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保姆揭秘:周恩來右臂傷殘緣起江青
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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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日報出版社本書簡介:本書系毛澤東生活實錄。通過曾經生活在毛澤東身邊的八位同志,他們當年是毛澤東的貼身衛士、保健醫生、文工團演員、專列服務員等的生動敘述,展示了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日常生活——從衣食住行到生活情趣,從工作學……[連載內容]韓桂馨,一名普通的勞動婦女。手背上露著青筋,目光善良柔和,身上瀰漫著恬靜純樸的神氣。我們很熟,她講話總是那麼從容樸實、顯出「過來人」的寬容和威實。1947年9月30日,我17歲,轉為中共正式黨員。幾天後。傅連璋同志找我談了一次話。「韓桂馨同志,李若要調走了,你去接她的班,到主席身邊工作,你願意去嗎?」「願意。」我很激動,感覺到組織上的信任。「那好,主席現在住神泉堡。陝北形勢好轉,江青同志已經來到河東接李訥,你隨她一起去吧。孩子到了上學年紀,上不了學,你不是高小畢業嗎?要幫助她識字讀書。」傅連璋同志說著,拿筆寫了幾張紙,把注意事項全部寫清,還特意關照說:「江青是主席的生活秘書,管你們這一攤。遇事多向她請示,搞好關係。」後來我得知,傅連璋所言「這一攤」其實只有衛士組三名衛士加上我這名阿姨。江青在延安以及轉戰陝北期間,沒幹什麼大事,只是負責毛澤東的生活起居。她自己對此不滿,有牢騷。政治局常委先後幾次提議給她較重要的職務和工作,毛澤東都行使主席的否決權加以否決。直到1956年,毛澤東才同意江青擔任較重要的工作,與陳伯達、胡喬木、葉子龍、田家英一樣,成為中共中央直接任命的五大秘書之一,主要是幫助中共中央主席收集整理國際新聞。記得那是1947年10月3日,我在山西臨縣三角鎮雙塔村第一次見到江青。那時她還不叫「四人幫」,她只是毛澤東的夫人。走進院子,我便聽到一個稚嫩的童音在唱戲,是京劇「打漁殺家」中蕭桂英的唱段。到窗口望望,只見一個臉蛋圓圓的小姑娘,頭上包一塊花頭巾,腰間系一根麻繩子,手裡抓一根木棍作船舵,邊舞邊唱。她前邊立一位頭上盤髻的女人,擊掌作拍,不時指點示範。孩子發現了我,停住嘴不再唱。於是,我喊了聲「報告」。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江青和李訥,並且知道了江青會唱戲。那時,江青還年輕,對我態度也和藹。問過我的簡況,便拍著依偎膝前的李訥說:「小韓阿姨,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真像拖了塊豆腐似的。前段形勢緊,整天行軍打仗,只好送後方來。現在形勢好些了,主席也想女兒,我接她回去。她愛鬧扁桃腺炎、愛發燒。阿姨,你要多愛惜著點。」我說:「您放心吧,我會盡最大努力的。」李訥從小過動蕩的艱苦生活,而且一直生活在革命隊伍的集體環境中,所以不認生,很快便和我熟悉了,親熱了。江青顯然很滿意,解開當作枕頭的包袱,送我幾件衣物,有夾克航空裝、列寧裝,褲子和一雙紅皮鞋。我不肯要,她不依,一定要我收下,並且讓我試穿。我從未穿過這種衣服,穿上後就像換了一個人。江青得意地圍繞我轉著,上下打量:「很合身么!這些衣服我平時都捨不得穿,我要送給你,一定要送給你。李訥也交給你,我相信你會帶好她。」於是,我不好再拒絕了。同時,我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模糊感覺,似乎惶惑:以江青這樣身份的人,辦事怎麼也帶了某種社會上常見的習氣?但那時,我主要還是從正面理解,看作是她對我的關心,對我表示的熱情。「來吧,現在讓我給你理理頭髮。」江青將一塊毛巾圍在我脖子上,用剪刀替我理髮,一邊給我解釋什麼樣的頭型理什麼樣的頭髮好。講著講著就講到了上海,講到城裡姑娘的打扮,講到舞台和電影演員的現代生活。於是,我又知道了她曾是上海有名的女演員。對於我這個17歲的農村姑娘來說,她講的一切我都感到那麼神秘、新鮮。特別是當她把鏡子拿我面前問:「怎麼樣,是不是漂亮多了?完全成一個城裡姑娘了。」我朝鏡子里瞟一眼,臉立刻紅了。我承認,她確實會打扮。儘管她有些愛顯示,喜歡錶現自己。進城前,一些女同志還是願意叫她梳剪頭髮的,她有時也替警衛人員理髮,她自己當然更突出些。她皮膚白皙、頭髮又濃又黑,梳成兩條大辮子,然後盤成一個髻。喜歡穿藍旗袍或列寧裝,有時也穿軍裝,剪裁很合適。軍帽稍稍仰起在腦後,走路舉止都露著當過女演員的痕迹。接觸多了,我發現她爭強好勝,不放過任何錶現自己的機會。去河西,她一路講述轉戰陝北的故事,繪聲繪色,滔滔不絕。她說:「在延安,女同志很多,那時環境安定么。後來都撤退了,只剩我自己。危險了么,天天行軍打仗,毛主席不過黃河,我也決不過黃河。現在形勢好轉了,緩和了,女同志又漸漸多了。那時可是危險的呀,三支隊一百多人,屁股後面天天牽著胡宗南的軍隊,有時牽四五個旅,有時十幾個旅。我是不怕的……」當時,毛澤東正在農村搞調查。我在黃河邊的南河底村見到了毛澤東。雖然我在延安也見過毛主席幾次,但這次見面我仍然驚訝得目瞪口呆。生活中的毛澤東與公眾場合出現的毛澤東是多麼不同呵!「娃娃,我的大娃娃,好娃娃!」毛澤東這樣喊著,毫不在意身邊有那麼多工作人員。抱起李訥親著,拍打著後背,拍一下喊一聲:「大娃娃,乖娃娃,爸爸真想你喲!」李訥就喊:「小爸爸,乖爸爸,我天天想小爸爸。」她給「小爸爸」表演一段「打漁殺家」。我看到毛澤東眼圈紅了,濕漉漉的。晚飯,毛澤東一家三口在一個飯桌上吃。那時河西由於胡宗南的20萬人馬燒殺搶掠,又吃又毀,糧食極端困難。毛澤東和大家一樣天天吃鹹水煮黑豆。這天晚飯是吃用黑豆壓扁的「錢錢飯」,李訥吃得還挺香。她忽然問:「爸爸,為啥吃飯那麼香,拉屎那麼臭呀?」大家都笑了,江青說:「吃飯怎麼說起拉屎了?多臟多噁心哪,不要說了,吃完飯再說。」毛澤東卻不在意,說問得好,並且給李訥詳細解釋了食品營養和人體消化、吸收以及排泄的道理。毛澤東對女兒的疼愛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飯後他對我說:「阿姨,以後你就帶李訥吃大食堂吧。」我有些發怔。大食堂一天兩餐鹹水煮黑豆,連皮都不去,大人吃了還光放屁拉不出屎,肚子脹得難受,一個小女孩子怎麼受得了?