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都輸給了這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文 | 薩蒂

提起張愛玲、胡蘭成，幾乎無人不知，但提起佘愛珍，卻少有人知道。

佘愛珍是誰？

圖註：網傳的佘愛珍照片，未經證實

她雙手使槍，殺人不眨眼，是76號魔窟的殺人母毒蛇；

她長身玉立，粉不施而白，眉不描而黛，是名震上海灘黑社會老大的女人；

她沒有文采，彪悍成性，卻把胡蘭成玩捏於股掌之中，並且白頭偕老，恩愛晚年，成為胡蘭成最後一任妻子。

圖註：胡蘭成和佘愛珍晚年

大導演侯孝賢一直想拍一部《上海愛珍》，他這樣評價她：「行事風格簡直是既繁複、又華麗、又大方、又世故。」

有人說：斗得過渣男的女人，從來就不是文藝女青年。

比如，張愛玲搞不定的胡蘭成，就被佘愛珍拿的死死的。

淪落風塵的白富美

佘愛珍出生在上海一個富有的茶葉商家庭，父親黑白兩道皆通。她從小上貴族女校，但卻跟小混混成日廝混，打架逃課。

有一次，她跟幾個混混去夜場玩樂，被其中一個吳姓富家子弟迷奸了。

那之後不久，佘愛珍就發現自己懷孕了。佘銘三對女兒很失望，但還是打算讓佘愛珍到香港把孩子處理掉，然後送她出國留學。

佘愛珍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乖寶寶，她自小潑辣，爭強好勝，豈肯別人辜負了她？她一次次跑去吳家大吵大鬧，在她的威脅下，她成功嫁入吳家，不久後還生下一個男孩。

很快吳家少爺對她失去興趣，兒子也6歲那年，得猩紅熱不幸夭折。隨後佘愛珍離婚，離開了吳家。回到娘家後，佘愛珍面對父親的冷淡和母親的埋怨，很快她再一次選擇離開家庭，獨自走向社會。

再次流落街頭的她成為紡織廠的一名女工，沒日沒夜的勞作，卻還不得一絲溫飽。這種日子不適合她。

不得已，她做了施德之的丫頭。施德之是上海著名的三大騙子之一，當年在上海，創立了一種神功濟眾水，風靡上海，由於佘愛珍嘴巴很甜，長得也很清麗脫俗，施德之把佘愛珍收做了妾。

但施德之女人很多，經常給佘愛珍氣受，沒多久，她又離開了這個男人。

這次，她到賭場，成為了一名「搖缸女郎」。搖缸女郎是負責擲色子、組織賭局、應酬客人的交際花。佘愛珍的性格很適合做這個職業，她爽利，聰明，能放下架子和一幫賭客調笑，又能威風八面，具有一定的「氣場」，她很快引起了黑社會大佬季雲卿的注意。

季雲卿是上海有名的黑幫老大，她的老婆很喜歡佘愛珍，把她認作乾女兒。

佘愛珍生得面若銀盆，紅唇嬌艷欲滴。很多的黑社會成員，對她是垂涎三尺，獻媚送禮的很多。

季雲卿乾脆就把這個乾女兒當作籠絡下屬的好工具，做媒把她嫁給手下吳四寶。吳四寶是個莽漢，生於鄉野，目不識丁，一臉橫肉。卻為人慷慨，俠骨柔腸。

佘愛珍高中學歷，識文斷字，又人脈廣泛，很會應酬，得此婦人，夫復何求？

吳四寶一聽，當下同意，腦袋撥浪鼓般點個不停。

圖註：吳四寶的照片就這麼一張

婚後佘愛珍很快展現了她高超的手腕和膽識。

結婚的消息傳到巡捕房那裡，巡捕房的人就借著吳四寶6年前的命案，找上門來敲竹杠。

6年前吳四寶的老婆嫌棄吳四寶沒有出息，跟一個有婦之夫勾搭上了。後來吳四寶一氣之下，在爭執中把那個男的殺了。

佘愛珍出面跟巡捕房的探長談條件。那個探長要1萬銀元了卻此事，佘愛珍很爽快的答應了。探長覺得佘愛珍這麼爽快答應，有點後悔開價太低，就加價到1萬2千銀元。

沒想到佘愛珍不是被人隨便欺負的。她對探長說：這是你們不漂亮了！我一個錢也不給，寧可打官司，也不塞狗洞。

然後，佘愛珍就找到死者的老婆，先是賠禮道歉，然後提出給對方1萬銀元作為賠償，但是要求在出庭時不要指正吳四寶。

死者的老婆想想，一來，覺得佘愛珍態度誠懇，做事漂亮，還拿出1萬銀元照顧自己的生活；二來，已經是6年前的往事了，不想再追究了；三來，也是自己老公不好，勾引別人的老婆，有錯在先。就覺得事情應當是這樣了結的。

隨後前妻撤訴。

經過此事，吳四寶對佘愛珍是佩服有加。至於吳四寶看重佘愛珍，也不只因為這一樁事情。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里寫到：

