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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風流才子到得道高僧,他是活得最像人的人

「凡做人,當初,

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

但到後來,為環境、習慣、物慾、妄念等所阻礙,

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

—— 豐子愷

01

一個十分像人的人

近代有一個想做時時像人的人,

他還被稱為是一個「十分像人的人」。

他就是李叔同,

也是後來的弘一法師。

在林語堂的眼中,

「李叔同是我們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

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

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他曾經屬於我們的時代,

卻終於拋棄了這個時代,

跳到紅塵之外去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

這首《送別歌》,

或許是很多人對李叔同所知不多的記憶。

然而歷史中的李叔同,

他的一生,活出了別人的好幾輩子。

他學一樣就像一樣,

做什麼就像什麼,

時時是一個像人的人。

02

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

他出身富貴人家,不愁吃不愁穿。

婚後,李叔同搬到上海,

當時的上海,風氣開放,

才子佳人云集,

文化生活豐富多彩。

李叔同就像是被放生的魚,

禁錮的靈魂得到了釋放。

正如亦舒所說的:

「真正的才華如火焰般難以收藏,總會燎原。」

李叔同在上海梨園活動粉墨登場

他加入文學社,和天涯五友

一起飲酒寫詩;精通書畫篆刻,

還和上海書畫名家一起辦《書畫報》,

成立「書畫公會」;作為資深票友,

他還走到台上,親自登場……

終以才子馳名於上海。

才子自古風流不羈,李叔同並不例外,

才情,愛情,友情一樣都不少。

他立意要做翩翩公子,

就徹底地做一個翩翩公子。 

「天涯五友」,1899年攝於上海,左一為李叔同

他的得意弟子豐子愷,

在照片中看見過當時在上海的他。

如是說:「絲絨碗帽,正中綴一方白玉,

曲襟背心,花緞袍子,

後面掛著胖辮子,底下緞帶紮腳管,

雙梁厚底鞋子,頭抬得很高,

英俊之氣,流露於眉目間。

真是當時上海一等的翩翩公子。」

1905年,李叔同生母離世,

匆匆把母親送回故居安葬。

一向大膽的他不顧世俗眼光,

葬禮當天400人穿著黑衣,

李叔同自己在靈堂用鋼琴伴奏,

並請兒童合唱他創作的哀歌。

此舉被視為「奇事」,

天津《大公報》稱之為「文明喪禮」。

如同魏晉名士阮籍一般,

無淚,卻日漸枯稿。

李叔同在上海

03

青年時做留學生,像個留學生。

中間留著鬍子、深色衣服的即為李叔同

當時的中國,內外交困,

他決然隻身東渡日本。

「長夜凄風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

是祖國,忍孤負?」

這是他赴日本留學的時候,

化悲痛為力量作的一首《金縷曲》,

可謂豪氣滿胸,愛國熱情熾盛。

他到日本後,看見明治維新的文化,

他立刻放棄了翩翩公子的態度,

改做一個留學生。

為了掌握更多的西方知識文化,

他不知疲倦的學習。

入上野美術學校,

成為中國第一代美術留學生;

入音樂學校,

後來成為我國近現代的啟蒙音樂家;

他還買大量的西方文學。

並且向西洋藝術全面進攻,

繪畫、音樂、文學、戲劇都研究。

1905年,李叔同在日本東京

後來創辦春柳劇社,

並反串西方著名的悲劇《茶花女》。

他男扮女裝,把腰束小,

扮作茶花女,粉墨登場。

兩手舉起托著後頭,

頭向右歪側,眉峰緊蹙,

眼波斜睇,正是茶花女自傷命薄的神情。

李叔同茶花女劇照

而立之年時,回到祖國的他,

高帽子、硬領、硬袖、燕尾服、

史的克(手杖)、尖頭皮鞋,加之長身、高鼻,

沒有腳的眼鏡夾在鼻樑上,正是留學生的模樣。

當年翩翩公子的蹤影早已不見半點。

這是他的特性:

凡事認真。學一樣,像一樣。

要做留學生,就徹底地做一個留學生。

04

中年時做老師,像個名師。

他回國後,在上海太平洋報社當編輯。

被南京高等師範請去教圖畫、音樂。

後來又應杭州師範之聘,

同時兼任兩個學校的課。

這時候,李叔同已由留學生變為教師。

漂亮的洋裝不穿了,

卻換上灰色粗布袍子、黑布馬褂、布底鞋子。

金絲邊眼鏡也換了黑的鋼絲邊眼鏡。

雖然布衣,卻很合身,常常整潔。

全無窮相,而另具一種樸素的美。

他從來都比學生早到,

課上從不會大聲說話,

遇上不專心、舉止不雅的學生,

他看在眼裡,等到下課之後才把人單獨留下,

鄭重地告訴對方下次不能再這樣。

李叔同出家後與豐子愷、劉質平合影。

學生劉質平想去日本留學,

無奈經濟拮据。李叔同知道後,

他將自己的工資分成了四份:

