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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元經學、哲學、理學(四)(247)

宋金元經學、哲學、理學(四)

在朱、陸兩說流行的同時,浙江東部一帶,又有陳亮、葉適、呂祖謙等人,各倡一說,與朱學相對立。

陳亮——陳亮,字同父(一一四三——一一九四年),婺州永康人。在孝宗朝三次上書,力主抗戰,三次被誣陷下獄(詳見本書第五冊)。陳亮因主抗戰而研究軍事,提出許多傑出的軍事思想。在政治和哲學上,則反對理學或道學。就所謂「王霸義利之辨」,與朱熹展開了爭論。

「存天理,去人慾」是程朱理學的基本主張。陳亮則針鋒相對地主張「事功」,提出「功利之學」以對抗「性命義理之學」。他指責道學儒生「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為何物。知節義之當守,而不知形勢之為何用?宛轉於文法之中,而無一人能自拔者」(《戊申再上孝宗書》)。他認為「禹無功,何以成六府?乾無利,何以具四德?」陳亮反對朱熹的「理在事先」的天理論,以為「道」在日常事物之中,說「道之在天下,平施於日用之間」(《經書發題·詩經》),「盈宇宙者無非物,日用之間無非事」(《經書發題·書經》)。他因而也反對「天命之性」和「正心誠意」的「修身」之論,認為人是在實際行動中鍛煉而成,說:「人只是這個人,氣只是這個氣,才只是這個才,譬之金銀銅鐵,只是金銀銅鐵。煉有多少,則器有精粗,豈其於本質之外,換出一般,以為絕世之美器哉」(乙巳春《與朱元晦書》)。又說:「風不動則不入,蛇不動則不行,龍不動則不能變化。今之君子,欲以安坐感動者,是真腐儒之談也」(《癸卯通書》)。所以,他在上孝宗書中說:「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

一一八五年以後的三年間,陳亮與朱熹在往來通信中,就「王霸義利」,結合歷史觀反覆展開辯論。朱熹宣布夏、商、周三代是合於「天理」的「王道」時代,以後一千五百年間,都是「人慾流行」的「霸道」時代,「有限皆盲」,一片黑暗。「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文集》卷三十六《答陳同甫書》)。陳亮反駁說,如果是這樣,千五百年之間「萬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又說:「使千五百年間成一大空闊,人道泯息而不害天地之常運,而我獨卓然而有見(指朱熹),無乃甚高而孤乎!宜亮之不能心服也。」陳亮在辯論中還尖銳地批評朱熹,說「而一世之自號開眼者正使眼無翳,眼光亦三平二滿,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得天地清明,赫日長在乎?」朱熹認為漢唐時代「並無些子本領」,「全體只在利慾上」。陳亮則認為「漢唐之君本領非不洪大開廓,故能以其國與天地並立,而人物賴以生息」(《甲辰答朱元晦書》),是有「大功大德」於天下。陳亮進而明確指出:「諸儒自處者曰義曰王,漢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頭自如此說,一頭自如彼做,說得雖甚好,做得也不惡。如此卻是義利雙行,王霸並用」。這次關於王霸義利的爭論,實際上是對理學義理至上論的一次最直接了當的衝擊。陳亮在《戊申再上孝宗皇帝書》中,曾指責時弊:「才者以跅弛而棄,不才者以平穩而用;正言以迂闊而廢,巽言以軟美而入;奇論指為橫議,庸論謂有典則。」陳亮自己也正因為是多有奇論的偉才,因而平生不得見用。但他生活在「文恬武嬉」、「熟爛委靡」的士風之中,力持主戰之論,力辟性命義理的空談,獨立不倚,一往無前,確是「足為一世之豪」。他著《酌古論》論軍事,頗多創見,文章詩詞也為一時上品,但在哲學上主要是在議論時事和往來書札中表述了他的「事功」之論,而並沒有寫成系統的著述。

葉適——與陳亮同時代而稍晚的葉適,字正則(一一五○——一二二三年),溫州永嘉人,學者稱水心先生。陳亮號為「永康學派」,葉適則號為「永嘉學派」。永嘉學派創始於道學家薛季宣、鄭伯熊等人,經陳傅良至葉適而完成。葉適早年在孝宗朝任太常博士,曾在朝廷的鬥爭中為朱熹道學進言。但葉適始終力主抗金,寧宗朝韓托胄出兵北伐,葉適出知建康府,領兵作戰。韓托胄敗後,葉適以「附會用兵」的罪名,被免官家居。葉適經歷了反覆的鬥爭實踐,在學術上逐漸摒棄道學的空談心性,形成自己的學說。在葉適的著述中,前後的論說多有不同。晚年家居著《習學記言序日》,才使論說成熟,成一家言。永嘉學派應以葉適為主。代表葉適學說的著作應是《習學記言序目》。