愛珍凡擺人事上頭，皆明亮公平。四寶逢有學生子（徒弟）打架來告訴，他先入為主，先來告訴的便宜，後來告訴的吃虧，幾次都是愛珍來擺正。起先四寶還氣沖沖的不以為然，但是後來變得他總叫學生子：你去與師娘說去。

白相人本來好漢不聽婦人之言，四寶卻凡事聽愛珍，沒有一點不自然，因為他是真的白相人，所以本色。

在她的幫助下，吳四寶的勢力越來越大，甚至做上了日偽特務機關76號的頭目。

但吳四寶也出過軌。看黑社會大嫂是怎麼撕小三的：

小三叫馬三媛，是個舞女，被吳四寶養在外宅。佘愛珍知道後，帶著一眾嘍啰衝進公寓，打打殺殺，馬三媛嚇得連夜捲鋪蓋消失了。吳四寶之後再也沒有過小三。

令佘愛珍名聲大噪的是英租界槍擊案。佘愛珍喜歡到租界區的一家理髮館做頭髮，但每次都被巡警攔下左查右查。

有一次，巡警讓她手下放下槍，因為聽不懂英語，手下沒放槍，混亂間擦槍走火，引發了槍戰。幾個手下全部都被打死。佘愛珍坐在后座，車被打成篩子，她卻毫髮無傷。

身經百戰的她無比鎮定，彎腰抱頭，躲過子彈。最後頭髮里全是碎玻璃，口袋裡還有彈片。

那次之後，英租界怕了她，這個黑社會太太不好惹。他們給她一張特別通行證，她從此自由進出租界，再無人敢攔。

佘愛珍為人大方，處事漂亮，是上海那種「白相人」。她對手下和朋友經常仗義疏財。特務李士群那時跟吳四寶是朋友。吳四寶總共買了兩套花園豪宅，佘愛珍就送給了李士群一套。

沒想到卻養虎為患，李士群勢利越來越大，視吳四寶為眼中釘，聯合日本人把吳四寶害死了。

也許吳四寶冥冥之中早有預感，刀尖舔血的日子終不安穩。他很早就買好墓地，想百年後同佘愛珍同葬。

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在他的葬禮上，佘愛珍一身素服，哭得肝腸寸斷。

這撩撥了一個文雅書生的心弦：這是何等女人，這樣忠烈，又這樣哀婉？

這個書生就是胡蘭成。

彼時，他是特務機關76號的宣傳次長，有些小能力，他拍拍佘愛珍的肩膀，說：「仇，我幫你報。」

佘愛珍抬起淚眼看了看他，沒搭腔。

其實在這之前，兩人早有過交集。胡蘭成對佘愛珍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怎奈那時有吳四寶，他怎近得了身。

後來他有了張愛玲。

現在重逢，那昔日的柔情像把熊熊烈火燃燒起來了。

據說，他們鋪開友誼的小床，滾了一次床單。

可是寡婦佘愛珍並沒有昏頭，她知道胡蘭成是個窮酸文人，並沒把他放在眼裡。

滾完床單，就把他忘了。

圖註：胡蘭成

胡蘭成心裡卻紮下了根，他展開了8年抗戰般的追求。最後一直追到日本去。

胡蘭成是個軟蛋，花慣了女人的錢。

日本人倒台，他很是窮困潦倒了一陣，他跑去找佘愛珍借錢。溫情款款，重敘舊情，把頭深埋在她的腿中。

佘愛珍只給了他200元，像打發叫花子。

張愛玲後來忙不迭把錢送過來，三十萬！

多年以後佘愛珍說漏了嘴，說日本人剛走拮据得緊，每頓飯只吃個上千元。胡蘭成聽了吃味兒，你有那麼多錢，怎麼不借給我？

佘愛珍守得住底線，從來只有她花男人的錢，哪有男人花她的錢？

胡蘭成付出得太少，想要得太多。她深知他是什麼貨色。

當一個女人知道自己價值時，男人便不敢怠慢她。當一個女人低到塵埃里，男人就會踏上一隻腳。

胡蘭成筆下的張愛玲和佘愛珍截然不同：

張愛玲——「她真高啊！」

圖註：張愛玲

佘愛珍——「她那種臉相，只是小時候是圓臉，隨著年紀成長，從她這個人的聰明秀氣與英斷舒發出來的輪廓線條，筆筆分明，但又難說是長圓臉或長臉帶有方形圓意，可比花氣日影搖動，不能定準，都變得是意思無限。她眉毛生得極清，一雙眼睛黑如點漆，眼白從來不帶一絲紅筋，真真是像秋水。」

