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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6
本帖最後由 宮白雲 於 2016-12-21 22:44 編輯 直擊靈魂的豐富與駁雜宮白雲 / 安琪(2016年12月20日19點-21點,中國詩歌流派網21世紀詩歌會客室)宮白云:安琪姐好,歡迎您來到21世紀會客室。安琪:白雲好。宮白雲,您是享譽詩壇具有重要影響力的詩人,以自己特有的睿智與魅力,在風雲變幻的詩壇取得重要成就並佔據著十分獨特的地位。就你而言,這些成就對您意味著什麼?您如何看待「詩歌活動家」這個身份?您最終的文學夢想是什麼?安琪:謝謝白雲的讚譽,說到成就確實不敢當,不是謙虛,確實身邊有大才華的男神女神級別的朋友太多了,他們無論寫詩寫文還是繪畫書法,均多項全能,並且創作力和作品的質量都不因年齡的增長而衰竭,委實讓我看到自己的不足,更有一批健壯強悍的年輕詩人出手不凡,詩思奇詭,讓我只有靜心自省、安靜學習的份,人的認識確實此一時彼一時,遙憶30幾歲輕狂的我也曾自以為天下第一,到如今如果再持無知無畏的心態那就太不自量力了。現在的我需要的是補課、修身,以期有新的突破。說到「詩歌活動家」,我一直認為他們是有公益心的無私心的人,他們把自己讀書寫作的時間勻出一部分用在服務詩人的舉措上,應該得到大家的敬佩。但事實是,這些人得到的反而是批評和貶損,動輒被戴上「愛炒作」的帽子,這是很不公平的。那些從不做詩歌義工的人享受著詩歌義工的服務,埋首書桌寫出了好詩,得到了一大堆獎項,又博得「低調」的好名聲,真是名利雙收。在此我要向偉大的詩歌活動家黃禮孩、潘洗塵、祁國、遠村致敬,謝謝你們以民間的力量為詩人、為詩歌作出卓絕的貢獻,跟你們比,我做得很少,不值一提。我最終的文學夢想是像彭燕郊、昌耀兩位前輩一樣,活到老寫到老,並且寫得好。我感覺近幾年我已能潛下心來,無視周圍的喧嘩,我希望這樣的詩歌修行能讓我在通往夢想的路上走得更紮實。宮白云:安琪姐說得有理有據,鏗鏘有力,也很犀利尖銳。「活到老寫到老,並且寫得好。」感覺您說出了所有寫作者的文學夢想。安琪:我在《海峽瞭望》寫了四年多「台灣詩人」專欄,發現台灣詩人活到老寫到老寫得好的很多並且又都很健康,大陸就很少,箇中原因值得研究。宮白云:大概與環境和心態有關。宮白云: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開始詩歌寫作的?還記得您的處女作嗎?發表了嗎?誰對您的詩歌寫作產生過重要影響?安琪:這題是在掏家底呵呵。高中和大學時都寫過詩,每個人的青春都有詩意,但那種詩意是很淺薄的,所寫出的作品也是來自教科書的閱讀提供的假大空抒情和主旋律。更何況當時的校園流行的是席慕蓉和汪國真,我的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起步,現在回看那時期的作品,真不敢恭維。我的處女作是一首與「眼睛」有關的詩,被語文老師範文基先生在課堂上作為範本讀過,算是發表。真正使我的詩歌走上現代詩一路的是家鄉的詩人道輝,1992年他北漂一陣後回到漳州,帶給我們新鮮的前衛的詩歌觀念和寫作啟蒙,至此我開始明白什麼才是我想要的詩歌寫作,道輝在我詩歌寫作的初始對我產生過重要影響,此後海子、龐德、法國超現實主義詩人群、伊沙又在不同階段影響過我,我的詩歌文本的豐富與駁雜來自於這麼多詩人的合力,感謝他們!宮白云:安琪姐的詩歌文本的確是豐富與駁雜的,它們內部緊密的語感,另類的形式感,遊刃有餘的入世與出世,所具備的精神,都是值得人們去津津樂道的。安琪:優秀的詩人都有他/她的寫作秘密和師承,要是都上流派網「訴肺腑」,確實是很好的詩歌教學課。宮白云:「訴肺腑」,這個詞用得妙哈。宮白云:我看過關於您的許多訪談,據您說,您之所以取「安琪」這個貌似詩意其實通俗的名字是因為這個名字能幫您逢凶化吉。您對周易八卦有研究嗎?您對宗教信仰怎麼看?您本身是否是宗教信徒?安琪:1992年我開始往外投稿時取了幾個筆名,安琪,陳語,子規,我告訴自己,如果哪個名字先被採用就用哪個名字,結果安琪被採用了,這是這個筆名的由來。