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聯盟》里曹植暗戀嫂子，這事歷史上真可能發生嗎？

作者｜我方專欄作家南門太守《我們愛歷史》為頭條號簽約群媒體字數：2970字，閱讀時間：約7分鐘

正在熱播的大劇《軍師聯盟》中有一條重要的故事線索，那就曹丕、曹植兄弟與甄宓的一段「三角戀情」。曹軍大破袁紹，袁紹的妻子和兒媳甄宓面臨劫難，危急時刻曹丕出現救下二人，並被甄宓的美貌所吸引。曹植第一眼見到甄宓也被她深深打動，鄴城一片混亂，為防甄宓被人騷擾，曹植深夜在其家門前撫琴，甄宓很感動。曹操欲扶持曹植接班，給他安排了一樁政治婚姻，讓他娶了河北世族崔琰的從女，而把甄宓許給曹丕。曹植痛苦失望，甄宓悲傷無奈。曹丕與甄宓婚後並不快樂，因為甄宓總心不在焉。某次甄宓撫琴，曹丕突然出現，發現甄宓手中的方巾上寫是居然是曹植的詩……

對這段「愛情故事」大家也許不陌生，《三國志》里雖然沒有這樣的記載，但在其它一些雜史和雜著里卻有。晉人郭頒《世語》記載，建安九年（204）8月，曹操率大軍攻破袁氏的大本營鄴城，曹丕也隨軍進了城，有人向他報告說發現了袁紹的妻子劉氏，曹丕就過來看。劉氏倒沒怎麼引起曹丕的注意，劉氏身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卻引起了曹丕的興趣。這個女人低著頭，渾身髒兮兮的，好像嚇得不輕，不停地哭。曹丕問劉氏她是誰，劉氏回答說是袁紹兒子袁熙的妻子。劉氏見曹丕盯著使勁看，心裡明白了大概，於是給這個女子整理了一下頭髮，又用手巾擦了擦臉，曹丕這才看清了她長的樣子，真的是美麗無比。曹丕點了點頭就走了，劉氏激動地對兒媳說：「這下好了，我們不用死了！」在《世語》，曾在魏朝為官的魚豢所撰《魏略》也記載有這件事，大致意思差不多。後人將袁紹的這個兒媳婦稱作甄宓，是冀州刺史部中山國無極縣人，父親甄逸當過縣令，家裡有三男五女，甄宓時年23歲。史書稱甄宓從小聰慧過人，心地善良，特別懂事，加上又是個絕對的美女，所以引起了袁家人的注意。建安初年，在袁紹主持下將其納為袁熙之妻。

曹丕對甄宓一見鍾情，跑去向曹操說明心意，曹操這個父親看來當得挺開明，他同意了曹丕的請求，並很快把這件婚事辦了，曹丕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也算是這場艱難攻城戰所取得的戰果之一吧。但到了南朝劉義慶所組織人編寫的《世說新語》里，這件事又起了新波瀾。據《世說新語·惑溺》記載，曹操早就知道甄宓很漂亮，一心想佔為已有。鄴城攻破後急忙命人把甄宓找來，但手下人報告說曹丕已搶先一步，曹操聽後嘆息道：「今年破賊正為奴！」這一條是給曹操的，是「父子搶甄宓」。還有一條是給曹植的，是「兄弟搶甄宓」。

南朝梁武帝蕭衍的長子蕭統編了中國第一部文學作品集，這就是《昭明文選》，在讀書人中影響很大。到唐代，這部書里收錄的很多文章已經不太好懂了，於是有很多人給這部書作注，其中李善的注本最著名。為了注釋這部書李善引用了很多資料，有些資料在別的地方已經看不到了，因而也有一定的史料價值。《昭明文選》收錄了曹植的《洛神賦》，李善作注時引了一條沒頭沒尾的資料，其中說：「魏東阿王，漢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回，與五官中郎將。植殊不平，晝思夜想，廢寢與食。」曹植後來被封為東阿王，這段話說他想得到甄逸的女兒甄宓，但是沒有成功，曹操把甄宓給了曹丕。曹植為此心緒難平，吃不下睡不著，害了相思病。

《世說新語》記錄的事雖然有鼻子有眼，但大家往往覺得它的真實性不高，關於曹丕搶了他老爸的夢中情人一事，僅見於此，基本上可以不信，這件事在後世的影響也很有限。而李善引用的這條資料，雖然來路不明卻影響更大，因為大家通讀了《洛神賦》後，覺得說的挺像，通篇表達的都是一種思念，如果用在甄宓身上再恰當不過了。《洛神賦》的序言中是這樣寫的：「黃初三年，余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甄宓雖被史書稱為文昭甄皇后，但生前並未被曹丕立為皇后，這個封號是她兒子魏明帝曹睿繼位後追封的，按照習慣的叫法，她也可以稱為「宓妃」。

