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朝國恥:大清高官因何向沙俄女皇下跪磕頭?

作者|郭曄旻,網易歷史頻道專欄作家,文史愛好者。本文為網易歷史頻道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俄國經過大約一個世紀的擴張,至17世紀初葉始與中國接壤。1619年9月,以伊·彼特林為首的俄國使團到達北京。這是中俄兩國的第一次官方接觸,不過大明萬曆皇帝未曾接見這個既無國書,又未攜帶貢品的山寨使團。轉眼到了1654年,沙皇俄國政府派赴中國的第一個正式使團——巴伊科夫使團,從俄國西伯利亞重鎮托博爾斯克出發,來到了當時已經成為清朝都城的北京。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到達中國首都的歐洲國家正式使團。由於有蒙古語和拉丁語的中介,語言問題沒有成為溝通障礙,而禮儀問題成為雙方爭執的焦點。在清朝看來,這個來自遙遠的俄羅斯的使團跟朝鮮、安南的使團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慕義」或「慕利」而來的朝貢使節。順治帝就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致書察罕汗(沙皇):「爾國遠處西北,從未一達中華,今爾誠心向化,遣使貢進方物,睽其嘉之。」既然是貢使,按照清朝的規定,巴伊科夫需要向大清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代表承認中國的宗主國地位。

這當然是俄國人不能接受的。實事求是地說,俄國沙皇的妄自尊大一點兒也不遜色於愛新覺羅家族,這從俄國沙皇的冗長頭銜就看得出來,「三位一體的光榮上帝恩佑的大君主,沙皇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大公,全部大羅斯、小羅斯的專制君主,莫斯科、基輔、弗拉基米爾等國的皇帝,……一切北方國家的統治者,……許多其他國家,東南西北諸地的世襲閣替的繼承者、君主和領主。」 起初,俄國甚至沿襲對付西伯利亞土著的辦法,擺出征服者的架勢,要求清朝皇帝(博格德汗)歸順俄國。所以在沙皇俄國,稱號問題上的錯誤是絕不能寬恕的,每個使者哪怕是最低程度地損害了沙皇的聲望和榮譽,必遭到刑鞭、斧鉞、絞索的懲處。結果,只被允許以鞠躬禮表示敬意的巴伊科夫斷然拒絕向順治皇帝磕頭,最後連國書也沒有遞交就返回俄國——不過並不是一無所獲,巴伊科夫在北京出售了毛皮等俄國貨物,在北京和歸途中為沙皇採購了3萬盧布的中國貨物。

當時的俄國畢竟在中俄貿易問題上有求於清朝(「大概俄國人所從事的任何一種貿易都無法與它相比」),因此直到1676年,俄國決定在禮儀上做出讓步。宣稱自己不像清朝官員那樣善於叩頭的尼古拉·斯帕法里向康熙皇帝行了極不標準的三跪九叩禮,「叩得很快,頭也沒有到地」。照理來說,這與不行禮其實是一樣的大不敬之罪,誰知康熙皇帝「表現出非凡的外交氣度」,還賜座於皇帝斜對面「約八俄丈」的地方,使得斯帕法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見皇帝的面容。後不久,康熙帝又異乎尋常地「在他寢宮所在的內殿」賜宴,再次隆重款待了俄使——就連向來被稱為最忠順的朝貢國朝鮮使節,也從未獲得如此特殊的待遇。當時在北京「耶穌會士也對這種破例的做法感到驚奇」,認為「這種做法標誌了(清帝)對沙皇陛下的尊重」。

無論如何,俄國使節在北京的禮儀問題算是勉強解決了,循斯帕法里之例,此後的俄國使節都對清朝皇帝跪拜磕頭。但到了1729年,出現了一個新情況。

這一年,雍正帝向俄國派出了第一個正式外交使團。這也是中國向歐洲國家派出的第一個略具近代色彩的正式外交使團。名義上,清廷出使的目的是祝賀新沙皇彼得二世登基,所謂「今值爾汗承繼皇位喜慶之日,我國特派使臣前往致賀」。實際上當然不是那麼回事,這從雍正朝以後無論俄國皇位如何更迭清使再也沒有前去祝賀就可以看得出來。實際上,當時清廷因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策零多次侵擾已經歸附清朝的喀爾喀蒙古(外蒙古),並藏匿青海和碩特蒙古反清頭目羅卜藏丹津,擬以兩路發兵進討;而噶爾丹策零也在遣兵備戰,雙方劍拔弩張。故而探明俄國方面對平準戰爭的態度,爭取俄國的合作,實為清廷平準外交籌劃的完善之舉,也是雍正皇帝派人出使俄國的真正目的所在。這點連俄國人發現了,他們的外交檔案記載,清朝派出使節的原因就是「博格德汗為了徹底摧毀自己的主要敵人渾台吉(噶爾丹策零)」