葉適學說的一個中心內容,是提倡功利而反對空談。他在孝宗淳熙五年(一一七八年)的《廷對》中,曾認為「秦漢以還,習於功利雜伯(霸)之政,與聖人之道不類」,主張「談誼而不談利」(《別集》卷九)。在此前後,他還在《進卷·管子》篇中,指責管仲「以利為實,以義為名」(《別集》卷六)。但在晚年所著《習學記言》中,則變而為倡言功利,與前說完全不同。這顯然是由於一生的坎坷遭遇,使他在學術上也重又做了新的探索。朱熹、陸九淵都標榜董仲舒「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葉適在《習學紀言》中十分明確地寫道:「仁人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此語「初看極好,細看全疏闊。」「古人以利與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義光明。後世儒者行仲舒之論,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虛語爾」(卷二三)。不計功利而講道義,只是無用的空話。因此,葉適主張「以利和義」,使利與義統一。這一觀點顯然和「存天理,去人慾」、「主靜無欲」之說直接對立。葉適明確地反對「以天理人慾為聖狂之分」(卷二),又說:「生即動,何有於靜?」(卷八)認為《樂記》所說「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是錯誤的。

葉適進一步從哲學上論證了「道」和「物」的關係。他反對程朱的「理在事先」說,而認為「道在物中」。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物」,人本身也是「物」的一種。他說:「自古聖人,中天地而立,因天地而教。道可言,未有於天地之先而言道者」(卷四七)。又說:「物之所在,道即在焉。物有止,道無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該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雖廣大,理備事足,而終歸於物,不使散流」(卷四七)。因此,他又認為「致知」是依靠「耳目之官」與「心之官」相配合,「自外入以成其內」。道和義理的認識也都要由事物來檢驗。「無驗於事者,其言不合」(《別集》卷五),「欲折衷天下之義理,必盡考詳天下之事物而後不謬」(《水心文集》卷二九)。葉適也公開反駁周敦頤、二程、張載等人關於太極無極、動靜男女、清虛一大等等說法,認為是「轉相誇授,自貽蒙蔽」。他解釋宇宙的構成是由天、地、水、火、雷、風、山、澤八物組合,八物即是八卦的依據。葉適企圖從物質上說明宇宙,但他卻拘守「五行八卦」之說,認為「五行八卦,品列純備,道之會宗,無所變流,可以日用無疑矣。」(《記言》卷十六)葉適對陳亮頗為推重。陳亮死後,他曾作祭文哀悼,又為陳亮作墓志銘,為《龍川集》作序。葉適的功利學說當然會受到陳亮的某些思想影響,但他在哲學上的論說,卻比陳亮更為豐富和深刻。

葉適的著述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即對儒家的經書以至後人的經學、哲學著述,作了大量的評論。葉適認為三代以後,即「道德敗壞,而義利不並立」。學者中他只推尊孔子,以為談義理必須以孔子語為準的。經書中他只推重《周禮》,而認為《詩》《書》「最為入道之害」。葉適激烈批評子思、孟子學派的「盡心知性」說,認為周公、孔子是「以道為止」,思、盂是「以道為始」。他還批評荀子是「乖錯不合於道」,老子是「以有為無」,莊子是不理「事物之情」。管子是「淺鄙無稽」,成為申、韓的先驅。法家申、韓和商鞅、李斯的學說,是使「民罹其禍而不蒙其福」。後世君主所謂「雜用王霸」,實際上是以「王道儒術緣飾申、韓之治」。陳亮惟重漢唐,以為君主有「拯民之志」,葉適則認為:「如漢高祖、唐太宗與群盜爭攘競殺,勝者得之,皆為己富貴,何嘗有志於民?」(《記言》卷三八)葉適在他的多種評論中貫串著「以利和義」,利義合一的思想。他的政治學說的基本觀點是「善為國者,務實而不務虛」(《水心文集》卷二九)。