衛士組組長李銀橋望望江青,江青大概不好出面說話,但是眼神已把意思表明。李銀橋就勸道:「孩子才六歲,還是跟媽媽一起吃吧。」毛澤東把手臂彎著,大手由里向外一揮:「陝北老鄉的娃娃吃黑豆一樣長得壯,你不要說了。」只此一句,大家全閉了嘴。以後我發現,毛澤東說定了的事,輕易不允許別人再反對。第二天,我帶著李訥,隨毛澤東和江青轉移到楊家溝,在那裡住了近半年的時間。行軍中,江青騎了一匹大青馬。那時,一切為了前方,好馬都送到作戰部隊,後方使用的全是老馬劣馬。毛澤東騎的也是一匹老馬,唯獨江青騎的大青馬是匹雄健的好馬。這匹馬本是賀老總送毛澤東的,毛澤東沒有要,被江青要去了。那是1939年,江青喜歡馴烈馬騎烈馬。她生性好強,幹什麼事都要佔上風。周恩來要去黨校講課,先到毛澤東那裡請示一些問題,出來時,江青一定要送。她要和周恩來比賽騎馬。中央首長騎的都是老馬弱馬,哪裡比得過賀老總送來的這匹好馬?江青打馬從周恩來馬旁衝過時,周恩來的馬受驚,尥蹶子將周恩來摔落馬下,右臂折斷。經當時在延安的印度醫生柯棣華醫治,未治好。後去莫斯科醫治,效果仍不理想,留下殘疾。毛澤東為此曾嚴厲斥責過江青。初到楊家溝,已是秋末冬初。江青忙著給李訥做棉衣,織毛線衣。她針線活不錯,李訥的衣服基本都是她做,無論裙子、布拉吉,還是棉衣棉褲。特別是織毛衣,織出燈籠袖,蜂窩一樣的花。我不大會針線活,更不曾織過毛衣。她便說:「李訥的衣服不用你管了,你就給老闆補衣服吧。」撤出延安後,一直到進城初的幾年,江青都把毛澤東稱為「老闆」。開始是為了轉戰中的保密,後來是叫習慣了。直到全國人民都叫慣了「毛主席萬歲」,她才改口稱毛澤東為主席。毛澤東生活儉樸,隨遇而安。衣服全是又舊又糟,補丁摞補丁。特別是襯衣襯褲,指頭稍一用勁就能捅個洞。我又沒幹過針線活,補起來更吃力。記得補一件襯衣,本來袖子上只破一個洞,還沒把那個洞補住,不小心針扎了手,一哆嗦,手指頭又在袖子上捅出個新洞。我向衛士組組長反映情況:「李組長,主席的衣服全糟了,補不住,換件新的吧!」李銀橋搖頭:「不行啊,這要江青說了算。」我說:「那我去找江青。」他又搖頭:「江青也得聽主席的,主席不同意,誰也不敢給他換新的。」「我去找主席說!」我年輕氣盛,拿了衣服去找毛澤東。毛澤東正在寫作,抬眼望著我說:「阿姨,麻煩你了。我們現在還困難,一切為了前方,節約一點是一點。你就辛苦些吧,謝謝你了。」還能說什麼呢?我只好退回自己房間,一針一針小心翼翼縫補。第二天早晨,我把補好的衣服給毛澤東送去。毛澤東還在寫作,江青接過了衣服。她看看我補的補丁,又顯示地揚揚她自己縫製的衣服,將勻稱的針腳捋出來讓我看。我臉紅了,特別是她臉上流露出的那種半是得意半是譏嘲的笑容,使我全身尷尬難受。然而,她並沒完,忽然推著我朝毛澤東面前走,一邊舉著那件衣服說:「老闆,你看看阿姨乾的活,她補的補丁,哈哈,針線多粗呀?」我臉上熱辣辣,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我幾乎忘記江青的身份,只覺得這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羞辱。我眼裡湧出淚花,抿緊嘴角,身體本能地朝後靠著反抗。可是江青還在推著我向前走:「老闆,你看呀,阿姨給你補的補丁……」毛澤東寫得正專心,開始並沒聽清江青喊什麼,只是隨意掀了一下眼皮。正要低頭繼續寫,目光忽然和我含淚的兩眼相遇了。他突然沉下臉,並且聽清了江青的話,立刻一拍桌子:「你要幹什麼?」江青一怔,鬆開了推我的手。毛澤東已經立起身,走到江青面前,指著她鼻子說:「你是改不了的資產階級作風!阿姨縫得怎麼了?我看就比你強!她是革命同志,是幫助我工作來的,你想幹什麼?你給我向她道歉!……」我低著頭走出房間。屋裡,毛澤東還在繼續批評江青。工夫不大,江青來到我的房間:「阿姨,剛才的事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個人就是這種急脾氣……」我至今認為江青講的是真心話,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說得不準確。這不是「急脾氣」,而是一種「天性」。我認為毛澤東事後說的幾句話是比較準確的:「江青這個人就是個人主義,出風頭,愛表現,從來不會為別人著想……」從那天起,江青開始教我針線活,教我織毛衣,手把手教。有時熱情得使我不安,有時又按捺不住地流露出一種優越感。她教會我針線活,卻也損傷了我的感情。我曾感激她,卻從不曾喜歡她,我無法同她建立那種真正的友誼。毛澤東親口對我和李銀橋講過:「她這個人哪,跟誰也搞不到一起。」冬天到了,一次,江青交給我幾塊剪裁好的毛皮,讓我縫皮襖。我連一般針線活都還做不好,縫皮襖就更難了。可是,既然交代了就要做。我費了好大勁,總算縫上了。江青拿去一看,立刻又發了脾氣:「這縫的是什麼啊?這怎麼行?拆了重縫!」我接過皮襖悄悄退出。拆線時,我獨自暗暗流淚。第二天一早,江青忽然來到我房間,面色變得比小孩子還快,拉著我的手說:「阿姨,你看我昨天又發脾氣了。唉,我就是這個急脾氣,你是了解的,不要往心裡去。」我是了解的,我沒有怪她。我不想往心裡去,但我也無法和她知心貼心。那時,我帶李訥吃大食堂,只有星期天偶爾讓李訥隨父母吃頓小灶。生活異常艱苦,賀老總曾看到毛澤東的飲食。內心十分不安。回到河東後,遇上機會便託人給毛澤東送點臘肉和幾條魚來。毛澤東總是分送周恩來、任弼時及傷病員共同吃。那天晚飯有條魚,江青叫我一道吃,我不肯吃,她不答應。她給李訥夾塊魚,再把筷子倒過來,夾一塊給我吃。李訥特別懂事。她難得吃魚,眼睜睜盯著魚,吃一口便等著下一口。可是見我不吃,便摟著我一定叫我吃。她說:「阿姨不吃我也不吃。」多好的孩子啊!我張開了嘴,於是,一大塊魚送到我嘴裡。我嚼啊嚼,就是咽不下去。喉嚨壅塞了,我把李訥緊緊地摟在懷裡。一條魚,就這樣被我和李訥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那時一條魚比現在一桌席要金貴得多。江青唯恐我帶不好李訥,她多心了, 我帶過許多中央首長的孩子。比較來說,我最喜歡,心裡最疼愛的還是李訥。在毛澤東的子女中,她吃苦最少,但是與我帶過的其他孩子比較,她又是吃苦最多的。李訥生得天真活潑,皮膚白皙,隨母親;兩眼漂亮有神,隨父親。她六七歲便像小大人似地隨部隊行軍走路,一本正經和大人比賽誰走得快。她好強,你若說她走不動,叫她騎馬,她就會一股勁走下去,累出病。你若說:「李訥,你敢騎馬嗎?」她就會說:「敢!」於是,就可以把她抱到馬背上了。