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形而上學迷局
探索中華復興的哲學前提
張保中
第二篇 新超驗認識論
四 俯瞰形而上學迷局
形而上學是一座重巒疊嶂的大山,是一座雄偉莊嚴的宮殿。人們大多認為,只能瞻仰它,不可能俯瞰它。但是,其中都是文化和哲學的巨人,都很樂意讓我們站在他們的肩膀上,而且,我們還有一位亦人亦神的老子,為我們在形而上學之外構建了一座哲學的參天巨峰,所以,我們有幸能夠登上哲學的高峰俯瞰它。假如一旦走進去,往往會被其中某一種學說陶醉而拜倒在它腳下,所以,應當而且必須是俯瞰它。
形而上學,令人心醉而又心碎,因為它使人迷惘,在眾人拒斥的聲浪中,它似乎已經聲名狼藉。但是,明白人都清楚,哲學離不開它,沒有了它,也就沒有了哲學的歷史和哲學自身。
偉大的哲學宗師康德說:「形而上學卻是本來的、真正的哲學。」他又說:「我受命運的指示而愛上了形而上學,儘管它對我很少有所幫助。」其中的苦澀難以理解。縱觀康德一生,真的是為形而上學誤入歧途而痛心疾首,為拯救形而上學而矢志不渝,對形而上學的關愛又溢於言表。
然而,黑格爾又依其辯證法將形而上學消解了,因為黑格爾認為,在現實世界和本體世界之間沒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形而上學只是一個被錯誤界定的思想領域。黑格爾的辯證法到了馬克思之後,得到了傳播。
在形而上學誕生至今的兩千多年時間裡,無數的哲學家為之傾倒,也有無數的哲學家拒斥它批判它,至今,終於形成了一個幽深難解的迷局。
首先,形而上學究竟是什麼?這是哲學界的一個爭論不休又混亂如麻的難題。
形而上學被亞里士多德正式提出來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它的著名著作《形而上學》至今仍然閃爍著耀眼的光輝,無論拒斥它的人們還是敬仰它的人們,都懷著崇敬的心情拜讀它。
亞里士多德清楚的闡明了形而上學的定義:「形而上學是這樣的學科,它研究作為存在的存在以及按其本性來說屬於存在的屬性。」作為形而上學家的笛卡爾曾說形而上學是哲學大樹的根。歷代的哲學大師們為形而上學下的定義是基本統一的,但是,對它的理解卻大相徑庭。
海德格爾的名言:「為什麼在者在而無反倒不在。」被哲學家們視為形而上學的基本問題和最原始的問題。這句話使形而上學成為晦澀玄奧的辭彙,即使哲學中人也很難理解。
在康德之後,這樣的觀念似乎已經被公認,即形而上學有三種不同的本體論:宇宙本體論,範疇本體論和意義本體論。形象地展現了對形而上學的認識的分歧。
形而上學究竟是什麼?是一個至今還沒有搞明白的問題,否則,就不會出現迷局,出現混亂局面,出現一浪高過一浪的拒斥聲。
要想弄清楚形而上學究竟是什麼,必須追溯到古希臘哲學。
古希臘哲學自從埃利亞派(塞諾芬尼,巴門尼德)之後,就努力區分感性的領域和理性的、真理的領域,主要從認識論上區分,因而是同一個世界個別性和整體性、現象和本質的區分。應當注意的是,這裡已經出現了二元論的曙光和萌芽。而到了蘇格拉底之後,則表現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傾向,即通過為變動不局的萬物尋求定義而得到一些永恆不變的邏各斯,這些邏各斯至少在自己的領域內與這個世界的事物及「多」(多變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不變的,永恆的),它們就是人的反思的認識所真正要尋求的另一種更高級的認識對象,伯拉圖的理念就是在他的老師的這種思想上提出來的,並由此建立了他的精神哲學。
伯拉圖的理念是什麼?他認為,世界可以分為可以感知的世界(虛幻世界)和理念世界(真實世界)兩個世界,而前者不過是後者的幻象,如同影子與實物的關係一樣,而理性思考(類似於回憶)便是連接著兩個世界的橋樑。
伯拉圖有一句名言:「畫在沙子上的三角形可以抹去,可是,三角形的觀念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而留存下來了。」人們往往十分讚賞伯拉圖的三喻,即日喻、線喻和洞喻,其實,這個沙子的比喻更鮮明更深刻。
