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東:中日結成對美戰略共同體的可能性

  

   領導人換屆以來,中日之間火藥味非常濃的爭吵隔三差五上演,從戰機交鋒、到火控雷達事件,從日本軍艦闖入解放軍演習區、到中國戰機近距離逼近日機,中日在海空的纏鬥場景步步驚心。由此得出中日關係緊張甚至可能擦槍走火的結論完全順理成章。但梳理中日在軍事、外交、經濟各個層面的交往現實、關照中日的戰略部署,也不難看出,中日關係在險象環生中蘊含著低調緩和的轉機。

   從11月7日中日達成包括釣魚島在內的四點敏感共識,到11月7日中國官方解禁中國外長與日本外長的正式會晤,再到11月7日有日本媒體爆出習近平將在APEC峰會上與安倍舉行會晤,這些無不預示中日關係升溫並逐步恢復對話的可能性驟增。即使安倍11月7日晚上否認就不參拜靖國神社向中方作出了承諾,中國亦沒有公布任何習近平將會晤安倍的消息預示著中日APEC首腦會談並不一定能實現。但中日關係目前顯然已經度過了高危期,這種狀況絕非偶然,而是有著更加深刻的原因。

   觀察人士認為,中日關係目前的互不信任和僵局都是暫時的。從更長遠的歷史趨勢來看,中日為實現各自的復興夢想,在不自覺中將戰略目標對準了美國,雙方基於這一共同利益結成對美戰略夥伴亦未可知。

  

   中日緊張關係遠離高危期陡然升溫

   眼下中日在軍事、外交、經濟各個層面的交往與以往言辭激烈的嘴仗相比卻是另一番景象。

   軍事上,中日戰機危險接近,互相爭吵是否啟動了火控雷達,以及日本向靠近釣魚島的島嶼調兵已經是過去時。與以往明顯不同的是,美國並不完全站在日本的一邊指責中國,而是呼籲中日談判解決問題,建立海上聯絡機制。日本也頻繁提出希望立即重啟建立中日海上聯絡機制的協商。2014年9月中日重啟被叫停2年多的海洋事務高級別磋商,中國外交部邊海司副司長易先良與日方外務省亞洲大洋洲局審議官下川真樹太9月23日分別率團舉行了會談。

   經濟外交上,中國對日本經濟團體訪華的會見規格限制正在取消,因關係惡化一度停滯的中日經濟部門的交流再次啟動。因釣魚島局勢惡化被推遲的日中友好議員聯盟訪華、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訪華都得到了恢復且獲得的接待規格直線上升。擔任日中友好議員聯盟會長的自民黨副總裁高村正彥5月4日起率團訪華獲得了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會見,等於將重視程度提高到了2005年前後中日「融冰·破冰·迎春·暖春」時關係熱絡前後的規格。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會長米倉弘昌5月27日訪華獲得中國國家副主席李源潮的接見,這與去年11月米倉弘昌訪華僅獲得與中國國務院副總理汪洋會談的規格大不相同。

   今年7月習近平會見秘密訪華為安倍傳話的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福田康夫不單轉交了安倍的親筆信,其隨從中還有日本國家安全局長谷內。10月16日晚,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義大利米蘭出席亞歐首腦會議晚宴後與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進行了寒暄。日本副首相兼財務相麻生太郎10月22日在北京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財長會議期間,和同樣出席會議的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張高麗,在會場站著交談5分鐘。中國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從叫停一切官方交流,到了允許副首相首相與中方領導人接觸的轉變。

   且以往嚴明禁止的中日部長級會議重新開始舉行,5月下旬中日在中國本土舉行了自2012年9月以來第一次部長單獨會談。因釣魚島危機後中斷的中日地方交流開始逐漸恢復。日本東京都知事舛添要一4月24至26日訪問了北京,中國國家副總理汪洋、北京市市長王安順與其會見。此次APEC外交和經貿雙部長會議期間,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和商務部長高虎城將分別會見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和經產大臣宮澤洋一。這是中日負責外交層面的官員首次舉行正式會談。

   就連釣魚島局勢緊張時,中國海警船幾乎每周突破釣魚島12海里巡航的慣例也被打破。目前,中國海警巡航釣魚島的頻率基本上在兩到三周一次。

   隨著APEC臨近,頻頻挑釁中國的安倍在改善對華關係上的積極性高漲。安倍近期先後在聯合國大會、日本國會以及NHK電視台等各種場合表達急切改善同周邊鄰國長期僵冷關係的意願。在美國參加聯合國大會的安倍沒有發表「不允許憑藉實力改變現狀」等針對中國海洋活動的牽制言論,一改以往的對華批判態度,轉而採取了「溫和路線」,他甚至還以2006年至2007年第一次執政期間首訪中國為由表達對華善意。聯大期間日本外相岸田文雄為了與中國外長王毅會見,連夜驅車前往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與王毅舉行了約50分鐘的會談。