葉適對北宋的道學家周、邵、二程、張載都提出了犀利的批評。他指出邵雍之學是「荒誕無稽」。周、張、二程發明子思、盂子的「新說奇論」,是使思、盂學派的過失更加發展。他們出入於佛老而誤解《易經》,雖然表面上攻斥佛老,實際上是「盡用老、佛之學」。他還指出:「道學之名,起於近世儒者」。他認為「學修而後道積」,只能「以學致道」,而不能「以道致學」。葉適對北宋道學的批評,實際上也是對朱熹學的批評,但在他的著述中並未指名同時代的朱熹。朱熹則對葉適的永嘉學派多所指責,說:「陸氏之學雖是偏,尚是要去做個人;若永嘉、永康之說,大不成學問,不知何故如此!」(《朱子語類》卷一二二)清人全祖望在《宋元學案序錄》中說:「乾淳諸老既歿,學術之會,總為朱、陸二派,而水心斷斷其間,遂稱鼎足」。葉適的學說曾一時與朱、陸並立,比永康學派具有更大的思想影響。和朱、陸、陳、葉約略同時而有影響的學者,還有張栻和呂祖謙。

張栻——張栻,字敬夫,漢州綿竹人,是南宋名臣張浚之子,學者稱南軒先生。早年從胡安國之子胡宏研習程學。孝宗朝曾為吏部侍郎兼侍講,出知袁州,擢任荊湖北路轉運副使,改知江陵府,在任內曾嚴厲鎮壓反抗的人民。張栻講授《論語》、《孟子》、《詩》、《書》,自成一學派,但基本上仍是二程的理學。張栻早年信奉胡宏的學說,曾懷疑孟子的性善論,而吸取告子的「生之謂性」說,但後來又轉而崇信孟子,認為「人生性無不善」(《南軒文集》卷十三)。所以,張栻死後(一一八○年死),朱熹編集他的遺作,只取「晚歲之意」,而不取「早年未定之論」(《南軒文集序》)。

張栻學派的特徵,是極力提倡「義利之辨」,而反對功利之說。張栻在答朱熹的信中說:「今日大患是不悅儒學,爭馳乎功利之未」(《南軒文集》卷一)。他認為功利之說行,必將使「三綱五常日以淪棄」,以致亡國。朱熹因而稱讚張栻胸中「無一毫功利之雜」。張栻在經學和哲學上,並無多少建樹,但由於與朱熹同宗程學,反對功利,一時頗有影響。

呂祖謙——委州呂祖謙,字伯恭,與朱、陸同時,曾參與鵝湖之會。孝宗時舉進士,歷太學博士兼史職,進為秘書郎兼國史院編修官。以病歸里,在浙東聚徒講學,一時頗負盛名,號為東萊先生(曾祖封東萊郡侯)。

呂祖謙的主要著述是在史論方面。他主張讀史應自《尚書》開始,然後讀《左傳》和司馬光的《資治通鑒》。著有《左氏博議》二十五卷,在史論中闡發自己的哲學思想和社會政治觀點,議論風生,成為傳誦的名作。又有《麗澤講義》,講解讀書治學之道。他和朱熹、陳亮都是好友。但認為:「近時論議,非頹惰即孟浪,名實先後具舉不偏者,難乎其人,此有識者所憂」。呂祖謙似乎要吸取各家之長,去其所短,兼顧名實兩個方面。因而他說「義理之上,不可增減分毫」。又說:古人為學,十分之九在於實際活動,指責「今之學者,全在誦說」。他還指責:「今之為學,自初至長,多隨所習塾為之,皆不出窠臼外。惟出窠臼外,然後有功。」這顯然會導致脫離正統,有所改革。呂祖謙曾勸告陳亮「從容自頤」,「不用則退」,對陳亮與朱熹關於王霸的爭論,則主張「三代以下,氣脈不曾斷」。朱熹曾認為同甫(陳亮)、伯恭(呂祖謙)「二家打成一片。」但呂祖謙的論述只是包含有某些注重實用和趨向變革的思想,並未形成完整的體系。全祖望評論說:「小東萊之學,平心易氣,不欲逞口舌以與諸公角。大約在陶鑄同類,以漸化其偏」(《宋元學案·東萊學案》)。呂祖謙四十五歲即病死,但他傳授生徒甚多,為浙東學術的傳播和後來文士集團的形成,奠立了基礎。