有時,我背她行軍,路走長了,汗水流下來。忽然,一雙小手在我臉上輕輕擦過。李訥的嘴唇貼著我耳畔悄悄說:「阿姨,我長大了一定背你行軍打仗。」我心裡倏地一熱,眼圈立刻濕了。戰爭鍛煉人。李訥六七歲就經受過敵機的轟炸掃射,會躲空襲。每到開飯時,她也像戰士們一樣拿著小碗,打一碗飯一碗菜。最困難時,一個多月天天吃黑豆,從沒喊過一聲苦。可是,有一天李訥認真發了愁。那天,毛澤東同一名警衛開玩笑:「朱老四同志,你的牙齒怎麼這樣黑呀?是不是吃黑豆吃的?」說著,毛澤東先笑了,大家隨即都跟著大笑。李訥沒笑,也失去了活潑,悄悄用嘴唇吮牙,孩子有了心思。終於,她悄悄問毛澤東:「爸爸,我的牙齒很黑嗎?」毛澤東沒能馬上明白孩子的心思,興緻勃勃逗著說:「張嘴,張嘴叫爸爸看。」李訥皺緊雙眉:「我也是天天吃黑豆……」她望望周圍,朝父親張開嘴,露出缺了門牙的兩排潔白牙齒。毛澤東抱住女兒,拍打後背說:「我的娃兒,黑豆怎麼能把牙齒吃黑呢?爸爸是跟叔叔開玩笑呢。黑豆是好東西,營養價值高,越吃牙齒長得越白越結實。」除了照料李訥的生活,我還要教她識字。她聰明伶俐,學字很快。她首先學會的一些字是「人民」、「群眾」、「革命」、「戰士」等等。用樹枝在地上寫,也在紙上寫。為了李訥練字,我請毛澤東寫字帖。毛澤東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的字不行。叫她媽媽寫,她媽媽的字好。」江青的毛筆字和鉛筆字寫得很出色,尤其楷書好。李訥練字的字帖全是江青寫的。受其影響,現在李訥的字畫都是相當有水平的。在教李訥識字讀書的同時,我自己也加強了學習。一天深夜,我正在抄筆記。毛澤東工作累了,到院子里散步,見我屋子裡亮著燈,便敲門走進來。他拿起我的筆記本看,問:「字寫得蠻漂亮么,為什麼又要抄寫呢?」我說:「多抄幾遍增強記憶,豐富知識,也能更好地教育孩子。」毛澤東不以為然,搖頭說:「這個方法不見得好。知識多得很,那個小本才有多少知識呢?青年人腦子好,應該多讀多看,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抄筆記上。當然,字也可以練,但不要這麼練。你看的東西多了,知識豐富了,字寫得差點也沒關係。」我從毛澤東那裡得到許多啟發,摸到一些學習門道,也豐富了教育孩子的方法。毛澤東說,對孩子既要嚴,又要放得開。亂淘氣不行,不淘氣更糟,還是有點小淘氣的好。孩子太老實了沒出息,說不定還有病。能淘氣會淘氣的孩子,一是健康,二是聰明。毛澤東辦公累了,常在院子里散步。他喜歡擺動兩臂,扭著腰走。這時,李訥便和她的小朋友勝利、幸福(胡喬木的女兒)排成一溜,跟在毛澤東身後,模仿著扭,並且格格地笑成一片。於是,毛澤東越扭越起勁,頭、頸、肩膀、身子和腿扭出幾道彎,樣子滑稽得很。小姑娘們也跟著加大動作幅度,越扭越歡,終於嘻嘻哈哈摔倒成一團,氣氛是那麼歡快熱烈。也有的時候,毛澤東只是背著兩隻手踱慢步,眉頭微皺,在院子里走過一圈又一圈。這時,李訥便一聲不響,也背著兩隻小手學父親的樣子邁大步。她腿短,追不上父親,走幾步就需跑幾步。過不多久,她忍不住裝大人嗓音乾咳幾聲。毛澤東猛一回頭,做一個抓人的姿勢,李訥便尖叫一聲,格格笑著躲藏。毛澤東說:「你和我藏貓。學我,我早發現了呢。李訥說:「開始發現了嗎?我跟了你好久呢。毛澤東便裝糊塗:「是嗎?開始就跟了?那我可沒發現。」李訥得意了,自信地說:「我知道,爸爸扭著腰走就是不想事。背著手走就是想事情呢。對不對?」毛澤東開心大笑,一把抱起女兒:「娃娃,我的好娃娃,你也學會觀察哩,不簡單喲!」人民解放軍發動了全國規模的進攻,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叱吒風雲,所向披靡。形勢明顯好轉,勝利在望,這時的江青也不知不覺起了一點變化。首先是吃飯有些講究了。想吃雞、想吃魚、想吃肉,而且每天一定要吃一點蔬菜才行,否則就按著心口窩說胃不舒服。困難時,天天吃黑豆她也沒意見,現在有米有面偶爾也能吃到肉了,她卻意見多起來。咸了淡了,油大油小,總是不對口味。她甚至對毛澤東也挑剔起來,繞山繞水地說毛澤東頭髮蓄得太長,不修邊幅,吃東西太辣太咸,不懂飲食衛生,掉到桌上的米粒菜葉不該拾起來往嘴裡送。毛澤東飲食不講究,只要辣,吃什麼都香。如果連續用腦過度,他也會向衛士組組長李銀橋提點希望和請求:「能不能幫我搞碗紅燒肉?肥點,我想補補腦子。」說完,還帶點孩子氣地笑笑。江青對此是看不慣的。實在說,她是懂一些營養學的,出發點也是為了毛澤東。她說:「老闆歲數已經不小了。吃肥肉多了不好。現在形勢好轉又不是沒條件,多吃點雞魚蛋,吃點瘦肉更好。」有次毛澤東連續工作三晝夜,每晝夜只吃兩餐素麵或麥片粥,是用茶缸子煮的。他吩咐李銀橋:「餓了,你想辦法弄碗紅燒肉來,還要肥的,我補補腦。」江青知道了,皺起眉頭說:「真是改不了的農民習氣!你不要弄了,賀老總不是送來臘肉和魚了嗎?給老闆做得有滋味些。什麼不比那碗紅燒肉強?」吃飯時,毛澤東見沒有紅燒肉,發了脾氣,大聲責問侍立一旁的李銀橋:「怎麼回事?交代了的事情為什麼不辦?是辦不了還是不想辦?啊!」李銀橋看看坐在旁邊的江青,江青不做聲,毫無承擔責任的意思。李銀橋不好說出江青,一陣委屈,哭了。就那麼一聲不響地站著流淚,什麼話也不解釋。毛澤東似乎看出了什麼,不再責問李銀橋,抓起筷子草草吃了幾口飯。飯後,毛澤東把李銀橋叫進屋,聲音變得溫和:「我發脾氣不對,可是……怎麼回事?又是江青?」李銀橋只是流淚,不肯說。毛澤東追問再三,他才說出是江青的交代。毛澤東拍了桌子:「我就是農民的生活習慣,我本來就是農民的兒子!我吃飯不要她管,今後我吃我的,她吃她的。就這麼辦了!」大凡毛澤東講出的話,輕易再不肯改口。此後,毛澤東和江青一直是各吃各的。偶爾在一個桌子上用餐,也各吃各的飯,各吃各的菜。江青的菜,毛澤東從不動一筷子,他就有這麼股倔勁。毛澤東的菜,江青仍堅持要夾幾片嘗嘗,她是想關心一下毛澤東的飲食,但輕易再不敢多嘴。何況,毛澤東說過,能吃辣的人革命性強,她總要夾片毛澤東的菜辣辣嘴。江青身上的嬌驕二氣漸漸變得明顯。她馴烈馬時的那種潑辣強悍,行軍作戰時的熱情朝氣越來越難得看到。在楊家溝居住的後期,她房間裝了電鈴。於是,衛士值班室的電鈴便經常震響。她越來越習慣支派人,使喚人。早晨起床,她總是擁被而坐,在床上擦臉漱口,由衛士用木盤端來早餐,吃過才起床。據說這是受外國人現代生活方式的影響。記得有次電鈴又響了,值班衛士張天義趕緊跑去她房間。工夫不大,張天義回來。我們問:「什麼事?」他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唉,江青越變越嬌氣了,過去行軍,她常鼓舞咱們振奮精神。