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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禽獸」是對他最好的讚美

《葉問3》的熱映,再次將大家的目光鎖在一個人身上——

張晉

他與甄子丹,實際上在2002年的《英雄》就已相識。但那時候,甄子丹是主角之一。他,只是個做著演員夢的武術指導。設計出了棋亭里,那場李連杰對陣甄子丹的驚艷打戲之後——站在攝影機後,看人出手。

14年後,他終於站在甄子丹對面,出拳——動作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在此之前,他已經拿下一座金像獎。而且很可能,拿下第二座。今天,Sir就來給你們八一八,這個40歲才出名的,「大器晚成」的演員,張晉。張晉9歲開始習武,11歲離開家進入四川少年武術隊。每天早上6點鐘起床,跑步運動一個小時半之後才能吃早餐。年幼的張晉剛去一周就想跑,無奈教練太凶,只得勤學苦練。

太極,槍術,八卦掌,醉劍,樣樣精通,21歲就拿下了中國武術運動員最高等級的武英級稱號。這麼下去,他蠻可以進武術隊,當教練,走過穩定的一生。然而,看《少林寺》看痴了的他一心要成為李連杰一樣的功夫明星。

他也相信自己能成,開始參加選秀大賽。第一次登台,就拿到了四川省首屆偶像模仿大賽冠軍。

當時,張晉對功夫明星的理解是「只要會功夫就可以成為明星」。但一頭扎進去才知道——會功夫的人不少,紅的卻是寥寥。他沒關係,也沒運氣,想進劇組,就得到處投簡歷,從替身演員做起。《卧虎藏龍》里對打的楊紫瓊,章子怡兩人,都是他來替。

章子怡從頭到尾使用的都是青冥劍,但楊紫瓊換了很多種兵器,雙鉤,槍,鞭,雙刀。他上午替身章子怡,下午就換上楊紫瓊的衣服,每樣武器都耍得虎虎生風。

然而,替身可以說是離演員最遠的職業——你永遠都無法在鏡頭前看到自己的臉。替身之外,他加入了袁和平的「袁家班」,做武術指導。

武術指導聽起來風光,其實並不然。最危險的動作場面基本由他們代勞,但出名露面的機會一概排不上。能轉到幕前的,更是寥寥無幾。但張晉聰明,肯下苦功,一個重慶人迅速習得一口流利的粵語。因為武行大多是香港人,聽不懂廣東話會被罵。《卧虎藏龍》里,周潤發的太極,就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拍完戲,周潤發敬他功夫,專門送了他一套名牌運動服。上面寫著「送給張晉老師,學生周潤發。」他離大明星很近,卻離屬於自己的鏡頭越來越遠。戲路不順,跟他的自身條件有關。學武之人,偏長了一張清俊可愛的臉蛋。

他去試戲,許多導演都說:你就是一張娃娃臉,適合演人家弟弟結果,他出道後演的最多的,就是小屁孩,男三,四,五號。《武林外史》裡面專門賣萌搞笑的驢蛋。《水月洞天》里身手最好,心智卻像個孩子的童心。

而且,從武術界直接轉電影圈,他缺個引路人。小時候經常跟他一起參加武術比賽的吳京,入行由師父吳彬(也是李連杰,吳彥祖的師父)引薦。第一部就出演了袁和平執導的功夫片,跟鍾麗緹搭戲。

《功夫小子闖情關》三年後出演《太極宗師》里的主角,一炮而紅。

而張晉性格內向,不擅社交。一起接受採訪,吳京開起玩笑來手舞足蹈,而張晉,大半是跟著笑。

遇上「老闆」也不知道要怎麼推銷自己。好多時候導演說了不算,是老闆說了算,就是沒有老闆覺得我可以。你也看得出我不是那種很會社交的人。最要命的是,他心氣高,從不開口求人。在做替身時,張晉就已經接觸到李安和張藝謀。

但,「李安導演,能不能給我一個小角色?」這樣的話,張晉不好意思提。出道十多年,演員張晉一直不為人知。倒是「蔡少芬的老公」更多被提起。太太蔡少芬17歲當選為港姐,之後成為TVB當家花旦。

兩人結合在外人看來,是港姐下嫁武師,一下子八卦滿天飛,把他寫成了一個「吃軟飯」的可憐小男人。流傳最廣的段子,是他探班蔡少芬拍《七劍》,機票都買不起。

他說自己聽過最難聽的話,就是別人說他靠老婆。

他不爭辯,悶聲不響地暗暗使勁,等一個出頭的機會。當替身時都會主動想——如果這場戲由我來演,會怎麼演。然後回到房間,繼續對著洗手間的鏡子練習。結婚之後,他和蔡少芬都有了洗澡時對著鏡子演一段戲的愛好。2011年,機會終於來了——王家衛拍《一代宗師》,馬三的原定演員缺席。袁和平向王家衛推薦了張晉。