「她生得頎長白皙，秀如蘭芽初抽時的白茸茸，芳如六月里荷花的大朵有香氣。」

圖註：胡蘭成和佘愛珍，後立者為咪咪夫婦。

後來，胡蘭成有沒有幫佘愛珍報仇，我們無從得知。

但他苦追八年之後，終於得到了佘愛珍的心和錢，從此，愛玲、一枝、小周、小范……成路人。

浪子終結，佘愛珍為民除害。

晚年兩人在日本度過平靜的晚年，相濡以沫，像任何一對平淡相守的年老夫妻。

圖註： 1980年4月23日，佘愛珍81歲生日，她比胡蘭成大六歲。吃完長壽麵，與胡蘭成、仙枝和朱天文姐妹留影。

張愛玲為寫作《少帥》搜集資料，還寫信找過一次胡蘭成，胡蘭成問：「我要是跟她好了，你怎麼辦?」

「那就沙揚娜拉啦！「 佘愛珍俏皮地說，一如當年那個殺天殺地的小太妹。

佘愛珍對於胡蘭成可以說是一心一意。

胡蘭成割盲腸，她盡心儘力照顧，胡蘭成出書，她給他謄清了《山河歲月》的原稿。

胡蘭成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為了兩個人的生計，佘愛珍在日本開過飯店，也開過酒吧。

說起佘愛珍為什麼要做生意，一方面當然是為了賺錢生活，另一方面她也是為了胡蘭成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書房，想存點錢可以買個小房子。

佘愛珍對胡蘭成的好，胡蘭成當然也是記在心間的。一有機會，他也會傾力回報。

有一次，佘愛珍在上海的徒弟士奎，要離開日本，但是沒有路費。佘愛珍念他過去在上海時待自己不錯，當下就湊給了他十萬日圓做路費。可是那時酒吧的生意不賺錢，又快到年關了，店裡就差這數目發不出人工。佘愛珍非常著急，但也沒有其他辦法。

胡蘭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按照胡蘭成孤傲的文人性格，他是輕易不會去向朋友借錢的。

但這次他毫不猶豫就去向日本朋友尾崎士郎借了十萬日元。當胡蘭成把借來的十萬日元交給佘愛珍的時候，佘愛珍非常吃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個花慣女人錢的浪子，竟然第一次為女人出去借錢。

張愛玲和佘愛珍都給男人花錢，但卻是相反的。張愛玲花錢跟人絕交，用兩根金條了斷了母女情，用三十萬稿酬跟胡蘭成恩斷義絕。她用錢傷人傷己。佘愛珍則是把你當自己人，然後給你花錢，在那之前，你別想占我一根毫毛的便宜，在那之後，我的就是你的。

世界上本無浪子，只看有沒有讓他停泊下來的真心。

胡蘭成死前最後一句話：「從此以後，你冷清了。」然後帶著無比留戀的目光看著佘愛珍，離開了這個世界。

胡蘭成生前留言：死後讓佘愛珍百年後與其合葬一起。墓碑上只刻胡蘭成生前所書「幽蘭」二字。最終，永遠留在胡蘭成心裡只有佘愛珍。

脆弱相對，真情相守

我們大作家張愛玲自己感天動地的愛情，只不過是他人生中一段隨性而為的消遣。佘愛珍才是他的主菜。

當張愛玲以他為原型一篇接一篇地寫下沉香屑第一爐香、第二爐香…… 第N爐香時，胡蘭成忙不迭地盤算著怎樣幫佘愛珍報仇。

資深的張迷都會發現，張愛玲終其一生只寫了一個人：就是胡蘭成。他是《傾城之戀》里的范柳原，他是《心經》里的父親，他是《金鎖記》里的小叔。但這又不完全是胡蘭成，又像是張愛玲的父親。

在她眼裡，胡蘭成和父親渾然一體，對那個陰柔的、高貴的、儒雅的、溫存的、成熟的、性感的、世故的男人，張傾盡了綿綿不斷的愛情。但那並不是真實的胡蘭成，是張愛玲創造出來的一個幻象。

真實的胡蘭成是草根出身的鳳凰男，愛慕虛榮，一生都到攀附權貴，花女人的錢。但他只有舊式文人的酸，卻無舊式文人的硬，只有媚骨，而無風骨，牆頭草隨風倒，甚至當了漢奸。

說他是文人，抬舉了他，文痞還差不多。

他實在是擔不起張愛玲」完美父親「的投射，不多久就落荒而逃。

佘愛珍的痞，貴在真實，她參透世情，一眼就看出胡蘭成是個軟蛋。胡在她不用偽裝。兩人是真誠相對的相濡以沫。這種關係遠比和張愛玲的來的真實和厚重。

張愛玲的愛是一手給，一手要。給的是錢和崇拜，要的是父愛。男人只想要全然的接納，而不是角色扮演。

張愛玲無法看到的胡蘭成的一面，佘愛珍看到並且接納，於是，渣男就變成了暖男。

最後附上佘愛珍的親筆信：

「內附的「江山如夢」是亡夫多年來縈繞於懷的感慨，在晚春的一個夜晚忽然吟出的。所謂江山，是指故國的山河、揚子江和泰山。

不，就我看來，是指故國本身。所謂夢，就是空、是色、是善、是美、是真、是遙、是永久的理想。

敬請收下，以追憶故人。」

——心有助，不孤獨——

-作者-

薩蒂，心之助情感諮詢師，資深作者，瑜伽理療師，美國康奈爾大學金融工程碩士，曾出任易方達基金公司基金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