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

極目遠眺，穿過歷史的青煙，穿過荒蕪的古道，光速使時間不可挽回地倒退到九百多年前，我終於看見那個心中期待已久的老頭孑人一身溪邊垂釣。下餌許久，魚卻不曾上鉤，然而他並不著急，始終如一地平靜，那被重擔壓彎的脊樑，那被風霜削減的面龐彷彿在教育著我們——不經歷磨難，憑什麼滄桑？

據我所知，這個老頭叫王安石。

我看見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從老者的背影中幻出。他滿腔 熱血把足跡散遍大江南北，他獨上高樓望盡前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書寫著自己的憂慮與抱負。他投身人群之中深察民間疾苦。用犀利目光看透了張擇端之畫背面的千瘡百孔。他回到皇都奮筆直書，嘔心瀝血地寫下萬言書，但卻石入大海音信杳無。

一頓便是良久，我看見原先的那個青年泛著孤舟，他的臉上已沒有多少先前的稚氣，而是浮現出淡淡的憂愁。其實他應該慶幸才對，一路是向前向前，現在終於要北歸了，但「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前路多艱，一切擔憂盡在詩中。

我看見再度回京的王安石在宦海中沉沉浮浮，他從當年的憤青已變得老成許多。不多時神宗皇帝便主動牽他的手。我看見他內心的狂舞，我看見他思緒的蓬勃。束縛了多年的手腳終於伸開。飛來峰上，他不畏浮雲遮，放眼天下收拾山河何其雄壯！我看見他目光的閃爍；我看見帝國的府庫一天天地豐滿，帝國的寶劍一寸寸地鋒利。出師河西，北驅韃虜。繼范韓之志彷彿近在眼前探手可得。縱然朋友遠去，志士相對又何傷之有。青苗、保甲、將兵、均田一條條法令 暢行天下漸漸無阻。

我看見爆竹聲中，年過半百的王安石帶著一群堆滿笑臉的臣僚園中散步。如今已是志得意滿，於是慨嘆道：「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新，全新的世界是他最為聖潔崇高的理想。但是貪污橫行，偽善成風，帝國地前進從一往無前到了一個瓶頸，王安石再也無法逾越了。我想他儘力了，畢竟新法還是積累了不少財富的，於是行將就木的他像個虔誠的教徒， 朝聖之後仍戀戀不捨，像個殉道者心如死灰慘淡退場。

我看見他走上了回家的路，漸漸 地也就不再悲痛。我們何曾知道這個貌似最激進的人，小時候也曾沉迷老子的書中，也有個隱士的夢。正是期望大同，所以他不得不入世救苦。如今千迴百轉，他終於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獨釣江秋，守著淡泊寧靜淺唱低吟：「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吾曾幾人。往事成空六朝舊事隨水流。」

本文由智聯校園 學生馬子昂 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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