南宋孝宗至寧宗時期,社會經濟較為穩定地發展,政治上則在反覆地探索著建國的方略。在此時期,哲學思想呈現出空前活躍的局面,各學派竟相崢嶸。理宗以後,南宋王朝的統治,日益危殆。統治者選中了朱熹學派的理學作為官方哲學,企圖憑藉封建綱常的說教,以維護垂亡的統治。朱熹學派因而受到多方的尊崇(參見本書第五冊)。學校教育和科舉取士也都以朱學為基準。理宗時,有真德秀、魏了翁,號為朱學後繼。魏了翁官至權禮部尚書,真德秀官至禮部侍郎。有人攻諷魏了翁是偽(魏)君子,真德秀是真小人。真、魏二人在學術思想上並無新創。其後,理學的名家,有黃震、王柏、金履祥等人。黃震著有《古今紀要》、《黃氏日抄》,他宗法程學,但於朱學「大抵求其心之所安而止」。不滿朱學的「專言性與天道」,也不滿陸學的「用心於內」,而主張從事實學,說:「君子之學,自本至未,無非其實」(《黃氏日抄》卷二七)。王柏考訂《詩》三百篇經漢儒增補。弟子金履祥,南宋亡後,隱居金華山中講學授徒。陸九淵學派的後繼者,在江西和浙東講學,浙東有楊簡、袁燮、舒璘、沈煥等人,號為明州四先生。但陸派心學在南宋並未取得官方的認可。理宗時,程朱學派諸人從祀孔廟,不列陸九淵。朱、陸兩派長期爭論的結果,朱學在政治上戰勝陸學,為南宋統治者所採用。朱學的推行,也加深了南宋統治的腐敗。

四、金元理學的傳播

和南宋並立的金朝,在它的建立初期,處在從奴隸制到封建制的轉化階段,對於漢文化只是作為封建文明而逐步加以接受,還不存在提倡某一學派的問題。在長期戰亂的年代,也沒有出現什麼「名家通儒」。金世宗、章宗倡導漢文化,獎勵儒學,宋朝的經學和理學才又在金朝繼續得到傳播。霸州儒者杜時升在嵩,洛山中教授二程之學。《金史·杜時升傳》說:「大抵以伊洛之學教人,自時升始」。易州麻九疇治《易》與《春秋》,並以邵雍的《皇極經世書》授徒。金朝末年,在學術上有所撰述並在社會上有所影響的學者,是王若虛和趙秉文。

王若虛——真定藁城人王若虛,字從之,承安二年(一一九七年)經義進士。以縣令進為國史院編修官,預修《宣宗實錄》,曾奉使夏國,歸為平涼府判官,轉延州刺史。王若虛著《道學淵源序》,以為宋儒「使千古之絕學,一朝復續」。他推崇兩宋理學家「推明心術之微,剖析義利之辨,而斟酌時中之權,委曲疏通,多先儒所未見」,但也指責理學「消息過深」「揄揚過侈」「句句必涵氣象,而事事皆關造化」,「名為排異端(佛,老),而實流於其中」。因此,他贊同葉適的評論,以為理學家是將六經之書牽合性命之論,茫然不可測識(《論語辨惑序》)。他在《論語辨惑》中,對周敦頤、二程、朱熹、張栻等人的注釋,一一加以評論褒貶。指出朱注「刪取眾說,最號簡當」,但有些註解則是「妄為注釋」,「過為曲說」。王若虛以金人而論宋學,得免派別的糾葛,因而議論較為客觀平允。但他所學仍以宋學為主,並未能獨闢蹊徑,成一家言。所著文章編為《滹南遺老集》傳世。

趙秉文——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晚年號為「閑閑老人」,金哀宗時病死。生平研治《易》、《中庸》、《論語》、《孟子》諸經,兼善詩文。一時號為「斯文盟主」。趙秉文以程朱的道德性命之學自任,在學術上少有新創。晚年值金朝衰亂,又於禪學求慰藉。傳世的著述有《閑閑老人滏水文集》二十卷。

蒙古滅金時期漸與漢文化有所接觸。一二三五年,蒙古闊出軍侵宋,攻下德安,俘儒生趙復。趙復字仁甫,德安人。楊惟中、姚樞攜趙復至燕京,見忽必烈於潛邸。趙復與姚樞在燕京建周子祠(周敦頤祠),又建太極書院,講授程朱理學。趙復帶來程朱傳注,盡付姚樞。《元史·趙復傳》說:「北方知有程朱之學,自復始」。金末儒生早已有人品評程朱之書,並非始白趙復。但建立書院,廣收門徒,則確是自趙復始,學者稱復為「江漢先生。」姚樞將程朱書授予許衡。廣平人竇默與姚、許一起講習性理之學。姚樞、許衡、竇默,成為元初影響一時的名儒,並且在他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漢人儒士集團。元世祖忽必烈多次向他們訪問治道,並延聘教授太子真金。在元朝初年,蒙古奴隸制與封建制,漢法與「回回法」的政治鬥爭中,姚樞、許衡等人無疑是起了重要的作用,但在學術上,他們對理學雖也有過某些評議,卻沒有多少建樹可言。

