祿也！」那壽星將帽子摜了罵道：「你倒是個夯貨，老大不知高低！」八戒道：「我不是夯貨，你等真是奴才！」福星道：「你倒是個夯貨，反敢罵人是奴才！」八戒又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好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

問題來了，曾經都在天庭共事，福祿壽三星為何這麼不遭八戒待見，以至於見面互掐？

想知道八戒為何對三星有意見，還得回歸原著。

首先是如來降服悟空壓入五指山大牢，玉帝設「安天大會」酬謝。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這般大佬都到了。王母「凈手親摘大株蟠桃數顆奉獻」，又領著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正當宴會到了高潮的時候，「忽又聞得一陣異香來鼻，驚動滿堂星與宿。」原來是壽星，「始聞那妖猴被老君引至兜率宮鍛煉，以為必致平安，不期他又反出。幸如來善伏此怪，設宴奉謝，故聞風而來。更無他物可獻，特具紫芝瑤草、碧藕金丹奉上」。

看到沒？整一個喧賓奪主！

可能有人要說啦，這有什麼啊，玉帝設「安天大會」酬謝如來，壽星作為道教代表前來送禮是錦上添花，很正常嘛。那麼，接下來這個「盂蘭盆會」就值得琢磨了。

原來，那如來在玉帝那裡被捧了一把，回靈山後心情大好，有一天突然對眾弟子說，你們跟了我這麼久，該發點福利了。「我有一寶盆，盆中具設百樣奇花、千般異果等物與汝等享此盂蘭盆會，如何？」

還如何？發福利當然是一片叫好啊！這收了人家東西裝也要裝作感激一下是吧。於是，有了一個「三星謝詩」。其中，壽詩是這麼寫的：

壽星獻彩對如來，壽域光華自此開。壽果滿盤生瑞靄，壽花新采插蓮台。壽詩清雅多奇妙，壽曲調音按美才。壽命延長同日月，壽如山海更悠哉。

發現玄機沒有？你說靈山集團發福利，三星去湊什麼熱鬧，尤其壽星，這傢伙很有可能還回禮了，「壽果壽花壽詩壽曲」。身為道教代表性人物，在如來主持的盂蘭盆會上這樣「主客往來」，頗有「抱大腿」之嫌。這讓其他神仙怎麼想？八戒罵他們「添福、添祿、添壽」，大抵取自這裡了。

另有五庄觀救樹，悟空遍訪諸仙求方時找到蓬萊海島問三星，三星雖言無方，卻說：「大聖放心，那大仙雖稱上輩，卻也與我等有識。」到了五庄觀後怎的？三星「以晚輩之禮見了大仙，方才敘坐」。等悟空請來菩薩救樹，三星、鎮元子、觀音幾個戲精成功搭上線，開了個「人蔘果會」，這才皆大歡喜。

讀到這裡，忽然想到《三國演義》中張飛罵呂布「三姓家奴」，跟這裡的八戒罵三星「奴才」，彷彿有些相似，個中緣由看官們自己領悟去吧。

要說豬八戒敢於戲罵三星，究其深層原因，其實背後是作者在罵。

分析這個問題，先從三星的民間形象入手：

福星崇拜，相傳起源於唐代，及至宋代，民間已普遍奉祀。至於福星原型，頗有異說，這裡不做深究。福的含義，當然也十分廣泛，包容了世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願望與目標。譬如我們現在還有句口頭禪，「您真是我的福將（星）啊」，大概也有此意。

祿星呢，在隋唐科舉制度產生之後，就成為士人命運的主宰神。沒辦法，讀書人誰不希望祿星照顧一下自己呢？就像如今高考學子拜孔聖一樣。

至於壽星，更不用多講，他是中國神話中的長壽之神，又稱南極老人星、南極仙翁。壽星崇拜，至秦朝時就有。《西遊記》中，壽星「手捧靈芝」，一副長頭大耳短軀形象示人。當然，壽星應了人壽長久的意願，因此備受人們的歡迎。

由此可見，福祿壽在古時候，屬於吉祥文化。

那麼，吳老爺子又為何躲在書後，借八戒之口罵福祿壽三星？原因很簡單，聯繫一下其生平事迹：

吳承恩幼而好學，可謂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從小就被大人們認為考個清華北大，「如拾一芥」。嘉靖十年，吳承恩在「中考」中大放光彩。不料「高考」他居然落榜了，來年春天，父親老吳沒看到兒子上大學就走了。痛定思痛，吳承恩不浪了，認真復讀三年。沒想到第二次又成了那些年的「高考」落榜生。兩次高考的失利，再加上父親的去世，對小吳打擊很大。在他看來，考不取舉人，不僅對不起吳家列祖列宗，更對不起交的學費啊。但他並不以為沒考取是本事問題，而只是不得上天垂顧。終其吳氏一生，頗有些懷才不遇，甚至一度窮困潦倒。

由此，在書中吳老爺子借八戒之口，戲罵三星，「加冠進祿」、「番番是福」、「回頭望福」，寄託了老人家對三星的諷刺，以及對自身命運的嘲諷。

福兮？祿兮？壽兮？吳老爺子蒼涼一笑，提筆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