伯拉圖還說:「理念並非單純的抽象概念,而是超越於個別事物之外並且作為其存在根據的實在。」其中清楚地顯示了在伯拉圖的思想中對元存在的二元認識,顯示了他對抽象存在的感悟。所以說,伯拉圖的理念論中閃爍著二元論哲學的光輝,伯拉圖的靈魂之眼已經窺見了二元存在,而且很明顯,伯拉圖的二元論已經接近了宇宙(自然)本體存在的二元論。可惜,它沒有在元存在問題上繼續深入地探索下去,而是繼承了他的老師蘇格拉底的思想,崇信靈魂的存在,於是,走向精神哲學中了。這也就是西方哲學家和文化當中深沉的宗教情結的主要起源,但是,無論如何,伯拉圖的二元論思想是任何人否定不了的。
作為中國人,由於文化基因中沒有那麼多的宗教情結,加之馬克思主義哲學對宗教徹底的批判的影響,所以,對西方文化中濃厚的宗教意識是難以理解的。在這裡,往往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即伯拉圖的哲學道路走向了精神哲學是錯誤的。這裡需要特別給與糾正的是,一方面要理解古人,作為哲學的開創者是很不容易的,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何況當時真正意義上的科學尚未誕生。更重要的是,哲學家們所要探索的並不是科學的問題,而是比之更艱深更抽象的真、善、美問題,因為,科學,雖然能夠使人聰明,卻無法為人生提供意義,科學,即便在今天,也只能解決真與假的問題,對善與惡、美與丑的問題卻無能為力。而且,在人類的歷史上,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和幾乎全人類社會中,都相信靈魂和神仙上帝的存在,並且,以此產生了宗教信仰,不能不正視的是,多種宗教信仰至今仍然構成了人類社會文化的重要流派。
在中國,雖然文化的主流是伏羲到老子的哲學和孔子創建的儒學,其中對鬼神敬而遠之,但對宗教的傳播是缺乏抵抗能力的,而且,其中也產生了道教,孔夫子也成為聖人,在理想化中幾乎被神化了,其他這方面的例子比比皆是。這是人類共同具有的幻想功能和宗教情結,只不過有濃郁程度和表現方式的差別罷了。
理解這一點特別重要,否則就不可能理解西方哲學和西方文化,也不可能理解其他宗教文化。
伯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批判了他的老師的理念論,而且認為,理念不能在具體事物之外獨立的存在。這是西方哲學歷史上一次最重要的轉向。
亞里士多德在批判理念的同時,提出了「形式」和「原因」說,簡單的可以及解釋為,是一物的「內伏的因」或者「其所是的是」。他的一個簡單的比喻是,人是形式,人的骨肉則不是。除此之外,我們很難用簡約的語言和方法解釋它。
亞里士多德的「形式」和「原因」觀念,是西方哲學家們一直尊崇的理論,在他以後的兩千多年裡,歐洲幾乎所有的哲學家的理論都沒有超越它所蘊含的基本觀念。
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是一元論的,因為,他的「形式」和「原因」是在萬物之中的。在他以後的兩千多年中,多種哲學派別將思維和存在、本質和現象放在一體中,儘管孰先孰後的問題引起了激烈的爭論(即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的爭論),但是,站在高處俯瞰它們,在一元論這個問題上,都沒有越出亞里士多德的哲學的雷池。
在亞里士多德的哲學中,我們可以領悟到一個悖論:既是如果否定伯拉圖的理念是在事物之外獨立的存在,他的形式和原因是在事物之中內伏著的話,那麼,他的這個比喻,「人是形式,人的骨肉則不是。」則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即二元存在的理解,否則,與中國古代「白馬非馬」的辯解是一樣的。
笛卡爾和康德哲學是西方哲學發展史上的又一個分水嶺,他們實際上否定了亞里士多德的一元論哲學思想,回歸到伯拉圖的二元論並且大大發展了他,其中還有巨大的差異。
笛卡爾哲學被稱為唯理論,他認為:感覺是會欺騙我們的,是不可靠的,只有理性知識是可靠的。最堅實可靠的,無可懷疑的出發點是;「我思故我在」。從這裡理解「我思故我在」這句名言才可能是深刻的。笛卡爾是以直覺和演繹獲得理性知識的。他最終像他的前人一樣走到上帝那裡去了:「我由之而體會到一個至高無上的、永恆的、無限的、不變的、全知的、全能的,上帝的那個概念。」