這個筆名能幫我逢凶化吉是我到北京後一個懂周易的老先生說的。我自己對周易八卦沒有研究,以前翻過易經,覺得好深奧,現在我正在寫「讀書記」,打算抽時間細讀讀。我沒有接受過任何宗教的形式皈依,內心傾向佛教,是逢廟必拜的那種。我堅決認為國家應該推崇宗教信仰,特別是佛教的「因果報應」說,這樣這世間行善的人會多些、為惡的人會少些,否則大家心中沒有敬畏,做惡沒有恐懼心,往食物添加有害物質的人沒有不安心,只能是世風日下。宗教信仰如果深入人心,會對人心有一種約束,1949年建國後一切宗教信仰都被視為迷信,國家又給不出強有力的能讓大家相信的東西,國人心中一片茫然,空虛,真是一個問題。宮白云:「宗教信仰如果深入人心,會對人心有一種約束」,同意安琪姐這樣的說法。安琪:民心渙散,也是沒有信仰的緣故。宮白云:在我的內心裡,始終認為您是一位深具個性和非凡創造力與探索意識的詩人。陳仲義先生曾經對您的早期詩歌有過精彩的描述:「任何一個標題,一個事件,一種細節,在意識流沖盪下,都可以『被預先』破碎為粉末狀,進入『壓模』工序,要多長有多長,要到哪裡就到哪裡,要什麼形狀就什麼形狀。多文體的變種、播撒,無結構『蹤跡』,漫遊鉚連,混亂中集結,堆砌中斷開。相互傾軋,相互征服。異質材料在眾聲喧嘩里,異常刺目,令人眼睛生疼,非詩文體在詩性通道中橫衝直撞」。而您現在的詩歌「速度」明顯放緩,是您有意為之?還是隨著生活本身的頻率自然的發生?您眼裡的詩歌與生活是怎樣的關係?安琪:我確曾有過詩歌井噴期,一切所見所聞所想均可自由入詩,那應該是我詩歌創作的黃金時代,大約在1998-2002年,那一階段我寫了百餘首長詩,後選取40餘首自印成長詩選《任性》(2002年,漳州),你所引用的陳仲義老師的話就來自陳老師讀了那本詩集後撰寫的長篇評論《紙蝶翻飛於渦旋中——論安琪的意識流詩寫》,刊登於《廈門城市大學學報》2003年,該文成為最早的為我的詩歌寫作分期定位的專論而被許多論者引用。2002年我北漂至京,創作轉為短詩,在流離、困頓的生活情境下詩歌成為我精神的出口平衡了我的心靈,這一時段的作品後來結集為《極地之境》(2013年,長江文藝出版社),這是我詩歌創作的白銀時代。此後,我的創作轉入您所說的「放緩」,不僅在速度上,而且在質量上,我知道我正走上艱難的轉型期,如果說以前的創作依憑的是青春激情、是生活的磨難,現在的我需要一種冷靜的、自覺的、有技術性的寫作,至少到目前我的轉型尚未成功。一切順其自然,強求不來,只要心中有詩,詩總有一天會「有你」。對我而言,詩一直就是我的生活,除了詩,我不知我還能幹什麼。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詩帶來的,感謝詩神!宮白云:從黃金時代到白銀時代,其中的甘苦唯有品嘗者自知。只要心中有詩,詩總有一天會「有你」,這個可當做寫詩者的座右銘。安琪:訪談是對被訪者的梳理,也是被訪者籍此對自己的梳理,我經常在被訪中說出自己平時沒有去想的觀點,那些可能早就深埋於心,只待訪者的鐵鍬挖掘。宮白云:很願意是那把鐵鍬。宮白云:提起您,總繞不過您與遠村,黃禮孩編選的《中間代詩全集》,您曾在與花語的訪談中說:「中間代是我這一生做的最為轟轟烈烈的一件事,我被這場烈火燒成了灰燼,再也沒有力氣做其他詩事。」能給我們簡單說說關於「中間代」的一些事情和您這句話的含意嗎?安琪:恰好昨天(2012-12-18)吳投文教授發布了一條朋友圈,內容是他與李少君合作主編的《朦朧詩精選》出版了,趙思運教授就在該朋友圈下點評提醒我「安琪也該編一本《中間代詩精選》了」,我答之以「怕挨罵,不敢」,如前所述,「詩歌活動家」總要承擔「愛炒作」的罵名,2001-2005我做「中間代」事宜是我挨罵最多的幾個年頭,造成的後果是,1)我強烈支持那些為詩歌做事的人;2)我自己非常害怕為詩歌做事。像我這樣年齡的女詩人大都安安靜靜埋頭做自己,既出好作品也獲好口碑,我何必總要站在風尖浪口耗時費力做事又挨板磚?我也開始把精力更多轉向自己的讀書和寫作了。