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琴錄要
06-26
中國琴藝概述關於古琴演奏的論述,歷來多有。其中較有系統而又比較詳細的有元明間冷謙的《琴聲十六法》、明代徐青山的《溪山琴況》、清代蘇景的《鼓琴八則》、清代蔣文勲《右手紀要》、《左手紀要》四種。此外散見於有關古琴文獻者難以勝數。 紀元前六世紀的晏嬰,曾在論及音樂時講到「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這十組相對相應的表現。下文再以琴瑟為例來說明「同」、「和」的本義。因而可以說這十組音樂相反相濟的現象也是琴的實際音樂體現,或說是琴的演奏實際的要求,已經達到了甚高的水準。 西漢桓譚的《琴道》中提出「大聲不振華而流漫;細聲不湮滅而不聞」,告訴我們音樂在發揮得強勁濃烈時,不可以因過分而失去掌握;音樂在收攏得沈靜低微時,不可以因過分而暗淡消失。是很有實踐意義的演奏要求。 在晉朝人嵇康《琴賦》中包涵有關於彈琴的精闢文字。如「疾而不速,留而不滯」,具體講到快速時不可以令人感到匆促,緩慢時不可以令人感到眼澀。又有「或相凌而不亂」,應是說在音型密集時,甚至有附點或切分音時,節奏要準確而鮮明。還有「或相離而不殊」應是要求對比句型或問答句型,甚至有休止時,要諧調統一,不可有散漫離斷之感。至於「心閑手敏」是講內心放鬆,運指靈活。而「觸景如志,唯意所擬」指明每一指法都有目的,都是在藝術構思之中的。 唐代薛易簡《琴訣》中提到「志士彈之,聲韻皆有所主」,進一步強調了琴家對每一個音符,每一個指法都有思想、感情、形象為依據,都有明確的目的和準確的要求。宋代朱長文提出「發於心,應於手而後可以與言妙」乃是後世「得心應手」說的先河。宋代成玉磵講到「彈欲斷弦、按令入木,貴其持重」,明白指出並非要人們竭盡死力去彈去按以至僵硬呆板,只是要求音樂的聲音品質穩健、堅實、肯定、充分。他接著更要求隨著音樂的需要來變化;「亦要輕、重、去、就皆當乎理,乃盡其妙。」 明清琴譜中論及彈琴技法及演奏要求中,有不少屬於基本常識性的要求或規範。比如指出彈琴時不可以搖頭晃腦左顧右盼,不以舞臂作態等等。有的琴譜指出的手病有「其輕若摸、其疾若蹶」等。 徐青山的《溪山琴況》計有「和、靜、清、遠、古、淡、恬、逸、雅、麗、亮、彩、潔、潤、圓、堅、宏、細、溜、健、輕、重、遲、速」二十四況。涵蓋甚廣,論述頗細,為人所重。但楊時百先生亦曾為其文字太繁而嘆「令讀者苦」。冷謙的《琴聲十六法》見於《蕉窗九錄》,查阜西先生據其各法之論述中引有明代後期嚴天池的詩句「月滿西樓下指遲」判其文當在晚明之後。「十六法」為「輕、松、脆、滑、高、潔、清、虛、幽、奇、古、淡、中、和、疾、徐」。與「二十四況」相比,只有潔、清、古、淡、疾、徐六項相同。「十六法」在命題及論述上較明顯的著重於演奏方法和音樂表情的要求。蘇景在《鼓琴八則》中談到了練琴的要求及提高水平的方法。比如彈琴要「調氣」、「練骨」等。更對節奏、分句等提出要求,也論及琴歌,很有專業意識。