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BOYS 是什麼鬼？ | VICE 中國

本文原刊登於2014年7月24日。

在某家專門提供給粉絲舔屏的 MV 視頻網站，鳳凰傳奇的 「最炫民族風」 一直佔據著榜單第一的位置；但自從今年6月16日起，一支叫 TFBOYS 的組合掀翻了鳳凰叔姨組合創下的紀錄，呼嘯而去一騎絕塵。

孤陋寡聞的我當時只有一個問題：TFBOYS 是什麼鬼？

經過一番調查，我有了點基本知識儲備：TFBOYS 的團名取自 「The Fighting Boys」，又稱 「TF 家族」，由王俊凱，王源和易烊千璽三個小男孩組成，2013年出道。剛出道時，王俊凱和王源通過在網路發布的翻唱視頻，以及一檔叫 「男生學院自習室」 的短劇，在網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潮，讓很多韓國團體的粉絲把視線拉回國內。儘管至今成軍還不到一年時間，但如果你百度一下 TFBOYS 就會跳出 42,700,000 條搜索結果，而且每位團員都有上百萬的微博粉絲，隊長王俊凱一條微博轉發和點贊量高達60萬 ；在隊長王俊凱在中考前，應援團的粉絲在他微博下幫他複習中考知識點，那條微博堪稱140字版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擬》。

當友人推薦給我這三隻平均年紀僅為14歲的國產淘寶爆款的少年團時，雖然我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並未對她極盡嘲笑，但說實話我是沒多大興趣的：按長相來說，TFBOYS 不過是鄰居老王的兒子那種水準，歌唱得一般，舞也跳得一般。他們憑什麼這麼紅？

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我採訪一些粉絲，但我們之間幾乎都有類似下面的對話：

「為什麼喜歡他們？」

「因為他們真的很努力啊！」

好吧，努力。可在這個世代，真的沒有誰不在努力，全世界都在努力。憑什麼你努力大家就要買你的帳？ 況且，光是應援團叫做 「四葉草」 這個名字，就已經讓人在韓流粉面前潰不成軍了。

但當我點開幾個視頻，突然覺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向我打開了：每個成員都新鮮可口，青澀欲滴，完全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對半璧人啊。就算歌唱得一般，舞也跳得一般。不過唱歌跳舞什麼的，算個屁啊。隊長王俊凱身上更是有一種迷之瑪麗蘇萌點，讓我作為日飯的信仰，幾乎在這三個正太的眼波流轉中被鞭撻得尊嚴盡失。

_{TFBOYS － 「董小姐」}

於是，我準備繼續自己幾乎胎死腹中的 「他們憑什麼紅」 調查。我聯繫上了另一位 TFBOYS 粉絲，這次是個同樣不願透露姓名的女大學生，她是這麼跟我講的：「我2012年的時候剛認識他們，在人人網看到了《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的翻唱視頻，後來這個視頻被范瑋琪轉發；（然後他們）翻唱的《洋蔥》後來也被阿信轉發，知名度就很高了。然後他們就通過一個叫《十年》的 EP 出道了，新招了易烊千璽入組，沒有開新聞發布會也沒有出通稿，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出道了，不到三百天就爆紅啦。特別酷！」

_{TFBOYS - 「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在娛樂產業里，「特別酷」 很多時候源於 「特別窮」。所以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TFBOYS 根本不是酷，只不過是他們所屬的演藝公司實在太窮，服裝讓人心酸，製作水平低下，太慘了。訪談節目的道具萬年只有沙發，茶几和小碎花牆紙，看得人簡直想馬上捐款。我也挺想對經紀公司說一句：「別鬧，嚴肅點。沒錢簽什麼偶像團體啊。」 但是經紀公司那邊的意思也表示得挺明白的：「呵呵，誰說我們要花錢？」

至此， 「養成偶像」 的概念也越發清晰了起來。簡單來說，就是讓粉絲參與偶像的每一個成長的瞬間，培養真正觸手可及的面對面的偶像。正因如此，TFBOYS 真真正正通過網路的無門檻傳播，積累了大量人氣，培養了一大群的知冷暖、愛操心的 「親媽飯」。你的每一張選票，每看一次觀看 MV，每一聲加油，都會影響到成員的知名程度、媒體曝光率等。通過粉絲的投票，TFBOYS 拿到第一個音樂人氣獎，得到了某品牌家教機的代言 ...... 可以說，TFBOYS 是完全依託粉絲成功的案例。

就是這樣的，成功全靠粉絲，公司只會窮萌。

_{TFBOYS - 「我們曾在一起」 兩周年紀念 MV}

「偶像養成」 的路線，在日韓偶像團體中很普遍，類似的案例也有很多 —— 比如造星工廠 Johnnys 和日本國民偶像大型女子團體 AKB48。AKB48 出道之初的定位就是 「可以面對面接觸的偶像。」 她們從秋葉原的小劇場演出起步，定期舉辦粉絲握手會，每年還會舉辦總決選，通過粉絲的投票來決定團體的中心人物。