話雖如此,其實2013年我到作家網工作後已連續三年擔任網站承辦的「全國高校徵文大賽」詩歌組初選工作,每年都從成千上萬份來稿中選出報送終評的名單,很辛苦卻有意義,我樂意為之。時至今日,我不後悔當年投身全部精力和黃禮孩、遠村一起推出「中間代」,為我們這批「生於1960年代沒有參加第三代詩歌運動」的詩人謀得身份證。整個1990年代創作力最旺盛的就是我們這代人,但因為群體「無名」,當論者論及「90年代詩歌」時,總是以少數殘留的第三代詩人為例(大多數第三代詩人在1990年代要麼下海要麼出國,基本停筆),「中間代」的提出和幾個選本的出版,讓詩歌界認識到,還有眾多生於1960年代的詩人默默創作出了大量優秀的詩歌文本,他們不應被忽視。相比於詩歌界其他代際群體,「中間代」確實是最沉潛也最堅實的一代,因為在黑暗期中太久,這一代人默默積蓄了大體量和高質量的創作能量,時至今日,依然以非常優秀的文本活躍在創作領域,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一直在向中間代出色的同行學習。宮白云:「『中間代』的提出和幾個選本的出版,讓詩歌界認識到,還有眾多生於1960年代的詩人默默創作出了大量優秀的詩歌文本,他們不應被忽視。」是的,他們的確不應該被忽視。我尊重敬佩一切為詩歌做事的人。宮白云:有人說沒寫出長詩的詩人不算優秀的詩人,您認同這個說法嗎?您本身也是長詩寫作的重要踐行者,您的詩集《你無法模仿我的生活》就是您長詩的重要選集,這部詩集對您意味著什麼?您最喜歡您的長詩還是短詩?您是怎麼看長詩寫作的?您認為長詩在中國詩歌史上處於什麼樣的地位?安琪:你所說的我的長詩選《你無法模仿我的生活》收入的是2012年以前我在福建和北京時期創作的長詩87首,我的長詩觀在這部詩選的序言《我的長詩寫作》中有所涉及。我熱愛並身體力行著長詩寫作,對一切長詩寫作者抱有「吾道不孤」的關切和祝福。家中收藏有大解、伊沙、侯馬、歐陽江河、高世現、殷曉媛、王夫剛、楊然的長詩選本,在我的閱讀史上,詩人海嘯主編的《百年中國長詩經典》(2010年,中國畫報出版社)是我迄今讀到的第一個長詩選本,收入有20位詩人的長詩20首,不斷再版,可見長詩是有它的讀者群。和不少批評家一樣,我也偏愛我的長詩,那些長詩大都寫於1998——2002年間,是我的生命狀態到達極致後的產物,我在寫出那些超常發揮的長詩的同時已無法回到生活的常態。如果我們承認每一部作品一經出手就具有它自己的生命力那麼我們就必須承認,越是強大的作品它自身具有的力量就越大,這力量是很複雜的,它包含了對讀者甚至作者本人的掠奪、侵佔和破壞。我以後的生命都因為這些不可思議的長詩而獲得改變。哪怕僅從這個角度我就必須為這些改變我命運的長詩保有一份刻骨的愛與恨。不能說沒有寫出長詩的詩人就不算優秀的詩人,但一個詩人一生中若不寫寫長詩也是一種遺憾。在我看來,長詩寫作才是對一個人綜合素質的最終檢驗。葉櫓教授也指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始終不能出現能夠抒寫傑出偉大的長篇詩歌的大手筆,必定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一種缺憾和悲哀。」這麼多年這麼多人在長詩創作上孜孜以求,內心充滿的必是形而上的果敢亦即宏大高遠的歷史抱負。如果說,短詩創作可以憑藉瞬間靈感閃現一蹴而就的話,長詩寫作則無此種可能,它與一個人的呼吸長短、精神氣脈、血質底蘊有關,與一個人認識世界、經歷生活、豐富內心有關。長詩寫作一直是有抱負的詩人的追求,詩歌史上的重要詩人均有長詩在手,中國詩歌史的研究繞不開長詩寫作。宮白云:我對長詩寫作者一直懷有敬意,正如您所說它「是對一個人綜合素質的最終檢驗」;「一個詩人一生中若不寫寫長詩也是一種遺憾」;「長詩寫作一直是有抱負的詩人的追求」;為了少些遺憾,多些抱負,寫短詩的詩人,應該寫寫長詩了。2017年我也打算寫寫長詩,檢驗下自己。宮白云:我曾給您的詩集《極地之境》寫過一篇近八千字的長評,對您用十年時間組成的這部生命之歌充滿了由衷的敬意。《極地之境》入圍了2014花地文學榜年度詩歌。今年又獲得了第四屆中國當代詩歌獎(2015—2016)詩集獎。