蔣文勲他的《右手紀要》、《左手紀要》中明確指出右手是「始於彈欲斷弦以致用力不覺」,應在充分的運指、十足的力度中,經過正確的練習,在運用中最後達到「用力不覺」的完全放鬆的地步。在對左手的「按令入木」中雖未講「用力不覺」,但他指出「以至音隨手轉」即是充分放鬆而用力不覺的結果。 彈琴錄要 - 現代操琴技藝 久思彈琴之法,成於演奏及教學中而用於演奏及教學中,今著為文而有三說:得心、應手、成樂。 得心有四要:辯題、正義、知味、識體。兩需:入境、傳神。 應手有三則:發聲、用韻、運指。八法:輕重、疾徐、方圓、剛柔、濃淡、明暗、虛實、斷續。 成樂有二和:人與琴和、手與弦和。十三象:雄、驟、急、亮、燦、奇、廣、切、清、淡、和、恬、慢。 得心四要得心是要對所要演奏的琴曲由外形到內涵有準確的把握、充分的認識和深入的理解。得之於心是前題、是基礎、是根本。有此,可免因盲目而謬誤,可免因任意而曲解。 一要辯題 琴曲幾乎皆有明確的標題。彈琴者必須尊重和體會標題所示之意。然有些標題之意卻遠 非其字面所示者。比如《秋塞吟》又有《水仙操》、《搔首問天》兩名。《秋塞吟》為秋天塞外之感,《水仙操》解為伯樂海上待師之際,為天風海濤所感。《搔首問天》有解為屈原深切憂國憂民之感。三者相去甚遠,必須明辯方可恰當以對。又如《欸乃》,此曲之名應讀為ai nai或者ao ai須辯之外,更應明辯這是櫓聲還是槳聲或者是號子聲。其曲是寫漁夫還是寫縴夫。如不辯,則生謬。《鷗鷺忘機》一曲,鷗鷺所忘的是何機心?鷗鷺被海翁所負,鷗鷺是不存機心者。所以如解為鷗鷺忘卻人們有加害於它們的機心,方合邏輯。 二要正義 正義是要準確的把握琴曲的思想內容,並儘可能的深入領會。即以《流水》而言,不只是水流的種種形象,更有種種水流的氣度、氣勢、氣韻以及人對流水的感受,「智者樂水」的哲理領會等。對於《瀟汀水雲》常有兩解。一為水光雲影的自然景物,為懷念失地的「惓惓之意」。不同理解,演奏處理亦自相異。《長門怨》是表現悲傷之情自無異義。但要把握其悲傷之情屬皇后之悲而非仕女之悲亦非民女村姑之悲。所以彈奏之時娓婉中應有高貴之氣。具體說來綽注不應濃重,進退吟猱不應柔弱。至於《梅花三弄》應避免因過於艷麗而近似桃花,等等。 三要知味 韻味是音樂的神彩所在,它具體存在於琴曲的風格、流派、情趣等方面。風格流派有地域之別也有傳承之異,還有個性之差。既表現在琴曲本身,也體現在彈琴之人。面對各種風格流派情趣之曲已是當今琴人常課,如不能妥當以待,則會或失於不知其精華而不能得益,或失於不知有自主而為人所繞。查阜西先生的《漁歌》剛健、穩重所呈現的豪邁,吳景略先生的《漁歌》生動、挺峻所呈現的豪放,管平湖先生《廣陵散》的雄渾古樸,傅雪齋先生《普庵咒》的清朗方正等,都是需要細心研究體會之味。 四要識體 凡成熟的藝術皆重章法。音樂的樂曲結構即屬於此範圍。對於琴曲結構、章法的「體」的認識,既有全局,還要有局部以至細節。全局的起承轉合,高潮所在,散板入拍的起收等,樂句、樂匯,樂逗的劃分,其結構及互相關係等,必有正確認識,恰當安排,以免失誤及平庸。既如《梅花三弄》,三次泛音主題與其前後樂段有對比關係,三次出現之泛音主題,亦有不同表現。第一次清冷,第二次清潤,第三次清勁。第八段為第七段的補充,第九段為第七段的再現而有收束之用。