   因此,中日雙方在關係厲害的經濟軍事外交層面的對抗遠沒有頂峰時期激烈。這符合中日關係好得快壞得也快的先例。雖然這些中日和解現象會隨安倍在歷史問題上的突然舉動,或者中日在釣魚島的某次危險對抗下煙消雲散,但眼下中日實現正式首腦會談並不應該,也並不明智,即使從長遠的戰略訴求看,中日和解是大勢所趨。

  

   中國是日本擺脫美國控制的支點

   2012年再次當選日本首相的安倍晉三有一個信誓旦旦的「日本夢」,即建設強大日本,實現國家的正常化。從推行量化寬鬆的安倍經濟學,到大手筆競選非常任理事國,再到在軍事上積極推進解禁集體自衛權,日本的種種舉動印證了「不能呆在四五十年前的盒子里」是安倍志在必得的目標,其本質首先是要擺脫美國的控制。

   二戰之後,日本處於美國全面的控制之下,日本戰後的政治制度、經濟道路是美國親自設計的。日本在軍事上沒有交戰權並與美國結盟也是華盛頓強加的。長期以來日本沿著美國設定的戰後秩序前進,成了美國的代理人和附庸。從20世紀80年代被迫簽署廣場協議為美國的經濟危機埋單,到21世紀初為美國的中東戰爭出錢,日本在美國的陰影下,沒有「說不」的空間。雖然日本政要不顧美國的反對執意參拜靖國神社、拒不承認存在慰安婦問題等否定歷史的行為,既是要擺脫美國為其劃定的戰後秩序,也是對二戰戰後秩序的挑戰。中國是堅決反對的。不過,日本從國家獨立自主層面考慮擺脫美國控制是值得鼓勵的。一國內政外交自主、國與國之間和平相處、大小國家一律平等是最基本的現代國際關係原則。大國架空小國,並對小國實行近乎殖民化的高壓政策,早已過時。中國主張「亞洲的事情亞洲的事情要靠亞洲人民來辦」其實和日本獨立自主的精神實質基本一致。在這一點上中日有著共同的利益。中日實現各自的夢想實際上都有著去美國化擺脫美國掌控的共同目標。

   事實上,日本以中國為挑戰目標只是擺脫美國控制的借口和由頭。日本的強國夢和正常化除了實現經濟的復興,另一個重要的點就是獲得正常國家都擁有的軍事自衛權力。修改憲法第九條進而解禁集體自衛權是實現這一點的必要條件。雖然修改憲法是日本可以自行決心的內政,但是美國此前出於綁架日本、凸顯對日本重要的需要,卻極力反對。而中國威脅是最能夠麻痹美國對日警惕的方法。隨著中國經濟總量上升到世界第二位並不斷擴展在全球的影響力,美國的危機感極為深重。美國自2008年以來就推行重返亞太的政策就是出於遏制中國的考量。日本披著協防美國應對中國的外衣解禁集體自衛權既正中美國在實力衰減後需要盟友替補的窘境,也是獲得美國支持的關鍵。日本挑戰中國是在不斷向美國重複中國不可信的信號,為日本解禁集體自衛權造勢。

   且安倍已經通過挑戰中國嘗到了甜頭。通過抨擊中國,安倍2012年12月以62%的高支持率贏得眾議院選舉,並在3013年7月的眾議院選舉中和公明黨一起贏得三分之二多數,進而獲得了長期執政的資格。美國對於日本解禁集體自衛權的態度也在安倍上台之初的含糊變為明確支持。

   不能忽視的是,中日爭吵不斷,但安倍挑戰中國的頻率在下降。中日目前的爭吵頻率和強度與以前日本接連在釣魚島靖國神社問題上折騰出動靜有著明顯的區別。日本除了指責中國也反覆提出希望立即重啟建立中日海上聯絡機制的協商。從派出公明黨黨首山口那津男向習近平傳遞親筆信,到派出自民黨副總裁訪華傳遞安倍口信;從邀請已故中共總書記胡耀邦長子胡德平訪日,到邀請習近平私人關係良好的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會長李小林訪日,日本為了恢復中日首腦會談的在政治外交上的運籌有目共睹。激烈借力中國的同時伸出緩和關係的橄欖枝,日本顯然掌握了避免與中國關係徹底決裂的平衡之道。中日屢屢遊走在攤牌走火的邊緣,但雙方關係並未真正崩潰的根源就在於,日本的終極目標不是中國,藉助美國施壓中國不是目的,藉助中國脫離美國才是關鍵。

  

   三重原因決定中國去美國化需要聯日

   習近平在當選為總書記之後的2012年12月即提出了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不能迴避的現實是中國的復興必然重塑世界格局。外交上,中國現階段的目標在於推動世界格局的去美國化,使世界格局擺脫美國的一家極掌控。從長遠戰略上來說,雖然日本是美國的鐵杆跟班,是美國力量瓦解的關鍵,但是中國去美國化並不是要拔除美國的爪牙,畢竟日本是中國的鄰居,中國一開始就沒有將日本列為最終目標。與日本化敵為友,站在同一陣線才是中國的長遠大計。日本無論是政治制度還是文化軍事都照搬西方,堅持跟定美國,這與日本在歷史上曾照搬中國是一個道理。與其說日本是中國的對手,不如果說美國是中國的對手。中國向來有懲罰主犯放過隨從的慣例,又何必非和日本過不去。