可現在……唉。」李銀橋問:「到底什麼事呀?張天義苦笑道:「她要暖水袋,其實暖水袋就在旁邊,邁一步就能拿到,她就不肯自己動手。」大家都沉默了。我猜大家一定和我想的一樣:江青變了。過去行軍。她能關心同志。走累了,她動員大家唱歌。唱累了,她出謎語叫大家猜。有個謎語我至今記憶猶新:「日行千里不出房,有文有武有君王。親生兒子不同姓,恩愛夫妻不同房。」①行軍休息時,她叫李訥給戰士們表演京劇;解手時,她給我講解婦女衛生知識……那時真有一種親密的戰友情誼。現在形勢好了,她怎麼這樣快就以主人自居,把同志們當傭人一樣使喚起來?這時,由毛澤東提出的以「三查」、「三整」為中心的整風運動進入高潮。一天,江青忽然向李銀橋發牢騷:「真見他娘的鬼了!查來查去竟查到我頭上來。我明明是1933年入黨,有人就硬說我是1935年!」這樣的事情李銀橋是不好插嘴的,只能老老實實聽著。江青見他不附和,便皺起眉頭顯出不悅。因為平時她是喜歡李銀橋的,叫其他衛士都是不叫名,只喊「衛士」唯獨叫李銀橋時。喊「銀橋」,特殊看待的意思。「銀橋,他們還說我對你好,送你衣服了,我送過你衣服嗎?」江青問。「沒有!」李銀橋急了,喊起來:「誰說的?」「還是的吧,造謠嘛!有些人打起仗就往後撤,一來運動他就在前沖,專門整人!他們整我就是想整主席,在延安時候就這麼整。」江青忽然換上一種神秘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感嘆:「你們年輕哪,不了解歷史,特別是黨內一些鬥爭。在江西蘇區有人就整主席,那是想要他的命哪!就那麼搞來搞去,冤死過多少人呢……你們是不知道啊,我過去也不知道……」片刻,她皺緊眉頭狠狠哼了一聲,「搞么,這次你搞人家,下次人家就可以搞你,看看誰搞倒誰!」對於我們這些來自基層的同志,一向只接受正面教育,哪裡聽說過這種話呀?一時目瞪口呆,氣都忘了喘。第二天早晨,毛澤東的房間里便傳出爭吵聲。當時,毛澤東工作一夜,準備休息。江青睡了一夜,準備起床。兩個人就在床上吵起來。衛士組組長李銀橋站在外面,光著急,不好進去勸。以往,毛澤東與江青發生爭吵,工作人員視爭吵內容決定勸不勸。有時能勸,有時不能勸。這次是為了江青的歷史,並且牽涉到她年輕時的生活和戀愛方面的事,自然不好進去勸。似乎江青讓毛澤東替她說句好話,毛澤東不答應。毛澤東的聲音充滿憤怒;既然沒問題,你怕什麼?為什麼要讓我說話?接著是江青吵嚷:他們搞的不是我,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秘書……毛澤東的聲音嚴厲:「黨員接受組織審查,任何人都不能特殊!」江青哭著嚷:「反動報紙的宣傳能相信嗎?他們還罵你和朱德是土匪呢,多少次登報說你被擊斃,能信嗎?有些人和反動派唱一個調,那是為了攻擊你!」毛澤東突然吼起來:「你這個人渾!你給我滾,滾出去!」這聲吼許多人都聽見了。江青披著衣服衝出門,腳步稍一頓,從我窗前快步走過,一邊擦著淚,到周恩來的窯洞里去了。每次她與毛澤東發生爭吵。總要去找周恩來哭訴。周恩來善於調解各種複雜的矛盾,就連董必武發脾氣、打兒子這樣的事,他也是一聽就去,去了就能勸住。院子里靜極了,工作人員都悄悄守在崗位上,沒人議論,沒人走動。直到中午十二點,江青才從周恩來的窯洞里出來。這時,毛澤東已經起床,李銀橋小心翼翼端洗臉水進去。一般情況下,毛澤東醒後並不馬上起床,由衛士遞條濕毛巾,擦擦臉,接著便喝濃茶。邊喝邊看報,或者批閱文件。他有躺在床上辦公的習慣。這一次,毛澤東擦過臉後,沒有馬上看報。他望著李銀橋,傷感他說:「你是黨小組長,我跟你說,江青是我的老婆,要是我的公務員早把她趕走了。」李銀橋1938年參軍,一直是在首長身邊當公務員、勤務兵。給周恩來當過衛士,而後又給毛澤東當衛士。他有經驗,他知道毛澤東不需要他說什麼勸解話,只需要他聽。毛澤東像普通人一樣,苦惱時需要找人訴說,發泄心中的鬱悶。「唉,湊合著過吧!」毛澤東抬眼望著窯頂,沉默片刻,又垂下眼帘,聲音低沉懊喪:「當初結婚沒搞好喲……如今,我這個情況,我這樣的人,再鬧離婚也不好。背了政治包袱……政治包袱喲!」接連兩天,毛澤東和江青彼此不說話。這件事還是周恩來幫助解決了。江青解脫後,曾經很感激周恩來。她說周恩來溫和文雅,善於體諒人,人前人後,她都是稱周恩來為恩來,稱鄧穎超同志為鄧大姐。進城後,她很少去看望其他人,但是常常要去西花庭看望周恩來和鄧穎超,直到「文化大革命」爆發前。「文化大革命」中,江青大反周恩來,越往後越激烈,我們都曾大惑不解。倒是與她「並肩戰鬥」過的陳伯達,因為從同一營壘里出來,說出了一定道理:「她善於隱蔽,善於向人暫時獻媚,乘文革動亂之機,使用一切奸計,凡是阻礙她的,觸怒她的,不論什麼人,不論什麼小事,她都視為大逆,都想加以消滅。」「三查」、「三整」的一段時間裡,江青恢復了對周圍工作人員的熱情和友好態度。然而,運動過後,她便故態復萌。記得到西柏坡後,機關養了一頭奶牛。毛澤東夜裡工作太累,有時便擠些牛奶給他喝。我不懂怎樣熱牛奶,放在火上,以為和燒開水一樣,便走開了。時間並不長,回去一看,鍋已經燒紅了,牛奶不見了,只剩一屋子糊味。主席喝不上奶,我急哭了。江青為此發了脾氣。事後她訓斥我們整個工作人員:「你們是為我和主席服務的。我們只要不高興,就是你們工作沒做好!」李銀橋悄悄撇嘴,剛一走開便小聲說:「你和主席吵架也是我們工作沒做好呀?」張天義說:「到主席那兒告她一狀,准夠她受。」李銀橋說:「大決戰就要開始了,你們別給主席添亂!」李銀橋是我的行政領導,也是我的黨小組長。工作在毛澤東身邊,生活在毛澤東身邊,我們整天見面,接觸很多,漸漸熟悉,彼此產生了感情。那時,男同志多,女同志少。少數女同志是眾多男同志竟相瞄準的目標,追求我的男同志自然也不少。江青先後給我介紹兩名老紅軍,我都沒同意。我心裡想著李銀橋,又說不出口。江青雖然關心我的生活問題,偏偏又看不透我的心思。我堅信李銀橋心裡也想著我,只不過情況和我一樣,也說不出口罷了。那個年代的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本事都不大。還是毛澤東善於發現問題,看出些名堂。有一天散步,他忽然回身望著緊隨其後的李銀橋:「你看小韓這個人怎麼樣?」李銀橋未加思索,隨口應道:「不錯。」毛澤東笑得蹊蹺:「你們可以多接觸,多了解一些么。」李銀橋從毛澤東的神色里感覺到什麼,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不再言聲。於是,毛澤東的聲調變得溫和而親昵,像父親同孩子談心:「多談談么,互相多關心,多幫助,以後……那多好。」