又如《陽關三疊》並非大麴,而此曲開始句句緊扣,逐步上行,每句中起伏輕重,皆可從結構中發現其嚴謹邏輯。《灑狂》為琴曲中極為精緻小品,其結構鮮明而嚴謹。隨其布局而顯現其強弱起伏的關係。識體方可明心,心明方可致精深,不可輕之。 兩需 一入境 以自己之心入琴曲之境,是已得心「四要」之結果。此境既在於樂境(旋律、奏法)之形,更在於意境(情感、品格)之神。 於彈琴之前,琴曲的旋律及其結構布局、指法及其運用發揮皆納於心,將琴曲的內容、情感、品格、氣質融為自己的思想、精神。以至於彈奏之時心手皆有所據、音韻皆有所主。當可免陷於俗工匠人之地。 二傳神 已經入境之心轉為表現琴曲情懷、音韻的構思,下指之前,成竹在胸,乃是傳神之途。 已達入境之心,既得其形又得其神。在對琴曲的精心分析研判中毫無輕慢之心、玩忽之態,而如奉妙題、對嚴試、琢美玉、雕良材、著古墨、布奇奕、著長篇、揮雄師,用慎思熟慮於宏觀及細節。又古人說唯樂不可以為偽,琴尤如此。無偽必以真誠。真誠之境在於至善,唯至善方能無欺。抱精心、懷慎思、不欺人、不矯世、則可以傳神。 應手三則應手是將已深懷於心中的琴曲外觀、內涵通過準確而有把握,嚴格而又多變化的雙手,用於七弦,恰當的表現出來,以心用手、以手寫心。令由心出,以手應之。手之寫心,在三則八法。一、發聲如金玉 古人云彈欲斷弦。這是極而言之提出取音要集中、肯定、清晰、實在。因用「斷」字,偏於強力,有時為人所疑。今以發聲如金石要求,在於音質音色的結果。雖不含下指的力度因素,但如運指綿軟飄浮,其聲必然失於散漫、含混、模糊、虛空。而如運指生硬爆烈,其聲必然失於粗礪乾癟。使撥弦發聲以充分而可變之力度,以敏捷而鬆弛之運指,以正確而恰當的方法觸弦。而令宏大興精微,剛勁與潤朗相調,則古今琴所求的金石之聲在收放起伏中可為琴之巨制、小品寫形傳神。 二、移韻若吟誦 唐宋以前琴曲聲多韻少,明清以還聲少韻多之說明早有。是知按弦移指為韻。韻為聲之延伸,其基礎是左手按弦。古人有雲「按令入木」,乃是極而言之,提出按弦之堅實、穩重。但左手之用,更多在於吟猱、上下以及逗撞等的移動時的明確肯定,清楚實在,而又在連貫流暢中見抑揚、轉折,法則嚴謹而又靈活多變。於旋律的表現有若吟詩,有若誦文。乃是左手功用要旨之所在。 三、運指似無心 古人於「按今入木」、「彈欲斷弦」之後更指出要「用力不覺」,乃可正其義而釋人疑。 人之行為最放鬆最自如之時乃至於不覺,更至於似乎無心。淺者如人行路,不想腿腳而腿腳自動。以手取物,不思物體距離而手自達。深者如寫字為文,不計筆劃而成行。皆因成熟自如似無心。心中在於要成之事,而不覺、不思成事之途徑,實已得之於心而似不經意。運指揮弦,純熟自如,法度自嚴,音韻自明。於已於人,一似無心。 八法 一、輕重 音樂之構成,於樂音的長短高低之外,最基本的表現既為輕重,亦即強弱。強弱有規則性及變化性。於琴曲尤多變化性。常於自由板眼中呈現句讀中各自的輕重。必須準確把握,否則有害於琴曲表達。而一句之中因語氣的需要,亦需正確認識恰當運用其中輕重的關係,方可微妙,而鮮明其聲韻及兼備其形神。 二、疾徐 疾徐也是音樂表現之基本因素,琴自亦不能例外。疾徐之用必須基於琴曲自身,因曲而異,不可主觀隨意而為。