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六中悲劇性的人物
?以前的史書著作雖然也寫到許多人物,但一般都流於片段,不夠集中,而且人物往往作為某一歷史事件的附庸出現。
但《史記》以寫人物為中心,也就是通過記錄人物一生事迹來反映歷史的進程,圍繞著人物來組織材料和篇章結構,從而更充分、更集中地刻劃人物性格,並較完整地寫出人物的一生和命運,這集中體現了司馬遷的思想。
因此,人是《史記》的主體,在司馬遷的筆下,有六種悲劇性的人物。
一、社會大變革的犧牲者
(代表人物:商鞅、賈誼、晁錯)
商鞅西入秦關,相秦二十餘年,嚴刑峻法,大刀闊斧,收取河西,威震天下。卻在孝公歿後,惶惶如喪家之犬,處以極刑;賈誼的主張儘管在後來得到的實行,但司馬遷以己之血液,注入他人之生命,將其塑造成懷才不遇、短命而亡的文人;晁錯力排眾議,主張削藩,忠心耿耿,鞠躬儘力,卻成為「七國之亂」的犧牲品,朝服衣冠,腰斬於市。
二、顯赫一時,但因自己的錯誤導致了悲劇
(代表人物:齊桓公、趙武靈王)
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何其輝煌!卻在「三小亂國」與諸子奪嫡的鬧劇中暗淡地謝幕;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滅中山,與秦國分庭抗禮,假扮使節,孤身入秦,可謂一世英雄,卻因子嗣爭位,圍困而死,屍身俱腐,無人收拾。
三、為統治階級建功立業但功高蓋主
(代表人物:白起、韓信、彭越、黥布)
白起以怒海崩雲之勢,殲滅四十萬趙軍,直搗邯鄲,卻被范雎和秦王猜忌,奪去兵權,後來邯鄲久攻不克,秦王不得已欲再用白起,白起卻「寧受重誅而死,不做敗軍之將」,婉言謝絕,被秦王先貶後殺。
韓信,曾受胯下之辱,用兵如神,創立蓋世功業,一代國士無雙。卻難免兔死狗烹之嘆;彭越、黥布,楚漢梟將,為漢統天下立下赫赫戰功。可他們卻死在了劉邦的野心與呂后的權欲之下。
他們的結局都十分凄慘。劉邦曾許韓信「三不殺」,即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刀劍不殺。韓信最終被呂后主謀,蕭何設計,在長樂宮的鐘室被竹片殺死。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彭越被貶為庶人,流放巴蜀,路遇呂后。一代梟雄,低聲哀求,如喪考妣,卻並沒有換來她的同情,反而警示劉邦不要放虎歸山,終致殞命;黥布被逼造反,但天時不再,兵敗身死,為天下嘆。
由此可以看出,司馬遷認為:帝王的野心可以創造英雄,也可以毀滅英雄。像劉邦這樣「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梟雄,是不會容忍其他英雄來分享他的江山,哪怕是一城一池、一郡一縣。這也是英雄的悲劇。劉邦終結的,不僅僅是東周列國六百年亂世,更終結了一個英雄輩出、風雷激蕩的時代。
以後縱使再有英雄,也不會有人喝彩。像曹操,文韜武略,超世之雄,力挽狂瀾,傲立中原,卻被罵為亂臣賊子;魯迅一生為救國人之精神,殫精竭慮,卻像秦宮裡孤身行刺的壯士,寂寞地走完一生;就連司馬遷本人,也是命途坎坷,屢遭不幸,若無《史記》,則埋沒而不復見。
四、為了某種道義和原則而死
(代表人物:屈原、侯嬴)
易中天在《品人錄》中曾評價春秋戰國:「這年頭,君王就像破鞋一樣,不喜歡就扔掉,朝秦暮楚成了常事。」但是屈原,卻為了忠義和理想,伏清白而死直,以身殉道,不仕二主。這樣的人,莫說是頃襄和子蘭,天奈其何?
還有侯嬴,信陵君相邀,他故意傲慢折辱,可一旦被引為知己,便設計竊符救趙,信陵君出發之日,他面趙自刎,一生相報。真正做到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他們的悲劇命運,是一種士大夫精神的代表,他們有自己的理念和生存方式,忠於君王,感恩戴德。我認為:這種「忠」,介乎於君臣和友情,才真正做到了至死不渝。可他們的君王卻只是把他們當做自己進取天下的工具,利用他們成王霸之業,這也是中國的士大夫們永遠的悲劇。
五、沒有以身殉道,但一生悲慘,遭遇頓挫
(代表人物:孔子、孟子)
孔子受季氏排擠,仕途不順。周遊列國,沒有一國國君重用他。孔子曾詢問門下弟子對他學說的評價,子路、子貢都勸他降低自己的標準來適應「潮流」,只有顏回鼓勵孔子堅持自己的主張。後來,顏回英年早逝,不久,孔子亦心碎而死。
電影《孔子》的主題曲引用了「唐宋八大家」之一韓愈的《幽蘭操》。司馬遷曾評價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採而佩,於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夢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於冬。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孟子一身浩然之氣,心懷斡旋天下之志,自謂重整乾坤,「易如反掌」。可他卻一生鬱郁不得志,空負胸中萬古刀,在那個物慾橫流、弱肉強食的時代,如南山之壁,屹立於滄海之上。
孔子與孟子,不同於董仲舒之後外儒內法的儒生,他們是真正的「原儒」。以天下為己任,恪守仁義禮法。他們沒有選擇與時代玉石俱焚,而是將他們的思想薪火相傳,成為中國思想的擎天之柱。
但他們依舊是悲劇的。
試想,如果孔子看到西漢之後的儒學,他不會高興的。孔孟之儒,內含宇宙之愛,包攬天地正氣,而不是統治者禁錮思想,一手遮天的語錄。生前懷才不遇,死後成為利益的偶像。只有很少的人,才能繼承原儒真正的精髓,這才是可悲的。
六、成功者的悲劇
(代表人物:劉邦、田蚡、蕭何等)
成功與悲劇似乎天生就是矛盾的。可實際上,成功的悲劇是一種殘酷的哲學,遠比失敗的悲劇要複雜,要冷酷。
田蚡即武安侯,武帝權臣,上文已經提到。
劉邦一代梟雄,城府極深,狡詐圓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逃亡路上,為使馬車跑得更快,竟三次將其子女推墮馬下。項羽要烹殺其父要挾,他竟嬉皮笑臉討要一杯羹。
然而,劉邦仍然有其英雄的一面。當年的「嗟夫,大丈夫當如此矣。」雖不比項羽取而代之的豪邁,卻是深沉而老謀。衣錦還鄉,一首大風歌,成為了一個時代的絕響。或許,他依然對自己親手終結的時代懷有某種不為人知的情愫?
但劉邦的晚年卻不一定快樂。且不說呂后和戚夫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太子與如意的奪嫡之爭。那種削平群雄,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充滿了一種嘲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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