這反派出自墨鏡王之手,早已不是一個壞字那麼簡單。高傲,每個字里都帶著狠勁。

他不受師父待見,不明白為什麼師父會寵幸一個外姓人(葉問),心生嫉妒。雖然狠,但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不甘心爭寵的孩子。

壞得有層次,不好演。王家衛的各種要求,無疑給了他提點。隔著帘子對話的一場戲,王家衛的要求是——走路的時候,腳要傳情,你好好想想。

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品。他懂馬三。少年得志,踟躇滿志。

這說的不就是他?剛出道的時候胸懷大志,很容易憤憤不平,覺得我的形象比別人好,打的也比別人好,為什麼我沒有這個機會?以前老是這樣想。馬三,或是張晉,都憋了一口氣,要來一手絕的,一飛衝天。所以即使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張晉坐在那兒抽上一陣煙,就能「找到馬三的感覺」。

憑藉這個角色,他拿下第33屆香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第一次提名,第一次拿獎。幸運嗎?實至名歸。王家衛都說了,如果不行,早就讓你回家了。面對之前對他的非議,他用獎盃,打出漂亮的反擊。

馬三之後,他客串了《澳門風雲2》、《黃飛鴻之英雄有夢》。逐漸樹立起屬於自己的動作風格——乾脆利落,手法講究。美,又殺氣騰騰。

這種風格,在《殺破狼2》里達到頂峰。《殺破狼2》,有古天樂,吳京、托尼賈。他還是演反派配角,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是一個讓人著迷的衣冠禽獸。一方面,他為虎作倀,是一架沾滿鮮血的殺人機器。最後他與吳京和托尼賈的那場對決,在對手剛猛狂野的招式中,他打出了一股寒意。

但另一方面,他又表現得不像個亡命徒。在髒兮兮的監獄中,唯獨他西裝筆挺,抽雪茄,喝威士忌。

把錢給托尼賈去救女兒,還幫他找合適的骨髓捐獻者。張晉把這個人看得很透——在監獄裡面穿西裝,源於要隱藏的自卑,因為要告訴別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要注重外表。潛台詞是——我是個紳士,我乾的事兒不是壞事。

這種強烈的自我矛盾,讓這個反派超越了臉譜化,讓人想起斯科塞斯黑幫電影裡面那些亦正亦邪的角色。他們持槍,殺人,販毒,可某些時候,卻又是「好傢夥」。

人性,哪會非黑即白。讓張晉脫穎而出的,早不只是他行雲流水的打鬥,更是他有別於他人的,冷靜又複雜的強大氣場。武術出身的他,現在,閃閃發光。長的帥,人又聰明,廣東話,英語,泰語在《殺破狼2》中無縫切換。現在網上還流傳著青年時期的跳舞視頻。來,感受下。|長度:01分10秒|

比原版還騷。媒體都說,如果他懂得混圈子,也許早就紅了。

他笑笑——我覺得自己其實挺幸運的,之前那麼多精力才可以變成現在的我,是一件很好的事。這不就是一代宗師中所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只是這其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他的兩隻手腕現在還是不對稱,鏡頭拍攝從三四樓摔倒草棚再落到水泥地,他用手扶了一下地,三角軟骨損。現在拿重的兵器,手會不好用。拍《殺破狼2》時,三種止痛藥同時吃。讓迷妹們尖叫的踢腿,是在韌帶撕裂的情況下踢出去。

收工時夾著腿回去,第二天開工繼續踢。最近熱映的《葉問3》,媒體都在報道拍攝過程中他不小心把甄子丹砍傷。他自己拍完照鏡子,還以為臉上生暗瘡,細看才發現全是淤傷。

當年一起入武行的同事,喜歡偷懶,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就睡覺。拍《卧虎藏龍》時,閑下來,張晉會去向李安討教關於電影的問題。李安耐心回答,他專註的聽。許多年過去,他再次碰到當年的同事,他們還是武行。而他,已經在今年的香港金像獎,同時憑《殺破狼2》和《葉問3》,再次入圍最佳男配角。張晉終究選擇了自己的方式,曲曲折折,聽到流星的聲音。或者,像丘吉爾所說:哪有什麼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張晉做到了——我一定要多謝自己的堅持。

他應得的。最後,如果你已經迫不及待想去電影院,看張晉在《葉問3》里與甄子丹的高手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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