毛澤東說得含蓄,意思已經很明確。可是,要把問題談明,無論對李銀橋還是對我,都是太困難了,比打國民黨困難。不久,我們隨毛澤東來到西柏坡,生活更加安定,我們的接觸也更多了。有次散步,毛澤東又悄悄問李銀橋:「你們談得怎麼樣啊?」李銀橋赧顏低頭,窘笑不語。他就是這麼窩囊!「不要封建喲,你們談我是贊成的。」毛澤東側臉望著李銀橋,笑得幽默:「不要靠媒人,啊,我的衛士要自力更生娶妻生子么。」李銀橋笑得那麼難堪,笑過又著急。他工作很出色,談情說愛就笨得像換了一個人。這時,恰好發生一件事,給了我們「突破」的機會。李銀橋家裡來信,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李銀橋對自己的事,無論大小都願意請毛澤東參謀,幫忙出主意。他拿了信去找毛澤東:「主席,你看這事怎麼辦?」毛澤東看罷信,反問:「你打算怎麼辦?」李銀橋的本事就是低頭不吱聲。毛澤東哈哈笑出聲:「銀橋,你就是太老實,談戀愛也要動腦筋么!你就不會拿信去問問小韓,請她幫忙嗎?」李銀橋心裡頓時一亮,拿了信跑來找我。「小韓,你看看這封信……」李銀橋囁嚅,眼睛在我臉上一瞟又一瞟,「你看怎麼辦?如果,如果……我就推掉吧?」我看完那封信,心跳得好厲害。有氣無力地喃喃:「那就、那就,那就推掉吧。」話一出口,我的臉立刻燒得通紅。李銀橋卻變得膽大了,眼睛盯住我不再動,說:「那你代我寫封回信吧?我低下頭,嘟囔著:「你,你可真聰明……你也真傻。那麼多人找我我都沒答應,就等……你找我,我就,我就答應……」他直到這時才握了我的手。我眼圈濕了,小聲說:「現在男同志多,女同志少。將來進城,女同志多了,你,你可別丟了我……」他握住我的手不放:「看你說到哪兒去了,我是你們組長,我還得做榜樣,起模範作用呢。」我說:「你是我的領導,你就領導我一輩子吧。」聽銀橋說,他回到毛澤東身邊,把經過詳細彙報一遍。毛澤東很高興,說:「走,一起散步去。」那次,毛澤東和李銀橋是手拉著手走出屋門,一直走到山裡,始終不曾鬆手。他們深深吸吮著山野清新的空氣,毛澤東還用另一隻手輕拍輕撫銀橋的手背:「談下去,銀橋,繼續談下去。你們都在我身邊工作,又都是安平縣的老鄉,走到一起來了,要說緣分這就叫緣分,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1948年12月10日,我和李銀橋寫了申請結婚的報告。不到兩天時間,各級領導在報告上作滿了批示。諸如:「大大好事,甚為贊成」、「完全贊成」、「同意並致賀意」。「十分贊成」、「總支委員會同意」等。這份報告我們珍藏至今。兩天後,我們結婚了。限於當時的環境條件,我們沒舉行什麼儀式,只是江青幫我梳剪頭髮,穿戴打扮。她說:「老闆幫助你們成了事,我也得作點貢獻呀。」進城後,住在香山。毛澤東忙中抽空,對李銀橋說:「過去條件不好,現在有些條件了,你們選個日子,把儀式補了。」李銀橋說:「現在工作多緊張呀,要建立國家了,儀式就免了吧。」毛澤東說:「該補該補,一定要意思意思。」於是,我們便選定「五·四」這天舉行儀式。毛澤東聽說了,頻頻點頭:「好,這個日子選得有意義。」可惜,那天毛澤東繼續開會,接見民主人士,未能參加。李訥才九歲,卻那麼懂事,幫助我收拾屋子,還參加我們的儀式。儀式由閻長林主持,開了兩桌席。李訥還表演了節目,說:「祝叔叔阿姨快樂。」毛澤東未能喝我們的喜酒,但是吃了我們送去的喜糖。年底,他去莫斯科訪問,李銀橋想跟隨一道去。他說:「小韓不是有了身孕嗎?你不要去了,留下好好照顧她。」相比之下,毛澤東對親生兒子的婚事,要求便嚴格多了。那時,毛岸英也住在西柏坡,身上穿的總是父親穿過的舊衣服。雖然他年紀比我還大,但我們在毛澤東身邊工作,所以他叫李銀橋叔叔,叫我小韓阿姨。毛岸英也在和劉思齊談戀愛,有些著急結婚。毛澤東說:「思齊是個好孩子,你們戀愛我同意:可是現在不能結婚,思齊還小,不到結婚年齡……」毛岸英急道:「可我都27歲了!」「我是說思齊不到年齡。」「思齊也18了。」「周歲虛歲?」「歲數不到,結婚的多著呢!」「誰叫你是毛澤東的兒子!」毛澤東拍響桌子,「我們的紀律你不遵守,誰還會遵守?」毛澤東發起脾氣誰也不敢再頂。毛岸英出來,獨自傷心。我勸他不要急,等有機會再跟主席說。他愁眉苦臉不做聲,恰好院子里一隻公雞追母雞。他嘟噥一聲:「公雞還要找母雞呢,我可是個人!」便滿腔委屈走開了。第二天,毛岸英沒起床,躺在床上哭鬧,誰也勸不住。銀橋向江青報告,江青有難處,不好出面。和一般人家的繼母一樣,她對毛澤東的前妻的孩子很謹慎小心。特別是對長子岸英,說話辦事都很注意,盡量熱情,不要鬧矛盾。對岸英的婚事她是熱心幫助的,曾給岸英介紹過一位北平來的傅小姐。傅小姐長得很漂亮,但是吃不了小米受不了苦,對江青熱心的事並不熱心,終於又跑回北平,那次介紹沒成功。「這事還是讓老闆出面勸吧。」江青說。於是,警衛排長閻長林又去報告毛澤東。毛澤東一聽,火了。大步趕到兒子的屋門口。毛岸英還在床上哭鬧,忽聽門口一聲吼:「毛岸英,你想幹什麼?」是父親的聲音,毛岸英立刻老實了。「沒出息!」毛澤東訓斥一聲,走了。幾個星期後,一天下午,毛澤東在村邊小路上散步,遇上毛岸英下鄉回來。岸英向父親打聲招呼就想走,毛澤東做著手勢:「別走,你過來,結婚的事想通了嗎?」「想通了,」毛岸英垂頭道:「是我不對。」「思齊呢?」「她也想通了,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過年以後再結婚。」「這就對了嘛!」毛澤東擺擺手,「去吧,你走吧。」毛澤東繼續散他的步,忽然笑著對李銀橋說:「你看我跟誰最近?」天曉得李銀橋怎麼想的,停了停竟說:「跟我們衛士。」毛澤東一下子立住了腳,兩眼一眨不眨凝視著李銀橋,頭緩緩地點一點:「我和家裡的親人一年見不上多少面,只有和你們朝夕相處,一刻不離。我家裡這點事,瞞天瞞地瞞不了你們。」李銀橋說:「主席各方面都為我們做出榜樣,我們受到很多關心和教育……」毛澤東搖頭:「也不都是榜樣,我也有做錯事的時候,有時也跟你們發脾氣。不過,從心裡講,我是把你們當家裡人,說話辦事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我的事,我活著的時候你們不要寫,死了以後可以寫,如實寫,讓歷史去評論吧。」這話是相當有分量的,以後毛澤東又講過類似的話。實在說,毛澤東對待我們確實和家裡人一樣,我們在他面前也很隨便。有一次,過去一位戰友江燕看我,她說很想見見毛主席,希望能和毛主席照一張相。我說:「這還不容易?我帶你去。」我徑直走到毛澤東的辦公室,推門進去。毛澤東正在寫文章,我冒冒失失就喊:「主席,你出來一下。」