有人說它是您隻身離開福建漳州闖蕩北京10年的生活、情感切片,您同意這個說法嗎?您覺得這10年給您的人生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另外,您如何看當下諸多的詩歌獎項?安琪:你的那篇文章我一直珍存在心,謝謝你的知己之評。近幾年你詩文雙劍、鋒芒畢露,已成為女詩人群體中重要的一員,我也因你的認真評論而成為受益者,現在你做的這個訪談系列也是詩歌義工一種,要向你表示敬意!《極地之境》確實是我北漂10年點滴生活的記錄,一切受窘於生活和四處飄零的人都能在這本詩集中找到共鳴。改革開放後相關政策的放鬆,社會各階層的流動成為一個大的潮流,從一地到另一地,從鄉村到城市,從小城市到大城市,從有公職到無公職……種種一切帶來的生理與心理的位移和重新調適,勢必造成流動人員情感上的衝撞,《極地之境》既是作者本人的自況,也是特定歷史時期一代人一群人的生活際遇所交織出的悲與欣,2013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後獲得了一些榮譽我把它視為社會對漂流群體的關注,感謝賜予它榮譽的團體和機構。2002年底我辭職北漂,從體制內跨出來後其實已讓自己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10年北漂我不得不承認,中國社會還是一個體制社會,體制外人是這個社會的二等公民,但辭職是自己選擇的,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最大的優點是能夠面對現實(這是辭職前「毫不面對現實」的結果),無論北漂途中遇到什麼難受的事我都能自己開解,我的心態也得以一直能保持得較好。其實也有惡劣的情緒的時候,那些,詩歌都幫我找到了出口,感謝詩歌。北漂讓我經歷豐富的人生,讓我周遊中國的許多地方,並讓我的靈魂從福建時期的躁動不安幾至崩潰,到今日的平和。詩歌獎多對詩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個人覺得體制外的來自民間設立的詩歌獎會更公正些,因為它們帶來的社會利益(譬如得魯獎後當地政府給予高額獎金、破格提拔以及分配房子等)幾乎沒有,爭搶的人也就沒有。詩人跑獎在我看來是會得到詩神的懲罰的。宮白云:謝謝安琪姐給予我的高評與詩歌途中諸多的重要鼓勵。也謝謝您用十年的北漂生活給當代詩歌貢獻了一部獨特卓越的詩集。宮白云:以我個人的詩歌寫作經驗來看:詩歌的本質不在於虛構,而在於心靈表達的真實需要。它是可靠的「存在」與「人性」的再現,是對生活、對內心、對情感一種恐慌與壓抑表述後的分解與釋放。用王國維的話說:「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我想知道您怎樣看待「真實」的詩與「虛構」的詩?您眼裡真正的詩歌長什麼樣子?安琪:這個問題事關詩歌寫作。我對詩歌的認識還是比較複雜的,可以說一言難盡。我能接受也曾經寫過純粹用語言構造成的詩,我認為語言能夠建設出一個平行於現有世界的世界,那是在我的福建時期。我也能接受並正在寫作完全來自生活的真實的詩,這是我的北京時期。目前我傾心於真實的詩,我近年對口語詩的推崇來自於此。我還是希望詩歌能夠呈現我們當下的社會現實,百年後人們讀到我們今天的詩能對我們的今天有所了解,可能我寫不來但我崇敬那些能深入我們時代本質的詩作。我喜歡有現實力量的詩。宮白云:對於一個詩人,重要的不是寫什麼,而是如何寫,一切脫離了基石懸在半空的寫作我認為都是過眼煙雲,不能存世長久。非常贊同您說的詩歌要「能夠呈現我們當下的社會現實」的說法,我個人也比較「喜歡有現實力量的詩。」宮白云:在我印象里,雖然您在詩歌界名聲很響,但您從不志得其滿,居高臨下,反而特別平易近人,這是否是您人脈極廣,人氣鼎盛不衰的原因?還有就是您對有潛力的詩人不吝提攜。記得第六屆張堅詩歌獎(2013)您是終審評委,在與我毫無交集與交流的情況下您投了我寶貴的一票,雖然我最終沒有獲獎,但對我來說是個特別大的鼓舞,之後,您還把我的詩歌推薦給《詩歌月刊》重要欄目。