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老齡化催生銀髮經濟

談到人口老齡化，日本總是最先被想到的國家。作為全球老齡化程度最高的經濟體，日本從1970年開始步入老齡化社會，如今，該國1.28億人口中有四分之一年齡超過64歲。國際標準認為，60歲以上人口佔總人口比例達到10%，或者65歲以上人口佔比達到7%的國家或地區就算進入老齡化社會。依此，日本已經是「超老齡社會」了。而該國警察廳在6月16日公布數據顯示，2015年日本共有1.2萬名老年痴呆症患者走失，創歷史新高，更從側面揭示其社會老齡化的嚴峻形勢。

老齡化席捲全球

當然，日本並非「一枝獨秀」，人口老齡化的觸角已經延伸至世界各地。

在世界衛生大會上通過的2016年至2020年《老齡化與健康全球戰略和行動計劃》顯示，整個歐洲、澳大利亞和北美、南美多數地區、中亞和北亞及東南亞部分地區均屬於60歲及以上老年人佔比10%-30%的範圍，只有非洲、格陵蘭島、南亞和阿拉伯半島的老年人比例低於10%。其中，中國、伊朗、加拿大、紐西蘭和歐洲大部分地區的老齡化程度直追日本。

「造成老齡化現象的不單是老年人口數量的增多，也可以是新生兒出生率的降低」，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鄭秉文在接受《經濟》記者採訪時這樣說。

他指出，對於老齡化而言，人口壽命預期延長是其主要推動因素，這種因果關係稱作「長壽風險」。在總和生育率既定的前提下，長壽風險將導致老齡化。值得注意，在壽命預期既定的條件下，如果總和生育率和少兒贍養率等明顯降低，就意味著老齡人口比重的提高，也會導致人口老齡化。其中，低生育率也稱作「少子化」。

20世紀後期開始，亞洲的日本、韓國、中國大陸及港澳台地區，歐洲的德國、西班牙、義大利和俄羅斯甚至美洲的古巴和一些大洋洲國家，都出現了生育率持續走低的趨勢。而近期美國官方研究報告顯示，最早在2020年，全球65歲以上人口數量將超過5歲以下兒童數量。

儘管老齡化與少子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也並非一定發生在同一經濟體內，但如果一個國家同時面臨長壽風險和少子化，幾乎斷定它的人口結構將向著老齡化方向出現爆髮式增長。而鄭秉文告訴《經濟》記者，即便當前，全球範圍內需要同時處理雙重壓力的國家也不在少數。

作為導致老齡化的長期動態因素，「長壽風險」很難人為改變，畢竟絕大多數希望享受生活的人渴望活得長久，但少子化卻不同，因此許多國家已經先後不同程度地採取了鼓勵生育的多重措施。

除了中國在近期實施的開放二孩政策，日本從1972年起就陸續施行兒童津貼制度，韓國從1996年結束控制人口出生的政策並開始對結婚、生育、養育子女等環節制定獎勵政策，俄羅斯更是從工資、獎金、職位保留和產假等多方面做足工作，西班牙、瑞典等歐洲國家則更為直接，大筆津貼還附贈父母雙產假。遺憾的是，上述國家中，除了俄羅斯的生育率得到明顯提高，其他均效果寥寥。

影響經濟、社會發展

通過查閱眾多鼓勵生育政策的資料，《經濟》記者發現，不少國家在同生育率的較量中營造出一種「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悲壯感。

以丹麥為例，該國政府從嬰兒一出生就提供免費牛奶直至18周歲，小學到大學學費全免，到私立學校求學也會有政府補貼，生育福利可謂豐厚，可是民眾並不買賬。緊接著，政府繼續加碼，規定孕婦預產期前4周開始休假，產後也有14周假期，之後夫妻雙方還各有32周的「父母假」。為響應國家號召，甚至一些公益機構和嬰幼兒用品企業都推出了福利廣告，承諾為孕婦免費提供各種用品與服務。

多年努力的結果是，丹麥人口增長率仍在歐洲大陸墊底，出生率幾乎沒有變化，人口老齡化形勢已逐漸危及社會福利。實際上，「操碎了心」的丹麥政府一點也不孤獨，很多國家對生育率下降的無奈有深刻感受，但是就算看不到起色也決不放棄，因為相比之下，老齡化對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更令人警惕。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世界經濟與發展研究部主任、研究員姜躍春在接受《經濟》記者採訪時指出，籠統地看，老齡化對全球各地區國家經濟發展產生的消極作用大體相同。

人口老齡化將導致勞動力不足，影響經濟發展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加重現有勞動人口的經濟與精神負擔，引起家庭結構和規模變化，致使家庭養老危機增大，加重社會保障費用負擔，增加政府財政壓力。此外，老齡化越嚴重越不利於技術創新與社會革新，還會對社會文化、政治產生一定阻礙作用。

不過，不同國家發展階段不同，人口老齡化的負面表現也有所差別。「如果一個國家的生產條件和技術能力已經非常發達，人口老齡化就算比較嚴重可能也不會對技術層面產生明顯阻礙，因為中青年的創新能力可以作為彌補，但它的社會保障支出就比較有壓力。而對於一些發展中國家，體現在勞動人口上的影響就比較明顯」，姜躍春補充道。

