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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明:先看到,有感受,被打動,最後才是按快門

嚴明:先看到,有感受,被打動,最後才是按快門

  高下、貧富、聚散,都是碼頭從來無須按捺的心事。  ——《朝天門碼頭貴婦》重慶

  以拙拙的姿態,驚艷地站立在這個荒謬的時代。  ——《雙鶴人》淮陽

  既然繞不開憐愛與惆悵,我就很難為一個背影的秘密守口如瓶。  ——《下班的米妮》重慶

  羊城晚報記者何晶

  攝影師嚴明,當過語文老師、貝斯手、娛記、攝影記者,但最後他一一甩掉了這些身份,成為徹頭徹尾的自由人。近日,他出了本關於攝影的隨筆集《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帶著新書,他先後在深圳、廣州、重慶等和各地讀者朋友見面。做完重慶最後一場演講,他又踏上了為時一個多月的攝影之旅,這次的地點是浙江。很多人羨慕他像雲遊詩人一樣在外拍照,但他並不認為可以用享受或者是不享受來描述這個過程,「攝影是很具體的事,最後只看你到底拍出了什麼,是有作品,還是沒有作品。」

  嚴明說,作為攝影師寫下這樣一本文字書,只是為了告訴更多喜歡拿起相機按下快門的朋友,「照片表達我的態度,它是我觀察世界的方式,攝影並不僅僅是保留和記錄美,它是我和世界對話的途徑。」

  攝影應當是作者對世界的反應

  嚴明學中文出身,但由於從事了攝影,他更喜歡用圖像直接交流。「我以前很少講攝影背後的故事,連圖說也只是寫下時間、地點。我想大家看到照片,就應該會獲得信息,甚至還能跟自己的經驗、記憶產生關聯,我不想寫太多去影響別人。而這本書確實有點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這輩子也沒寫過這麼多字。」

  《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並沒有寫每張照片背後的故事,也沒有講怎樣才能拍出好照片的技巧,嚴明寫下的是他做攝影師的這十多年,如何觀照世界的方式。「我屬於邊走邊拍的類型,如果要講照片故事,其實每張都有,不同的季節、條件、機緣。但我寫這本書之前有過考量,我知道自己是從怎樣的狀態下走出來的,所以這十多萬字,我並沒有教別人怎麼按快門,我覺得自己應該跳出來講具體的攝影之外的事情。」

  這本書分為四輯:抉擇、思量、因果、恩典。聽上去都是些終極大詞,但嚴明寫得很具體,他講的還是身邊的人事,但背後其實隱藏著他看待世界的方式,猶如他拍下的那些照片。嚴明說,攝影只和你自己有關,它應該是真誠的,應當是連通你和世界的,是你對世界的反應。

  「動感情之前不要先動心機」

  「攝影的門檻很低,你要做的是把攝影和自己的思想打通,你覺得這個畫面打動你,眼前一亮、頭皮發麻,按下快門。不要管教科書怎麼說、畫冊怎麼拍、老師怎麼講,這些都不重要。這個畫面給你帶來視覺衝擊,其實已經調動了你的記憶、選擇、判斷,在這個基礎上拍照,順序才是對的。我反對命題作文,反對主題先行,攝影並不是要做一個目錄菜單,先把主題想好,然後想著自己預期的畫面按下快門,為作品庫填充素材,這樣拍到的東西都是似是而非、勉為其難的。」

  嚴明舉了個例子,比如他會拍江邊的胖女人,但從另一個人的角度看,可能覺得沒必要,覺得丑。「但我有自己的角度,我的判斷不一樣,我可能覺得她代表了某一類人,對她的身份地位、形體特點,每個人會給出不同的綜合判斷。攝影師看到了什麼,取決於你內心有什麼與這個畫面相呼應。從作者的角度來說,任何作品必須與我有關,這是唯一的。你拍與你有關的事,用你的態度來選擇,這就是你區別於其他人的地方。」

  他說,攝影是非常具體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先看到,有感受,被打動,最後才是按快門。「動感情之前不要先動心機。」現在很多按快門的人調轉了這個順序,在照片里看不到拍攝者的痕迹,那不能稱之為攝影作品。嚴明很多次地提到,「我想在書里告訴大家,攝影只與我有關,攝影的核心也是與我有關,它一定是作者和時代、社會的關係,在這個意義上才能稱為攝影作品,而這也是職業攝影師的安身立命之所」。

  黑白比彩色更寫意

  2010年,嚴明從報社辭掉了攝影記者的工作,原因之一是他發現攝影記者這種重複性的工作和藝術的關係很少,和自己的關係更少,因為它有自己的套路和準則,換一名同事去拍照,一樣能完成得很漂亮。「做攝影記者的時候無奈又無聊,春運來了要去跑火車站,春節來了要拍團圓,兒童節來了要去拍小孩,清明節要去銀河公墓……最後你發現這些工作都是在重複,做久了覺得還是應該改變這種狀態。報社的工作就像命題作文,是一種完成式的執行,這種工作的結果是,藝術的可能性變小了。」

  嚴明辭職後,除了再沒有人給他發工資,生活並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長時間外出拍攝,然後回到廣州的家裡整理沖洗。嚴明喜歡拍小縣城,他的鏡頭下那些帶著幾分荒誕、又帶著幾許哀涼的世界,統統是黑白的。他認為用黑白膠捲拍攝是更為大膽的選擇,嚴明發現並不需要用顏色來呈現這個世界,「其實黑白比彩色更大膽、更超現實。拋開攝影器材的發展進程來說,黑白比彩色更寫意,慢慢地我也就認為未必需要顏色。」嚴明認為黑白是一種選擇,他並不認為這是彩色攝影發展之前的東西,「從藝術的角度來說,我甚至會認為黑白是現實的影子,拍黑白不是為了復古,而是大膽地把顏色扔掉,也許跟中國山水畫的意味有點兒聯繫。雖然我拍的是人文的內容,但我從不認為我這是紀實攝影,如果要紀實,我會用彩色而不是黑白。黑白實際上剔除了某種真實,好像離某種現實故意遠一點。」

  「我拍出來的照片看著沒有那麼開心」

  「我是從小縣城走出來的人,童年的經歷,受過的教育讓我成為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或者說讓我有一種平民意識。我看到碼頭上的人、飯館裡的人,我覺得自己和他們是一樣的。我也在走江湖、跑碼頭。我並不認為年齡、學歷、金錢這些東西能讓一個人每時每刻都過得很開心,大家都在奔波勞累,都有各自需要發愁的地方。我是悲觀主義者,大家活著都不容易,這些東西必然會在我的作品中有所體現,所以我拍出來的照片看著沒有那麼開心。」

  如今回頭看,嚴明說自己拍的內容其實偏重在和中國歷史文化有關的觀察,「我們的文化實際上很優雅戀舊,很浪漫,但文化為經濟讓路,那些優雅和浪漫正在逐漸遠離我們。

  在新書里,嚴明寫道:我憐惜著那些活著不易的人們、那些存在不易的物們,陪伴著這個時代的所有不堪與失態。真的不想只當我們是去送葬,真的不想讓後來人只能在我們的影像中遊園驚夢。都說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而這就是我們的時代。與它相遇,不是緣分,是我們的命。

  一如他選擇用攝影體驗這一次生命。「我的生活全部交給攝影了,攝影和你榮辱與共,它改變了我的生活,也是我的出口。別人可能會疑惑,拍照片怎麼可能是生活方式呢?但這麼多年的經歷告訴我,它確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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