元朝滅南宋後,在江南著書講學的學者,則有鄧牧、吳澄和許謙。

鄧牧——浙江錢塘人鄧牧,字牧心。南宋亡後,他拒不在元朝做官。元成宗時,隱居在餘杭山中的洞霄宮,曾與宮中道士編集《洞霄圖志》。他的著述,則收編於《伯牙琴》一書。書名寓意是知音者少,書中的論說也確是遇然不同於流俗。鄧牧親歷南宋亡國之痛,深感南宋崇信空談,集權專制,貪婪腐敗所造成的禍害,著《君道篇》痛斥皇帝的專制,說:「所謂君者,非有四目兩喙,鱗頭而羽臂也,狀貌咸與人同,則夫人固可為也。今奪人所好,聚人所爭,慢藏海盜,冶容海淫,欲長久治安可乎?」又痛斥官吏的貪暴:「吏無避忌,白晝肆行,使天下敢怒而不敢言,敢怒而不敢誅」。他同情人民的反抗,以為都是由於官吏的剝奪而引起,說:「人之亂也,由奪其食;人之危也,由竭其力;而號為理民者竭之而使危,奪之而使亂」(以上並見《伯牙琴·吏道篇》)。鄧牧還表露了他對君民名分不嚴的堯、舜時代的幻想,甚至主張「廢有司,去縣令,聽天下自為治亂安危」。在鄧牧的著作中,有儒家「大同之世」的影響,也有道家太極陰陽說的闡述,但他自稱「三教(僧、釋、道)外人」,以表明他並非崇信某家舊說。他的論說只是基於對現實社會統治秩序的憤嫉不平,從而提出強烈的抗議,產生虛幻的空想。這在理學綱常之說流行的年代,確是罕見而難能的。但鄧牧隱居著書正如伯牙鼓琴,在社會上並沒有多少反響。

吳澄——吳澄,字幼清,撫州崇仁人。與鄧牧相反,吳澄繼述程朱,傳播道學。吳澄在元初被召入京師,成宗時在龍興郡學講學。文宗時病死,年八十五。吳澄歷經元代七朝,多次入朝任講官史職,晚年歸家講學授徒,學者稱為草廬先生。吳澄講學,祖述周、邵、程、朱,又企圖調和朱、陸,對理學作通俗的講解。如以「太極」為萬物的總稱,認為道、理、誠、天、帝、神、命、性、德、仁與太極都是一事。但他的基本論點,仍以為理是氣的主宰。吳澄在元朝講理學,與宋金對立時期已不相同,他不再講「尊王攘夷」,而只講倫常綱紀,以維護元朝的統治秩序。他說:「三綱二紀,人之大倫也,五常之道也。君為臣之綱,其有分者義也。父為子之綱,其有親者仁也。夫為妻之綱,其有別者智也。長幼之紀,其序為禮。朋友之紀,其任為信」(《草廬精語》)。吳澄校定諸經,晚年著《禮記纂言》,注訓古禮,但他在哲學思想方面並無新創。

許謙——吳澄以後,理學的傳播者是金華人許謙。許謙,字益之,早年從金履祥學理學。仁宗時在東陽八華山講學,有門人千餘人,自號「白雲山人」。元順帝至元三年(一三三七年)病死,年六十八。仁宗是理學的提倡者,金華是理學昌盛之地,許謙講學四十年,一時很有影響。黃溍為他作墓志銘說:「程子之道得朱子而復明,朱子之道至先生而益尊」。又說許謙之學「以五性人倫為本,以開明心術變化氣質為先」(《黃金華集》卷三十二)。許謙在《入華講義》中說,人倫有五,即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謂之五倫。人性也有五類,仁、義、禮、智、信,謂之五性。大抵許謙講學,著重於倫常和修身之道,對哲學義理無多探討。但朱嘉的理學經黃斡傳至何基、王柏、金履祥,再傳至許謙,在金華逐漸培育出一批信奉理學的儒生。明朝初年,金華文士形成以宋濂為首的集團,具有頗大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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