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社會的大型畫展：岩畫中的神靈

[摘要]關於人面像岩畫的文化意義，學術界至今還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E·阿納蒂教授認為，人面像岩畫所描繪的是「人獸祖先的神靈」，是「土地的保護者肖像」。

文/李遠國 李黎鶴

岩畫是指在岩穴、石崖壁面和獨立岩石上的彩畫、線刻、浮雕的總稱。岩石，自從遠古時代起，它就不斷地被人類使用，作為勞動工具，也作為日常用品。岩石，同時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繪畫材料，古人在岩石上磨刻和塗畫，來描繪人類的生活，以及他們的想像和願望，這就是岩畫。岩畫中的各種圖像，構成了文字發明以前，原始人類最早的「文獻」。岩畫不僅涉及原始人類的經濟、社會和生活，同時，岩畫還作為人類的精神產品，以藝術語言打動人心。荒古人類遺留在岩石上的畫面，最早的據說已有四萬年的歷史，綿延至現代的原始部族仍有製作，今天被人們發現的岩畫遍及世界五大洲，150多個國家和地區，主要集中分布於歐洲、非洲、亞洲的印度和中國。

岩畫（資料圖）

中國岩畫在構思上天真純樸，反映出人類童年時代某種幼稚的想像和美好的願望。在造型上採用平面的造型方法，許多岩畫往往是一些相互不關聯的個別圖像，即使是組成一幅畫面的，也經常是一個個圖形的重疊，而沒有近大遠小的透視關係，畫面採用垂直投影畫法，視線與對象最富特徵的面保持垂直，追求物體的正面顯示。岩畫在塑造平面圖形時，很善於抓住物象的基本形，物體的結構簡化到不能再簡的程度。沒有細節刻畫，大都不畫五官，這些粗製的圖形中，卻能描繪出生活的真實，顯示出活躍的生命力，其中以動物形象尤為生動。這種原始形態的藝術的特徵是，對於生活敏銳的觀察力，和藝術上粗獷手法渾然一體地結合在一起，這或許是許多岩畫至今仍有其生命力的原因。

雲南滄源岩畫（資料圖）

中國岩畫中有著相當數量的人面像，這些人面像是指原始人類對心目中的神靈鬼怪、圖騰動物以及各種崇拜對象賦予人面形象而製作的岩畫。在史前，人們想像或虛構的神和超自然存在物，都不會超出他們已經認識的東西。如果出於祭祀儀式的需要，必須設置一個或多個神靈鬼怪以及崇拜對象，人們往往會採取動物的形式或擬人的形式把它「創造」出來。在一般情況下，儘管這些本不存在的神靈表現得多麼兇惡、醜陋或者威猛、善良，但總是會以人的形象出現在祭祀場上，以接受人們對它進行的祭祀和膜拜。

中國岩畫（資料圖）

所謂「人面形象」，是指以人的面部特徵為基本構圖方式的岩畫形象。這類岩畫，通常有人的面部輪廓線，有眼、鼻、嘴等人的五官特徵及用於裝飾的頭飾和髮式。這種人面形象的岩畫，絕大多數沒有身體軀幹，沒有耳朵。只體現為一張人臉的形狀，單獨或者成片地分布在岩面上，很像一幅個體或集體的人物肖像畫，故稱此類岩畫為人面像岩畫。人面像岩畫分布十分廣泛，陰山岩畫、桌子山岩畫、賀蘭山岩畫、連雲港岩畫、仙字潭岩畫、萬山岩畫都有人面像岩畫的圖形，而且幾乎所有論者都認為，不論北方岩畫，或者西南、東南岩畫的人面像，都是原始先民祖先崇拜或神靈崇拜的反映。

人面形象（資料圖）

關於人面像岩畫的文化意義，學術界至今還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E·阿納蒂教授認為，人面像岩畫所描繪的是「人獸祖先的神靈」，是「土地的保護者肖像」。他說：「一個最古老的現象，就是圍繞著太平洋沿岸，人面像岩畫分布在一個廣闊的地區。這些類似魔鬼的形象，有時長角以及其它動物的器官，在腦袋上，經常帶著一圈光環，或者戴著一頂帽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大眼睛，一般是圓的，大的與臉龐不成比例。在沒有了解到中國領土上的人面像岩畫以前，人們曾猜測，這些岩畫是由一個採集、狩獵民族，或早期的耕作民族所作，描繪的是長著無所不見大眼睛的人獸祖先的神靈，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的保護者的肖像。」(陳兆復《中國岩畫發現史》序)

