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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戀技校哪家強?

主筆_洪鵠 實習記者_石畔蘭 北京 天津 杭州報道 專題插圖_周熙

28歲被分手的那個晚上,黎黎想起了她18歲的那場失戀。「18歲失戀,你需要一部日劇、一個閨密、一個電話聽筒就夠了。」也許還有象徵性的暴飲暴食和大哭了一場。之後她就拖著箱子進大學了。新的生活、新的圈子、新的宅男和帥哥。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人生剛剛開始,愛情和選擇,一切都不必著急。

而28歲的失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前一晚,前男友收拾東西搬出兩人同居了兩年的房子,徹夜未眠的黎小姐次日還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下班時電梯黑了兩秒鐘,走出電梯感覺自己都站不穩了。在北京,宇宙中心五道口,她在一輛計程車停到身邊時哭到只能蹲在地上,直到被好心的司機拉上了車。這個城市2100萬人,真正和她有關係的不過那一個人。現在這個人甩開她走了。在車后座上,有一秒鐘她甚至想:如果這個司機願意娶我,我就嫁給他。

和前男友已經相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看過房子,見了家長,本來說好等著黎黎今年升職後兩人就可以挑日子結婚。分手的理由十分狗血,前男友先是不斷抱怨黎黎工作太忙,之後升級為嫌她不夠溫柔,最後終於攤牌其實是愛上了學妹。

等最初憤怒絕望的情緒過去,黎黎感覺到這次分手對她最大的打擊其實在於打亂了她的人生規劃。從小到大,她一切順利,考進好學校,進了好公司,經朋友介紹認識了「比自己高20cm、喜歡狗不喜歡貓、喜歡打球很少打遊戲」的稱心如意的男朋友。她的計劃是30歲前結婚,然後要孩子,然後再戰職場。然而,物是人非。

黎黎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需要一個人告訴自己怎麼辦。父母不能給她任何像樣的指導,因為之前抱著對女兒婚事胸有成竹的預期,在幾通安慰之後,他們已方寸大亂,「一會兒說誰誰家有合適的馬上可以介紹給我,一會兒居然讓我把前男友追回來。」而閨密,「也就無非陪你罵他渣男」。

「我不能等,我還是希望結婚生子能按照原計劃完成。」黎黎如此明確,同時也了解自己:她喜歡秩序,而且討厭孤單。但令她困惑和擔心的事情同樣有很多。比如,她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女友,為什麼他還是出軌了?兩個人曾經有過的共同規劃,是這麼輕易可以推翻的嗎?喜新厭舊真的是男人的本性么?碰到下一個人,怎樣才能避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沉浸在穩定關係中的人們很少把目光投向情感導師,往往到了落難時分才會想起俯身求助。這和彈鋼琴或打羽毛球不同——很難想像在技藝精進時期我們居然願意離開教練的指導。「大部分人仍然把良好的兩性關係看作一種緣分,而不是可以通過學習和練習可以達到技能進增的能力。」冷愛告訴《南都周刊》。作為泡學網,一家擁有50萬註冊會員的男性情感網站的CEO,谷歌上冷愛被描述為「擅從男性角度解讀兩性關係的情感專家」。在冷愛看來,在情感教育的領域裡,最初的門檻是最高的:說服一個人,讓他相信沒有人對親密關係無師自通,大部分人無非是吃了苦頭,再避免盲目。是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練習,但系統的學習或許更加高效。

情感導師楊冰陽(ayawawa)認為擇偶的本能——也就是婚姻的終極目的,無非是追求繁殖利益的最大化。(照片由本人提供)

策略性擇偶

如果用情感導師楊冰陽(ayawawa)的理論來分析,黎黎和前男友的分手幾乎毫無意外:簡而言之,黎黎的伴侶價值(mate value,簡稱mv)低於前男友,親子不確定性(paternity uncertainty,簡稱pu)又高,被甩簡直分分鐘。

