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魂】章太炎：偏重醫籍，究研《漢志》（上）

章太炎原名學乘，後改為炳麟，太炎乃是他的號，但人們習慣以章太炎呼之。他曾用過幾十個別號，比如有亡是公、支獵胡、牛馬走、夜叉等等，其中有兩個跟文獻家有關，那就是「劉子政私淑弟子」、「劉子駿之紹述者」。子政與子駿指的是漢代大文獻家劉向、劉歆父子，父子二人分別撰有《別錄》和《七略》，前者被稱為中國第一部目錄，而後者則是在前者的基礎之上予以提煉，也同樣成為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圖書分類目錄。就憑這兩部書，使得後世將劉向、劉歆父子視之為中國目錄學的開山鼻祖，而章太炎卻稱自己是劉向的私淑弟子、劉歆的繼承人，由此可知，他原本在目錄學方面也想做出一番事業。

章太炎撰《劉子政左氏說》民國六年至八年浙江圖書館刊《章氏叢書》本，書牌

章太炎撰《劉子政左氏說》民國六年至八年浙江圖書館刊《章氏叢書》本，卷首

章太炎的曾祖父名叫章均，章家正是在章均的努力之下得以發家致富。這位章均不僅善於經營，還樂善好施。道光十二年，他捐出三萬緡巨款，在餘杭白塔寺前建造起了一所苕南書院，另外還捐出良田千畝建起了章氏義莊，同時開辦義塾，以此來供本族弟子入塾讀書。

章均總計有六個兒子，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是章鑒，他就是章太炎的祖父。章鑒妻子重病後，因庸醫誤診，最終失去了生命，故而章鑒發奮攻讀醫書，而後他經常用自己的醫學知識替貧窮的鄉人治病。章鑒的醫學特長最終遺傳到了章太炎身上。鄭逸梅在《名人小事談》中寫道，有人問章太炎，你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當時章太炎笑著回答說：都不是，我是醫學第一。雖然這句話近似玩笑，但是章家自其祖父開始，大多精通醫術，而章太炎本人還曾出任過蘇州國醫學校校長，他還創辦過中醫雜誌。由這些可知，章太炎的醫學特長系傳自其祖父。

入口處的銘牌

然而有意思的是，清咸豐十年，太平軍佔領了餘杭，章鑒曾經擔任過太平天國的鄉官；而他的兒子章濬，也就是章太炎的父親，在同治二年左宗棠率清軍進入浙江攻打太平軍時，章濬專程趕去獻地圖，並給左宗棠出謀劃策。也正因為如此，清同治六年，章濬被推薦到杭州知府譚仲麟那裡，成為了譚的幕僚。

章太炎的藏書之好，應當本自其曾祖父章均，章太炎在其所撰《先曾祖訓導君，先祖國子君，先考知縣君事略》一文中，提到曾祖父時稱：「有奇羨輒以購書，蓄宋、元、明舊刊本至五千卷。」章均的藏書中，竟然有宋元版，可見其藏書質量不低，然他的這些藏書而後都毀於兵火，好在章均有藏書目錄流傳下來，這使得章太炎得以了解了曾祖父藏書的情況。

張蒼水祠堂

章太炎的父親章濬是否有過藏書，未見史料記載，然而章濬曾在杭州詁經精舍擔任過監院。當年的詁經精舍有不少的藏書在，而章濬任監院一職多年，應該對目錄版本學不陌生。更為重要者，章太炎也曾在詁經精舍讀書，而當時的院長乃是大藏書家俞樾。曲園老人在此任職達31年之久，而章太炎在詁經精舍學習了七年，雖然主要是跟俞樾學習經學，但院長的藏書之好，也多少會影響到太炎身上，因此，倫明所撰《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就把章太炎收了進去。

