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首天龍 | 戰國四公子之孟嘗君的故事（四）

文鬼首天龍

孟嘗君在自己的封地薛邑，非常的清閑地活著。對於孟嘗君這樣的人，不能夠直接參与有關維護世界和平的陰謀詭計，就不叫生活了，只能叫做活著。他之所以非常清閑地活著，因為三千門客走了一大半。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在你門下混飯吃的客人們了。但是，有一位門客沒有走，不僅沒有走，還對著孟嘗君發笑，把孟嘗君給笑糊塗了。他問道：你笑什麼啊？我都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趕緊走吧，另謀高就，在我門下你是沒什麼前途了。這位門客告訴孟嘗君：我的不走，前途的，大大的有！

對孟嘗君發笑的這位門客叫馮驩。當初，這位馮驩先生聽說孟嘗君樂於養士，便千里迢迢前來投奔。見到傳說中的孟嘗君時，馮驩先生是腰系麻繩，腳穿草履，一副落魄的樣子。孟嘗君問道：承蒙先生遠道光臨，有什麼可指教我的嗎？馮驩回答說：聽說您樂於養士，我只是因為貧窮想歸附於您門下謀一口飯吃。孟嘗君沒有再說什麼，把他安置在下等食客的住所里。

十天之後，孟嘗君詢問負責管理食客生活的下人：新來的那位馮先生有什麼表現？下人回答說：這位馮先生，窮就一個字，只有一把破劍，還是草繩纏著劍柄。他對自己的食宿安排似乎不太滿意，因為他不時地彈敲著那把破劍發牢騷，說什麼『長劍啊，咱們回家吧！吃飯沒有魚啊！』孟嘗君聽說之後，讓下人安排馮驩搬到中等食客的住所里去，每頓飯給他上條魚。

又過了五天，孟嘗君再次詢問馮先生的情況，下人回答說：這位馮先生似乎並不知足，還是彈敲著那把破劍發牢騷，說什麼『長劍啊，咱們回去吧！出門沒有車啊！』孟嘗君說那好，滿足他的要求。讓下人把馮驩給安排到上等食客的住所里去了，出來進去的都有車子坐。

又過了五天，孟嘗君再一次詢問下人有關馮先生的表現。下人回答說：這位馮先生繼續發牢騷，又彈敲著那把破劍唱上了，說什麼『長劍啊，咱們回家吧！這怎麼可以養家啊！』孟嘗君聽完之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讓自己把這一口氣喘得勻實點，他很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這人，怎麼可以是這個樣子呢？孟嘗君有可能在心裡說了很多不願意讓別人聽到的話，估計是罵罵咧咧。

馮驩先生平時難得有一張燦爛的笑臉，想讓一個不知足的人臉上經常掛著幸福的微笑，這不科學！孟嘗君面對著這張異常的嘴臉不明所以，他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此時，馮驩開口說話了。他對孟嘗君說：請借給我一輛可以到達秦國的車子，我一定讓你恢復相位，受到國君重用，封地增加，你願意嗎？你願意嗎？你願意嗎？孟嘗君說：我願意相信你！

馮驩抵達秦國，覲見秦昭王。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他對秦昭王說：天下的游士驅車入秦，沒有不希望使秦國強大而削弱齊國的。而驅車入齊國的，沒有不希望齊國強大而削弱秦國的。這是因為秦、齊勢不兩立，總想一決雌雄，能稱雄的就能掌握天下了。秦昭王被馮驩的話題給吸引住了，問道：如何能讓秦國稱雄呢？馮驩說：大王您聽說齊國廢除了孟嘗君的相位嗎？秦昭王說：聽說了。馮驩心想：您聽說了這就好辦了！接著他對秦昭王侃侃而談。

馮驩是這樣說的：使齊國在天下之間舉足輕重，都是孟嘗君的功勞。現在齊王聽了他人詆毀的話，廢了孟嘗君的相位，孟嘗君心中懷怨，一定會背棄齊國。如果他能投靠秦國，那麼齊國的人心自然傾向秦國，齊國的領土就在掌握之中了，豈只是稱雄而已？大王趕緊差使者籌辦厚禮去迎聘孟嘗君，千萬不要錯失良機。否則一旦齊國覺悟，再重用孟嘗君，那誰能稱雄天下就難說了。