這一結論簡單粗暴,但對於楊冰陽和包括她的粉絲來說,無需見過感情里的雙方,事主只要用簡單的幾句話直陳兩人的相貌、身高、經濟狀況、大致性格作派和感情經歷,這段關係的好壞、走向,乃至權力關係,已展露無餘。黎黎訂閱了半年楊冰陽的微信公號,早已能熟練地自我解剖。「他長得帥,個子高,外形可以打高分,而我不化妝就是路人,所以伴侶價值低於他。他性格溫柔,喜歡宅,其實對感情濃度需求很高,我呢是工作狂,不敏感不細緻,自視甚高,脾氣還大,更重要的是,我倆之間一開始還是我先表白的。」

這是一套會讓女權主義者憤怒至極的理論,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它在對傳統婚姻嚮往不已的女性中間的流行。在微博上,楊冰陽擁有163萬粉絲,微信公眾平台粉絲是32萬——在所有情感類公號中僅次於陸琪。10月份,楊冰陽被邀請去杭州參加了一個自媒體人的分享會,她的微信公號有著非常高的打開率和極低的轉發率,這是很少見的。

「就是說,所有人都想看。但所有人都不希望別人看。」楊冰陽說,她剛剛生完第二個小孩,恢復得很好,和公號里每天上傳的照片一樣面色動人。這並非是情感導師們的普遍待遇,人們會因為共鳴轉發連岳,也不在意轉發陸琪的雞湯。「但是我的東西就像考試答案,每個姑娘都會覺得自己知道就好。」

在楊冰陽看來,沒有理由認為,我們會因為「愛情」的存在而採用和其他普通靈長目動物截然不同的擇偶策略。人類的祖先在地球上已經存活了500萬年,而將愛情視為婚姻基礎的這個念頭,從產生到現在不會超過兩百年。如此短短的時間,不足以讓人的擇偶本能理解「愛情」這麼虛無縹緲的事物。而擇偶的本能——也就是婚姻的終極目的,無非是追求繁殖利益的最大化。

所以對女性來說,漂亮和年輕的生物學意義比人們想像中的社會學意義要更大,與之相對的則是男性的經濟地位,它意味著父親能給予後代安全的撫養環境。由於女人對於孩子是否親生有著百分之百的確定性,而男人則不然,所以女人表現得忠貞、順從和依賴性強如此重要,因為這意味著男人對後代的投資不會給錯人。這些話聽起來和現代社會科學理論里的婚姻之道謬之千里,但作為進化心理學的信徒,楊冰陽堅信,「人不該太高估和黑猩猩那1.6%的基因差別。」

在這個互動激烈的公號上,黎黎也曾給楊冰陽寫信,但顯然淹沒在了大批類似的去信中。初接觸這套理論的反感很快被一種「簡單好用」的快感所取代,黎黎也開始學著其他粉絲一樣,給自己打分,同時給身邊男性打分。和前男友的組合徹底是不適合的:在wawa姐的建議里,最優的婚姻應該是男性條件好一些,女性相貌美一些。自己和前男友完全相左。「郎才女貌」的21世紀網路版演繹,加上了一套黑猩猩理論說明書,看起來十分輕易地取代了前28年亦舒小說、《慾望都市》、流行歌詞在黎黎心中植入的那套纏綿又不羈的情感教育。

粉絲們總是樂於模仿偶像的風格。給連岳寫信的人會探討靈魂伴侶的困惑,而投遞給wawa姐的則全部是實際的煩惱,比如怎樣處理和壞脾氣婆婆的關係,老公出軌怎麼懲罰他,如何能不動聲色地讓男人心甘情願地在房子上加名。楊冰陽並不認為自己解決的是愛情問題,「我研究的是兩性關係」。「浪漫愛情,我自己當然相信。」說起老公,她眼睛眯成一條線,簡直放射出小星星,她崇拜智商,「本人智商145,但比起我老公,我完敗。」但愛情不是大部分婚姻的基礎,殘酷點說,很多人沒有資本奢侈到靠愛情結婚。但這樣的婚姻就不能穩定、安全、長久么?不是的。老一輩情感專家會告訴你,要懂得、要忍讓、要犧牲。「這些話太空,我教的是怎麼把它們術化。」而且有些東西過時了——其實不是過時,而是「劉慧芳」們從來不符合男人的內心擇偶標準。「聖母,負分。最怕看到女人委曲求全的樣子了。要麼忍要麼狠。」