可以肯定，不管國家發展水平如何，人口老齡化帶來的潛在問題都不容小覷。

在今年5月底舉辦的以「老齡化和勞動力」為主題的上海論壇中，美國弗吉尼亞大學校長特蕾莎·沙利文指出，美國的人口出生率從2007年的2.12‰下滑至2014年的1.78‰，到2030年65歲以上人口將佔到總人口的30%。未來，美國社保赤字會是出生率為2.2‰時的兩倍，作為該國養老保障體系正常運行的重要因素，人口結構本身就是挑戰。

長期受老齡化困擾的歐盟地區，人口結構的影響甚至深入到成員國政治層面。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副所長劉明禮曾提醒《經濟》記者，包括德國在內的不少歐洲國家希望通過大刀闊斧的改革措施調節社會保障支出以期待在經濟增長前景黯淡的今天儘可能減少財政赤字，可實踐中鮮有當局政治家敢於出手，否則會被民眾選下台，畢竟享有選舉權的高齡人口那麼多。

很長一段時間裡，老齡化問題研究似乎拋開歐美地區，集中到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中來，背後原因不言而喻。國際金融機構美銀美林集團（Bank of America Merrill Lynch）近期報告顯示，到本世紀中葉，僅中國一個國家的60歲以上人口就會從如今的2.09億大幅增至4.92億，約佔其人口總量的36%。到2050年，全球老年人口將會有五分之四居住在新興市場國家。

姜躍春指出，這不僅顛覆了老齡化主要是發達國家問題的觀點，還提出許多值得深思熟慮的難題。政府、企業如何應對人口結構變化浪潮？個人資產不足以養老的時候怎麼安享晚年？如果新興經濟體延續現狀、沒能發揮出新的經濟增長潛力，國家財政又該做出什麼改變才能在支出和養老中找到平衡？

銀髮經濟的到來

前述疑問一定很難給出答案，否則歐洲地區的老齡化問題何以愈加深刻。可以說，全球都面臨這個「常提常新」卻又十分尷尬的困境，因為無論什麼政策手段都沒辦法強迫民眾多生孩子，無論哪個政府也不能在短期內削減老年人的數量，否則既不人道也有違法律規定。於是，很多人開始從老年群體本身尋找解決之道，「銀髮經濟」的說法隨之產生。

銀髮經濟指老年人作為特殊消費群體，將引起社會消費結構變化，基於老年人的生理、心理和行為特徵，形成滿足這一人群消費觀念、習慣、偏好、能力與消費方式的潛在消費需求與市場，國外也稱「銀色產業」。它涵蓋範圍廣泛，不僅包括傳統老齡產業如服裝、食品、特殊商品、交通、保健、老年福利設施，還涉及現代老齡產業，比如保險、護理、家政、養老地產等。

顯然，作為自然人，老年人日常生活所需接觸的產業並不少，或者說更多，國內外不少觀點因此認為這部分人口的增長將刺激形成朝陽產業，潛力巨大。

對此，中國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經濟室主任張季風在接受《經濟》記者採訪時指出，高齡人群的消費習慣傾向於實際需求和中高檔商品，「這個人群所處的階段決定他們需要服務式消費，比如醫療、護理、老年人用品、輔助工具等，受流行趨勢影響較小，但也不排除」。因此，銀髮經濟中真正的朝陽產業更可能存在於醫護和老年專屬用品領域。

作為具有豐富養老經驗的經濟體，日本的銀髮經濟值得關注。該國不僅重視開發專供老年人使用的商品、服務，還在制度建設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對商品的衛生及安全制定嚴格標準，限制市場准入條件，調整相關法律以保障老年消費群體的利益。例如，2000年日本首次制定了介護保險法來推行養老護理保險制度，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可以通過國家補助而獲得必要的看護服務，進而推動該國老年人看護產業的發展。

「國內稱『護理』，日本叫『介護』，介護保險是強制的，規定日本40歲以上的人都要加入，一旦日後出現健康問題、需要介護的時候，所需支出可以通過保險部分甚至全部覆蓋，避免老無所依」，張季風這樣解釋。

不僅如此，日本市場對銀髮經濟的發展風向也比較敏感。張季風說，老年用尿不濕也屬於日本一個發展很好的行業，它的質量標準甚至超過嬰幼兒的，該國的老用輔助用品還大量出口海外國家，廣受歡迎。

中國應重視銀髮產業

儘管從老齡化的發展歷程上看，中國正在經曆日本曾經有過的急促式老齡化浪潮，國內的銀髮產業卻沒有得到足夠重視。對此，國內大型養老機構信息平台「養老網」總編杜靈燕感觸很深。

「大家都知道老年用品市場有前景，明白相關產業可以成為製造業亮點，但國內養老輔助器具大部分都是進口產品，非進口的也是國內廠家模仿生產，沒有自己的品牌，粗製濫造，而由於成本限制，國內企業並不樂意投入精力研發，政府引導政策也不多見。」

她告訴《經濟》記者，理論上講，部分老年人存在補償性消費動機。子女獨立之後，經濟負擔減輕，一些老年消費者試圖隨時尋找機會補償過去因條件限制未能實現的消費慾望。因此，穿著打扮、美容美髮、健身娛樂、旅遊觀光也在他們的消費興趣之內。這些消費領域的挖掘在國外都有所體現，一些西方國家針對老年人開發的玩具已經逐漸成為市場熱點，中國就差很多。

「開發銀髮產業市場需要先期調研，更需要政府指導和企業的積极參与，作為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有效手段，這些都應該已經開始才對」，杜靈燕這樣說。(寇佳麗)

（消息來源：經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