   對於信奉實力論只向強力低頭的國家,日本長期以來只向那些不如自己的國家展示肌肉。日本需要的是一個可靠的盟友,一個最強有力的盟友。如果按照中國的戰略規劃,在本世紀中葉實現現代化,那麼中國經濟在未來十年內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將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將徹底改變日本的心理平衡。屆時中國不僅會打破東亞的勢力格局,日本自身的安全格局也將重組。日本會否為了維護僅存的地區大國地位向中國求援手亦未可知。但是中國一旦與日本開火,那麼兩國所積累的民間宿怨和戰略不信任很難消弭。日本徹底接受失落地位後選擇盟友時考慮中國的幾率就小。中日和平相處並不撕破臉是中國去美國化必須的選擇。

   從亞太去美國化角度看,中國推行去美國化不僅僅是廣泛地站在美國的對立面,在國際政治上,常態化對美國說不、展現中國方案;在經濟上,積極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擴大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投票權;在國際安全領域大膽集結美國以外的國家召開亞信峰會。目前中國推出命運共同體意識的著眼點在於對美國把持世界局勢的根本性制度以精準的打擊。

   習近平在去年11月的周邊國家座談會上明示,必須讓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命運共同體意識落地生根。習近平4月召集國安委成立以後的首次會議,並首次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念。習近平要求對外求和平、求合作、求共贏、建設和諧世界;既重視自身安全,又重視共同安全,打造命運共同體,推動各方朝著互利互惠、共同安全的目標相向而行。習近平多次提出國家安全概念的同時,中國外長王毅指出要推動樹立亞洲新安全觀,倡導共同安全、綜合安全、合作安全和可持續安全,積極探討建立亞洲安全與合作的新架構。這是習式安全觀念將在亞洲地區實行的信號。

   自建國以來軍事同盟是美國的維持在全球存在的基石,美國以此構建了在全球的霸權。而不同於美國以軍事同盟維繫安全,中國正在以命運共同體為紐帶創建新的安全體系。作為在全球存在方式的美式同盟最熱烈的擁躉,日本是中國去美國化必須考慮的因素。而日本是美國軍事霸權在亞太地區的基礎,是中國實踐安全觀首先需要啃下的難題。中國爭取與日本謀求共同安全、建立命運共同體是在安全領域徹底將去美國化的關鍵,也是中國做全球大國站穩亞洲腳跟的必須。因此,基於中國重塑國與國關係紐帶的考量,中國其實從戰術層面考慮也並不需要將日本列為安全的威脅。中日關係反覆緊張卻總能緩和說明中日之間根本不存在最根本的安全對抗。

   從現實角度來講,在中國周邊,雖然日本、台灣、菲律賓、越南都是可能與中國爆出戰火的國家,但是日本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經濟和軍事實力並不弱,是最難的對手。中國與日本鬧僵本並不會得到什麼好處,很可能中了美國利用世界老三搞垮世界老二的戰略訴求。奧巴馬尤為重視日本,看中的就是日本在對待中國問題上的危機感。且日本聯盟菲律賓、越南在海洋爭端上為中國製造麻煩並不是好事。與日本攤牌只能讓中國感受到壓力。

   況且按照日本經濟的增長速度,安倍應該清楚中國的崛起是必然。作為一個大國一個快速崛起的軍事強國,如果與日本長時間陷入僵局只會讓日本感到恐懼,進而靠向美國全副武裝應對。日本儘力謀求政治大國地位,解禁軍事,與其說是對中國感到不安,不如果說害怕跟著美國占不了先機,擔憂中國會像美國一樣實施連本帶利的報復。日本對中國真正的不安更大程度上來自中國推行去美國化時展現的敵意。因此中國要改變以美國為核心的亞太體系,需要讓日本放心 、需要讓日本在中國的善意中沒有抵觸情緒。

   縱然有聲音擔心日本並沒有改變在領土問題上的強硬主張,安倍挑戰美國為其劃定的二戰戰後秩序其實也是在挑戰中國。但實際上,日本修改憲法、解禁集體自衛權,是日本的內政,中國反對也無力干涉。中國如果有手段能夠完全制止日本政參拜靖國神社,前領導人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早就做了。中日關係夾雜著歷史領土爭端,長期斗而不破既有著現實的考量,也有著深層的戰略背景。鄧江時期中日關係緩和有著共同應對蘇聯霸權和經濟因素的考慮。現在縱然中國經濟對日本的依賴減少了,中日共同安全利益崩潰了,但日本對於中國來說,重要性非但沒有下降,反而更為重要。中日共建新的共同戰略體系符合雙方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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