秦昭王聞聽這一番說辭，彷彿看到了天邊升起了一道彩虹，那叫一個絢麗多彩。馬上做出決定，派出了十輛豪華車子，載了百鎰的黃金，前去迎聘孟嘗君。

馮驩告別了秦昭王，出了函谷關之後，揮動鞭子往馬屁股上狠狠一抽，一路上馬不停蹄，直奔齊國王宮所在，要求覲見齊泯王。齊泯王召見了他，說我知道你是孟嘗君的門客，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馮驩喘了一口氣，接下來又對齊泯王侃侃而談。

馮驩是這樣說的：天下的游士，驅車東入齊國的，沒有不希望使齊國強大而削弱秦國的；而驅車西入秦國的，沒有不希望使秦國強大而削弱齊國的。因為秦、齊兩國旗鼓相當，勢不兩立。秦國一旦強大，齊國自然就弱了。現在我聽說秦國差遣使者，派了十輛豪車，載了百鎰的黃金，來迎聘孟嘗君。孟嘗君不到秦國也就罷了，一旦到了秦國，如果再當上國相，致使齊國人心歸附，秦國自然就稱雄於天下，齊國大城臨淄、即墨可就危在旦夕之間了。

馮驩的一番話語把齊泯王說得腦門上汗珠子直冒，緊張地問道：先生有何良策？馮驩接著話茬說道：大王何不在秦國使者還未到達薛地的時候，恢復孟嘗君的相位，再增加他的領地，向他表示謝罪之意？我想孟嘗君一定會欣然接受的。秦國儘管強大，又怎能強請他國國相去當做自己的國相呢？齊泯王覺得這位馮先生說的相當靠譜！

在秦國迎聘孟嘗君的豪華車隊尚未到達薛邑的時候，齊泯王幡然醒悟，他覺得自己曾經犯了一個錯誤，罷免了孟嘗君的相位，做出了讓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如果再不懸崖勒馬，秦帝國主義的陰謀就要得逞了！必須糾正這個錯誤！於是召見孟嘗君，恢復他的相位，擴增其封地之外，又擴充了一千戶給孟嘗君。秦國的使者尚在路上，聽說孟嘗君已經恢復了相位，撥轉馬頭，只好告回了。

齊泯王恢復了孟嘗君的相位，馮驩一路陪伴著孟嘗君奔赴京城。在還沒到走進京城的時候，孟嘗君發出一聲深深的感嘆，他對馮驩說：我素常喜好賓客，樂於養士，接待賓客從不敢有任何失禮之處，有食客三千，這是先生您所了解的。賓客們看到我一旦被罷免相位，紛紛背離我而去，沒有一個顧念我的。我連一點心靈上的安慰都沒有得到。如今靠著先生得以恢復我的相位，那些曾經離我而去的賓客還有什麼臉面再見我呢？如果有再來見我的，我一定唾他一臉唾沫，狠狠地羞辱他一番：娘希匹，滾粗！

孟嘗君如是說，馮驩聽罷之後，收韁停車，然後下車向孟嘗君行了個大禮。孟嘗君也趕緊下車還禮，說：先生這是替那些賓客道歉嗎？馮驩說：我並不是替那些賓客道歉，是因為您的話說錯了。孟嘗君說：此話怎講，還望先生道來，指點迷津。馮驩對孟嘗君說：萬物都有其必然的終結，世事都有其常規的道理，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孟嘗君說：我不明白。

馮驩說：富貴的人多賓客，貧賤的人少朋友，事情本來就是如此。您難道沒看到人們奔向市集嗎？天剛蒙亮，人們向市集里擁擠，側著肩膀爭先恐後；日落之後，經過市集的人不屑一顧連頭也不回。這不是人們喜歡早晨而厭惡傍晚，而是由於所期望得到的東西集市中已經沒有了。當初您失去了官位，賓客們紛紛離去，不能因此怨恨賓客而截斷他們再次奔向您的通路。希望您對待賓客仍然能像春天一般的溫暖。

孟嘗君聽罷馮驩這麼一番說道，連續兩次下拜，對馮驩說：先生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如當頭棒喝，我恭敬地聽從您的指教了。

孟嘗君再次被拜為齊國國相。但是他發現一個問題，而且非常嚴重。這個問題就是他發現齊泯王的大腦有些不正常了。光天化日之下，大做什麼齊國夢！在這個大夢的指導下，悍然發動了一場對外戰爭，把宋國給滅了。孟嘗君請齊泯王給出一個攻打宋國的理由，齊泯王義憤填膺地說：宋國國君宋康王他居然在一個晚上跟幾十個女人亂搞！是可忍，孰不可忍？孟嘗君心說：這特么跟你有什麼關係？