有些琴曲不可快,有些琴曲不可慢。有些部分不可快,有些部分不可慢。而又有些可快可慢。即以快慢而言,既有相對性,亦各自有度。《憶故人》為慢曲,不可快。然有人過慢而失度,失於拖沓甚而作態。《灑狂》為快曲,不可慢。如過慢,於指法不合其聲多韻少之爽直,於曲意不合其因酒而狂之明快。《梅花三弄》可慢如水墨畫,亦可不慢如著色畫。《瀟湘水雲》之前三段不可快,第四段之後至第十六段可快亦可不快。《陽關三疊》第三段後半部可轉快,亦可保持原速不變。《廣陵散》之「長虹」等段如用慢速,則與指法及曲意不合。彈者必詳察而慎用之。 三、方圓 前人有雲北方琴風尚方,南方琴風尚圓。一地之內有的人風格尚方,有的人風格尚圓。今應知琴曲也有近方近圓之別。有的句子應方,有的句子應圓。句內有的音型應方,有的音型應圓。方圓相接,變化為用,乃是多種藝術表現的巧妙方法,於琴尤精緻入微。方之為用,是左手上下往複中,兩音這間移指輕捷所使。圓之為用,兩音之間運指和緩,所取音位之音的起收,都有痕迹不顧的過渡。方可清朗,圓可溫潤,過當則成失於生硬或失於含混。必以精心以為之。 四、剛柔 剛柔本亦音樂常法,但於琴則有獨特表現。常法之於琴,右手拔奏近岳山則偏剛,遠岳山則偏柔。運指疾則偏剛,運指緩則偏柔。常法之中音強者剛,音弱者柔,而琴則不只如此。琴的演奏中弱音可以剛,強音可以柔。琴的這種剛柔之法在於左手。右手拔奏時,左手配以綽、注。短而急者音剛,長而慢者音柔。加以分別程度,變化為用。鮮明而微妙,猶如中國書畫用筆之法,更見神彩。 五、濃淡 濃淡是古琴演奏藝術中又一甚有特色的表現手法。音樂常規表現,一段、一句或濃郁或清淡。而琴更可於單獨一聲見濃淡,可以一句之中兩音之間濃淡相接相依,變化多端。與中國畫之「墨分五彩」之妙相類。 濃淡之法主要在於左手。強音可濃弱音也可濃。弱音可淡強音亦可淡。濃者,左手於音前的綽注長而有起點,即是按弦拔奏之後再移指。淡者左手於音前之綽注捨去起點,即是在按弦之指移動同時或移動之後右手再作拔奏。左手運指的快慢速度決定著該音的濃淡程度。過淡易失於無表情無光彩,過濃易失於或甜膩或作態,必慎用之。 六、明暗 明暗之法在於右手。拔弦近岳山,音本應剛。但如以中等力度,下指偏淺,緩和運指,方向趨前或偏上,則其音可以不強不剛而明亮。如拔弦遠岳山(以岳山與一徽間二分之一處為適中)而近一徽,甚至越過一徽,音本應柔。但如以中等偏強力度,下指偏深,略急速運指,方向偏向下(只有挑可以如此),則音不弱而厚重,屬暗。明者不當易失於單薄,暗者不常易失於混濁,不可不辨。 七、虛實 右手拔奏明確發聲,清晰肯定為實音。左手之上、下、指、起、掩、猱、撞、逗等,具有與右手拔弦之音明顯不同之特質。音雖清晰明確而自弱,且不可超於右手拔弦音,為虛音。 左手上下而生之旋律中,虛實變化則是琴的藝術神韻所在重要之點。此中之虛音是在連續上下中的某音位,只作其應有的時值之一部分的停留,即向其後之音過渡。此音雖已達到,而其後之音的出現又並未佔用此音之時值,則此音雖明確而不顯著,成為虛音。此種虛音與圓相近而相異。差別在於該音在其音位所停留的時值充分與否。 吳景略先生創造的虛彈之法,使左手多次上下而其聲不止。