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教授如何評價這次總統大選?│城與邦
翻譯、圖文編輯|羅 蘭
—————【譯者簡介】紐約新學院政治學碩士研究興趣:憲法、主權、近代政治思想史前言筆者所在的紐約社會研究新學院在大選前一周舉辦了「2016美國總統選舉」的小型討論會,來自歷史、政治與社會學系的五位教授分別就此次大選中的女權、種族、左右派、社會運動等話題做了簡要的感想交流。筆者將五位教授的發言記錄如下,並翻譯出來,分享給各位讀者。由於每位教授的發言被控制在10分鐘之內,許多可以展開討論的話題被簡要帶過,略顯遺憾。並且因為這是一場院內師生自己的交流,形式隨意,時間簡短,發言並不是嚴肅的論文形式,所以有些觀點的呈現會比較直接。另外也需要注意社會研究新學院「左派」的特點,並不一定代表其他教授的觀點。圖為講座海報。這次大選到底具有怎樣的歷史性?來自歷史系的Julia Ott教授首先發言。她提到身為歷史學者,能做的是觀察此次大選與往屆相比有何不同,以便更好地調節我們對當下政治環境與政治轉向的認知。而她認為此次大選與歷史上的選舉相比有三點重大變化:1)社會主義(socialism/social democracy)的重新發掘以及對資本主義(capitalism)的懷疑,具體體現為桑德斯的競選;2)「白人至上」(white supremacy)主義的重新回歸;3)反女權(anti-feminism)態度。首先第一點,Ott教授掾引Gallup網站的民調,認為美國民眾對資本主義愈發懷疑,反而對社會主義態度有好轉跡象。在2016年2月到4月間的調查顯示,僅有60%的受訪者對資本主義持正面評價,若是將關鍵詞改為「自由企業」(free enterprise),則85%的受訪者對其評論正面。(另外教授未提到的是,96%的受訪者對中小企業態度積極,而53%的受訪者對大企業評論正面。)35%的受訪者對社會主義態度積極,其中民主黨的支持者中,有高達58%的受訪者對社會主義持正面態度,這無疑與桑德斯的競選有關。在年輕的受訪者中,對社會主義態度積極的比率和其他年齡段相比明顯更高。桑德斯社會主義的傾向與強有力的競選無疑值得關注。需要注意的是,現如今這些比較激進的社會運動,並不是出現在特定的「反戰」情境之下。那麼如何理解這個現象呢?教授認為,如果我們擴寬「社會主義」的定義,將這個模糊不清的概念理解為用民主力量掌管資本主義經濟,將全體公民從經濟剝削中解放出來,那麼美國確實有「社會主義」的淵源歷史。所以,或許美國擁有寬泛定義下的「社會主義」傳統。但是,即使我們認為美國擁有以上定義的社會主義傳統,這種傳統也是建立在對有色人種的經濟剝削基礎之上的。雖然反種族歧視是社會民主運動的推動力之一,並且在這次競選中我們也看到了桑德斯允許「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支持者拿過麥克風發言,以及年輕黑人的票選許多流向了桑德斯,但是,年長一些的黑人卻沒有支持桑德斯。並且需要注意的是,種族歧視在歷史上也是工人階級的傾向之一。所以我們不能將「階級」與「種族」混談,認為兩者是合二為一的概念。歷史也告訴我們,爭取經濟平等與反對種族歧視合為一體的社會運動少之又少,成功的例子幾乎沒有。這次大選中桑德斯與「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者的交織,或許給我們指引了一個方向。如果工人運動能夠更多地和反對種族監禁,以及反對特朗普競選宣傳中對有色人種的敵視結合起來,或許對美國工人階級的政治運動更有益。(由於時間限制,教授沒能談到另外兩點。)