滅宋之戰，是齊國聯合魏國和楚國一起進行的，本來說好了在滅掉宋國之後，三家平分其土地，利益均得。沒料到在宋國被滅之後，齊泯王出其不意，把魏國和楚國的軍隊也給揍了一頓，打跑了人家，自己獨佔了宋國領土。這個節奏得多無恥的人才能做得出來？雖然在戰國的江湖上，無恥的人才層出不窮，但是誰也沒見過這麼無恥的啊！齊泯王這個無恥的舉動引發的後果很嚴重，很嚴重。魏、楚兩國倒向了秦國的懷抱，並發誓一定要採取報復行動。

齊泯王以極其無恥的手段滅掉了宋國，又順帶著往魏國和楚國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孟嘗君作為國相，根本就無法阻止這麼二的動作。只能徒呼無奈：NO ZUO NO DIE！齊泯王如同精神病人發作一般的舉動，把周圍另外三個小國給嚇壞了。衛、魯、鄒三個小國的國君害怕齊泯王這精神病人的菜刀亂掄禍及自身，忙不迭地跑到齊國國都臨淄來，向齊泯王稱臣請罪。孟嘗君看在眼裡，笑在心中：你們何罪之有？

其實孟嘗君根本就笑不出來。作為一國國相他位高權重，負有相當大的責任，但是眼看著自己的國君喪心病狂，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這是亡國滅種的前奏啊！孟嘗君正琢磨著心事呢，齊泯王召見了他，問出了一個更加喪心病狂的問題。齊泯王說：我想知道洛陽西周王室里的那九隻大鼎有多重？你看有沒有可能把它們給搬遷到臨淄來？齊泯王的原話是這麼說的：旦夕提一旅兼并二周，遷九鼎於臨淄，正號天子，以令天下。

孟嘗君看著齊泯王那一副自信滿滿的倒霉催的樣子，他深刻地知道，齊國完蛋了！但是，國家興亡，屁股有責啊，因為孟嘗君的屁股在相位上坐著，他必須表態。他告訴齊泯王：鼎之輕重，未可問焉，您能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有那個德行嗎？

孟嘗君掃了齊泯王的興緻。幾天之後，齊泯王再次罷免了孟嘗君的國相一職，收回了相印。孟嘗君知道，這國已經無可救助了，齊泯王必定要為自己的瘋狂舉動付出代價。輕則身死，重則國亡。孟嘗君不想為齊泯王陪葬，他選擇了出走它國。孟嘗君，明知道自己的國家處於生死存亡之際，但是他無可奈何，無力回天。

孟嘗君離開齊國之後，到了魏國。魏昭王拜他為相。在此期間，齊泯王成為人間公敵，眾矢之的。在齊泯王發動的對燕國的戰爭中，秦、趙、魏、韓全力支持燕國打一場反侵略的戰爭。對於齊泯王，是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立場堅定，皂白分明。齊泯王戰敗逃亡到莒州這個地方，被人砍下了積了水的頭顱。

齊泯王身死，齊國幾乎亡國。後來齊將田單以火牛陣大破燕軍，齊國得以繼續存活。齊襄王即位，當時孟嘗君在諸侯國之間保持中立身姿，不從屬於哪個君王。剛剛繼位的齊襄王，對孟嘗君心存敬畏，有意與孟嘗君和好，甚至希望他為國效力。但是，此時的孟嘗君已經感到自己老了，他感到很累，力不從心。孟嘗君去世之後，謚號為孟嘗君，名載史冊。

孟嘗君身死之後，他的幾個兒子爭著繼承爵位，混亂得不可開交。隨即齊、魏兩國聯合共同滅掉了薛邑。史書上說，孟嘗君絕嗣沒有後代。

有意思的是太史公司馬遷在講孟嘗君的故事的時候說：我曾經經過薛地，那裡民間的風氣多有凶暴的子弟，與鄒地、魯地迥異。我向那裡人詢問這是什麼緣故，人們說：孟嘗君曾經招來天下許多負氣仗義的人，僅亂法犯禁的人進入薛地的大概就有六萬多家。世間傳說孟嘗君以樂於養客而沾沾自喜，的確名不虛傳。

讀書至此，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