旋律明顯卻又如只是左手移指所振琴弦之聲,於原有神韻毫無損傷。此法是右手挑時,食指迅速上提,以指甲擦弦得聲。所難者在於分寸的把握,要彈似未彈。不足則無聲而失效,過常則成實音而破壞左手之旋律線。必多練慎用方可。 實音多變,配以虛音,相反相成,乃佳境。 八、斷續 斷續亦音樂常法,琴自不能外之。 琴之弦距頗寬,演奏之時,左手過弦常被忽略而不能連貫。最典型之處如《關山月》中部,由七弦向三弦過渡時兩弦之間易出空白。再有《平沙落雁》名指十徽處由七弦至五弦的過渡亦常斷開。此外,搯起之後如名指移至相鄰之弦,其音難免要斷。但如果以名指控兩弦,則可不斷。音之相連,有時用一指控兩弦三弦以至四弦之法,有時用放鬆左手之腕低抬、斜起、輕甩、速移之法,可以達成。 散按相連如果輕重相差過當,則失去相連之氣而不能相續。散音之後接以同度或八度之按音,如果其音過濃、過剛,皆會妨礙其連續之氣韻。於琴雖然至要,卻常為人所忽略。 斷之為用、類音樂常法之休止。用之恰當,有畫龍點睛、烘雲托月之效。比如《梅花三弄》第七段,大指五徽分解輪七之前的大指五徽按音,於挑之後,左手提起而不離七弦,等此音終止,留出一明顯空隙。而接下去的分解之輪時,右手弱彈,左手以柔法注下,與前句成為鮮明對比。此處用斷,可使氣韻生動表情充分。《廣陵散》的「長虹」一段落,於一、二弦之七徽,連作剔、拔、拂、滾中,左手大指在句尾指起而斷句,以生激揚剛毅之氣。 成樂二和既已得之於心,又能應之於手,必可形之為樂,完成琴曲的演奏。成樂之境在於二和。 一、人與琴合 人之為體,琴之為用,相和相融,乃至佳境。 彈奏時能不思曲之旋律、表情、風格、韻味而出於心,能不思琴之弦序、徽位、散、泛、按諸音而發於琴。心在高尚之境時,於崇高者,推已及人,使琴呈闊大宏遠元氣。於清高者,慎獨自重。使琴呈超然冷漠之氣。心在典雅之境時,於古雅者,使琴呈莊重穩重而有淳厚徐緩之安詳。於今雅者,使琴呈從容閑適而有文雅飄逸之優美。心在質樸之境時,使琴或呈疏朗率真之世風,或呈簡約凝重之古貌。心在性靈之境時,使琴呈俊秀、明麗、激越、深情之赤誠。則或可謂人與琴和。 二、手與弦和 手之與弦,相和相諧,無礙無阻,無屢無忌,乃達琴曲成樂於至佳的終結。雙手隨心,從容敏捷以揮弦。弦隨手鳴,音隨指轉。指法不思索而合度,弦徽不尋覓而諧律。手如弦之魂,弦如手之影。精誠而令方法正,勤勉而使功力深。用之於弦,而得以金石之聲、詩文之韻,微入毫芒、宏驅山海,從容自如以成樂。 十三象 成樂之象約有十三 本人在《唐代古琴演奏美學及音樂思想研究》一書中為唐代古琴演奏美學提煉出十三種音樂表現,名為《十三象》,引於此為說。 一、雄 這是古琴演奏氣度、氣韻、氣勢、氣氛的壯偉、闊大、昂揚,也是所演奏琴曲的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原本所具有的品格。《廣陵散》、《流水》之某些段屬此。 二、驟 驟是強勁的情緒、激越的形象突然的展現。常常體現為樂曲中的轉折突強突快,忽起忽止。在《廣陵散》、《流水》中可見。有些琴曲中的某些指法明顯有此表現。 三、急 急為常見的音樂表現,琴中亦不少見。