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論機遇》及譯後隨筆

幸運好比市場，許多時候，如果你能等一等，價格就會降下來。幸運也如同巫婆希碧拉的寶書：最初她要的是全書的總價，後來她一部分、一部分地賣，但依舊保持原價。（注１）因為（如那首民歌里寫的）機會好比女人頭，她伸出一綹頭髮你不抓，就會變成光禿禿的腦袋；或者至少可以比作一瓶啤酒，首先你要接住酒瓶的把，以後你就要抓很難抓住的瓶肚子了。抓住機遇，不誤時機——這肯定是最大的智慧。危險一旦露出端倪，它就不再是小危險了。不僅如此，最好在半路攔截危險，儘管它還沒有來臨的任何跡象；這要比長期注視危險的來臨要好。另一方面，被過長的陰影所迷惑，當月亮低時，照著敵人的背影，陰影就長，於是就過早地開槍，或者過早地對著陰影扣住扳機，通知危險的到來；——這是另一個極端。（如我們所說）機會的成熟與不成熟任何時候都要重視；而且一般說來，最好讓巨人阿爾格斯用他的一百隻眼注視一切偉大行動的開始，讓巨人布里亞勒斯用他的一百隻手保衛行動的成功；他們首先是保衛，然後是加快速度。（注２）普魯托的隱身術、即保密訣竅，是政治家們應該具有的。（注３）但運籌帷幄要保密，決勝千里靠快速（或直譯：決策時要保密，執行中要快速）。因為事情一旦進入實施執行階段，跟快速相比，就沒有秘密可言；如同子彈在空中飛行，它的速度之快，非人的眼力能及。

注１：故事發生在古羅馬塔昆王朝。巫婆希碧拉把一套據說能預言禍福的寶書呈獻給國王，共九卷，總要價很高，國王沒有買，老婦人回去後燒了三卷，再呈獻給國王，要價不變，國王笑而不買，老夫人回去又燒了三卷，拿著剩餘的三捲來見國王，但要價還是保持不變，國王感到驚異，就諮詢占卜專家，占卜專家勸說國王按要價買下，也就是說，國王耽誤了時機，買三卷書花了九卷、即全套書的價錢。

注２：兩個巨人出自希臘神話。

注３：出自希臘、羅馬神話。普魯托是「地獄之王」，中國神話里叫「閻王」。

OF DELAY機遇（逐句配置譯文）

Fortune is like the market; where many times, if you can stay a little, the price will fall. 幸運好比市場，許多時候，如果你能等一等，價格就會降下來。And again, it is sometimes like Sibylla』s offer; which at first, offers the commodity at full, then consumes part and part, and still holds up the price. 幸運也如同巫婆希碧拉的寶書：最初她要的是全書的總價，後來她一部分、一部分地賣，但依舊保持原價。（故事發生在古羅馬塔昆王朝。巫婆希碧拉把一套據說能預言禍福的寶書呈獻給國王；國王兩次耽誤時機，最後，買三卷書花了九卷、即全套書的價錢。譯者注）For occasion (as it is in the common verse) turns a bald noddle, after she has presented her locks in front, and no hold taken; or at least turns the handle of the bottle, first to be received, and after the belly which is hard to clasp. 因為（如那首民歌里寫的）機會好比女人頭，她伸出一綹頭髮你不抓，就會變成光禿禿的腦袋；或者至少可以比作一瓶啤酒，首先要接住酒瓶的把，以後就是你很難抓住的啤酒瓶的肚了。There is surely no greater wisdom than well to time the beginnings and onsets of things.抓住機遇，不誤時機（或直譯「把握事情開始與發動的最好時間」）——這肯定是最大的智慧。Dangers are no more light, if they once seem light; and more dangers have deceived men, than forced them. 危險一旦露出端倪，它就不再是小的危險（或直譯「它就不再是輕微的了」）。Nay, it were better, to meet some dangers half way, though they come nothing near, than to keep too long a watch upon their approaches; for if a man watch too long, it is odds he will fall asleep.不僅如此，最好在半路攔截危險，儘管它還沒有來臨的任何跡象；這要比長期（或直譯「時間過長地」）注視危險的來臨要好。On the other side, to be deceived with too long shadows (as some have been, when the moon was low, and shone on their enemies』 back), and so to shoot off before the time; or to teach dangers to come on by over early buckling towards them; is another extreme. 另一方面，被過長的陰影所迷惑，當月亮低時，照著敵人的背影，陰影就長，於是就過早地開槍，或者過早地對著陰影扣住扳機，通知危險的到來；——這是另一個極端。The ripeness or unripeness of the occasion (as we said) must ever be well weighed; and generally it is good to commit the beginnings of all great actions to Argos with his hundred eyes, and the ends to Briareus with his hundred hands; first to watch, and then to speed.（如我們所說）機會的成熟與不成熟任何時候都要重視；而且一般說來，最好讓百眼巨人阿爾格斯為一切偉大行動開路，讓百手巨人布里亞勒斯斷後（或直譯：最好讓巨人阿爾格斯用他的一百隻眼注視一切偉大行動的開始，讓巨人布里亞勒斯用他的一百隻手保衛行動的成功；）他們首先是保衛，然後是加快速度。（兩個巨人出自希臘神話。譯者注）For the helmet of Pluto, which makes the politic man go invisible, is secrecy in the counsel, and celerity in the execution.普魯托的隱身頭盔，是政治家實行隱身術的保密法寶，（出自希臘、羅馬神話。普魯托是「地獄之王」，中國神話里叫「閻王」。譯者注）但運籌帷幄要保密，決勝千里要快速（或直譯：決策時要保密，執行中要快速）。For when things are once come to the execution, there is no secrecy, comparable to celerity; like the motion of a bullet in the air, which flies so swift as it outruns the eye.情況一旦進入實施執行階段，跟快速相比，就沒有秘密可言；如同子彈在空中的動作，它飛得這樣快，非人的眼力能及。