人面像岩畫（資料圖）

蓋山林先生認為：「類人（獸）面紋樣，乃是遠古人類意識形態的綜合體現，畫家注入到裡面的思想涉及到原始思維的許多領域，它絕不只限於表現某一種信仰」。「從它的意義來說，決不是一種含意，其中至少有面具、天神、祖先神和頭蓋骨等」（蓋山林《陰山岩畫》）。

類人（獸）面（資料圖）

李祥石認為，人面像岩畫是一個既親切又古老的題材，是人類對自己的認識，人類對自己的理解，人類對自己的覺悟，是第一自我的表現。同時，人面像岩畫又是對神靈鬼怪、對超自然的認識和理解，是第二自我的表現。總之，人面像岩畫是人類多元文化的產物，是萬物有靈、神話傳說、圖騰崇拜、祖先崇拜的精神產品。人面像岩畫是環太平洋廣大地區特有的文化現象，具有同族同源同文化屬性的特徵（李祥石：《人面像岩畫探究》）。

東方朔岩畫（資料圖）

據賀吉德先生介紹，持續幾年不間斷的岩畫調查，賀蘭山賀人面像岩畫的分布狀況更為明晰，遺存數量更為準確。這就為我們對人面像岩畫在類型學的分類排序、文化內涵的發掘和研究方面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資料空間和有利條件。我們將寧夏賀蘭山岩畫中的879幅人面像從圖形構成、風格特徵上進行分類，並結合內蒙古陰山岩畫中的374幅人面像、內蒙古桌子山岩畫中的193幅人面像，以及江蘇連雲港將軍崖岩畫、福建華安汰溪「仙字潭」岩刻、台灣高雄萬山岩畫中的人面像進行綜合分析，得出的初步結論是：「人面像岩畫與史前人類的宗教信仰、祭祀儀式和巫術活動有著密切的關係。作為早期人類崇拜文化的產物，儘管在不同區域、不同地區因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生活習性、不同的文化傳承而表現出了很大的差異性，又因為所處環境的不同、所用工具的不同、製作方法的不同而表現出構圖形式上的千差萬別。但從總體上可以展現出早期人類在漫長的發展進程中崇拜文化的面貌，表現了史前人類崇拜對象的多樣性。」（賀吉德：《人面像岩畫探析》）張建國指出：賀蘭山人面像岩畫是世界人面像岩畫的集大成者，分布集中、內容豐富、種類繁多、風格各異，是賀蘭山東麓遠古先民祭祀文化的產物。從構圖的各種符號來看，不同人面像代表了先民心中能夠滿足不同願望的各種神靈。（張建國《賀蘭口人面像岩畫初探》）

人面像岩畫（資料圖）

岩畫中「人面像」崇拜被分為兩類：一類是圖騰崇拜和由圖騰崇拜派生出來的祖先崇拜以及與之相關的生殖崇拜。一類是由圖騰崇拜轉化的神靈崇拜，形似太陽的人面像，可能是以太陽為圖騰的民族繪製的，如陰山岩畫、滄源岩畫中相似圖畫；與禾苗聯繫的人面像，可能是農耕民族製作的植物圖騰畫像，如連雲港將軍崖岩畫中被認為的「稷神」或「谷穗人頭像」；有鳥飾的人面像，恐怕與鳥崇拜有關，如將軍崖岩畫中的梟形人面像和西南岩畫中的「羽人」等等。有些人面像有紋面的跡印，西北地區的這類岩畫，被認為系斯基泰文化以刀劃額面的「嫠面」風俗，以悼先人，這種風俗一旦鑿之於岩壁，應歸為祖先崇拜的一種形式。但其他地區，如東南、西南地區有紋面的人面像，也可歸為圖騰崇拜、神靈崇拜，或為祖先崇拜。