對於章太炎的藏書事迹，倫明在《紀事詩》詩注中對於章太炎事迹的描寫全文如下：

餘杭章太炎先生炳麟，辛未再來故都，滯留半載，余傾慕三十餘年，始得瞻仰顏色。談次，論學推重宋儒，論文不薄方姚，與曩時意氣迥異，是先生晚年進境歟，抑退境歟，非末學所能窺矣。臨去，門弟子吳檢齋等，請其新著七種刊之，計《廣論語駢枝》一卷，《體撰錄》一卷，《太史公古文尚書說》一卷，《古文尚書拾遺》二卷，《春秋左氏疑義答問》五卷，《新出三體石經考》一卷，《菿漢昌言》六卷，前月始刊竣。

細讀這段文字，乃是倫明與章太炎的相識過程，以及章太炎寫過哪些經學著作，除此之外，對於太炎先生的藏書之事，一個字都沒有提到如此寫法也堪稱奇葩。好在王謇著有《續補藏書紀事詩》，此書中也收有章太炎，王謇在該篇中稱：

餘杭大師章本師之喪，舉國痛之。楹書百餘篋，多古本尊宿語錄，多扶桑舊精本古醫書，多清儒說經稿，多明季稗官野史。廿載塵封，蟫蠹生矣。影觀湯夫人國黎睹物思人，不輕啟視，嘗於滬寓示以邁作一絕，題曰《梅不花》，詩曰：「樓外梅花著意載，樓頭鶴去不重來。天寒歲暮誰相守，獨抱冬心冷不開。」讀其詩可以知其志矣。

王謇稱章太炎是自己的本師，故所寫帶有很強的感情成分。好在他提到了太炎師藏書的數量——「楹書百餘篋」，雖然這僅是個籠統的數字，但至少也說明了章太炎藏書的整體規模。

張蒼水墓

鄭偉章先生所撰《文獻家通考》中也收有章炳麟，然關於章的藏書情況，鄭先生也是引用王謇以上的那段話。由此可知，章太炎的藏書實況少有資料記載。好在2012年底，齊魯書社出版了《章太炎藏書題跋批註校錄》一書，該書是由羅志歡主編，王彥軍、李恩慶、易淑瓊三人整理，由此讓我得以看到了章太炎藏書的部分情況。這裡所說的部分，則是緣於《校錄》一書僅是以章太炎捐給暨南大學的部分整理而成者，該書《序言》的「腳註」中說明了這一點：「20世紀80年代初，承著名史學家、暨南大學陳樂素教授引薦，章氏後人將太炎先生藏書分批捐贈暨南大學，以永久收藏。」

章太炎墓文保牌

對於章太炎藏書的情況，《校錄》一書在前面有羅志歡、易淑瓊所撰《走進大師藏書》一文，該文作為了《校錄》一書的代序。此篇代序詳細述說了章太炎藏書的特色以及具體數量，在談及捐贈給暨南大學的這批藏書時，代序給出了如下詳細的數字：「太炎先生生前豐富的藏書從未公開，亦未編製目錄。據太炎先生後人贈送暨南大學的藏書統計，凡290種，3930冊。按四部計，則經部49種（批註6種），832冊；史部54種（批註5種），1173冊；子部110種（批註25種），611冊；集部62種（批註9種），408冊。另有叢書15種（批註子目19種），906冊。」

長長的墓道

從暨南大學的這批章太炎舊藏來看，其所藏之書涉及到了各個門類，但裡面善本較少，可見章太炎乃是讀書人的藏書，故而代序中稱：「章太炎先生藏書內容豐富，四部悉備，構成了一個較完整的圖書資料體系。其所藏多為通行之書，可見其收藏圖書但求裨於實用，非斤斤於版本。」

對於這樣的藏書，似乎章太炎自己倒不這麼看，傅傑所撰《自述與印象：章太炎》中錄有太炎先生的遺囑，其遺囑中談到版本時，章自稱：「余所有書籍，雖未精美，亦略足備用，其中明版書十餘部，且弗輕視。」章太炎也認為自己所藏之書談不上精善，但已足夠自己使用，可是他卻特意地強調自己有十幾部明版書，囑咐後人不要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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