如何讓普普通通的自己嫁給盡量出眾的男人,再如何讓一個他願意最大程度投資你和你的後代——沉溺在愛情里的小情侶怕是不願意聽到這些俗話,女權主義者則會厭惡地扭過頭去,但無可否認這些對那些在「自以為是的愛情里受過傷」、同時將人生目標撥至更實際追求的姑娘們的吸引力。楊冰陽認為情感導師在問答里教女生要獨立自強是個笑話,「社會教了她20多年獨立自強,她要是沒做到,我說能有什麼用呢?」

在楊冰陽看來,中國女性處於一個相當爽的時代:進退自如。「你進可以去職場當女強人,退可以以家庭為重,兩種狀態在中國都很常見,都能被接受。反而男人很可憐,其實是沒得選的。」她毫不在乎女權主義的批評。你看,北歐社會如此平權,男人休產假帶孩子、女人賺錢的比比皆是,不會受到任何歧視。但情侶吃飯AA,男人們也不再做紳士,不幫女士推門、拉座椅——她不相信女人會發自內心地樂意接受這樣的對待。「再平等,再成功,對女人而言,永遠比不上徹底被愛、被優待的愉悅感。」她斷定。何必違反性別的本能呢?確實,當美麗的容貌能盡情享受到性別紅利的時候——大概每個人都會這麼想。

陸琪在幾年來寫雞湯過程中,令人驚奇地成長為一名徹底的女權主義者。攝影_孫炯

陸琪式兒童文學

天氣好的時候,從陸琪公司的露台能看見杭州西山。這家公司鶯鶯燕燕,除了老闆陸琪,30個員工凈是女生。公司的宣傳總監告訴我,身為陸琪的員工,有失戀假可以休,「失戀了老闆會給錢讓你做美容、買衣服、去旅遊,有需要還可以去韓國整容。」

「破折號,陸琪」可能是微字頭互聯網時代流傳最廣的產品。2010年之前,陸琪是個專門寫職場專欄給男人看的人,但他也接到了很多女人的來信,她們的問題千奇百怪,但全部關於感情。相比之下,就算職場也不過是男人的一部分——他們還有足球和魔獸呢。陸琪喜歡看《烏合之眾》,喜歡看科幻小說《基地》,喜歡研究社會心理學,但這些都阻止不了他在發現了「原來感情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命」這一公理後毅然決然地轉型成為「情感奶爸陸琪」。

僅從人數而論,擁有2100多萬粉絲的陸琪無疑是如今中國第一大情感導師。這得益於從第一天開始他對於微博和自身身份的精確定位。最開始,人們都覺得微博是一個社交平台——這意味著大部分人把微博當成聯絡感情、小規模交往的工具,而陸琪認識到「它其實是一個媒體平台」,就是說,你完全可以成為自己的新華社,發聲甚遠,呼應無數。

晚安微博就是陸琪公司(當時是工作室)定位的第一個產品。「對於男女關係,我是可以寫論文的,但既然是產品,你要它的受眾面越大,就越要犧牲研究性,轉變成可讀性。」可讀性是什麼?押韻、排比、重複,能20字講清楚的話擴充到120字,再打上logo:「——陸琪(上帝保佑,大家晚安)」,就完成了一份陸琪情感產品的標準製件。

11月2日零點零時,陸琪牌晚安準時發送:女人想太多的唯一原因,就是平時太閑了。你要是有生活壓力,工作夠忙,根本沒時間去想這種有的沒的。所以女人一定不要把愛情當做生活的全部,你的生活是生活,愛情只是很小一部分。你把愛情當做全部,男人反而會厭煩走掉。——陸琪(上帝保佑,大家晚安)。

這條微博被轉發6600次。這是他近期晚安微博轉發量的中位數。

不屑陸琪的人對他能連續五年源源不斷炮製「愛情雞湯」感到不可思議。這些濃度不高的雞湯主題通俗而言可稱概括為:女人不要太把男人當回事。於是一種吐槽開始風靡,「女友關注陸琪,要不要和她分手?」認同陸琪,意味著女人幼稚、作、公主病。

陸琪主動告訴《南都周刊》,在幾年來寫雞湯過程中,他令人驚奇地成長為一名徹底的女權主義者。給他寫信的女性太多,感情問題雷同又幼稚,核心就是「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我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我該怎麼辦」。但這句描述是輕率的,出於對愛情的無條件信仰,年輕女孩們會在這種荷爾蒙的衝動下干出種種可怕的事:忍受花心、冷待、出軌,接受避孕,隨意墮胎或者奉子成婚,婚後則成為更軟弱無力的小動物。

