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留白」里的文人精神

宋 馬遠 高士觀瀑圖頁 25.1x26cm 大都會博物館

經歷了五代的分裂,北宋祈禱江山長久統一,並按照中國人的信仰,把這種心愿寄予在山水這一自然力量中。

1127年,面對來自北方的金朝入侵,藝術家和皇室以求逃離北宋首都汴梁,在杭州附近重新集結,後來成為南宋都城。北宋滅亡後,宋貴族失去了中國北方的江山,守在東南溫和的地理環境中,北宋那種宏大志向、過於迫人的大尺度、宏偉山水畫已經顯得不合時宜,繪畫逐漸變得貼近人心。

在這篇文章中,我們將以兩種不同的留白法闡釋山水繪畫從北宋到南宋的重要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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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汀密雪圖》,梁師閔

《自然崇拜與自由性情》中提到北宋梁師閔《蘆汀密雪圖》使用的留白法,出於對自然神跡的憧景:留著不去畫的雪正是畫家最崇拜的,認為是無法人為畫出的自然神跡。

而在南宋,宋高宗雖然重新開設了皇家畫院,但其自信心已經遭到嚴重打擊,無論在朝還是在野的士大夫階層都在新的政治環中顧慮重重。

在這時,除了放棄宏大的山水,而從觀看一角一隅的山水風景觀照內心,一些宋代文人也重新回歸到對古老儒家思想的闡釋中尋找精神力量。

在這時,一種叫做「邊角空間」的構圖便出來了。

宋 馬遠 山徑春行圖 27.4X43.1cm 台北故宮

在這幅馬遠的《山徑春行圖》中,攜琴童子跟隨畫中文人一同經過柳樹,畫里留白表面霧和水的存在,開滿花的灌木叢發出對早春的祝福,而我們可以在畫面右上方,畫中文人眺望的遠方恰恰是空出來不畫的。

馬遠常常空出這一角,而被稱為「馬一角」,這種空出的角落所包含的寓意恰恰令儒家的觀點可視化。這讓觀畫的儒家門徒們凝視這空出來的遠方時,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內心帶入到這種高遠的對於未來的期許中,從而在糟糕的當下產生信心,在這種雋永中,陶冶文人品德。而「留白」的意義在這時已和北宋單純對自然的崇敬有所不同。

夏圭 風風雨行舟圖

這幅題名為夏圭《風雨行舟圖》的作品便是代表夏圭風格的一幅山水冊頁。馬遠和夏圭在南宋四家中,擅長半形構圖。習慣上,他們改變了傳統北宋山水畫那種畫面厚重的感覺,將北宋山水中以山為主體的表現形式做了變化,取而代之以山石的一側、一角作為構築小品式的山水繪畫。當然,他們也保留了與北宋山水相沿襲之處,比如依舊錶現山石自然形態,而並不完全是人文精神或作者內心想法;依舊將山與觀景的我們之間保留了一定空間,形成一定的視覺緩衝。

所謂半形構圖,畫史上講得比較多。簡單說來就是將畫面的中心佈置在畫面的一角。以上圖為例:畫面的右下角中山石樹木用筆較多,而其中的古樹則成反方向佈置——延伸到畫面的左側。這樣的佈置將畫面的右下角全部佔據,而使觀畫者的眼神得以朝左上角延伸。遠山則以簡單的青綠+墨寥寥幾筆勾勒出山的形態。顯然,遠山的簡筆與右下角山石樹木的複雜形成對比,重心一目了然。

對照冊頁,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發現。畫面的重點區域可以從左下角朝右上角拉出一條無形的對角線。這樣的手法是典型的半形式構圖。

但是此圖最有趣的地方卻在畫面中留白出船與古樹的呼應上。所謂「風雨行舟」其所表現的是風雨之中,抑或是風雨將至時漁船歸桌的景色。筆者剛剛提到古樹的姿態——傾斜向左上的方向,但是此時的古樹的枝條卻被風吹向右側。與之對應的則是鼓足滿帆的漁船歸桌。

馬遠 寒江獨釣圖

馬遠這張《寒江獨釣圖》中,在空闊平靜的江面上,一個中年人正在獨釣,他身體略前傾,全神貫注,由於釣者坐在船的一端,故爾船尾微微上翹。畫面四周皆不著墨跡,只是在船邊勾出淡淡的幾條水波紋以示江面,使人可以聯想江的空曠,人在畫面中央,更突現出一個「獨」字。

如果要明白這幅畫的意境,還需要結合其取意的詩歌唐代詩人柳宗元的《江雪》絕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畫中空白之處正是展示了這種鳥飛絕,人蹤滅的環境,在空疏寂靜,甚至有些艱難的環境中,鼓勵了人的意志和決心。令文人精神得以傳承。

當然,意境的狀態不過是文人繪畫題材中的一點。本次展出的夏圭的另外一幅《山水十二景》的僅存四景所表現的題材則與另一文人主題:漁父,有較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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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圭 山水十二景

畫面上有宋理宗的題詞,比如上圖「漁笛清幽」者。《山水十二景》是長卷,彼此相互聯繫,為山水長卷,畫面連綿不斷,但其表現的題材確實比較典型的漁父題材。所謂漁父,便是漁民。然而古人以樵夫、漁父為隱者身份的代言詞,故而才會有柳宗元《江雪》所云「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一語。

畫面上每個小段落依舊半形構圖明顯,儘管這是一幅長卷。山石有暈染和大斧劈皴兩種形態,互為補充。

由於南宋繪畫告別宏大轉向更適合寄託心靈的局部風景,花鳥畫的題材也因此獲得進步,這種畫法使得文人有機會從廣闊天地的一隅去一探究竟,觀看花鳥便成了這種創作下的重要主題,文人紛紛調整筆法技巧去更好地表現它們。

也正因為南宋繪畫里期待的一種沉思性,「分層渲染」的手法也在對沉思的呼喚中變得流行起來,馬遠亦是這種手法的大師,在分層渲染中,繪畫作品層層構築出了一種由遠及近的層次感,也引導人的觀看進入到了一種「由遠及近」的凝視中,在這種向著「闊遠」、「迷遠」、「幽遠」的凝視中喚起沉思、高潔。

文人相信的是,若把這種「遠」塑形而出的安慰留在心中,現時此處的絕望便能得以舒緩,令他們能向著未來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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