笛卡爾是一個全能型的大師,他在哲學領域的成就被稱為近代西方哲學的宗師,他在數學領域創建的解析幾何等已經是所有人的必修課,其他科學方面的成就也很輝煌。為什麼他會信奉上帝呢?這是中國人不可理解的。其實,對於笛卡爾來說,他的懷疑論,即人們稱謂的「笛卡爾式的懷疑」是它的哲學思想的核心,而且,他只相信我在和我思,這是他的思想的出發點,具有這樣思想的哲人,會真正的信奉上帝,這是難以使人相信的。所以我們認為,笛卡爾心中的上帝,是對二元存在的一種深刻的但又不夠清晰的感悟。
在人類文化的歷史上,宗教對社會和文化的貢獻是難以替代的。基督教對真善美的追求也是歐洲哲學所無能為力的。而且,也對民主文化和政治的創建做出了歷史的貢獻。追究它的成因,可以說,上帝的偶像是西方哲學家們一代又一代為締造社會秩序的社會責任心凝聚而成的,就象中華文化中的三綱五常一樣。笛卡爾心中的上帝很可能也是這樣產生的。沒有社會責任心就不可能成為哲學家,也不可能受到人們的尊重。
康德是西方近現代哲學的宗師,是西方哲學的集大成者,他對形而上學的研究結果受到近現代哲學家普遍的尊重。在他所著的《形而上學導論》中,有這麼幾段話:「人類精神一勞永逸地放棄形而上學研究,這是一種因噎廢食的方法,這種方法是不能採取的,世界上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形而上學。」「形而上學這一概念本身就說明它不能是經驗的,形而上學知識的原理(不僅包括公理,也包括基本概念)因而一定不是來自經驗的,因為它必須不是形而下(物理學)的知識,而是形而上的知識,也就是經驗以外的知識。所以,它是先天知識。」「形而上學不僅整個必須是科學,而且在它的每一部分上,也都必須是科學,否則,它就什麼也不是。」他的這些話,除了關於先天知識之外,我們都是贊同的。
康德哲學另一個重要特點是不可知論,即他所指的不可知的物自體,可能來自亞里士多德的這樣的認識:「人類應安分於人間的知識,不宜上窺天機。」又是對它的否定和發展。
康德的三大批判是近現代哲學的經典,它批判了思辨的形而上學,因而宣判了宇宙本體論的死刑,被他改造和重建了的形而上學,是以人類精神領域先天原理為主要內容的形而上學,是對範疇本體論的深化和發展。
從以上可以領悟到,從亞里士多德到康德的形而上學,基本上都屬於範疇本體論的形而上學,屬於認識論的範疇。
完全否定形而上學的只有黑格爾,因為在它的辯證法中,質和量是可以互變的,這樣,無論如何也就成了一元論了,所以,他用辯證法同康德的形而上學對抗。
以後以及至今西方哲學包括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哲學都是以上哲學衍生出來的分支。
在康德之後,形而上學被區分為三種不同的本體論,一種是宇宙本體論,指的是宇宙是什麼;另一種是範疇本體論,指的是人何以能夠思議和言說這個世界;還有一種是意義本體論,指的是人為什麼而存在。而且比較一致地認為:真正為科學理性所不容的是基於思辨虛構的宇宙本體論,範疇本體論在某種意義上已經轉化為科學,意義本體論的探索和建構,實則是人類對自身存在的反思和追問。這樣的認識已經幾乎成為當今哲學界的共識。
我們在此斗膽發問:沒有宇宙本體論的形而上學,範疇本體論的形而上學豈不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苗,換言之,沒有宇宙本體的二元存在,認識本體的二元存在從何而來?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已經「轉化」為科學,如此不科學不準確的語言,更使人如墮五里霧中。正是因為如此,康德雖然被尊為近現代西方哲學的宗師,但是,對他的批判和否定從來就沒有中斷過。
如果亞里士多德和康德的權威是不可否定的,那麼,蘇格拉底和伯拉圖的權威就可以否定嗎?他們在二元存在上的分歧是重大的、原則性的分歧。
在他們之後,科學和人類社會都得到了跨越式的飛速發展,人類擁有的知識已經大大超越了前人,可以並且應當重新反思歷史的爭論和結論,為新的超越積蓄力量。
能夠俯瞰它,就能破解它,這是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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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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