我想知道在您參與的詩歌評獎與推薦中,您遵循的準則是什麼?您眼中一個好詩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安琪:每個人的出場都得益於前輩詩人的推舉與扶持,我也不例外。在我有能力的時候,我自然願意反饋前輩的恩情給晚輩,你和玉珍是那年張堅詩歌獎我非常喜歡的兩位女詩人,你們的語言爆發力和深入事物核心的能力很突出,輕易地就從一堆詩作中跳出來,本質上我一直還是葆有對好詩和好詩人的激情,總能在好詩和好詩人出現時激動,並認為自己有廣而告之的義務。傳說中寶劍看到英雄會叫,我身上的血看到好詩也會叫,那些能讓我身上的血發出叫聲的就是好詩。我不喜歡陳詞濫調的詩,不喜歡對生活沒有發現的詩,不喜歡套用別人的語言表達的詩。我喜歡有原創力的詩。我喜歡有公益心的詩人。宮白云:「那些能讓我身上的血發出叫聲的就是好詩。我不喜歡陳詞濫調的詩,不喜歡對生活沒有發現的詩,不喜歡套用別人的語言表達的詩。我喜歡有原創力的詩。我喜歡有公益心的詩人。」您的「不喜歡」與「喜歡」道出了我想說的而不知道怎麼準確表達的。從您的身上我學習了很多好的品質,包括對好詩和好詩人的推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宮白云:看清自己是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只有將自己置於絕地,才能浴火重生。如果把它之於詩歌寫作的層面,也同樣如此。避開普遍的言說之路,顛倒慣常的詩歌思維,是您詩歌重要的寫作手法之一,詩歌「應該怎樣去寫」是許多詩人都在切實思考的問題,您覺得詩歌「應該怎樣去寫」?能否與我們分享下您的寫作經驗?對初學者來說,您的忠告是什麼?安琪:詩歌寫作有如禪悟,最大的幸運是遇到一個高人點撥,那比你苦思冥想效果好多了,好的老師可以讓你一步到位。我被點撥過也點撥過好多人,這是詩歌的薪火傳承。「避開普遍的言說之路,顛倒慣常的詩歌思維,是您詩歌重要的寫作手法之一」,你的歸納很到位,這也是我的寫作秘訣。通過對口語詩的研讀,我發現了第二個寫作秘訣只是我目前還沒熟練掌握這個技巧,那就是對生活細節的觀察和抓取,我跟口語詩人們多次外出遊玩,同樣一趟行程,他們都能抓取到可以入詩的題材並寫出來,我卻一無所獲,不免感到十分懊惱。依我的經驗,初學者最好去尋找適合自己的老師,無論真實的人還是文本,這會使你少走彎路。宮白云:寶貴的經驗,謹記。宮白云:詩人沙白說:「在俺眼裡,安琪就是一隻詩歌母豹,無論苦痛甜蜜,她從來沒有停止在詩路上奔跑。」您認同她的這個「詩歌母豹」的評價嗎?安琪:認同。只是現在這隻母豹正在充電,暫時停止奔跑。宮白云:暫時的停止,是為了更好的上路,期待您這匹「詩歌母豹」能夠一次次給詩壇帶來驚喜。宮白云:雖然我自己也在不斷地寫評,但我認為閱讀者與詩人之間始終存在著一種鴻溝,如何「填平」恐怕只能是詩者自己。所以,詩歌批評始終是一條「誤讀」的歧路,但無可置疑的是,它提供了近距離地了解詩人生活演變、心靈歷程、情感走向的可能性;也與詩人之間建立了一種奇妙的閱讀之境。我知道您也經常地寫評論,不知道是否同意我這種說法?您認為什麼樣的詩歌批評才是有作為的詩歌批評?什麼樣的批評是應該警惕的?安琪:你的寫作才是真正的詩歌批評,你有理論語彙,有準確的理論表達,這些我都沒有,我的「批評」只能稱「讀後感」。寫批評是一件苦活,基本只有被評者和評者兩人在讀。作為一個批評家要珍惜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只為自己認可的文本寫評,不要因為各種外在原因而浪費才華在爛詩,這是我對批評家的忠告,也是我自己要警惕的。當然,中國是個人情社會,要完全摒棄人情因素,很難。只能盡量吧。宮白云:「寫批評是一件苦活,基本只有被評者和評者兩人在讀」,雖然說得殘酷了些,但卻一針見血。「作為一個批評家要珍惜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只為自己認可的文本寫評,不要因為各種外在原因而浪費才華在爛詩,這是我對批評家的忠告,也是我自己要警惕的。」