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那些驚艷了時光的女子（十四）：花痴少女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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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注釋：

柏木小船隨水流，流到小河正中游。垂髮齊眉的少年郎，實在是我的好配偶。發誓到死不改變。我的媽呀我的天，你怎麼就不體諒俺？

柏木小舟在飄蕩，漂到小河那岸旁。垂髮齊眉的少年郎，實在是我的好對象。發誓到死不變心，我的媽呀我的天，你怎麼就不體諒俺？

讀這首詩，腦子中一直回蕩著一句歌詞：哎喲媽媽，你不要對我生氣，年輕人就是這樣相愛。

不錯，這首詩，寫的就是兩代人因為女兒的婚姻產生分歧出現矛盾的事。我們來仔細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泛彼柏舟，在彼河側」，這兩句意思相近，「泛」，漂流，指小船在河上毫不由己，任意漂蕩。「柏舟」，用柏木做成的小船。柏木，質地細膩堅硬，有油性，做船防水結實。「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柏樹耐寒，歷來也是品質風格的象徵。在這裡，詩人運用了「比」「興」的寫法，從一隻漂流在河的小舟寫起，也是把自己比作一隻柏木做成的小舟，身不由己，任意漂流。從「柏舟」這個喻體來看，詩人對自己有確信，堅信自己的品質，堅信自己眼光和選擇。但此時自己的境況卻很不妙，似一隻小舟在隨波逐流，不知道會漂向何處，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為什麼會這樣呢？

「髧彼兩髦，實維我儀」、「髧彼兩髦，實維我特」，「髧」，音dàn：頭髮下垂的樣子。兩髦（máo），指男子未行冠禮前，頭髮齊眉，分向兩邊的形狀。古代男子行冠禮是在二十歲，可見這個男孩子還不到二十歲。「儀」和「特」都是配偶的意思。這兩句的意思很明白：那個頭髮齊眉，在額角還垂下兩縷頭髮的那個男孩，實在是我中意的配偶。原來，姑娘早就心有所屬。

「之死矢靡它」、「之死矢靡慝」！「之」，就是「至」，到；「矢」，通「誓」，發誓。靡它，無他心。慝：音tè，通「忒」，變更，變動，這裡應該指變心。這兩句很好理解：我到死也不會變心！姑娘堅信，她對那個少年的心就像柏木做成的小船一樣，絕對經得起風吹雨打，日銷月蝕，她會堅守誓言，就像堅硬的柏木一樣不可改變。

「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最後這句，兩段完全一樣。「只」是語氣詞，沒有實在意義。翻譯出來就是：我的媽呀我的天，你怎麼就不體諒我呢？讀到最後，我們終於明白，原來是母女倆在姑娘的婚姻上沒能達成一致，女兒選得女婿，母親不認可。所以，姑娘甚是鬱悶，埋怨自己的親娘不體諒自己。

懂了意思，我們就知道了，一個姑娘，看上了一個髮型特酷的少年。那個少年，不到二十歲，額前短髮齊眉，兩邊各有一綹頭髮從額角垂下來。這一拽酷的造型深深吸引了姑娘，以至於她提起那個男孩就是「髧彼兩髦」，而且堅持認為，這就是她心儀的配偶，到死都不會變心。姑娘的媽媽不認可女兒，堅決反對女兒的選擇。讓女兒焦急又無奈，不禁對母親心生埋怨：這當媽的，怎麼就不體諒女兒呢？

其實，從古至今，特別是古代，媽媽和女兒之間是很少出現矛盾的，除非是遇到女兒的婚姻。從這篇來看，姑娘是私自在外自由戀愛，而且私定終身了。而那個時代，「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非媒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經成為主流。而這個姑娘依然無視禮教規則，自然會遭到父母家人的反對。

再看這個姑娘選擇的對象，「髧彼兩髦」，兩段反覆強調同一特點，可見對姑娘產生極大吸引力的，肯定就是這個不同流俗的打扮。一般未行冠禮的小伙兒，前面是齊眉短髮，後面的長髮要紮起來。而這個小伙兒，特意將額頭兩邊的頭髮垂下來兩綹。輕風吹拂，髮絲飛揚，飄蕩在面頰，微微遮擋一下閃亮的雙眸，果然令人銷魂。可見，這是個有刷臉意識的少年。而在遙遠的農耕時代，衡量男人的不是臉蛋，而是氣力，是生活技能，打獵耕田肯定是衡量男子的第一標準。像這種梳著拽酷的髮型，靠臉蛋來吸引女孩子的男子，不止是這個女孩的父母看不上，估計任何父母都不會相中。

但是犯了花痴的姑娘徹底淪陷了，她深深地被這個翩翩少年所吸引，她發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永生永世不改初衷。而父母，肯定不喜歡這種「繡花枕頭」。還記得我小時候，村上有個哥哥在外上高中，有次他回來竟然穿了一件白底帶花點的襯衫，從他進入村子起，人們看他的眼睛都是斜著的，回答他的話音都帶著譏諷的味道。自古女為悅己者容，現在竟然顛倒過來，任誰也都無法接受。當然啰，現在好多年輕人的審美就比較特別，喜歡的男人是具有陰柔美的「小鮮肉」，這在古代是無法理解的。

中國自古不缺烈性女子。在婚姻大事上，和父母鬧得沸反盈天的人也不在少數。兩代人對婚姻的看法不同，選擇肯定也不同，而年輕人更渴望自己的選擇被認可，被尊重，而且年輕氣盛，一旦得不到滿足，往往呼天搶地，表現甚為激烈。

這個女子也是如此。「之死矢靡它」，多麼堅決！熱戀中的女人，往往智商為負。她們一門心思要達成願望，卻忘了冷靜下來，思索長輩的話是否正確，考慮一下這門婚姻到底是否合適。當你情緒激烈地抱怨別人「不諒人只」時，你可曾想過自己是否也「不諒人只」？

所以，看上「髧彼兩髦」的這個女子，我佩服你追求自由愛情的勇氣，但我卻想對你說一句：愛情，只有勇氣是不夠的，愛情更需要冷靜和理智。認真思考他人的建議，認真審視你將託付的男人，慎重選擇，給自己一個踏實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