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兒陪你看「落花雨」

母親，兒陪你看「落花雨」

1 陰雨季

母親生於1966年，那時正是「文化大革命」始時，整個社會動蕩不安，人心惶惶。外父因為出身地主家庭便帶著一家人從商丘市馬集鄉躲到了陝西省的一個道路非常崎嶇的小山村即梁河村開始了新的生活。由起初的顛沛流離到後來趨於穩定

母親有五個姐妹，大姨、二姨是只與我外父生活了五年便不幸去世的大姥姥所生。當時外父還很年輕，兩個女兒也甚是年幼，村裡人都勸他再娶，於是二年後便有了我外婆，繼而便有了我母親、小姨和小舅。只不過從我記事起，腦子裡就沒有關於大姨和二姨的概念，因為從未聽母親提及過。直到我七歲的時候，我大姨的兒子李明表哥去我家做客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母親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後來才知道因為我大姨、二姨的存在，我外婆和外父常常吵架，家裡沒有一天安寧日子，大概是因為她倆不是我外婆親生的原因所導致的矛盾吧。後來也因為生活困難，外父就把十二歲和十歲的大姨、二姨分別送了他自認為家境不錯的人家。

然而，天總有不測風雲，就在我母親六歲的那年，外婆又不幸去世。外婆走了，不僅撇下了母親，還撇下了嗷嗷待哺的小舅和剛學會走路的小姨以及不到四十歲的外父。直到現在母親一提到此事，眼淚就能奪眶而出。再有勸我外父續娶的人兒，全部被當時年幼的母親罵了回去，因為母親聽說後媽都是惡毒的壞女人。就這樣，外父一直單身活了將近四十個年頭，母親每每提到此事，總是喃喃到：「我對不住你外父啊，一個大男人把俺姐妹幾個拉扯恁大得多不容易啊！」

外婆雖然走了，可是生活仍是要繼續的，外父因為要掙錢每天早出晚歸，照顧家裡的事兒便落到了我母親的肩上。六歲的她每天早上都要把只會吃奶的小舅送到外父所告訴她的2千米外的一位姨奶家，只因那位姨奶會煮特別美的、入口即化的米粥，而對於當時還不能吃食的小舅來說，這是唯一的活命方法。於是，母親每天早晚都要一個人在崎嶇的山路里為了接送小舅獨自穿行，回到家後還要照顧小姨穿衣吃飯。好心的鄰居看到年幼的母親總會心生悲憫，時不時的幫襯一把。就連餵養小舅的姨奶都主動提出讓小舅長居她家中，直到小舅能自己吃進飯食時再送他回家。當時迫於無奈，外父懷著感激的心情把小舅託付給了那位姨奶。如此，母親便在那年進了學校開始讀書認字。

與別家孩子不同的是，母親每次放學回家看不到廚房裡冒著煙的煙囪，聞不到散著香味兒的飯菜，更聽不到外婆親昵的呼喚她的聲音。她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拿出書包里的鑰匙給在家裡憋悶了一天的小姨開門，幫她穿衣。然後搬著小板凳去廚房站在凳子上面摸索著做飯。我想小姨的怪癖性格與母親的好廚藝都是在小時候一齊養成的吧！

母親說每年的寒冬季節便是她感覺最苦的時候，外父不會做棉鞋、棉襖、棉褲，只能在集市上買。而在當時，集市上買的東西大都是從外地淘來的，質量很不好。我們在下著雪的冬天便只能穿薄毛衫，登薄單褲，套小單鞋，身體的各個部位都被凍的生疼，那時候我天天在被窩裡喊著叫媽。每年的冬天過後，我們身上都會留下很多凍疤，春初，奇癢無比。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母親十三歲學會做這些東西的時候。