圖為BLM運動者搶過桑德斯麥克風。不止「招人厭」(nasty):女性問題與2016大選同樣來自歷史系的Natalia Mehlman Petrzela教授首先就提出,許多女權主義者在大選之初就懷疑,希拉里的勝利似乎不會像奧巴馬的當選象徵著平權運動與非裔爭取權利的里程碑那樣,成為女權運動的分水嶺。教授提到,女權主義在大選中沒有如預期中高漲,或許和經濟問題相關。雖然在這場大選中,性別差異在投票中當屬歷史最大的,但仍然有極少數的特朗普女性支持者這樣一類 「奇怪的生物」(bizarre creature)存在。教授提到社會研究者Stephanie Coontz的觀點,認為當女性認為自己的工作前景不甚樂觀時,若沒有丈夫的支撐,女性的經濟窘境會更加明顯,所以關注點並沒有在女權上。當然需要肯定的是,女權運動比從前相比得到了極大發展。在20世紀90年代最流行的口頭禪:「我不是女權主義者,但是……」比如,「……但是我支持女性權利平等。」和那個年代相比,女權主義不再是個負面評價,在電視、報紙上開始出現女權主義的討論。然而,希拉里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這個趨勢卻是值得懷疑的問題。年輕一代在女權運動的環境下成長,看到辦公室里性別的變化,大多認可女權運動。然而他們對將一位長居高位的白人女性送入白宮並不熱情高漲。當然,一位女性總統的誕生是歷史性的,但希拉里是否代表了這樣的女性總統,左派意見分歧很大。當然,特朗普明顯是代表傳統的性別歧視與厭女主義(misogyny)。比如,他在電視上批評一位女孩太喜歡吃了,該減肥,甚至將性騷擾解釋成更衣室里的男人間的言論。可見,希拉里若作為女權主義者,需要與這樣傳統的性別歧視強烈地抗爭。然而,在希拉里前期的競選宣傳中,這方面的抗爭並不明顯。《紐約時報》認為批評特朗普的言論代表了女權主義的聲音,教授對此也表示懷疑。例如眾議院發言人Paul Ryan批評特朗普時說道:「我們應該崇敬女性(women should be revered)。」教授認為此番言論仍然是傳統的性別歧視的觀點,認為女性和男性不一樣,似乎(像宗教偶像一樣)屬於另一個世界。前共和黨競選人羅姆尼在批評特朗普時提到:「我們要保護我們的女人(protecting our women)。」這似乎在說,要成為一個正直的男人,必須要保護他的弱小的女人。教授最後提到,女權主義者在這次大選中要做的並不只是讓極端具有攻擊性的言論閉嘴,或是討論希拉里究竟是不是女權主義者。思考希拉里究竟能否能夠體會與代表女權主義的細微內涵,或許更有意義。平行的政治:選舉政治與「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來自政治系的Deva Woodly教授提出,在大選如火如荼進行的同時,「黑人的命也是命」為主的政治運動同樣也是極具號召力。教授將其稱為「平行的政治」(parallel politics),是因為在這場和大選旗鼓相當的政治運動中,民眾廣泛討論與關注一些話題,在大選中卻不見它們的蹤影。在關於「黑人的命也是命」(以下簡稱BLM)運動支持率的全國性民調中顯示,43%的受訪者表示支持BLM運動。最近一次華盛頓ABC追蹤調查(Tracking Poll by Washington ABC)顯示,44%的美國民眾支持希拉里,45%支持特朗普。可見,BLM運動的支持率與總統候選人的支持率相差無幾。在年輕人中,BLM運動的支持率更高。在「千禧一代」(millenial,指2015年大約18至24歲的青年人)中,BLM運動的支持率高達70%。一部分原因或許在於這一代的年輕人中白人比例更低。然而在「千禧一代」中白人對BLM的支持率也超過了半數,達到51%。許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感到他們所關注的話題在這次大選中並未涉及。所以他們會更加認同BLM運動,因為這場運動關注了他們關心的話題。在右派這邊,特朗普究竟是代表了一位總統候選人,還是代表了一場社會運動?與其說特朗普是這場所謂「特朗普主義」運動的領袖與決斷者,不如說這場新的民權運動(populist movement)在特朗普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這也說明,特朗普反映了一定人群的焦慮與擔憂。所以教授認為,美國選舉政治的缺點之一在於無法準確直接地關切部分選民的需求。無論在日常生活還是在媒體討論中,大家都會提到,投票支持希拉里意味著什麼,支持特朗普意味著什麼,似乎若不投票給希拉里,就代表著支持特朗普。那麼諸如前桑德斯的支持者,或是年輕人,或是少數族裔的左派人士,他們既不支持希拉里,但也並不認同特朗普。這樣一來問題便產生了,選民並非情願的選擇讓大家無法對選舉政治產生熱情。