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是馬克思的叛徒嗎

在我們一般人心目中,馬克思主義又被稱為馬列主義——這就意味著列寧不僅是馬克思主義者,而且是馬克思主義的發揚光大者。然而,事實上,就象都坐在主席台上的人並非都是一路人一樣:跟馬克思排在一起的列寧卻並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這點,我們或許可以首先從一些正宗的馬克思主義者對他的批評中看出來。

列寧高度突出無產階級專政理論,並賦予無產階級獨裁的精神內容,受到馬克思主義者抵制。馬克思主義法定繼承人伯恩斯坦和考茨基都撰文反對,正宗的馬克思主義權威考茨基1918年8月發表專著《無產階級專政》文章,批判了列寧的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全書由10章組成。第1—5章闡述了民主、專政及二者間的關係。指出無產階級專政只是馬克思偶然提到的一個「詞兒」,是在無產階級奪取了政權的地方,由「純粹」的民主所必然發生的一種「狀態」。第6—10章主要是抨擊俄國十月革命和蘇維埃政權。認為俄國是個農民佔大多數的落後國家,不具備馬克思論述社會主義實現的條件,如果俄國強行實現社會主義,就是超越歷史發展階段,並違背修正了馬克思關於社會主義不能單獨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理論。他否認十月革命的社會主義性質,認為蘇維埃政權是「克倫威爾式」、「拿破崙式」的獨裁政權,預見布爾什維克黨實行一黨專政和「扼殺民主」,將加劇工農矛盾,最終導致蘇維埃政權要垮台。奧托。鮑威爾稱俄國「憑藉暴力建立不加掩飾的殘暴的無產階級的階級統治」,連社會民主黨中的左派波蘭女革命家盧森堡也激烈反對說:「只給政府的擁有者以自由,只給一個黨的黨員以自由,這不是自由。」「自由始終只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

對十月革命,考茨基稱布爾什維克犯下了殘酷、恐怖的罪行,並指岀布爾什維克只是一味訴諸暴力的雅各賓恐怖主義,布爾什維克違反了人道主義這一潮流,這是歷史的倒退!他指出:「我們看到了一個世界正沉淪於經濟破產和自相殘殺之中」;「布爾什維克迷信暴力,把単純的權力看作是世界上決定一切的因素,無產階級中最缺少修養的分子被放到運動的最前列」,把剝奪的過程從剝奪生產資料擴展到了剝奪消費資料,實際上完全是一次政府組織的、遍及城鄉的公開搶劫。所謂蘇維埃,只不過是獨裁和專制的一種組織形式,蘇維埃制度表現出來的革命黷武性質,使俄國成了兵營社會主義;「槍斃--是蘇維埃政府的全部智慧」;「在『反革命』這個名詞下,把所有不順從他們的人,和他們看不順眼的人都包括進去,加以槍斃或監禁」;「蘇維埃政權面臨經濟破產施行的強迫勞動政策,不僅把原有的資產者都變成了新的奴隸階級,而且把全國變成了一個大監獄」;「布爾什維克一開始就決心摧毀現成的國家機器,以及它的一切軍事和官僚機構,以建立他們的共產主義,最後終於發現自己不得不重新建立原來同樣的機構;他們成了把一切控制權都抓在自己手裡的新官僚階級。對於無產階級來說,這個新官僚階級是比舊的統治者更加暴虐和更加有害的;它的暴虐和迅速泛濫的貪污腐化,正在使他們成為自己的掘墓人。」 無獨有偶,列寧的老師、俄羅斯社會主義運動的締造者普列漢諾夫也預見到:「……我毫不懷疑,布爾什維克及其已失去階級特性分子為取向的意識形態最終必將垮台。這是時間問題,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歷史發展的進程! 」普列漢諾夫描繪說: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意識形態是無政府工團主義者思想的巴枯寧意識型態。列寧是一個不懂「中庸之道」的人,「不同我們站在一起,就是反對我們!」這就是他的政治信條。他在設法作賤對手時不惜進行人身侮辱,破口大罵,列寧的團結的前提是必須是贊成他的路線。

列寧將權力集中在中央委員會的主張,遭到盧森堡激進左派在內的西歐民主社會黨人的反對。羅莎.盧森堡對蘇聯左傾修正主義批評說「沒有普選,沒有不受限制的出版自由和集會自由,沒有自由的意見交鋒,任何公共機構的生命就要逐漸滅絕,就成為沒有靈魂的生活,只有官僚仍是其中唯一的活動因素。公共生活逐漸沉寂,幾十個具有無窮無盡的精力和無邊無際的理想主義的黨的領導人指揮著和統治著,在他們中間實際上是十幾個傑出人物在領導,還有一批工人中的精華不時被召集來開會,聆聽領袖的演說並為之鼓掌,一致同意提出來的決議,由此可見,這根本是一種小集團統治——這固然是一種專政,但不是無產階級專政,而是一小撮政治家的專政,就是說,純粹資產階級意義上的專政,雅各賓派統治意義上的專政(蘇維埃代表大會從三個月召開一次推遲到六個月!)不僅如此而已,這種情況一定會引起公共生活的野蠻化:暗殺,槍決人質等等。這是極其強大的客觀規律,任何政黨都擺脫不了它。」果然,盧森堡話不幸又言中了。列寧之後十年,就發生了斯大林肅反擴大化的重大錯誤。對此有人在1963年引證盧的話後寫道:「『任何長期的戒嚴狀態的統治都必然導致獨裁……』羅莎.盧森堡在這裡預見到了黨機器和國家機關的集中制恐怖主義的長期專政的非人特點:這種專政後來成了極權主義的斯大林主義的支柱。」