陸琪認為,連岳和庄雅婷是接觸不到這類粉絲的。一線城市當然不乏傲嬌至死、得意洋洋的女青年,不乏能力掌控荷爾蒙,也不乏能力和男青年們周旋。但面廣量大的年輕女性仍然是整個婚戀體系里的弱勢群體,「動心」和「上床」都非常容易讓她們喪失主權。「沒有一場徹底的性解放運動,中國女人永遠處於性從屬地位。」他描述自己粉絲的典型生態:普通本科或大專畢業,二三線城市小白領,幾乎不看書,大概也不看美劇,喜歡韓劇和TVB,最大的愛好是淘寶和逛街。

「一個人如果不讀書,基本不要指望她除了自己的戀愛精力和閨密聊天之外接受過任何有益的情感教育。」放下咖啡杯,陸琪用指節敲著桌子,加重了語氣。庄雅婷說一個女人首先要獨立了才能洒脫地處理愛,連岳說一個人要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完善了才配得上相當的伴侶——「你無法對這樣的女孩說這些話,她們瞪大了眼睛也不會懂的。」陸琪的語氣近乎憂國憂民,「中國有起碼三千萬這樣的女生,能看懂連岳的有多少?三萬?三萬里還有兩萬個本來就那麼想。」

陸琪把他的情感創作稱為兒童文學,他承認其營養價值的稀薄——但並不認為它沒有營養。「女人的最大問題就是把感情看得太重,我的幾千條晚安微博,其實都是教她們,愛情沒那麼重要,男人沒那麼大事。」男人冷落你了,讓他滾,會有天使替我愛你。可是沒有怎麼辦?「沒有有什麼關係,總比和一個對冷落她的在一起強啊。」

偶爾,「兒童文學」里也會輸入一些成年世界的殘酷。比如他一直強調女人要工作,不但要工作,還要有地位,「你的職業離了你不行,遠比你在家天天做個臉更讓你老公覺得離了你不行要強。為什麼?因為他以你為榮啊。小孩也會崇拜你。」但這樣的建議和「會有天使替我愛你」比起來往往太高遠,不切實際,陸琪本人也承認,他不確定他的粉絲能接受多少,以及,是否能從這一碗碗雞湯背後讀出他的苦心孤詣。

巫家民結束了他的PUA導師生涯,創建了「壞男孩學院」。 攝影_格雷

花錢學習把妹

在大部分男性看來,投入空前浩大的精力研究虛無的愛情、轉發這種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的雞湯是不可思議的。但在出現了必須要解決的情感問題時,他們往往比女人更願意付費。即使普遍而言,中國的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受過多少像樣的情感教育,但女人之間關於愛情的竊竊私語、對於男人的琢磨和婚姻的設想,以及偶像劇、電影、小說、流行文化里全方面位的婚戀熏陶——她們總還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而男人,固然他們同樣生活在這個愛情作為全球不限量快消品的時代,但要將一段親密關係運作自如,對很多人來說似乎更傷腦筋。

在接受「專門訓練」前,易杭幾乎無法和女生說話。他來到北京上大學後,看上了同年級一個長相甜美的妹子,不要說搭訕,甚至一想到和其搭訕,都能出現「冷汗、緊張、胃痙攣」等反應。鑫磊是另一種情況,他可能太容易和女生說話了,「很容易和女生走近,聊得很好,但要是想表白或者親近就不了了之,沒了下文。」讓他不忿的是,周圍的朋友明明條件沒他好——他當時在大慶,在油田做一份錢多活少的好工作,收入上乘,有房有車,長得也不難看,但別人都有個女朋友,他單身。

花錢學習把妹,這件事說出來總有點慚愧。但是對鑫磊而言,一段恥辱的經歷終於促使他邁出了這艱難的一步。對方是一個學跳舞的漂亮妹子,朋友介紹的。拿到號碼,鑫磊給她打第一個電話,被告知「我丟了一個手機,你是不是想追我?想追我先買個手機給我。」