毛澤東抬起頭,有些茫然:「什麼事?」「我來了一位戰友,想和您合一張影。」毛澤東看看我,又看看桌上的稿紙,放下筆說:「好吧,我也休息休息腦子。」就這樣,江燕我們倆同毛澤東合了一張影。毛澤東一家人都把我叫阿姨,周恩來等中央首長便也跟著叫阿姨。那時,西柏坡星期六晚上常舉辦舞會。我不會跳,周恩來便邀請我:「阿姨,我來教你跳三步吧。」我很高興,下場跟周恩來跳,開始常踩他的腳,但很快就學會了,並且越跳興趣越高。這時,毛澤東過來了,他說:「恩來教你走三步,我再教你多走一步。」就這樣,周恩來教會我三步舞,毛澤東教會我四步舞。毛澤東原則性強,但又是感情十分豐富的人。感情一旦衝動起來,他也會破壞原則。來西柏坡之前,一位警衛戰士受不了艱苦生活考驗,當了逃兵。這名逃兵長一張娃娃臉,年歲還小。他被抓住,押了回來。士兵們憤恨他的逃跑行為,有喊揍他的,有喊關他的,甚至有喊槍斃他的。逃兵嚇得臉色蒼白,全身戰慄著被押往禁閉室。毛澤東皺著眉,露出不忍的神色,連聲說:「放了放了,快放了吧,把娃娃嚇壞了!」同志們不答應,說:「他是逃兵!」「他還是娃娃嘛,想家哩,又不是投敵。」「逃兵斃了也不可惜。」「哪個說的?屁話!」毛澤東喜歡罵「屁話」。「執行紀律,至少也該關禁閉,不然怎麼帶兵?」「就你會帶兵?你那個紀律也是人定的。現在是我說話:一不許罵,二不許打,三不許關禁閉!放了他,多做些好吃的,娃娃本來就想家,你關了禁閉他不是更想家?多做些好吃的給他吃,娃娃就少想點家嘛!」於是,這名逃兵沒受任何處罰,反而比大家多吃了幾頓好飯。後來,這名戰士再也沒有逃跑。進城住在香山,警衛戰士和有的首長用槍打麻雀。毛澤東見了一串串流血的麻雀,趕緊把目光轉開,不忍心看,緊皺眉頭說:「今後你們不要打了,任何人不許打。小鳥也是一條生命。你們不要再打,留下子彈打敵人吧。」然而,到了1958年,毛澤東在農村調查,又聽了一些專家的意見,把麻雀列為四害之一。於是,麻雀便倒了楣。因為毛澤東對害蟲是不講仁慈的,麻雀像老鼠一樣,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直到有專家又證明麻雀「功過各半」,那種「為叢驅雀」的做法才沒再重演。1948年12月,濟南解放不久,江青便千里迢迢趕回濟南一趟。因為她母親死了。接觸一年多,她第一次講了點過去家裡的事。江青說,她老家是山東諸城縣,父親開了個木匠鋪,討了兩房妻室。她是二房生的。她愛母親,恨父親。父親脾氣暴躁,嗜酒尚武,是罵人的都頭,打人的慣手。喝醉了酒,抄起傢伙沒輕沒重打老婆。江青說,她母親被打斷了指頭。她為了救護母親,被打得滿嘴流血,牙也差點打掉。於是,母親帶著她逃出家,到有錢人家去做傭人。以後,江青又陸續講了一些情況。她說,她母親幫傭的那家人家,是諸城縣四個有名的大家族之一,姓張,張家的二兒子就是當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康生。最近有些寫「外傳」「野史」的作者,捕風捉影,說江青與康生那時便有曖昧關係,實際並不真實。江青那時才10歲,而康生已經入上海大學讀書。江青離開諸城縣時也只有12歲,不可能有那種事情。她到天津投奔同父異母的姐姐李雲露,靠在奉系軍閥部隊當軍官的姐夫維持生活。從一些正式材料上看,她講的這點歷史還是基本真實的。江青帶了李銀橋、閻長林等四名衛士和工作人員,乘一輛美國中吉普到石家莊市,轉乘火車至德州,再轉乘汽車到達濟南。受到濟南市市長姚仲明和市政府辦公室主任陳秉忱的接待。她母親葬在濟南公墓。江青下車後即去公墓給母親上墳,送了花圈。她本來就愛哭,那次哭得挺傷心。上墳之後,在濟南市故地重遊,玩幾天。正趕上她哥哥結婚,便去參加祝賀。江青的哥哥叫李干卿,在鐵路上工作,已經50多歲,是再婚。新娘30歲左右,過去是個妓女。大嘴大眼,比較胖,模樣還算漂亮。穿一身旗袍,塗脂抹粉,擦了口紅。江青送了禮品和錢,說幾句賀喜話,轉身悄悄對隨行人員笑。她不大看得起新嫂子,一出門就說:「沒文化的人就這樣,越打扮越俗氣。」相比之下,江青對姐姐要親熱得多。當時她姐夫已死;姐姐帶著兒子王博文獨自生活,日子很苦。江青反覆對身邊人說:我小時候是靠姐姐姐夫生活的,他們幫過我很大忙。我總是要報答他們的。於是,她讓姐姐李雲露帶著兒子隨她一同回了西柏坡。李雲露長得雖不如江青漂亮,但是人要比江青老實厚道。她於1988年5月25日病故。她的兒子王博文現在清華大學工作。形勢不斷好轉,毛澤東家裡的人口漸漸增加。毛岸英來了,李敏不久也來了。那天,毛澤東房間里又傳出哭鬧聲。江青跑出來,哭哭啼啼去找周恩來。她每次與毛澤東吵過架,多數都是去找周恩來哭訴。後來我才知道,是賀子珍帶著嬌嬌(李敏)回國了。毛澤東本是想見賀子珍的,江青又哭又鬧。一些領導同志從大局考慮,為避免毛澤東的家庭矛盾影響他對全國革命事業的領導和指揮,作出決定,沒有讓賀子珍來,只把李敏接來了。李敏來後,江青讓我把李訥交她姐姐李雲露照看,由我照料李敏。李敏是個非常好的孩子,勇敢堅強,能吃苦,有主見,獨立生活的能力強。她幼年的艱苦經歷,在王行娟所著《 賀子珍的路 》中已有詳細真實的記錄。我負責照料李敏後,我和李銀橋兩人與江青的關係更進一步緊張起來。我帶李敏,江青便交代說:「你要注意呢,不要講什麼親娘後媽之類的話,不要把李敏教壞了,不許提賀子珍!」江青穿過的舊衣服常給李敏穿。李訥小,撿不了舊衣服穿,只能做新衣服,正常家庭,這種情況也算正常。但是江青就不想想,她畢竟是後媽,這樣做李敏能沒意見嗎?江青不為別人想,她習慣於挑剔別人,猜疑別人。她認定是我說了她什麼壞話,怒氣沖沖責問我:「你背地裡說我什麼了?啊,你不要挑撥我和李敏的關係。」那時,毛澤東家裡的孩子漸漸多起來,年紀比較小的有李敏、李訥、王博文和毛遠新。毛遠新是毛澤民烈士的兒子。他母親叫朱丹華。毛澤民犧牲後,朱丹華同志與方誌敏烈士的弟弟方誌純結婚。1950年,方誌純和朱丹華一道來看毛澤東。毛澤東喜歡毛遠新,大約還有懷念弟弟的原因,提出接毛遠新到自己的身邊撫養。經過商量,朱丹華同意了,這樣,毛遠新便來到毛澤東身邊,只是在假期去南方看望母親。也許因為毛遠新是男孩子,加上是烈士子弟,江青對他比較親近、關心,不擺架子,也沒鬧過什麼大矛盾。江青主要是同李敏過不走,為此把我們也牽連進去。進城後,中央在萬壽路蓋了六棟小樓,中央五大常委一人一棟,工作人員住一棟,稱為新六所。毛澤東住進中南海後,有時仍然來這裡住住,直到1958年以後才不再去。那是1952年,在新六所,我們陪江青打撲克。江青一直喜歡打撲克,轉戰陝北時就喜歡打,一休息總要玩幾把牌。她總是和李銀橋打對家。玩過幾把,大家都發現她氣色不好,便提心弔膽。