《洛神賦》寫的宓妃相傳是伏羲帝的女兒，因迷戀洛河的美景而來到人間，那時洛河兩岸住著洛氏，宓妃教他們結網捕魚、狩獵養畜，還在勞作之餘為他們彈奏七弦琴。優美的琴聲被黃河的河伯聽到了，他潛入洛河，看到了宓妃，被宓妃的美貌所吸引，於是化成一條白龍在洛河裡掀波遂浪，把宓妃吞去。宓妃被帶至河伯的水府深宮，終日寡歡，只能用七弦琴排解愁苦，后羿聞琴聲來到宓妃身邊，聽完她的遭遇很氣憤，遂將宓妃救出，重新回到洛氏族中，並與宓妃產生了愛情。河伯大怒，再次化身白龍潛入洛河，吞沒了大量田地和村莊，后羿大戰河伯，射中河伯的眼睛，河伯逃命。河伯告到天庭，天帝知曉人間的一切，河伯的目的沒有得逞。後來后羿與宓妃便在洛水住了下來，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天帝封后羿為宗布神，封宓妃為洛神。不僅是「宓妃」，而且有河伯奪愛、后羿搭救的情節，為了愛情后羿與河伯大戰並取勝，最後結局圓滿，如果曹植與哥哥爭過甄宓，他們的故事就是這則神話故事的翻版。

所以，《昭明文選》所注引的材料里認為這篇《洛神賦》的原題其實是《感甄賦》，曹植之所以寫它是有原因的。據這個記載，黃初三年（222）曹植奉詔來洛陽朝會，已經是魏文帝的曹丕請弟弟吃飯，在場的還有曹丕與甄宓所生的兒子曹睿。曹植看到曹睿，不由得想起曾愛戀過的甄宓，心裡十分酸楚。飯後，曹丕還把甄宓生前用過的一件遺物玉鏤金帶枕送給了曹植，曹植一見，當場流下了淚。玉枕乃私密之物，曹丕為何要把這樣的東西送給曹植呢？按照這裡的說法，甄宓是被郭皇后讒害致死的，曹丕相信了那些讒言，故意試探曹植。

這個郭皇后大概就是《軍師聯盟》里郭照的原型吧？是不是，還要往下看。按照上面這個說法，甄宓是因為與曹植有私情而被殺的，揭發他們私情的人就是郭皇后。曹植在返回封地的途中在洛水停息，腦子裡還在想著甄宓，恍惚中看到一個女子，這個女子披散著頭髮，看不到臉，對曹植說：「我本托心於你，但此心不遂。這隻枕頭是我的嫁妝，之前送給了五官中郎將，現在送給你。枕頭是床第之物，歡情交集豈是一般物品？我死後被郭氏以糠塞住了嘴，所以披著頭髮，羞將這樣的形貌讓你看到啊！」說完，人就不見了。曹植更加悲傷驚愕，情思難以排解，於是寫下了一篇《感甄賦》，後來被曹睿看到，感覺這樣直白地表述與他母親的私情不妥，就改其題為《洛神賦》。

因此，曹植「暗戀嫂子」的事幾乎成了定論，但只要稍加思考就會發現這件事並不靠譜。建安九年曹植才13歲，說他參加了鄴城之戰都有點兒勉強，再說他與18歲的哥哥去爭23歲的嫂子，就太不可能了。那麼，《洛神賦》里的「宓妃」如何解釋呢？史書並未記載甄妃的名字，包括《世語》《魏略》《世說新語》在內，提到她時一般稱「甄氏」、「甄逸女」、「甄后」、「後」，就連李善注引的那條來路不明的史料也未稱她為「甄宓」。「甄宓」 怎麼叫起來的呢？是因為《洛神賦》。也許李善編《昭明文選》注引的那些材料過於傳神生動，所以到唐代已有不少人確信那裡面的故事真的發生過，李商隱寫的「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被視為千古名句，它的上兩句就是「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事實上，史書里一直沒有記載過甄氏的名字，不並不奇怪，三國時期的女性大多如此，曹操的夫人卞氏、諸葛亮的夫人黃氏都是這樣的，司馬懿的夫人張春華之所以姓和名都記載了下來，因為她是以皇后的身份出現在唐人所撰的《晉書》里。「甄宓」名字的出現，是後世那些好事者所為，不能以此作為「植宓戀」的證據。對於這段曹氏父子兄弟與甄氏的「戀情」，就連一向會編故事的《三國演義》都覺得它太離譜，因而未寫進小說里。好書推薦《司馬懿》上下冊我方專欄作家：南門太守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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