如果套用楊冰陽的理論,鑫磊在這裡是被這個姑娘當成了「供養者」,大概永遠不可能轉正為「情人」。女人從不迷戀供養者,他們容易淪為備胎、接盤俠、情感失落後的暫時依靠,即使做了丈夫,也得不到女人的身心忠誠。唯有對情人,女人才會神魂顛倒,飛蛾撲火,因為愛情濃度高,她們不敢出軌,生怕遭到情人的懲罰。

鑫磊對於楊冰陽的理論聞所未聞。他只是急於改變自己在擇偶市場中的劣勢地位。2010年,他發現有個叫巫家民,花名Tango的人,是海歸,在一個專門教男人把妹的網站——泡學網任首席諮詢師,正在開班授課。課很貴,但很誘人。16800元,走,教你怎麼在麗江泡到妞。

穿著骷髏牛仔褲、森馬夾克、阿迪達斯運動鞋,脖子上還套了一根金鏈的鑫磊空降在麗江,模樣不堪到讓巫家民絕望。改頭換臉是第一步,鑫磊在其帶領下換上了淡藍色襯衫、合體的休閑褲和尖頭布洛克鞋,雖然他穿得有點彆扭,但女生們打量起來還是舒服多了。

泡學,又稱PUA(pick-up artist),即把妹的藝術。其始祖是一個叫謎男的加拿大魔術師,創建了一套捕獲女人芳心的模型,在全球演講,包含了男人從邂逅女人到「進挪」(kino,指升級)、到最終推倒的求愛框架。他的弟子之一,《紐約時報》記者尼爾·施特勞斯把祖師爺的演講整理成了暢銷全球的泡妞聖經《把妹達人》,他本人泡到了希爾頓,並聲稱「如果癮君子要進戒毒所、暴力者要進抓狂管訓班,那麼社交白痴就該進把妹學校!」

PUA的步驟總結起來異常簡單,其一吸引,其二建立舒適感,其三誘惑。但這只是框架,一個好的導師能帶給你的可能是上百個細節、徹頭徹尾的改變。在麗江的第三天,鑫磊完成了「收號」(指街頭搭訕,要到女生手機號碼),第四天,在助理導師的示意下,他繞開了人山人海的古城小道和酒吧們,帶著姑娘去了麗江城外。看雪山,吃了農家菜,舒適區域里的小小意外。

鑫磊深感16800元沒又白花,課程效果超出了他預計——簡直像做夢,或者像美國電影,麗江如此輕易地就成了他的「破處之旅」。巫家民沒有統計過他帶出了多少鑫磊這樣的學員——或許有四位數,這足以令他成為光芒萬丈的、這個新興產業里的年輕教父。

身為導師,學員們首先要看到的是你的能力。沒有一個PUA耍的是嘴上功夫,夜店、街搭,親身演示的成功率是巫家民們成為教父的門檻。世界上90%的男人或許都會羨慕這樣的職業:別人出錢,請你表演戰無不勝的泡妞。但對巫家民而言,這種「勝利」來得太多太容易,開始讓他疲於奔命,也讓他虛無。

巫家民對於做PUA導師的沉淪開始於兩年前很愛的女友提出和他分手,這是一個他有結婚念頭的女孩,甚至她也理解他的職業,但終究被他巔峰時期同時擁有七八個「女朋友」的現實折磨到離開。巫家民決定結束他的導師生涯——當一個誘惑太大,深不見底,有一天你是會被它吞沒的。欣慰的是,更多的PUA已經成長起來了,他們有些是像鑫磊一樣,曾經是他的學員。有些是師出無門的「自然流」,無論如何,這些人讓巫家民創建「壞男孩學院」成為了可能。

簡單地說,壞男孩學院是一家售賣PUA的淘寶。鑫磊,如今任這家小型互聯網創業公司的COO,向《南都周刊》介紹:「壞男孩」搭建平台,建立支付體系,完善信用評級制度,而導師們就如同淘寶商家,出售著各自的課程。最受歡迎的明星導師月收入可以達到20萬甚至更多——比如大師浪跡,走粗獷型男路線,人在成都,每個月有無數個像過去的鑫磊一樣的無害青年坐著飛機去接受洗禮。

