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少寫幾首詩,他就是大書法家了吧

世上的頂尖高手,在本領域之外,也大都有著不凡的表現。

比如愛因斯坦是個小提琴高手;羅素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但他覺得自己該得和平獎;最氣人的是贈我們主義的馬克思先生,他寫哲學書累了,放鬆的方式居然是做幾道讓別人頭疼死的微積分題……

所以當看到陸遊的書法,我們便嘆口氣:如果少寫幾首詩,他就是大書法家了吧?

和那個時代所有的文人一樣,陸遊也對書法有著極大興趣,和獨到理解。

他說自己草書學張旭,行書學楊凝式。從這卷行草書看,他不僅學張旭,還學懷素,其中很多字甚至還保留著《自敘帖》的姿態。

陸遊的書法,幾乎不能用「文人字」一筆帶過,他的嘗試與追求,正是一個書法家的追求。

朱熹說,務觀筆札精妙,意致高遠。文彭說,放翁書法遒嚴,所謂人品既高,下筆自有不同者也。

這都是極高的評價,只可惜和詩歌相比,他留下的書作太少了。

的確,陸遊寫的詩太多了。

他自己說,「六十年間萬首詩」,湊了個整數,但並不誇張,因為存世的陸遊詩足有9300多首,以60年計算,平均兩天半一首詩。

此外還有詞呢,還有文呢,還干別的事呢……

所以,陸遊是個天生的詩人,他12歲寫詩,一直到85歲去世,最後留給人間的還是詩: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在詩歌貫穿的漫長一生里,陸遊的主線有兩條,一條是江山,是他童年時便被金人擄去的大好河山;一條是美人,是他的初戀和初婚,最終拋棄的才女唐琬。

陸遊這輩子太苦了,愛江山江山得不到,愛美人美人長別離。

也許正因為得不到,苦悶,憋屈,他才有那麼多話要說,有那麼多詩要寫吧。

古龍先生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是的,我們常常貌似強大,但力不從心。大大的江山挽不回不怪老百姓,可我們連小小的愛情也留不住。

回到865年前的春天,在紹興城外的沈園,陸遊想必是深有體會的。那天他獨自遊覽沈園,看到了離別十年的唐琬。這時她已經成為別人的家屬了,陸遊轉身要走,但唐琬留住了他,在經過丈夫同意後,贈了他一桌酒菜。

那頓酒菜大概沒什麼味道了,當年的無奈和決絕化為滿腔的歉意與悔恨,讓他在沈園的牆上留下了那首著名的《釵頭鳳》。

唐琬的一頓酒菜,表達的是表兄妹的情意,否則她的現任老公一定會吃醋的。但是陸遊的題詞卻道出了心裡話,這首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愛過你。

這一下,唐琬徹底崩潰了。

分手的時候,女人最愛問的一個問題是:你愛過我嗎?這時候她是最矛盾的,從內心裡,她最期待聽到肯定,但事實上,否定的回答對她也許更好。因為那樣,她就可以死了這條心,開啟一段新感情了。

很不幸,唐琬聽到了肯定的答案。

在和了一首詞後,不久,她便鬱鬱而終。

陸遊把對唐琬的歉疚維持到終身。

此後,他多次來到沈園,每次都留下動情的詩句。而且年紀越大,越是動情。

75歲,他寫:「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81歲,他寫:「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82歲,他寫:「城南亭榭鎖閑坊,孤鶴歸來只自傷,塵漬苔侵數行墨,爾來誰為拂頹牆?」

84歲那年,他最後一次來到沈園,寫下了給唐琬的最後一首詩:「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我們看陸遊的字,讀陸遊的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愛情。

西方有位詩人說過一句話,我曾記在本子上,偶爾看一眼,越看越覺得他像在說陸遊。他說,詩人的全部生命是愛情和歌唱,沒有它們,就像天空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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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頭鳳 宋祖英 - 愛的史詩

陸遊自書詩全卷(請橫屏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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