這是最好的忠告,謝謝您。宮白云:您是北漂詩人,現居北京,對您來說,您喜歡您的出生地多還是北京多?它們對您的詩歌寫作風格產生過影響嗎?安琪:目前還是喜歡北京多一些,每一個離鄉背井的人都有一個回不去的故鄉,特別我這樣辭職北漂的,在老家就像一個怪物、一個瘋子。幾年前我都不敢回鄉過年,現在好多了,但在老家還是有不自在感,許多新詩人你不認識,老朋友們因為時隔10多年,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總之就是「尷尬」二字。地域對我詩歌的影響自然是有的,都已體現在我的詩里。沒有北漂,我寫不出《父母國》這本詩集,我的故鄉感都來自我離開了故鄉。早在福建時期我就如此寫過,「一個沒有離開故鄉的人你能說他/她有故鄉嗎?我以為沒有」。宮白云:「一個沒有離開故鄉的人你能說他/她有故鄉嗎?我以為沒有」。很喜歡您對故鄉這樣獨到的理解。宮白云:如果讓您選出您最具代表性的詩歌五首,您的排列是?安琪:《像杜拉斯一樣生活》《輪迴碑》《極地之境》《父母國》《明天將出現什麼樣的詞》。宮白云:這些詩有口皆碑,相信它們會在詩歌的歷史上不朽。宮白云:近幾年,您又進入了繪畫行列,所畫的鋼筆畫很受歡迎,不得不為您的天才與才情叫好,您是出於喜歡還是附庸風雅?打算繼續下去嗎?安琪:確實喜歡。我一直對那些能詩會畫的詩人羨慕不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拿筆繪畫並廣受好評,真是沒想到!狠狠地畫過半年因為太累,停了。近期打算恢復畫畫。詩人中全能型選手很多,我不算突出。宮白云:現在您不用羨慕別人「能詩會畫」了,反過來,別人在羨慕您呢。安琪:那天收到趙思運兄的詩集《一本正經》,看到裡面我的插畫還真挺好看的,信心又起,這幾天又開始畫了。宮白云:問一個很俗氣,但我很想知道的一個問題,你嚮往什麼樣的愛情?它在你生活中實現了嗎?安琪:夫婦有共同愛好,能互相理解,彼此不用遷就,不用妥協。感謝詩神賜我有今天。宮白云:我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祝福安琪姐。宮白云:最後一個問題,怎樣看待詩歌流派網站或者對它有什麼建議?安琪:我不斷地認識新湧出的詩人,當他們告訴我他們最初是從流派網開始學會詩歌寫作時,我感佩流派網的功德,據我所知,余秀華、郭金牛都是流派網最先推舉他們的,流派網真有眼光!江湖上,韓慶成為了中國詩歌流派網日夜不休,連公司都關閉了,都成一個傳奇了。宮白云:還有張二棍也是流派網最先開始推薦的。感謝您把「傳奇」給了流派網,給了韓總。【現場精彩問答整理】韓慶成:與梁小斌老師談事情,回來晚了,歡迎安琪光臨白雲主持的詩歌會客室!10月份參加鼓浪嶼詩歌節的時候,我們曾私下討論過60後詩人這個話題,借這個機會公開一下,可以再聽聽你、聽聽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朋友們的看法。60後是中國詩人中一個特殊而重要的群體,現在更是中國詩壇最重要的力量。他們80年代或更早開始寫詩,大都完整經歷了中國詩歌乃至中國社會的80年代,是那個自由、開放、包容、進步的年代的見證。他們中的很多人,在89年之後中止了寫作,這似乎是對「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可恥的」這句阿多諾名言的印證。進入21世紀,這批在別的領域或飛黃騰達或事業有成或仍舊默默無聞的人,又重新開始寫詩,其中不乏越寫越好者。我們知道,在60後詩人群體中,一部分出道較早、運氣很好的,進入了徐敬亞先生髮起的「86大展」和此後出版的「紅皮書」,毫無爭議地成為第三代詩人;一部分由於種種原因,比如我當年所在的宣城的《門》詩歌民刊,因為沒有接到徐老師的英雄帖,錯過了這個進入第三代的機會,而並不是因為寫的不好落選;另一部分運氣比較好的,後來進入了你參與主編、影響很大的《中間代詩全集》,成為中間代詩人;中間代之後恢複寫詩的這部分60後詩人,有一部分2014年搭乘我和譚五昌先生策劃主持的「21世紀中國現代詩群流派評選暨作品大展」活動,以不同的流派群組入選,這其中有一個新歸來派引人注目。