具有奔騰動蕩之勢或熱烈歡快之情,而非慌忙匆促、零亂破碎之象。 四、亮 金石之聲兼有雄渾宏大及堅實明亮之質,而其堅實明亮之質為琴中多用。琴中泛音即屬此類。散音按音亦在需要時發出金石般峻朗之聲,以生光彩。 五、燦 燦乃明麗。既講琴的音質,也涵曲的韻味。唐人以「雲雪之輕飛」、「秋風入松」及鸞凰這類神鳥的清歌相比,琴中多有。例如《幽蘭》第四段於下准泛音的連用撮的一段及《梧葉舞秋風》的開始泛音樂段等屬此。 六、奇 這是唐人文獻中所戴於古琴演奏至妙奏至妙時所產生的特別意境,是一種超出常態今人難測的感覺。唐人以忽現的天外飛來之奇峰,忽從萬丈雲端瀉下之泉來形容。以鶴哀鳥啼、松吟風悲來比喻,乃琴中難得之境。張子謙先生的《龍翔操》、吳景略先生的《墨子悲》中可以感受得到。 七、廣 這是彈琴的氣質、格調雍容闊大、寬遠綿長之概。在人有居高臨下,豁然千里之感,在曲則氣度穩建、情緒言峻朗,超出一琴之聲一室之境。查阜西先生的《漁歌》、吳景略先生的《胡笳十八拍》第一拍可為例。 八、切 在人與琴,琴與曲,彈者與聽者之間的關係中,最佳者可用「切」字,具有真切、貼切、親切之意。以琴曲而言,《欸乃》以寫船夫之題,很為真切。《憶故人》以寫深情,很為親切。吳景略先生的《胡笳十八拍》高潮部分寫蔡文姬的歸國之欣喜與別子之哀傷交織在一起的心情,極為貼切。 九、清 清是琴趣中最多為人所談者。從琴的演奏角度來說,是在於音韻、音色、情調、氣質的清遠、清暢、清朗與清峻。既是指聲音,也是指格調。清遠有寧靜安閑之境,清暢有欣然靈活之趣,清朗有明麗生動之象,清峻有勁健方正之氣。清遠者,如查阜西先生之《鷗鷺忘機》,清暢者如《梅花三弄》的泛音段落,清朗者如《流水》前部之兩次泛音樂段。清峻者如查阜西先生的《漁歌》之大部分。 十、淡 淡是一種超乎現實無意於人世間名利之心在琴上的體現,在音樂上應表現為曲調平緩、疏簡,不見喜怒哀樂。以演奏實際說,應少有吟,寬用猱,幾乎不用綽注。若以白居易所追求的無味之淡而言,則應該不用吟猱綽注,不可有附點音符及切分音,也不應有重音、密集音。只可以輕、徐及一拍以上的音。真正淡曲已難求其實例,而無味之淡曲尚未在傳世之作中發現,可見淡之不易傳。 十一、和 此和所言。主要在於琴曲的意境及品格。是琴的優雅端莊、從容適度之聲,是心的可以靜物平心之美,令人有和諧和平之感。是心聲之正、氣息之平,追求諧調世人與聖賢之心的理想所有。此和也另有指與弦和、人與琴和之意,上文已有所言,此不複述。 十二、恬 恬是琴之泠然靜美淡有味者。有味之「味」即是韻味,即是表情,即是美感。具體於琴,應是微有吟猱綽注,精用輕重疾徐。《良宵引》、《鳳求凰》一類應有此趣。 十三、慢 琴多慢曲,故慢於琴甚為重要。慢可致淡、慢可致清。用慢可以寫憂傷,用慢可以寫沉思。然慢不可以無度,過當則或失於渙散或失於慵懶。甚而失於作態,尤為大忌。 總之,彈琴之法,在於得心應手。成樂之途在於人與琴和、手與弦和。基點則應在於辨題、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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