《譯後隨筆》原文標題OF DELAY有人直譯為《遲延》或《論拖延》；有人意譯為《論時機》；我譯為《機遇》；當然也可譯成「坐失良機」或「耽誤機遇」。文章開宗明義：「抓住機遇，不誤時機（或直譯「把握事情開始與發動的最好時間」）——這肯定是最大的智慧。」聯想到我們的國家，我們曾經兩次耽誤了「世界大發展的機遇期」（一次是1956年——1996年、包括所謂「大躍進」在內的十年；另一次是從1966年——1976的十年「文化大革命」）在這二十年里，一批國家大發展，而我們卻日況愈下，最後面臨國民經濟崩潰的邊緣。現在，我國又面臨著新的「發展機遇期」，我們不能再「耽誤」時機，這是關係到國家建設的頭等大事。三十年來，我們抓住這個重要機遇期，今後還將繼續緊緊抓住它不放，又好又快地建設我們的國家。清楚認識與真正抓住發展機遇期，——這肯定也是黨與政府，國家與人民的最大智慧。當然，機遇大都與挑戰並存，我們對此也要有清醒的認識，要提高警惕，未雨綢繆。培根說得好：「危險一旦露出端倪，它就不再是小的危險。不僅如此，最好在半路攔截危險，儘管它還沒有來臨的任何跡象；這要比長期注視危險的來臨要好。」他的這種政治敏感來自他的政治經歷，很有參考價值。總之，要權衡得失，趨利避害；既要多謀善斷，抓住機遇，又要枕戈待旦，未雨綢繆。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這是個理論問題，更是個實踐問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實踐比理論難得多了！對一個人如此，對一個國家更是如此，對一個十三億人口的發展中大國，就更是如此。

「幸運」或「機遇」，正如季羨林先生所說，老百姓通常叫作「命運」。「幸運」、「機遇」在詞義上與「命運」還是有區別的。「機遇」或「幸運」指完成某件事情的有利時機，不能錯過、耽誤時機，要未雨綢繆，為幸運的到來創造條件，但也不能在時機還未成熟以前匆忙啟事，拔苗助長。培根在《機遇》（OF DELAY）一文就專門談這個問題。現在我們常說：我們國家正處在大發展的重要機遇期，我們要抓住機遇，準備挑戰。這裡就不能用「命運」二字，「命運」或「天命」作為詞義帶有宗教、甚至迷信色彩；是指紛繁複雜、千變萬化、禍福未卜的外在世界。這「外在世界」唯物論解釋為「不取決與人們意識的客觀規律」，唯心論或宗教解釋為「上天」、「天意」或「上帝」。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所謂「盡人事而聽天命」，就是常見的說法。記得我小學時看連環畫，諸葛亮在葫蘆谷沒有燒死司馬懿，喟然長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強也。」（我怕記憶不準確，剛才特意查了《三國演義》，果然在一零三回找到了這一段與這句話，竟一字不差。可見兒童時的記憶可靠。） 從那時起，我下意識地就有了這種命運觀念。後來入黨，堅定了無神論，把命運理解為客觀規律，就有了「盡人事而聽天命」的觀點。

「盡人事」，就是盡主觀努力，艱苦奮鬥。古希臘學者第歐根尼（公元前約404——約前323）也說過一段帶有唯物辯證法哲理的話：「在生活中，一切事情只有通過努力實踐才能有希望成功； 實踐能克服一切困難。人們應當選擇與自然本性相符的工作而不做無用之功。這樣他們可以生活得很幸福。」（譯文出自《古希臘哲學》，苗力田主編，原著選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出版）

譯者我還想強調一點：除了人們經常提到的天資、勤奮，毅力，有時勇氣也是成功、特別是重大成功的必備因素。所謂「破釜沉舟」，「被水一仗」，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兵法里提到的；所謂「敢於鬥爭，敢於勝利」（「勝利」也需要「勇氣」），就是說干大事就要有勇氣，勇氣意謂著很大的決心和信心。偉大的政治家就需要這樣的魄力與魅力。有趣的是：2003年美國先後（中間只相隔幾周）發射了兩個探測火星的機器人（一對「雙胞胎」，大小、結構、功能都一樣），就分別取名為「勇氣號」與「機遇號」。可見偉大的科學家也是這樣看待「勇氣」與「機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