這樣,曾經令俄國人傷腦筋的禮儀問題就擺在了雍正皇帝面前。清使如何對沙皇行禮呢?照理說,經過彼得大帝的西化改革之後,俄國人剃鬍須、改服飾、遵循西歐禮儀,那麼依照歐洲宮廷的慣例,清使覲見沙皇時脫帽鞠躬即可。可惜眛於世界大勢的清廷君臣並不知道這個情況,甚至還對斯帕法里當年的不願叩頭的粗魯表現記憶猶新,反而信誓旦旦地向俄國人表示,清朝使臣「必不如此」。雍正皇帝親自指示使團,覲見俄國沙皇時,可以磕頭——這點俄國方面當然是不會反對的,實際上,這是清俄雙方用中世紀式的叩頭禮,實現了在近代外交禮儀上的相互平等精神。

1731年1月14日,以二品大員,理藩院侍郎托時為首的中國使團乘坐九輛轎式馬車,在紅場31發禮炮聲和鼓樂聲中進入莫斯科。1月26日,清廷首席使臣等進入克里姆林宮,跪呈國書。俄國首席大臣代女皇(清廷使團赴俄途中,彼得二世去世,他的姑姑安娜·伊萬諾夫娜繼位)接過國書,隨後放在女皇寶座旁邊的桌子上。接著,按照俄國檔案的記載,清使向安娜女皇獻上了頗有些肉麻的賀詞:「最英明最有威力的偉大的君主、女皇、全俄羅斯的女獨裁統治者,博格德汗陛下派遣我等,他自己的使臣,前來恭賀女皇陛下繼承俄國皇位,轉達博格德汗陛下對女皇陛下的永恆友誼並向女皇陛下呈獻國產之禮物一宗。博格德汗陛下還諭令我等向女皇陛下問安。博格德汗陛下祝願女皇陛下永遠順遂,如同太陽永放光芒」。直至俄國譯員三等文官斯捷潘諾夫全部譯完中國使臣的致辭止,清廷使團成員始終跪在地上,並向俄皇行了三叩首禮。致辭畢,中國使臣起立,並一直面對著俄皇,退至當初呈遞國書之處再次跪下,行三叩首禮。而後退出官殿,乘轎式馬車回到住處。

頭也磕了,賀詞也念了,結果在最重要的準噶爾問題上,托時的出使卻沒有取得什麼結果。儘管雍正帝在國書里建議,清朝進攻准部而佔領其領土時,如果俄國女皇「對與其鄰近的土地有什麼需求,清朝皇帝可把這些土地讓給俄國」;可是滑頭的沙皇俄國並不願意改變在準噶爾問題上的騎牆態度。俄國對此建議既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只是表示在既定事實發生的情況下,俄國願就土地問題再與清朝協商。雖然俄國人同時又表示「女皇帝國幅員遼闊,不願歸併別人的任何領土」,這恐怕是連他們自己也不會相信的。眾所周知,北極熊對土地的渴望一直是非常強烈的,對於別人送上來的土地,更是不會拒絕,那麼這次為何沒有明確表態呢?這是因為一方面,當時的準噶爾蒙古亦是內陸亞洲不容小覷的勢力,以當時俄國在中亞的軍力,對其並無勝算,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俄國軍隊就曾開進額爾齊斯河上的準噶爾領地雅梅什湖,構築堡壘,當即被準噶爾軍擊退。另一方面俄國也有把準噶爾蒙古當作制衡清朝砝碼的打算。早在1727年清俄《恰克圖條約》談判期間,俄使在呈宮廷的報告中就曾提出,「由於這個鄰邦(準噶爾部)將來可能成為俄國防禦中國人侵犯的一道屏障和極為有利的同盟者,所以不妨與他友好相處。」

儘管沒有完成外交使命,托時出使本身還是比較順利的,在莫斯科待了兩個月後,3月1日托時與樞密院首席大臣戈洛夫金會晤,收到樞密院給理藩院的復函。次日,再次拜見女皇,致謝並辭別返國。清廷對於他的出使也表示滿意,先後在刑部、工部、戶部任職之後,托時被外放漕運總督的大肥缺,可謂仕途得意。

有意思的是,對於這次破天荒的出使,在清代官修的《清世宗(雍正帝)實錄》里居然沒有隻言片語的記載。這也是不難理解的,雍正皇帝的兒子乾隆帝對乃父所為不以為然者甚多,雍正親自撰寫的《大義覺迷錄》在乾隆帝一上台就成了禁書就是一例,在乾隆帝看來,派遣托時等遣俄使節向異國君主磕頭,根本就是一種國恥,故而將其從實錄中刪去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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