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裡戲外

戲裡戲外

——《霸王別姬》影評

若剛開始看《霸王別姬》,是因其盛名,或是因為其同性間的獵奇心理,則完全無法理解其內在的悲涼,一個一生都致力於京戲的純真的人。

「戲」是《霸王別姬》的重要線索,從小在戲園子裡面長大,挨了不知多少次打,受了不知多少苦難。那夜裡偷偷抹淚時把自己的被子與他分享,那被掛在牆上劈叉的時候偷偷踢開壓在身上的磚頭導致自己被罰的人,段小樓在生活之中處處保護他,這也導致了程蝶衣的依賴與依戀。願得到寶劍,即可成為段小樓的正宮娘娘——這是程蝶衣的願望,不僅是虞姬對霸王的愛。那句「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一語道破了程蝶衣的本質。「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句程蝶衣常讀錯的台詞,可以看出他的性別認同。

在戲中,程蝶衣是虞姬,段小樓是霸王。在戲外,程蝶衣還是虞姬,只是,段小樓也僅僅是一個平常男子,他只是一個愛斗蛐蛐,會去青樓的凡人罷了。戲外的虞姬,沒有那可以供他仰慕,跟隨一生的霸王,而京戲的沒落,梨園的倒閉,對自己戲唱走了但觀眾仍然不在意的叫好,根本沒有人懂戲,戲裡戲外皆是程蝶衣的一生——從輝煌向沒落,從這個角度說程蝶衣的一生是同那京戲,緊緊纏繞在了一起。那三車汗五車調,自然鑄就了程蝶衣的一生,就連最後的死法,程蝶衣也和虞姬一樣自刎而死。

在戲園裡那麼多小孩,最終只有程蝶衣和段小樓成了名角兒。那弔死的小癩子,那戲班子里的一聲又一聲哭喊,不知終究化作了什麼。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那辛勤的付出,化作淚水與血水,澆灌出了台上那精彩絕倫的表演,而孤兒四兒,投機取巧,想成為角兒但不肯花苦功夫,生於戲劇毀於戲劇。程蝶衣心中只有一樣東西——京戲。袁四爺懂戲,青木懂戲,國民黨、共產黨人不懂戲——這就是程蝶衣對別人的評判標準。京戲的沒落,與程蝶衣的一生緊密聯繫。

袁四爺對程蝶衣的賞識與傾慕,是出於對京戲的熱愛,終究感於程蝶衣的至真,至善至純,那一曲曲的京戲,攝人心魂,高山流水遇知音,大約袁四爺是真的愛著戲的,而段小樓僅僅把戲作為謀生的手段,段所愛的無非是功名利祿,別人的追捧而已,程蝶衣則是渴望著實現自我的價值,渴望在藝術上取得造詣,那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顯然是無法在一起的,那充滿痛楚的單戀,終究無法有結果。

看完這部電影,我不僅哀於那沒有結果的畸形之戀,更不僅哀於那日趨沒落的京戲,而更加哀於那不尊重文化的時代。在舊時,演出砸了是會有人鬧的,甚至會要求通票錢,而解放後表演時,演砸了之後觀眾齊唱一首「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是不錯,是向了太陽,只不在向太陽的路上,是否有許許多多的東西,被那燒紅的火球吞噬了呢?

從小挨的打罵,最終化作了「反動戲霸程蝶衣」的木牌掛在胸前。在熊熊大火面前,段小樓低頭了,說出了程蝶衣的罪狀。程蝶衣的臉上全是戲妝,看不出表情,但從那雙傳神的眉眼中,看出了絕望、不甘。霸王低頭了,那麼虞姬呢?如果霸王低了頭,虞姬就是失去了信仰,活得似乎就是行屍走肉罷。

「你們都騙我!!!」那一聲靈魂深處的吶喊,有無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曾幾何時,聽說進了戲園就可以生活優渥,於是被母親斷了自己的六指送進戲園:聽說好好練習唱念作打,就可以成為出演霸王別姬、座無虛席的名角,於是無論進戲園中會換回多少打,依舊一聲不吭。到頭來,這些榮華,這些幻影,終究消逝,那美妙的願望,就已經化為縷縷雲煙,在霸王低頭的一刻消逝。

「他是個戲痴、戲迷、戲瘋子」「他是不瘋魔不成活啊」這些台詞,絲絲入人心弦,足足地表現出人戲不分單純的程蝶衣。在這混亂的濁世中,清明的人若不世故,就會被時代、被社會所排斥,但在這般混濁的世上,正是需要這樣的人,才能使迷失之徒,發現自已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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