從第三代、中間代到新歸來,你如何看待這種劃分?如何評價60後詩人的寫作?安琪:韓兄所說的1989後停止寫作的只是第三代那部分人,而獲邀參加徐敬亞老師等發起的兩報大展的也只是1960年代前期(1960-1964年以前)出生的詩人,像1969年出生的我有的剛進入大學,還沒寫詩,有的沒收到大展邀請,因此,第三代的命名有一種拔苗助長的性質。整個90年代,沒有參加第三代詩歌運動的生於1960年代中後期的詩人一直在寫作的第一線,翻閱一下當時的刊物可知。因此,1960年代詩人絕不止是第三代詩人,中間代的提出正是基於如上寫作背景。進入新世紀後,原先停筆或出國的第三代詩人紛紛回到詩歌現場,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現在,1960年代無論第三代還是中間代,創作力都十分旺盛,依然是當代中國詩壇的中堅力量。韓慶成:是的,有很多停筆的,比如我,也有繼續寫的,但詩歌89之後的衰落卻無法阻擋地到來。如果沒有互聯網的普及,這個衰落可能不會像今天這樣出現轉機。安琪:中間代詩人大都從寫詩至今都沒停筆,不然90年代的詩歌刊物豈不要關門了黃土層:問好韓老師!你提的關於詩歌年代劃分的問題,我覺得所有的劃分都是人為的劃分,而詩歌的時間更是一種綿延。比伯格森的時間綿延論更甚。也就是說,後人終究記住的是詩歌作品,而忘記代間的劃分!暗王:時代本質是什麼?安琪:比如說現在霧霾這麼嚴重,誰能用詩歌的形式寫出霧霾,讓後人知道今天我們生活在霧霾的毒害中。很多人知道寫現實,但寫不好,引不起共鳴,流傳不下去。我目前也沒有寫現實的能力,讓我寫霧霾我也寫不來。暗王:那是時代現象。從時代現象說本質不僅僅要詩藝,還要勇氣。另,您有自己的世界觀嗎,您的世界觀是什麼,能說說嗎?我認為思想是詩歌的靈魂,一個人的思想就是解讀世界的方式,無超越時代的的思想,寫詩的技藝再高也是白搭,所以我想問問您的世界觀。安琪:還不敢說有世界觀,只是樸素地要求自己,要做一個善良的樂於助人的人。暗王:哦,明白了,詩人是世俗的超越者。謝謝。王海云:安琪老師,您曾在《中國式民刊》一文中,對民刊作了非常「中國式」、非常有味道的評述。民刊的存在,對於中國文學的發展和影響意義深遠,是無可替代的!那麼,您怎樣看待當下的官刊?您能談一談未來中國詩歌的去路嗎?安琪:有這麼一句話很有道理,大意是,只有中國詩人才能從不在官刊發表詩作卻能名揚詩江湖的,因為詩人們另有自己展示的平台,那就是民刊。無論官刊還是民刊,一切隨你的心指示,想在官刊發表就投稿官刊,無所謂官刊發表就不投稿官刊,沒必要糾結。好詩無論在哪發表,都是好詩,劣詩無論在哪發表,都是劣詩。未來中國詩歌,這個問題太大了,只能說,不知所蹤。王海云:安琪老師,您門下有學生嗎?安琪:我知道我影響過不少人,目前公開形成文字承認受我影響的就荊溪、小虎兩人,我挺感謝他們。其他人偷偷學藝不說,我也不能自己說,不然人家否認了,我多尷尬啊。有一次我到一所高校開講座,講座剛結束,就有一女生拿來一詩,說是聽我講座過程中突然開竅,現場寫的。我一看,真是好詩,後來恰好我為某刊物組稿,就刊登了。王海云:安琪老師,我想跟你學詩!能收下嗎?安琪:那就多讀讀我的詩,真的,湖南有一詩人年近60,就是在讀我的詩的過程中突然開悟詩歌語言的現代感,寫出了與此前判然有別的現代詩,他留言告訴我的。王海云:那您是答應了!謝過安琪老師!我一直喜歡您的詩歌,以後會更專心研讀!安琪:我的寫作是心靈寫作,直擊靈魂的那種,總體有點神秘論。王海云:我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走!我也始終認為,寫作就是自身生命旅程中夢想和苦難的原聲記錄!每當提筆欲書之時,我的內心都是莊重、聖潔而虔誠的!我不能褻瀆任何一個文字,讓它們輕易投生,苟存於世!我必須付出一生的激情和熱血,讓每一個文字都帶著風暴,燃著火焰!狄蘆:安琪詩人好!現時講求詩歌主題的無差別性,能否談談?安琪:大家只能寫自己能寫的東西。詩人如果能早點明白自己能寫什麼,不能寫什麼,效果會更好。