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青春的法則，那就是永不將就

扣子年齡上比我們大一些，是我們的好朋友。她從英國剛剛回來不久，本來英文名字叫Coco，有人嫌煩，乾脆叫她「扣子」。我們是晚輩，雖然也愛拉著她開玩笑，但統一口徑叫「扣子姐」。

扣子姐三十二歲，電腦工程師，人美而嘴毒，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年齡。若是她看不上眼的事，必然要張開嘴，毫不留情地輕啟朱唇，朝當事人飛來一把刀。只要扣子姐張嘴之處，顯然再無別人吐槽的一席之地。她的吐槽往往精準，一針見血，說起來思維縝密，妙語連珠，讓人毫無辯駁的餘地。但由於她總是出於好意，用詞上也頗見功夫，從不讓人難堪到下不來台，所以我們都喜歡她。有什麼事情為難了，都想跟扣子姐商量。

扣子姐最喜歡吐槽的就是我們的戀愛問題。「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多如漿糊，與其說是在跟別人談戀愛，不如說是在跟自己的想像談戀愛！」她批評我們，「成天嚷嚷著可以為愛做任何事，到頭來根本不知道愛是什麼！」我腆著臉說扣子姐，你看我的愛情觀是不是比較靠譜啊？她用食指點住我的腦門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啊，別以為會寫點文章就可以自認為是愛情專家了，照我看，你連怎麼去愛別人都還沒學會呢。」

扣子姐的批評都是對的，我們很需要她的教誨，以此來敦促自己的自省。特別是迷茫的時候，扣子姐總能幫助我們做出當機立斷的選擇。

前些天大家在一起聚餐，扣子姐發了獎金，所以做東請客吃燒烤。我們一群人呼啦啦地坐下了，菜都點好了，一個好朋友齊兵才到。我跟齊兵不算太熟，印象里是個很開朗的男生。他這次來，身邊跟著個陌生女孩。齊兵介紹，說這是他新認識的朋友小巫，帶過來給大家認識一下。我們對小巫表達了熱烈的歡迎，她跟大家一一問過好後，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齊兵旁邊。看得出來，她很拘謹，說話不多，基本都用微笑作答。吃了一會兒，齊兵說要先送小巫回家，就帶著小巫先走了。他們一離席，大伙兒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說沒想到齊兵這麼快就交到了新女朋友。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齊兵上星期剛剛跟交往了四年的女友分手。當時他表現得悲傷欲絕，讓朋友們狠狠擔心了一次。不料這傢伙一轉眼就立刻從情傷里走了出來，好像重新回到了愛情的漩渦里，實在叫人唏噓不已。扣子姐就聽著大家說，並沒有發表意見。沒過多久，齊兵就回來了。他一回來，立刻露出興奮的神情，問我們說，哎，你們覺得小巫漂亮不漂亮，可愛不可愛？當我女朋友靠譜不靠譜？

於是大家又是一番熱烈地議論。有人說真不錯，能交到這麼好的女朋友你小子就該偷著樂。也有人說大家才見了第一面，現在還不了解，不好隨便下結論。齊兵的臉上很快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說年輕姑娘就是好追，說幾句好聽的，送幾個小禮物，立馬就心甘願意地做自己的女朋友了，實在是不曾想過的順利。

扣子姐等大家都說完了才開口，第一句就問，姑娘多大了？齊兵回答，十九歲，剛剛讀大學二年級。扣子姐笑了一聲，說你們認識多長時間？齊兵回答，剛認識不久，在遊戲里認識的。扣子姐問，你喜歡她嗎？齊兵一摸腦袋，說現在還談不上喜不喜歡吧，就覺得她人不錯，先處著再說……

話還沒說完，我們都統統有了不好的預感。這種對感情缺乏責任感的言辭居然敢在扣子姐面前明目張胆地冒出來，看來齊兵今天必然逃脫不了一番制裁。果不其然，扣子姐先開了一罐啤酒遞給齊兵，趁著他嘻嘻傻笑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斷然「開火」了。

扣子姐說，我就問你，就憑一個「人不錯」就可以先處著看嗎？等處一段時間感覺不對了，再一把推開，說一聲「我們之間不合適」，就算徹底擺脫，然後再尋找下一個，這是你的打算嗎？

齊兵有些尷尬，慌忙說，不不不，我絕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的。

扣子姐再問，什麼叫出格的事情？玩弄別人的感情，讓別人有了期待，再讓那個期待落空，就是不出格的事情啦？

齊兵趕快辯解，「我哪兒玩弄她的感情啦？我承認我說過我喜歡她，會對她好，這不算玩弄感情。現在這種善意的謊言大家隨時都在說，對著陌生網友都能說出來……」

扣子姐冷笑著看著他，說不對，你對她表達了感情，她接受了，也相信了，所以才答應做你的女朋友。她會陪著你出來見朋友，自己很拘謹，可還是努力融入到這個她本來不熟悉的氛圍里來，那是因為她在乎你，她認認真真地在扮演「你女朋友」這個角色。可是你呢？你根本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甚至把她送回去之後還興緻勃勃地跑回來向朋友炫耀。如果你不是玩弄她的感情，你就應該大大方方地告訴我們，小巫是你的女朋友，讓我們相互認識。而不是向我們徵詢意見，問我們小巫怎麼樣？做你女朋友靠譜不靠譜？

齊兵不說話了，眼睛就盯著酒杯。

扣子姐繼續說，我想知道，如果大家一邊倒似的說小巫真好，真羨慕你能追到這樣的姑娘，你就會從此以後認認真真對待小巫跟這段感情嗎？如果大家一邊倒似的說小巫不好，不適合你，那麼你就會立刻跟小巫分手，把她立刻拋諸腦後嗎？