就這樣，一直這樣，母親度過了她自稱非常苦澀的童年陰雨季。

2 花開季

母親十四歲輟學在家，開始全心全意照顧起已經長大在校學習的小姨和小舅，並負責打理家裡的一切雜物農活兒。逝去的外婆給母親留了一副姣好的面容，此時的母親早已被譽為十里八村都找不到的美女。高挑的身材，瓜子臉，大大的眼睛，雙眼皮兒，高鼻樑，長長的垂到腰間的辮子，走到哪兒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向母親獻殷勤的男孩兒有很多，最後均因母親的不予理睬的態度及得理不饒人的一張刀子嘴而辛辛離開。母親每次回憶起來總是很開心，她說她自己當初怎麼那麼壞呢？

母親十六歲時那年，遭到了隔壁村子一個男孩兒的糾纏。這男孩兒自見我母親第一面開始，就老是偷偷跟著我母親。見到我母親第一面的三天後，男孩兒的父親便提了很多東西去我母親家向外父提親，外父以母親年齡太小的原因委婉的拒絕了。其實主要方面是外父與母親尤其是母親沒相中那個男孩兒，覺得那男孩兒不屬憨厚老實型的。

提親遭拒後，那男孩並未死心，反而更加猖狂，一天要去母親家幾次。性格溫和的外父也很無奈，倒是母親一次次的指桑罵槐性的把那男孩轟出家門。但那男孩兒還是一如既往的每天都要去我母親家幾次。時間長了，便有了閑話，說我外父已經招了上門女婿。外父想不出良策，再加上「落葉終究要歸根」的思想，於是，母親與小姨、小舅一起被外父一起送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後的母親說話時因帶有濃濃的陝西口音經常被人家嘲笑為「蠻子」，這樣的稱呼在當時是很容易被外人看不起的。追溯起來，就該說起很久以前的歷史了！

外父把母親姐妹幾個送回老家托給我的大外父（我外父的大哥）照顧後，獨自一人又回到了陝西開始為生計所忙碌，而母親則開始在大外婆的教導下開始學做女人所需要做的各種針線活兒。聽母親說晚上大外婆會陪著她們在一個屋睡，可是大半夜的總是會起身一次，母親這時便老是會聽見裝有很多白面的袋子發出響聲，而一早上起來看那個白面袋時也總是會發現白面少了一小面瓢的高度。當時，白面算是個稀罕物，外父每個月總會給她們姐妹幾個寄過來兩袋。於是，母親每個月便要有兩次從郵局扛回兩袋白面的經歷，路程中總要間歇好幾次，每次到家後均是大汗淋漓。大外父與大外婆因為子女太多無法顧及到我母親她們，母親也從未向外父提及。只是每次半夜裡聽到白面袋聲響的時候，母親心裡總是會有五味雜陳的感覺。

外父在母親二十一歲的時候回家了，而此時因過去兩年交不起學費的小姨小舅也早已輟學在家了。我想母親時常埋怨外父的唯一一件事便是這件事了。因為小姨小舅在校的成績每一年均是名列前茅的，如果能堅持下去，不會落得只能一輩子呆在農村種地的下場。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外父突然患病在床，急需一筆很大的治療費用。而這一筆費用對一個一直生活拮据的家庭來說，實屬天文數字。母親一個女子，白天費盡周折去工地上打零工，掂泥袋，背石磚塊。晚上照顧外父休息後，又熬夜做針線活兒，即使這樣，三個月下來，仍然湊不夠數目。外父要放棄治療，母親便向她大吼：「我都已經沒過媽了」外父便滿含眼淚的沉默不語。最終，無奈之舉，母親便在大外婆及當地媒婆的慫恿下開始相親，想著用彩禮來墊付那餘下的治療費用。

就這樣，母親度過了他的花季。

3 落地季

母親在媒婆的介紹下，結識了一個差了三分而高考落榜的讀書人亦是生意人，最後兩人喜結連理，這便是我雖其貌不揚但性格卻老實憨厚的父親。父親非常善良，在得知外父的事後，便慷慨的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積蓄幫助漂亮的母親。我想母親現在提起時仍會有一些感動吧。而父親總愛說：「我做夢都沒想到過自己會娶到仙女一樣的媳婦兒，就是讓我上刀山下油鍋也值啊！」

