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國畫不見了

為什麼中國畫不見了提交時間：2012年12月14日

徐政夫 （台灣收藏家）

最近，無論是參觀中國的藝術博覽會，或者是上海的藝術博覽會、北京的藝術博覽會，以及台灣的藝術博覽會，我發現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在這些博覽會裡，我們的中國畫不見了。大家注意到這個問題沒有？我們說要成為一個文化大國，要走向文化強國，請問怎樣把中國畫，把中國最偉大的藝術推向世界？我30年的經驗也許可以分享。 第一，中國畫的交易制度存在嚴重問題。很多人怎麼買中國畫？最簡單的方法是直接找畫家買，第二個方法是請畫家朋友來畫畫，大家分享。現在最流行的方法是到拍賣公司買。拍賣公司一次展覽上千張，甚至上萬張，這樣的市場出現了一個中間缺陷，就是畫廊不見了。為什麼這個一級市場會不見了呢？就是因為買畫找畫家便宜，找拍賣公司有很多可以挑選。一級市場無論是藝術市場的哪一塊，古董也好，西洋畫、中國畫也好，是培養收藏家最重要的場所。而這個場所在上海很少看到，在台灣也找不到5家。畫廊賣中國畫賺不到錢，怎麼會給你辦展覽呢？中國進入國際博覽會的機會不但越來越少，甚至快沒了。 第二，我們的畫家越來越多，可是創意越來越少。如果老是畫山水，畫同樣的題材，收藏家們也一直尋找同樣的題材，請問藝術的精神在哪裡？藝術的精神是創造。可今天中國畫的朋友們不看當代，不走向世界，而是在山林里找一個優美的地方，自以為是不停地畫，怎麼能夠跟國際接軌？所以，到拍賣會去看，買中國畫的朋友年紀越來越大，年輕人已經不再關心了。中國畫千萬不要變成需要扶持的藝術。 第三，現在的拍賣會越來越多，甚至一次的圖錄就有8公斤、10公斤，我想問有這麼多畫嗎？有這麼多好畫值得這樣拍賣嗎？很多朋友說，差不多就行了，畫很像就可以拍了，買的人傳來傳去，到底有多少真畫呢？現在拍賣市場這麼好，主要原因是在所有的拍賣里也只有中國水墨畫是大宗的，在繪畫市場就產生了近百年的畫家排名。中國古畫不見了，古畫講傳承，幾百年傳承到下一代。古畫沒人研究，斷層了，沒有傳承的話，怎麼成為悠久文化、有悠久中國畫傳統的大國呢？所以拍賣應該懂得約束，重要的是建立好品牌。 第四，整個中國畫鑒定是有問題的。中國人一直都以服從權威、服從專家為原則，從來不去思考。所以很多拍賣公司拿到一張畫一定找專家看，專家說對，這張畫就對。中國思維里跟外國的思維不同，我們認為老師說的、權威說的、專家說的就是對的。這種服從不是不好，但是它進步有限。為什麼在傳統里不能加科學呢？為什麼在藝術里不能加上科學呢？我們今天愛老師，可是不了解真理。幾位老先生過世了，年輕的在哪裡？哪些人說話算數？再加上今天鑒定可以給錢，這種情況下誰說真話？ 我們應該一起來努力，可以從筆跡的鑒定大量系統地整理，通過電腦化等方式來鑒定。以前接待徐邦達先生的時候說，你們的機會很好，看了全中國美術館的畫，如果每一張畫都發表意見，那二三十年以後大家對這張畫就沒有爭議了，可是你們沒有。當你們離開以後，這些畫又將再一次引起辯論。所以鑒定非常非常重要，可我們實在做得太少了。 再一個是，現在的中國畫價格實在是太高了。價格高到一定地步以後就會出現問題。以前沒人仿，因為價格很便宜。現在價格越來越高，仿畫越來越多。 最近報道上說，我們中國的畫家有好幾位已經進入了最重要、價值最高的畫家群，這裡面包括張大千、齊白石、吳冠中、李可染等等，這聽起來非常令人高興。