齊兵乾笑了幾聲。旁邊的朋友打圓場，說嗨，齊兵也就是想把新交的女朋友帶來給我們炫耀一下，畢竟他剛分手不久，被前女友傷得夠深的，扣子姐你就別說他了。

扣子姐說我知道齊兵的事，我知道分手那天他很傷心，他對那個姑娘寄予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我才好奇，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放下了，這麼快就跟另一個人走到一起？

大家都看著齊兵。齊兵慢吞吞地說，她把我甩了之後，我太難過了，我想先隨便找個新女友將就一下，不然我很難走出來……

我們都知道，齊兵這是吐露心聲了。依靠一段新感情走出舊感情失敗帶來的陰影，的確是一些人所信奉的「愛情格言」。就好像日常生活中尋找一個替代品來達到自己的滿足感一樣，只是有時候我們殘忍地忽略了，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替代品」。每個人都獨一無二，都有自己的感情。而如果一個人知道了自己是為了幫助別人擺脫另一段回憶而被「隨便」找來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會傷心的。

扣子姐又開了一罐啤酒給齊兵，她沒有很嚴厲地責備他，只是輕言細語地說，「隨便」地跟小巫在一起，你就覺得好受了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小巫的感受？她跟你的前女友一樣，跟世界上所有姑娘一樣，都有感情，都會傷心，憑什麼她就是可以被「隨便」對待的？你這樣匆忙地將就，其實是在傷害別人，也是在麻痹自己，根本沒用的，你走不出那個陰影，陰影只會越來越大。

後來大家都不怎麼說話了，都在相互敬酒。我以為是扣子姐那一番話說到了很多人的心裡，「將就」是大部分時候我們自我安慰的一種方式，幾乎成為了習慣。「將就」幾乎是象徵著一種更加輕鬆、方便甚至說是穩妥的方式。只是我們都沒有想那麼多。好在扣子姐又給我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吃完飯後，有朋友問齊兵，跟小巫的事打算怎麼辦？齊兵雖然喝了不少酒，可是卻很清醒，表情嚴肅地說，小巫是個很好的姑娘，但還是做朋友比較好，他會對她說清楚的。站在一旁的扣子姐聽了，輕輕一笑。

沒想到不久之後小巫找到了扣子姐。原來齊兵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給了她，並且對她鄭重道歉，這其中扣子姐的形象尤為突出。小巫來找扣子姐，她說自己並不生齊兵的氣，因為整件事里她自己也有錯。

小巫之前沒有交過男朋友。雖然有過心生好感的對象，但因為羞於表達一直沒能正式交往。沒想到就因為沒有談過戀愛，小巫在大學宿舍里遭到了嘲笑，一個室友更是提出，「有男朋友就是一個女生魅力的象徵」，說小巫毫無魅力，簡直可憐。這些話傷了小巫的心，她想要證明自己是可以交到男朋友的。所以在遊戲里一認識齊兵，看對方對她很熱情，她也沒多想，很快就答應了。答應之後小巫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太唐突了，擔心會傷害到齊兵，所以她決定要努力做一個「模範女朋友」。沒想到這時候齊兵找到她，把事情說開了。

扣子姐對這個故事的內情哭笑不得，原來兩個人都是動機不純，只批判齊兵一個顯然是有點不公平。可小巫的態度讓扣子姐很喜歡，她告訴小巫，別聽你室友的那番奇葩言論，要貧瘠到靠戀愛經歷來證明自己的魅力，那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啊？

很顯然，小巫最初的態度多少也是有一些「將就」心態的。想要儘快證明自己可以交到男朋友，所以沒有自己考慮，先「將就」著交一個。扣子姐把教育齊兵的話又說給了她一次，告訴她別將就，這是很不負責的行為，雖然可能會有短暫的快樂，但終究還是會帶來傷害。如果只盯著暫時的好，那目光未必太過短淺，畢竟人生還有很長很長啊。

後來小巫參加過一次我們的聚會，不過這次是以扣子姐朋友的身份來的。我們要她猜扣子姐多大，她猜二十五歲，說看起來像是大學畢業不久。我們都大笑起來，不過也認同她的說法。扣子姐的確年輕，朝氣蓬勃，她說大好的人生在眼前，任何時候都別流露出自己已經「垂垂老矣」的樣子啊！

目前我們還沒有「扣子姐夫」，扣子姐也不著急，她說愛情不是「找」，而是「等」，千萬不能操之過急。有人說她就是考慮的時間太久了，她立刻駁斥——那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人，此後的人生里每天都要面對著那張臉了，難道還不應該認真考慮嗎？這可是最需要認真考慮的事情之一了！

我偷偷問過扣子姐保持青春的秘籍，扣子姐想了想說，那就是永不將就。

想要吃到兩個街區外的甜點，那就堅持著走過去買，別拿樓下超市的麵包來將就；想要讓自己變得更美，那就堅持運動跟保養，別拍了照之後隨便用修圖軟體修一修來將就；想要跟一個什麼樣的人共度餘生，那就耐心等待，真心付出，別見到一個還不錯的就決定將就……

這世界為我們準備了太多可以將就的東西，也許唾手可得，但卻並不適合。好在這世界也有太多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為了真正想要的，別將就，那就一直努力向上，一直努力向前跑吧！

我想這是扣子姐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

怪物不二：簡書原創作者。90後新銳作家。第十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出版《我的朋友是怪咖，不許笑》。新浪微博：@怪物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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