某種程度上,這樣的搭建模式也讓壞男孩學院避免了陷入一些道德上的灰色地道。在西方,PUA被視為「惡魔的社交藝術」,一旦上手,很多人往往沉迷於從「無害」變得「有害」。

2014年之前,鑫磊的街搭一度到了瘋狂程度,憑藉著日臻化境的技術,他「把」到過學霸初戀、中日混血的美人,甚至完成了對當年逼使他開始破處之旅的舞蹈妹的報復。那是一次回家過年,鑫磊帶著早已煥然一新的形象和靈魂出現在她面前,他們中間有兩年沒聯繫了,他又重新表現出對她的興趣,但這一次,他不再笨拙,風度翩翩。在女孩以為鑫磊再次愛上她、並也幾乎要愛上鑫磊時,鑫磊一個迴旋,和「她最好的閨密在一起了」。「她非常憤怒,寫了很長的簡訊控訴我。但我想,不好意思,我現在把你已經太容易。」

作為泡學網,一家擁有50萬註冊會員的男性情感網站的CEO,谷歌上冷愛被描述為「擅從男性角度解讀兩性關係的情感專家」。攝影_盧慧明

最後的「真命」

但這或許是很多PUA成長的必經之路,無可避免。冷愛,泡學網CEO習慣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倉稟實而知禮節。泡學網是中國PUA的發源地,如果冷愛保持慣性,不作調整——它和壞男孩學院會是並立的兩座山頭。但那只是如果。

出於和巫家民類似的感受,2011年起,冷愛同樣開始淡出PUA導師的世界。作為比女性進化稍遜一籌的物種,男人可能或多或少有多偶傾向,但大部分人是輕微的——這意味著,大部分人即使對豐富的短期關係表現過興趣,真正能給他幸福感的依然是長期關係。

易杭是冷愛曾經的學員,在兩年里,他從和女生說話都會緊張到每周慣性地、毫無障礙地在三里屯進行著街搭,「有過一陣和誰都睡的時期」。興奮感持續了不到一年,他的街搭對象里出現了一位「真命」,「走在路上路都會發光那種」,他希望和她開始保持長期關係,被拒絕。

和壞男孩學院可以用技術架構規避風險不同,「泡學網」的名字里似乎就帶著原罪。冷愛開始嘗試做一個叫愛情管家的新產品,並重新開始授課:講授一個男人如何經營和改善長期關係的秘訣。這和PUA們曾經篤信的常識是相悖的:一般認為,女人才願意花精力學習長期關係,而男人只會為把妹(短期關係)付費。但冷愛的調查表明,或許很多男人都誤會了自己——像他自己曾經一樣。

三天的冷愛工作坊售價8800元。學員構成:高級碼農、金融白領、公務員、小企業主、理工科技術咖。和易杭學泡妞時的學員檔次不同,如今的工作坊里不乏像堯挺這樣的,處理兩性關係方面看似毫無難度的選手。堯挺是葯企高級員工,身高184cm,語速緩慢清晰。他也有過三里屯街搭時期,不同於易杭10%-20%的收號率,堯挺的收號率能達到80%——他看起來安靜又鎮定,是女性一看就會有好感的那種人。對堯挺,短期關係從來不是挑戰。

但堯挺同樣錯過了自己的「真命」。他們曾在小區花園裡聊天到三點,在她的房間里喝著紅酒什麼話也不說——但還是錯過了,或許因為愚蠢,或許因為傲慢。他曾經希望上完冷愛的課程把對方追回來,但這個念頭他已經放下了。

工作坊有意思的一個環節是讓每個人講故事。何偉在《奇石》里得出過觀察:中國人普遍不會講故事,也不願意講自己的故事……在冷愛看來,這一點可以概括出我們的親密關係質量低下的諸多癥結:無力的自我展示,曖昧空洞的陳述方式,說到底,講故事的能力是表達力、敏感度、感受力的綜合體現,而這些指標低下的人,很難想像能在一段親密關係里舒展的付出和收穫。

那位曾經的「真命」就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想起來,堯挺還是忍不住眼角都淌出笑意。原來如此,難怪她那麼讓他想去愛。但是過去就是過去了。他期待更好的人到來,而與此同時,他也得把自己變成更好的人。

(應採訪者要求,文中黎黎、易杭、堯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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