神人圖·岩畫 采自張道一《中國圖案大系》（資料圖）

在中國已發現的岩畫中，就人面像之多種多樣而且集中這一點來說，寧夏賀蘭山地區最有代表性。人首像畫面簡單、奇異，有的人首長著犄角，有的插著羽毛，有的戴尖形或圓頂帽。表現女性的岩畫，有的戴著頭飾，有的挽著髮髻，風姿秀逸，再現了幾千年前古代婦女對美的追求。有的大耳高鼻滿臉生毛，有的口銜骨頭，有的面部有條形紋或弧形紋。還有幾幅面部五官似一個站立人形，雙臂彎曲，兩腿叉開，腰佩長刀，表現了圖騰巫覡的造型形象。

陰山岩畫內容是極其豐富的，其中有各種人面像、神靈像，他們應是巫師及人們信仰的神靈。位於西地里哈日山頂一塊迎東石壁上，畫一巫師居中，頭部只畫輪廓而無五官，細長的脖子，粗短的身軀，兩腿外撇，左上方似為一蛇，巫師兩傍圍繞著小人、羊、馬、狗等，這個巫師似在做法。

星神·岩畫 采自張道一《中國圖案大系》（資料圖）

陰山韓烏拉溝西岸有二組星神像，一組星神共三位，左像面部眉眼鼻和鬍鬚俱備，右像面部肥胖，有圓眼和鬍鬚。兩人的中間還有一個小人。人面像的周圍有許多星星。另一組以群星為主，群星中有四個大圓圈，似乎表示為星神。神靈的形貌千奇百怪，猙獰可怖，而富於變化。以人面像出現的偶像崇拜，是原始宗教的後期形式，它是遠古時代靈物崇拜的發展及其形象化。偶像崇拜通常指對任何一種對象，或人物、偶像、圖像或其它物體、事物的崇拜，能使人對神靈的威力加強信心。這類人面偶像，越是巨齒獠牙，獰厲可怖，那麼他越有非凡的能力，越能受到人們的崇拜，這正是陰山岩畫神靈形貌兇悍怪異的原因。

烏拉特後旗呼和撒拉溝山南崖壁上，有一組光怪陸離的岩畫，畫面的右側有一個奇異的人像，面部以幾個圓點表示五官，頭上有頭飾，身軀上窄下寬，略呈梯形，右足似鳥獸之爪。其餘眾天神像，有的頭部無裝飾，有的似戴冠帽，有的有羽飾，面貌皆奇特古怪。此外，還有繁星點綴於眾神之間，有的兩星相連，有的數星簇擁，圓圈中再加圓點的圖形，當為太陽。撒拉溝西畔一組岩畫，有一群自由自在的山羊，山羊的右邊有三位人面像，頭形或圓或長，面部眉、眼、鼻、口俱備，這當是人們信仰的大地神靈。

天神·岩畫 采自張道一《中國圖案大系》（資料圖）

將軍崖岩畫，位於江蘇連雲港市錦屏山南麓的後小山西端，這是中國迄今發現的最古老的岩畫，是東南沿海地區首次發現的岩畫，是唯一反映農業部落原始崇拜內容的岩畫。岩畫分布在長22米、寬15米、面積約330平方米的黑色岩石上，內容反映了原始先民對土地、造物神以及天體的崇拜意識。岩畫的中心相互倚迭著3塊從別處搬來的石頭，每塊大小為長2米、寬1.5米左右，石表面分布著對稱的圓圈圖案，直徑3～7厘米不等。東側有一未脫離基岩的大石，長3.7米，高2.5米，上述遺迹似與東夷先民奉大石為社神「下有三小石為足」的祭祀風俗有關。關於它的年代，湯惠生、梅亞文認為：江蘇連雲港將軍崖發現刻鑿在基岩上的凹穴、刻以凹穴岩畫的石棚和史前人面像岩畫，經微腐蝕斷代顯示，基岩凹穴岩畫時代在距今11000年前左右；刻以凹穴岩畫的石棚為距今6000年前；史前人面像岩畫時代為距今4500～4300年左右。岩畫分為三組，內容有人面像、農作物、鳥獸、星雲等圖案以及各種符號，還有一幅祭天的場面（《連雲港將軍崖岩畫遺迹調查》）。（編輯：玄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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