她打牌不能輸,但也不能老贏,大家必須讓她感覺到競爭,並且讓她經過緊張較量最後獲勝。所以打牌的難度是相當大的。這時,李銀橋出錯一張牌,江青掀起眼皮盯住李銀橋,眉毛忽然挑上去,用力把牌甩在桌子上,發作了:「不打了!你為什麼說我躲風?啊!」李銀橋聞聲起立,臉色刷地變白。他嚇壞了。那時,正搞三反五反運動。江青一逢運動就出去,從不參加,言談話語流露出不滿搞運動。機要秘書老徐私下問李銀橋:「為什麼運動一來江青就走?」李銀橋隨口說一句:「躲風唄。」可是,這句話怎麼傳到江青耳朵里了,難怪她借打牌機會發脾氣。麻煩了!李銀橋心裡急,嘴巴張了幾次沒說出話。於是江青火氣更大,陰沉著臉在屋裡轉,李解橋惴惴不安跟在後面轉。江青走出樓轉,李銀橋又跟出去轉。終於喃喃著解釋道:「江青同志,我不是有意的。是徐秘書問我時,我隨口說的……我真的不是有意啊。」「哼!」江青白一眼李銀橋,「我政治上保護你,你還污衊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真沒這個意思哪。」「你還挑撥我和李敏的關係,挑撥李敏和主席的關係!」江青聲色俱厲。「沒有,絕沒有!」李銀橋這一次忍不住叫起來。「還敢嘴硬!我讓你派車去接李敏回家,你為什麼不接?」「我去接了,她不來。」「你要誠心接還會接不來?你是成心搗蛋!你就是搬弄是非!你背後說我躲風,這是我知道了的。我不知道的還說過什麼?你還說了我什麼壞話?」江青喊著,眼裡已經有了淚,淚下又冒出咄咄逼人的怒火。「沒有,什麼也沒有,我以黨性保證!」李銀橋急得幾乎落淚。江青這裡鬧得不可開交,不能走開,而時間已到下午四點,毛澤東該起床了。他強忍著繼續聽江青責罵幾句,也不解釋了,指指腕上的手錶:「主席該起床了,我得去。過後我再向你檢查吧。」李銀橋小跑來到值班室,恰好毛澤東按響電鈴。他忙端了擦臉水趕進毛澤東卧室。「主席,我和江青同志……吵架了。」李銀橋在毛澤東擦過臉,開始喝茶看報的時候小聲彙報。「為什麼吵啊?」毛澤東繼續看報,心不在焉。「是她跟我吵的。她說我污衊……我說她躲風……」「你有沒有說啊?」「我沒有污衊她的意思……」李銀橋講述了事情經過。毛澤東已經停止看報,注意聽李銀橋說。之後,輕輕嘆口氣:「嗯,你們哪,總是給我添亂。」「她還說我挑撥她和李敏的關係,挑撥……我根本沒有這種事。」李銀橋委屈地說。「好吧,你下去,我和江青談談。」李銀橋退出來,見江青還在轉圈走著生氣,便過去小聲叫她:「江青同志,主席叫你去。」江青睨李銀橋一眼:「你還敢先告狀,你真行!」江青走進毛澤東房間,李銀橋聽到一聲訓斥:「正經事還干不完,你盡鬧些什麼名堂?……」他不好再守在門口聽,便回到值班室。片刻,電鈴了響了。李銀橋一躍而起,朝毛澤東房間跑。「看來問題不好解決喲,你得寫檢查。」毛澤東面有難色。「怎麼寫?」李銀橋垂著頭,眼睛貼著上眼皮難堪地望著毛澤東。「你怎麼說就怎麼寫么。」毛澤東忽然笑了,神氣有點像鬧著玩。於是,李銀橋膽子壯了些。「她說我政治上污衊她,我沒這個意思。」「那就寫沒這個意思。」「她說我挑撥,我沒有。」「沒有你就寫沒有。」「就,就這麼檢查?」李銀橋忽然不安了。「叫你學習你不愛學,現在犯難了?」毛澤東又笑了笑,吸燃一支香煙,替李銀橋口授檢查:「要寫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寫毛澤東、江青同志,寫在抬頭上,要點兩點,是冒號。另起一行,要承認話講了,承認這麼講不對,說聲對不起,然後說個但是,在但是後面做做文章,不承認政治上污衊,說明確實沒那個意思。再另起一行,至於挑撥根本不存在。說明你去接孩子,孩子有事不回來。這事照辦了,只是孩子不回來。明白嗎?寫好送給我。」「明白了。」李銀橋退回值班室,照毛澤東教給的意思寫出一份檢查,又匆匆給毛澤東送去。毛澤東看一遍,把檢查放床頭柜上,慢條斯理說:「國事好斷家事難清,你寫了檢查我才好說話。檢查交了,問題還沒解決。你說她躲風,現在呢,只好你先躲躲風了。明白我的意思嗎?」這就樣,李銀橋從新六所躲到中南海去了。沒幾天,江青病了,住進北京醫院。毛澤東忙叫李銀橋回新六所,笑得神秘:「問題解決了,江青住院了,我幫你準備了一點東西,你帶著去北京醫院看看江青,懂意思嗎?」「懂。」李銀橋也笑了。「你不要忙著走,在你房間里等等,你下去吧。」毛澤東輕輕把手一揮,李銀橋便退出來,回自己房間等候。時間不長,北京醫院一名護士打來電話,說江青請李銀橋幫她帶點煙和食品去。李銀橋接過電話有點慶幸,毛澤東準備好的東西恰好符合江青要的東西。他忙帶好東西趕去北京醫院。一進病房,沒見人,衛生間里有洗漱聲。李銀橋不敢叫也不敢走,站在屋中等候。片刻,江青搓著手走出衛生間,一眼望見李銀橋,臉上帶出笑:「你來了?」「來了。」李銀橋稍顯尷尬。「坐坐坐。」江青好像盡釋前嫌,隨便說著:「你對我有意見沒關係,人到了一起總會有矛盾,一點矛盾沒有不可能,但你不該背後講我。」「是老徐先問,我隨口說的,決沒那個意思。」「我們接觸也不是一天兩天,最困難的時候就在一起工作。總的說我對你印象還是很好的。你以後有意見要直接來找我,不要背後講。背後講人容易生誤會,傷感情。」江青說著,話頭一轉,談起工作,同李銀橋商量怎樣把毛澤東的生活照顧好。最後,她說:「我身體不太好,主席的生活主要靠你們照顧,我們之間的這件事到此就算結束了,你不要有思想包袱。」李銀橋事後才從值班衛士那裡得知,毛澤東事前給江青打電話:「銀橋聽說你病了,很著急,要帶東西去看你。我看他肚量比你大,你要主動呢!」於是,江青便「主動」請李銀橋帶東西去。那次江青似乎並沒記仇,事隔半年,李銀橋便被提升為副衛士長。但是,事情並沒完,這是當時無論如何沒想到的。李銀橋去看江青前,毛澤東將他的檢查退還了,囑咐說:「銀橋,你拿回去吧,自己保存。」毛澤東也許是隨口說的,李銀橋卻十分認真。他對毛澤東說過的話總是一絲不苟執行。他果真保存好那份檢查,一直保存到「文化大革命」爆發。我們是1962年離開毛澤東的。毛澤東說:「銀橋啊,你在我身邊,地位很高,職務太低。我捨不得你走,但我還是為你的前途著想啊。到了新的崗位要尊重領導,夾起尾巴做人……」那次,毛澤東抱住李銀橋,撫著他的背哭出了聲,淚濕臉頰,李銀橋更是放聲大哭。毛澤東在中南海會客室同我們全家合影,贈送我們一筆安家的錢,贈送了我們他親筆寫的詩詞。「文化大革命」爆發後,紅衛抄家抄走了李銀橋保存的那份檢查。這下子可不得了啦!說李銀橋「一貫反對毛主席,反對江青,罪該萬死」。李銀橋被反覆批鬥,我們的家也被反覆查抄。我們那時對「文化革命」認識並不清,只是從個人遭遇感到冤枉。我想找江青反映情況,請她為我們作說明,但是見不到。