即使我們面對一位無視制度、教唆民眾、煽動情緒的候選者,熱情也並非高漲。設想你是一位「千禧一代」的少數族裔青年,你關注的問題是警察暴力、種族歧視與教育問題,於是你對比現在這兩位候選人,卻陷入兩難。這並不代表選民們不會根據對民主的理解、對經濟政策的親好,或是美國的國際地位進行投票。然而當涉及到選民切身利益與日常生活時,他們親身感受的體會成為了他們對候選者進行理性對比的籌碼。雖然希拉里在經濟政策上有所表態,然而在民調中,「千禧一代」尤其是黑人青年的選票並沒有大量流向希拉里。有人或許會解讀為對女性政客的不信任——這或許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當BLM活動者正面對抗桑德斯時,他把麥克風讓給了活動者;當他們對抗希拉里時,希拉里的態度是:「閉嘴,你們都不知道我為你們做了些什麼。」這或許更能說明問題。特朗普的左/右翼競選宣傳來自政治系的David Plotke教授接著發言。他提出,特朗普實際上在同時推行兩套不同的競選宣傳。其中之一是他現在正在進行的,傳統的民主黨傳統的、帶有右翼色彩的競選宣傳。另外一個,也是在他競選宣傳最初更為明顯的,是教授總結的「左/右翼競選宣傳」,即同時向兩個方向的選民遞出信號的宣傳。接下來,教授列舉了特朗普的部分政治態度,表明他在左右翼兩邊都有著力。例如,特朗普對移民強烈的反感,並非是傳統的民主黨政策的核心。例如,布希2008年甚至表態贊成移民。又或,特朗普對恐怖主義相當緊張,這或許是布希政府的政策之一,但並不是全部,也並非民主黨的官方態度。同時,美國的左翼甚至極左翼會對特朗普的一些言論感興趣。最明顯的便是特朗普對國際貿易的反對態度,認為失業率是由於工作機會外流,會引起國內部分左翼的共鳴。同時,特朗普反自由主義的矛頭對準的也是銀行、大型企業以及自由派的精英。當然特朗普吸引的對象並不是最底層的窮人,而是受到精英階層壓迫的邊緣化的白人群體。這群白人面對的是不斷擴大及變化的「白人」概念,他們突然發現所謂「白人」並不再具有從前那樣(白人優勝)的含義。他們面對的是不斷湧入的移民和多元的種族群體。這個人群和左派的相似之處在於,他們分析經濟問題時,會回到社會等級與階層上來尋求答案。他們的經濟和社會地位受到了威脅,而特朗普的宣傳和他們的焦慮恰有契合之處。那麼特朗普的左/右派宣傳是否有效?答案既是,也不是。這套宣傳並不有效在於,特朗普幾乎沒有從桑德斯那裡搶過左翼選民的選票。特朗普與傳統共和黨候選人相似的地方在於,他必須同時贏得多方選民才能贏得大選,然而他「歷史性」的不同在於,特朗普令人詫異且擔憂地選擇了跨度如此不同的目標選民。尾聲來自社會學系的Jeffrey Goldfarb教授最後發言。他的發言可以簡單概括為兩點。首先,如今特朗普贏得大選的概率,就像是一個好的擊球手打出全壘打,即使是這個概率也已經相當可怕了。其次,無論是哪位候選人贏得大選,上台後面對的是兩場平行的民眾運動(populist movement),一是桑德斯的支持者,二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如何在兩方壓力下取得共識,是對新總統的巨大挑戰。就「特朗普現象」來說,在美國歷史上也並不是「前無古人」,筆者在此推薦Richard Hofstandter的The Age of Reform以及他的「The Paranoid Style of American Politics」一文,都涉及到了美國民權運動以及民粹思潮在歷史上的表現,與如今特朗普現象有許多契合之處。
參考文獻
- 提及的Gallup民調地址如下http://www.gallup.com/poll/191354/americans-views-socialism-capitalism-little-changed.aspx?g_source=socialism%20capitalism&g_medium=search&g_campaign=tiles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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