在一些具體論述上,列寧也與馬克思主義經典論述想去甚遠。

譬如,在「馬克思哲學是社會解放的哲學」中指出,馬克思繼承了黑格爾關於國家與社會關係的哲學思想,並把黑格爾顛倒了的兩者關係再顛倒過來,即不是國家決定社會,而是社會決定國家。馬克思提出了「社會的普遍解放」的概念並形成了思想體系。如他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提出了,「社會的普遍解放」、「解放整個社會」、「社會自由」等概念;還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提出「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則是人類社會或社會的人類」;他還在《法蘭西內戰》中說,公社的社會主義革命「是社會把國家政權重新收回」,建立「社會共和國」,以及恩格斯說的「民主共和國是無產階級將來進行統治現成的政治形式」等等。 從而看來,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就是讓政治國家服從於公民社會,就是憲政(限政),就是在社會所有制基礎上以社會自由和社會民主來制約國家權力,並在生產力不斷發展的基礎上,逐步消滅僱傭勞動私有制和剝削階級,從而解放全社會使國家逐步消亡。而在列寧主義那裡卻沒有社會自由、制約國家權力和社會解放等概念。列寧主義不但否定屬於社會解放的憲政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觀,反而主張在加強集權國家機器的基礎上,在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基礎上去實現社會主義。在列寧的許多文章中沒有發現列寧關於關於國家與社會關係的論述。列寧在論述國家的時候,強調的是任何國家,不管是不是民主共和國都是一個階級鎮壓另一個階級的機器,認為無產階級專政國家也是鎮壓機器,而且直至國家消失那一天。

又比如,在關於究竟是生產勞動還是階級鬥爭才是社會發展動力的問題上,馬克思在《國際工人協會共同章程》中說「工人階級的經濟解放是一項偉大的目標,一切政治運動都應該作為手段服從這一目標」,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說,使勞動的經濟解放——「把主要用作奴役和剝削勞動的手段的生產資料、土地和資本完全變成自由和聯合勞動的工具,從而使個人所有制變為變現實」—— 變為現實的政治形式才是工人階級政府的實質。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這樣說:「公社真正的秘密就在於:它的秘密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生產者階級同佔有者階級鬥爭的結果,是終於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緊接著馬克思說:「如果沒有最後這個條件,公社體制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就是欺人之談。生產者的政治統治不能與他們永久不變的奴隸社會地位並存。所以,公社要成為剷除階級賴以存在、因而也是階級統治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的槓桿。勞動一解放,每個人都變成工人,於是生產勞動就不再是一種階級屬性了。」很明白,馬克思這兩大段話是說工人階級政府的實質是勞動的解放——在共同佔有社會生產資料的基礎上,使勞動者個人所有製成為現實。而無產階級革命偉大導師的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引用馬克思上面的兩段話時,把馬克思說明工人階級政府實質的唯一的經濟條件的一段話捨棄了;就是把「欺人之談」以後的文字全部丟掉,而把工人階級政府的實質解釋為「組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是不同於資產階級議會制民主國家的政治形式,是「終於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形式。」這樣看來,列寧歪曲了馬克思的話,馬克思是說,勞動在經濟上的解放是工人階級政府的實質;而列寧卻說,工人階級成為統治階級是工人階級政府的實質。這樣,列寧就把馬克思說的體現工人階級政府實質的經濟基礎挖掉了;挖掉了勞動解放的這一經濟基礎,政府就不再是工人階級政府了(馬克思原話的含義就在於此)。可見,列寧並沒有讀懂馬克思,也沒有真正弄通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築的關係,終生強調有了高度集權的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就有了一切,他不懂得社會所有制,他不懂得任何專政的國家機器都不會使勞動獲得經濟解放。

再如,在國家民主與社會民主方面。列寧只知道國家民主,而不懂得社會民主。他說:「最民主的共和制度下的都不過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機器」,以及他所說的「民主是一種國家形式,一種國家形態」;代替資產階級民主的是「更民主的」的無產階級民主,「但仍然是國家的機器」,這是非常錯誤的觀點,不符合馬克思的社會解放的哲學思想。馬克思社會解放的哲學認為:對統治階級實現民主對被統治階級實行專政的民主是屬於國家形態的國家民主;而馬克思的讓政治國家服從於公民社會的民主是社會形態的社會民主。只有社會民主才是解放全人類的社會主義民主。因此,社會主義的民主不再是國家形態的民主,而是社會自由前提下的社會民主,是社會形態的民主而非國家形態民主。列寧在《論民主與專政》中說的:「要擺脫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社會,除了被壓迫階級的專政而外沒有別的出路。」的觀點,也是一個違反馬克思社會解放哲學思想的錯誤觀點。社會民主就是擺脫階級壓迫的出路,而且是唯一的出路。雖然沒有見到馬克思說過「社會民主」這個詞,但馬克思說過不同於國家形態民主的「真正的民主」。如他說:「在真正的民主制中政治國家就消失了」還說「在民主制中,抽象的國家不再是統治的因素」可以有把握的說,馬克思所主張的社會主義民主,就是這種國家不再是統治因素的真正的民主;把這種真正民主說成是「社會民主」是合乎馬克思社會解放的哲學思想的。況且馬克思還提出了「社會自由」來制約國家自由,如他說:「從社會自由這一前提出發,創造人類存在的一切條件。」

總而言之,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列寧與馬克思主義都相去甚遠——很多時候甚至恰恰相反。因此,說列寧是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不願意,列寧自己恐怕內心也不願意。所以,馬列主義,是一個把風馬牛硬拴在一起,應該淘汰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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