直到毛澤東視察工作,來到天津,向有關負責人詢問我和銀橋的情況,才知道我們為那份檢查受了冤屈。他立刻指示,給我們重新安排了工作。離開毛澤東身邊時,毛澤東要求我們每年看望他一次,並說:「我死後你們到我的墳前來看看。」我們按他說的話,每年去看望他一次。李銀橋家鄉遭災後,毛澤東還送來一千元錢。可是,「文化大革命」開始後,由於動亂,我們再沒能見到毛澤東。再見到他老人家時,他已長眠在萬花叢中。我和銀橋淚如泉湧,放聲大哭……粉碎「四人幫」後,李銀橋和我先後由天津調回北京。一到北京,我就打聽李訥。我想她,孩子畢竟是我帶過的。她小時候的樣子無時無刻不在我眼前活躍,總好像又看到她端著小碗蹲在牆根吃黑豆,在窯洞里幫我打掃衛生,和葉子龍的女兒燕燕、二娃,趁大人照相的機會夾在後面探頭探腦,嘻嘻哈哈湊熱鬧,看到她跟隨毛澤東去彭真、葉劍英家,與傅亮、妞妞在房前扭秧歌……她現在怎麼樣呢?能想開些嗎?畢竟,江青是她的親生母親啊。不久,我得到消息:可以去看李訥了。我立刻和愛人商量:「銀橋,我們得去看看李訥,她現在一定難,我們不去看就對不起主席。」李銀橋二話不說,起身就去找領導,由警衛局一位副局長帶我們去看了李訥。當時,李訥住在昌平縣醫院,平房,房子不好,病房裡只有床和硬板凳。李訥一眼就認出我們來了,很熱情,叫我小韓阿姨,叫他銀橋叔叔。我們就在病房走廊的長椅上坐下,簡單談了幾句話。李訥胖了,臉色還好。我們小心翼翼避開「四人幫」的事,主要問問她身體情況,勸她好好休息,好好養病,含蓄地勸她想開一些。她只是點頭,話不多。但是我感覺到,她是高興我們來看望她的。李訥回北京後,住在太僕寺街,我便常去看望她。她日子過得難,身體不好,主要是婦科病、膽結石。獨自帶一個孩子,家不像家,買了糧食拿不回來,就買個小車推回來,母子倆再把糧抬上樓。我看到這情景,心裡很難受,我想起生活在毛澤東身邊時的往事。我對愛人說:「銀橋,主席在世時對咱們那麼關心,幫助咱們結婚成家。現在主席不在了,咱要像主席關心咱們那樣關心李訥才對。」他說:「我也是這麼想,咱倆該幫助她建起新家庭才對。」李訥是北大歷史系畢業的。「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叫她下去生活在工人農民中間。她到了江西省進賢縣,在中辦五七幹校勞動。在那裡,她認識了中央辦公廳警衛局服務處的一位同志。對於生活問題,毛澤東向李訥說過:「要在下面選擇,找個一般人。」李訥和這位一般工作人員談得來,產生了感情。這件事,毛澤東同意;江青不同意。李訥按照自己的意願,在幹校與那位同志結婚了。婚後,就在五七幹校勞動生活。一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這件婚事江青始終不同意,與李訥鬧矛盾。加上其他多方面原因,李訥與丈夫之間也漸漸生出一些矛盾,感情出現裂痕,後來離了婚。從此,李訥便獨自帶著兒子生活。我不斷去看李訥。開始只是談她的身體和孩子,次數多了。便談到了婚姻問題。我勸道:「還是組成個家庭好,我幫你找個男朋友吧。」她沉默片刻,輕輕嘆口氣:「唉,我媽媽是『四人幫』,坐監獄呢……誰肯找我呀?我趕緊說:「不要那麼想。你媽媽是『四人幫』,你爸爸還是偉大領袖呢。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這就是歷史!你還是找個人好,小尹還要幫你忙呢。」我說的小尹叫尹荊山,也曾工作在毛澤東身邊。李訥聽說了,很受感動,望著我問:「小尹那麼小,還想這事」,我笑道:「多少年了?小尹可不小了,都四十多歲了,當經理呢!」勸說過李訥,我看到她並不堅決反對,便開始暗暗物色。1984年,戰友王景清來看望我和銀橋,我發現機會來了。王景清是1940年參加革命,原在中央警衛團當門衛,後調劑少奇那裡當警衛隊警衛。他離婚了,獨身一人,是離休的師職幹部,也想建立一個家庭。我覺得條件不錯,就向他介紹李訥。他當警衛時常見到李訥,印象很好,他不好意思,不講什麼,但我從他眼神里明白了一切。我就領他去看望李訥,去過幾次,雖然沒說到這件事,但兩個人的心意已經從神態里表露出來。不久,他們訂婚了,寫了結婚申請報告。李訥在中央辦公廳秘書局資料圖書處工作。報告上交後,遲遲不批。李訥對我說了,我就去找處長,處長幫忙催問幾次。過了一段時間,報告終於批下來。1985年冬,李訥同王景清正式結婚。只在家裡擺了一桌酒飯,簡單樸素,符合毛澤東生前的習慣。參加婚禮的人不多,只有葉子龍和女兒葉麗亞、離休在家的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康一民、還有李銀橋和我。楊尚昆同志得知消息,送來一副被套,一包巧克力糖。他知道李訥小時候愛吃巧克力。還寫了賀詞,把全家人的名字都簽上了。婚後,李訥生活是比較幸福的。王景清同志身體好,有朝氣,興趣廣泛。李訥書法、繪畫很好,王景清也能寫能畫,參加了中央辦公廳老幹部局書法班,還參加了北京軍區離休老幹部合唱隊。王景清關心體貼李訥,照顧李訥,採購、做飯一應家務自己全部擔起來。李訥身體不好,常去醫院,他便一早去排隊挂號,陪李訥看病。他也幫李訥去監獄看望母親。江青見到這位女婿,很滿意。她說:「老王啊,你年輕時一定很漂亮。你50多了還這麼精神。你們是誰幫忙介紹的?」王景清說:「李銀橋和韓桂馨。」江青停了片刻,只說了一句:「銀橋和小韓阿姨是好人。」我仍然常去李訥家裡串門。有一次,李訥留我吃飯,說老王做的涼粉和蕎面扒糕。我很驚訝:「他還會做涼粉扒糕?」「他什麼都會做,我和老王在一起生活可享福了。李訥眼裡流出幸福的光彩,「他什麼都會做,我什麼都不會做,他比我強多了。」王景清堅持練書法,曾把自己寫的篆書送江青一份。江青說寫得好,並口授,把她的藏書全部留給王景清和李訥。因為王景清和李訥住房困難,書拿不回來,還在中南海放著。李伯釗同志逝世後,我與李銀橋去八寶山參加告別儀式,遇到王光美同志。王光美同志看到我們,立刻走過來問:「聽說你們給李訥介紹了一個朋友啊?」李銀橋點頭,說:「是的。」王光美說:「你們辦了件大好事。看在主席面上,應該幫助。」我們聽後很受感動。「文化大革命」中,最大的冤案莫過於劉少奇主席一案,他一家人受到多大迫害啊!江青對於王光美的妒忌與殘酷迫害,盡人皆知。但是,王光美仍然這樣關心江青的女兒。我的領導王青林局長也曾表揚我:「小韓哪,你辦了一件大好事。」我認為我只是辦了我應該辦的事。我應該像毛澤東關心我一樣去關心李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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