因為我們的畫已經可以跟西洋重要的繪畫來媲美了，無論是價值還是價格上，都已經是世界很重要的一支了。但誰花大錢去買這些畫？還是咱們華人，還是咱們中國人，我們走出去了沒有？沒有。 今天講藝術是沒有國界的，藝術要國際化，可是這麼貴的畫，一張幾億、8000萬的畫，還是我們買來買去，哪些是外國人買走的？這使我想到，有一次我到山東去，一個美術館說某山東畫家，一張畫要賣8萬元，另一張要賣15萬元，我說見過啊，在北京、上海的拍賣行不要這麼貴啊。回去再一翻，他在山東可以賣10萬，可是在北京只賣2萬，在上海說不定只有1萬5。因為他在山東很有名，很有地位，可是出了山東，很多人就不認識他了，價格就減少了。 是不是中國畫在中國很有名，走到倫敦、紐約就沒人知道呢？這就是很嚴重的問題，一個鍋子里你傳我、我傳你，大家欣賞著好得不得了，但有沒有想中國畫如何走向國際，讓國際藏家尊重、喜歡、搶購？ 價格太高也造成另外一個現象：一般的老百姓望洋興嘆。克萊爾·馬克安德魯問我說，在中國拍賣公司和畫廊到底哪一個比重大？70%，還是30%？我說大概拍賣公司佔90%，畫廊只佔10%。畫廊很重要，培養收藏家互相溝通，大家喝茶、聊天，建立收藏的方向和知識，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堡壘。現在變成了拍賣在整個引導，就製造了很多明星價錢很高，另外有一群人一直餓肚子。年輕的藝術家沒有平台、沒有舞台，而最重要的老畫沒有人要、沒有人保存。這就產生了脫節。 我做的大部分是西洋的藝術品和古董，但中國畫是我感覺最需要一起來努力推動的。未來怎麼辦？ 盡量地把畫廊健全起來，讓畫家專心畫畫。畫家有錢就自己辦展覽，不辦展覽別人就不重視。畫得好壞不是自己說的，而是由收藏家、喜歡藝術的朋友來推崇你。現在畫家自己辦展覽，自己說自己好，自己出畫冊，沒有意思。藝術是大家公認的。都向畫廊去買，畫廊有了錢以後才可以參加國際博覽會，到一定地步以後就會參加世界上最好的博覽會。 我們中國畫家應該多看看西畫。很多人問我，中國的茶壺怎麼辦？中國的壽山石雕刻怎麼辦？這跟古董有關。我說現在這些工藝大師技術非常好，可是缺少新的觀念、新的思維。而現在整個世界都在走向新思維。我們以前喜歡的是鄧麗君，安安靜靜坐在那裡聽柔美的聲音。而現在有多少人喜歡鄧麗君呢？喜歡的是周杰倫、張惠妹，要的是現場的感動，要的是燈光、色彩。 有人說，中國畫的內容不如西畫。其實是錯的。當代藝術里很多是黑的、白的，有的甚至什麼顏色都沒有，內容也不斷地在變。我們中國畫也有抽象，也有印象，也有虛擬。用這個理由說中國畫不如西畫，絕對行不通。所以我們的藝術家們如果能夠多接受新的思維，多到國外走一走，那麼我想會有很大的幫助。 還有價格要合理。現在英國的展覽會上有1000鎊以下的東西，這樣一般大眾可以買得起。如何使中國畫價格合理，讓年輕人有機會？我想這是政府、很多團體應該努力的。 最後，我們應該把中國畫的力量聯合起來，取得話語權。現在外國人不是不喜歡中國畫，而是不懂。國際博覽會上看不到中國畫，中國畫就慢慢萎縮了，這是一個負的循環。怎樣走向正的循環呢？讓畫家們登上台，能夠被接受，走向畫廊博覽會，走向世界，這時候中國畫才不再是孤芳自賞，而是遍地開花，這時候才是文化大國走向文化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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