上海家庭40元、天津家人25元、

自己和劉質平各20元。

令人感動的是,

為了劉質平的學費,

他後來推遲了原定出家的日期,

繼續執教,

只為確保劉質平渡過最後的難關。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莫過於此。

山下禪庵老師在,

是他對學生,

化作春泥更護花般的舐犢深情。

1914年,浙江一師美術課使用了人體模特教學,後排右二站立者為李叔同。

李叔同扮演的茶花女

李叔同嚴肅,但絕不迂腐。

他是第一個將裸體模特,

帶到中國寫生課上的老師,

也是將話劇帶入中國的第一人。

親自上陣表演《茶花女》,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

他特意節食,瘦出了楊柳細腰。

他還擅書法、工詩詞、通丹青、

達音律、精金石。

說他是通才、奇才都不足為喻。

他的前半生算是半世風流,

成為了自己的主人,

而他的後半生也依然成全了自己。

05

做和尚,像個高僧。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

絢爛之極,歸於平淡。

他遁入空門,時年三十九歲。

此前,因國家風雨飄搖,

家裡舊人已逝,朋友知己不再,

他深感世事虛幻無常,

卻又無能為力,患上了神經衰弱症。

在朋友的建議下,

他在西湖附近的虎跑寺進行輕斷食。

斷食的那段時間,

李叔同悟到了平時不能悟到的

那種「萬物皆空,放下一切」的樂。

為了尋找真正的自我,

也為了替更多苦難的人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他決定出家。

有人問他:您怎麼忍心拋下骨肉?

李叔同答:

世事無常,放不下又怎麼會得到安寧?

斷食照

出家後,

他秉持著一直以來的「凡事認真」,

苦修律宗,芒鞋布衲。

以戒為師,過午不食。

粗茶淡飯,洗衣縫補。

過起了孤雲野鶴般的雲水生涯。

這時的李叔同是弘一法師。

正如他的好友夏丐尊所形容的:

從「翩翩濁世佳公子」,

一變而為「戒律精嚴之頭陀」。

豐子愷《護生畫集》節選

一心向佛,慈悲為懷。

伴隨著青燈古佛,

他同徒弟豐子愷一起編繪出《護生畫集》,

勸人們從善、戒殺、愛惜生命。

日寇侵襲時,他也沒有獨善其身,

而是集眾演講,盡一己之力,渡劫眾生。

弘一大師晚年慈照,時年58歲

他就是一叢菊,一片霞,一輪月。

今日踽踽獨行,他日化蝶飛去。

在1942年10月13日的晚上,

弘一法師走完了他傳奇的人生,

《悲欣交集》是他對俗世的總結與告別。

李叔同在俗39年,在佛24年。

半為藝術,半為佛。

前半生他是風情才子,

後半生他是慈悲高僧,

究其一生,他都是做一樣像一樣。

弘一法師遺墨

還是俞平伯先生總結得好,

「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

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

中年時做名士,像個風流名士;

做話劇,像個演員;

學油畫,像個美術家;

學鋼琴,像個音樂家;

辦報刊,像個編者;

當教員,像個老師;

做和尚,像個高僧。」

然而在俗世的眼中,

他唯獨是為人丈夫,

卻不像個丈夫的人。

其實在出家前他預留了三個月的薪水,

請老朋友楊白民,

把信件轉交給自己的日籍妻子,

並拜託朋友將妻子送回日本。

他出家,是決心已定。

對於妻子,他同樣有著愧疚。

做這樣的決定,非我寡情薄義,為了那更永遠、更艱難的佛道歷程,我必須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間累積的聲名與財富。

……

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我將不再回上海去了。我們那個家裡的一切,全數由你支配,並作為紀念。人生短暫數十載,大限總是要來,如今不過是將它提前罷了,我們是早晚要分別的,願你能看破。

在佛前,我祈禱佛光加持你。望你珍重,念佛的洪名。

我想這也是一種愛與擔當。

淑子痛不欲生,但依舊不死心,

找到了自己出家的丈夫。

質問「什麼是愛?」

他說:愛,就是慈悲。

「慈悲對世人,為何獨獨傷我?」

「做這樣的決定,非我寡情薄義,

為了那更永遠、更艱難的佛道歷程,

我必須放下一切。」

有些人生於俗世,卻註定不世俗。

想人間婆娑,全無著落;

看萬般紅紫,過眼成灰。

10月13日是他的忌辰。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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