AKB48 跟粉絲的相處模式也很有意思：比如每年舉辦的握手會，握手時有工作人員在旁邊拿秒錶記數，有一些粉絲一下用掉十幾張應援券，這樣就可以和偶像呆比較長的時間、可以提問題、或是讓偶像做一些動作，而團員一般也都會滿足。每年一度的總決選，也是 AKB48 的首創，總決選排名決定了一年中舞台站位、單曲發行、媒體曝光率等（可想而知，這些女孩子為了排名，為了在一百多人中脫穎而出，也許就撕逼了；但在粉絲面前，依然要維持親生姐妹的形象）。而就在今年六月，AKB48 的渡邊麻友在中國粉絲的幫助下，成功加冕成為了 「第六屆 AKB48 選拔總選舉」 的冠軍。

現如今，AKB48 已發展成有一百四人固定成員的巨型國民團體，除了各個 team 的固定成員，AKB48 還有著為數不少的 「研究生」（即偶像後備軍），他們除了平時的練習，也會參加一些二線的推介活動以及小型公演，或者在大型的公演中伴舞伴唱等；其中一部分表現好、在飯圈擁有較高人氣的 「研究生」，就可以升格為各個 team 的正式成員。之前的人氣團員筱田麻里子就在海選時失敗，卻在小劇場旁邊的咖啡廳打工時被粉絲髮現並推選升格為團員的。

日本另一個歷史悠久的男團事務所 Johnnys 也是類似的情況：他們招募七八歲到十幾歲的青少年做 「研究生」，其中很多都是那些小孩子的媽媽或者姐姐投稿；而也正是這些人，組成了如今 「姐姐飯」 和 「親媽粉」 的前身。

知道了這些，我們也就不難理解 TFBOYS 的爆紅了。他們的粉絲群像金字塔一樣等級森嚴，分工明確。不僅有專人負責視頻、圖片、字幕組、接機組、海外後援團，甚至有一個法律後援會。她們的年齡層分布參差不齊，遍布各行各業，究其根本 —— 沒錯，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 「怪阿姨」。她們可能就生活在你的身邊，外表與常人無異，但是只要探測到年輕的雄性愛豆（idol）的存在，她們超凡的想像力和愛意就會被激發，一個個都變成了怪奇小說里愛吃童男心臟的妖精；其狂熱程度，就像是你們迷妹去追 Cochella 音樂節，或者就像歐巴桑走到了進口食品超市的生鮮櫃檯，內心特別充實。流行歌曲只為她們而寫，少年只為她們巧笑倩兮。她們的這種特質，正以強勁的勢頭，在人類社會蔓延。

當然，如果你認為她們跟那些普通港台或日韓的粉絲一樣整天琢磨讓自己偶像上頭條的話，你還真誤會她們了。這個族群對偶像的熱愛，是不會建立在微博關鍵詞的基礎上的。微博上有個標籤叫 #不上熱門的技巧#，內容是這麼寫的：「可以選擇一個小時段裡面的半小時以後，接近下一個時間段的前幾分鐘發，保證不會上熱門。最近占熱門真心有點多，很多路人都反感！」 你看，當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偶像騙回復騙轉發的時候，TFBOYS 的阿姨們卻永遠在為上微博上熱門關鍵詞而煩惱。

在 TFBOYS 的出道視頻里，他們跟 「四葉草」 們立下了一個 「十年之約」：「如果睜眼便是十年後，你希望自己變成怎樣的人？如果睜眼便是十年前，你希望自己會去做什麼？如果夢想有捷徑的話，那麼這條路的名字一定叫堅持。我想，如果我從八歲開始堅持一件事情，那麼到了十八歲，我是不是便有了十年的堅持？十八歲到二十八歲，與八歲到十八歲，一樣是十年；即使十年後我們沒辦法成功，我們也離夢想靠近了十年。」

簡而言之，我們用十年成功，你們將陪我們走過每個十年。其實挺勵志的。不過還是那句話，不要認為粉絲都是沒腦子的幼稚兒童，一個迷戀他們的小姑娘就對我說：「現在的粉絲都處在熱戀狀態，愛一輩子這種話都是脫口而出的。但誰能保證將來的事情呢？」

_{TFBOYS - 「十年之約」}

小學的時候，95年版的楊過是我痴迷的偶像。當時我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就盼著古天樂能跟李若彤結婚；還許願等我長大了他還沒有老，還能來得及嫁給他。借用我同事講馬國明的一句話：「有多喜歡他呢？喜歡到能原諒他出軌三次。」

但還沒等我完全長大，他就已經在演豪情的角色中漸漸老去、儀態盡失了。

《大川端偵探社》里有一句台詞：「偶像是什麼，偶像是永遠的幻影。」

你看，人和人就是不平等的，這世界上有天才，也有平庸之輩。趣味也有高級或是低級之分，有人願意去小津墓前陪他喝酒，帶兩隻小雛菊去跟王爾德對談，也有人愛讀俗辣的宮廷小說；但喜歡一樣東西的快樂，也不曾落下過誰。這種快樂簡直超越一切，一邊覺得年事已高還追星的羞恥感，一邊享受著銷魂蝕骨的快樂。那感覺就像是微風，十七歲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