我是很晚才明白這個道理,但已經雜七雜八寫了一大堆,沒有形成自己的寫作主題。現在明白了,但寫作能力又衰竭了,很遺憾。狄蘆:詩歌到今天為止,我覺得並不是體現寫什麼的問題,而是怎麼寫的問題!您是如何看待這一問題的?安琪:怎麼寫永遠是第一位的。這個世界的主題也就那些,我們經常說「永恆的主題」指的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怎麼寫才是關鍵。每個詩人畢生都在尋求屬於自己的表達。狄蘆:呵呵,謝謝安琪老師!回答的很到位!!那麼安琪老師能不能小小地透露一招您多年修為的詩學操法??安琪:我以前主要是在語言表達上反常規,陌生化。現在思考最多的是如何從生活中發現可以如詩的細節,如何抓得住現場。狄蘆:那麼您的意思是詩歌重在發現什麼?然而詩人的天職是重在命名,這兩者是否形成了一種衝突和矛盾?安琪:命名是詩人的天職之一,不是唯一。我們不要被某個概念綁住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認為的詩人的天職。狄蘆:嗯!多謝安琪老師的指點。能再點點所謂精神、觀念本身不是詩這一命題的核心問題嗎?安琪:詩在中國類似禪宗,那種頓悟,那種靈光閃現,寫就是了,有時考慮太多反而寫不好。曼步蓮華:您覺得詩人對讀者所擔負的責任是什麼?比如一部小說可以說是批判社會,揭露現實,尋找真相,還有就是純粹的娛樂,那詩歌的定位又是什麼呢?文學的屬性多呢,還是心靈的屬性多呢?我這裡說的心靈屬性是精神,宗教,這一類層面的。文學屬性對社會的關聯性強調一些。詩如何來顯示其與大眾文化有關的一方面?安琪:讀者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詩人本身是作者也是讀者,因此沒法用抽象的「讀者」來要求詩人,詩人寫作首先只為自己這個讀者負責,如果他/她的詩引發共鳴了,那就是他/她的讀者到了。曼步蓮華:很喜歡您的這一首《高考》:詩歌站在高考門外對小說、散文、議論文說——你們都是教育的好孩子我不是。我不想是。在古代,詩是與教育緊密相關的,生員考試考八股文的同時,也要作詩。但是現在,高考作文基本不讓寫詩了。您覺得現代詩歌到底還有沒有教育的功能?或者說需不需要有教育的功能?安琪:詩歌是最好的開智教育,古人說,讀詩使人靈秀,現代教育拒絕詩歌,人人都活得無趣、麻木、俗氣。卧石牧雲:安琪老師與宮老師好,作為一個僅僅是詩歌愛好者,提一個幼稚的問題。詩的本質與潛質的互為因果在何處體現? 安琪:1,對生活有自己獨特的發現。2,在語言表達上有新意。二者有一即可。步云:來晚了點,問好安姐,白雲。安姐後來好像在醞釀寫作風格的轉型,您多年養成的寫作思維習慣和審美角度想在轉型中進行突破,是否感覺有一定難度?安琪:很難。我每一次轉型也是一種不得已,我經常一種風格寫著寫著就寫不下去了,這時候就必須變,寫詩近30年,如果把我的詩都拿出來,一定不像一個人寫的。但那確實是我寫的。黃土層:轉型是個大問題,不是100%的成功。安琪:龐德,西川,都是求變的典型。也有的一生不變。變與不變,強求不來。醉生夢死:安琪老師您覺得寫詩要不斷嘗試不同的寫法呢還是找到認為自己寫得順的就一直往這條路子寫下去?安琪:那得看你寫出什麼水平再來考慮變與不變。水向西:很久沒關注訪談欄目了。宮白雲老師主持這項活動,確實很辛苦,既要讀詩,還要讀人。前期的功課不僅需要大量的時間、精力,更需要智慧,尤其紮實的詩歌理論功底。學習,致敬。問好白雲老師和安琪詩人。宮白云:今天的訪談非常成功,氣氛超好,安琪姐詩歌與人格的魅力無窮,人緣超級好,來了這麼多人,提了這麼多問題,安琪姐反應敏捷,八面應對,從容高效,讓我們一睹安琪姐的智慧、學識與風采。現在宣布訪談結束,感謝安琪姐帶來的精彩,感謝詩友們參與支持。安琪:謝謝白雲妹妹辛苦,設計了那麼多問題真是費心!感謝詩友們的參與,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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