父親共有五個兄弟，父親排行老二，而奶奶卻偏疼愛三叔和五叔。再加上操著濃重外地口音的母親在未過門時就拿走了父親的全部積蓄，奶奶便打心眼裡不喜歡我母親，從我母親進門時就未給過母親一個笑臉。多年前，從小就失去母親的母親就一直渴望著從婆婆那兒可以重獲母愛，奶奶的態度卻讓母親的夢想一下子破滅。不過父親對她的無比呵護倒也讓她體會到了人世間的那種脈脈溫情，那時候的母親應該是最幸福的吧。

四年的時間，母親已有了我和姐姐，卻讓有著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的爺爺奶奶更加冷眼相待了。在母親坐月子的時候，奶奶沒有去照顧過一天，廚房客廳來迴轉悠的那個人是我爸。母親那時總是半夜裡不自覺的想到外婆後而獨自垂淚到天明，致使現在的她渾身落下了一身病。

記得母親曾對我們說：「你爸是個孝子，也是個太實誠的人。在你們小的時候，每逢農忙季節，村裡的人總是愛請你爸去幫忙，因為你爸無私啊！等幫村裡人忙完，你父親就立馬幫你爺爺奶奶干農活兒。當時我看不過你爸的這個樣子，就抱著你姐妹倆去我們的田地里干農活兒。你們的奶奶不願意幫忙照看你們，我就只能讓你們寸步不離的跟著我。」這是不是我和姐姐很黏我母親的原因？

我小時候身體非常弱，經常去往醫院，每次守夜的是我母親。姐姐非常調皮，經常在擦傷燙傷後哇哇大哭，立馬帶她去診所敷藥的人是我母親。經常在外奔波，勞累無比的父親回家便倒在床上，為他溫柔做按摩的人是我母親。經常在做了一些好吃的就端給爺爺奶奶一些的也是我母親……

在小姨要定親的時候，母親每天都要回家給我小姨做參謀。然而任性的小姨卻跟著一個看著不靠譜的男孩兒偷偷領了結婚證，結婚半年後，整天以淚洗面的小姨總是抱怨母親這個姐姐做的不稱職，看著她往火坑裡跳，最終漸漸地與母親疏遠了關係。母親至此常常感到心酸！

小舅定親時母親便不敢再輕易插手，小舅媽是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舅舅非常滿意。母親也很是高興，給她買了很多自己結婚幾年都捨不得買的漂亮衣服。然而當初誰也不知道小舅媽是一個不懂孝順也不懂世事的女人，在我外父向母親訴苦後，母親去找舅媽理論卻遭到了舅媽的破口大罵。懦弱的舅舅在一旁沉默不語，記得那天回到家的母親無聲的哭了好久。第二天，舅媽拋下了三歲的小表弟和舅舅走了，從此再也沒回來過。母親在心裡一直自責，覺得愧對舅舅與表弟。

從我與姐姐入學以後，母親似乎變了，變得開心了，變得不再老是以淚洗面了，總是高高興興的送我與姐姐上下學。我問過母親原因，她說：『我是覺得我這就認識幾個字的農婦供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這事兒讓人感覺樂呵,也覺得你倆總算長大了，我輕鬆了不少，身心暢快呀』從此母親又因為我與姐姐學業的問題而時刻讓自己保持著忙碌狀態。這就是我的母親，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親愛的家人的母親。

就這樣，母親的一生算是塵埃落定了。

尾聲：「本篇文章不存在虛構成分，其實每位母親的背後都有很多不為兒女所知的酸甜苦樂，請多多關愛你們的母親，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比母愛更偉大的呢？」

筆名：紫熏衣 實名：馮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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