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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藝術

吃的藝術中國網|時間:2002-09-27|文章來源:文匯報  食之於色

  談到做菜,都會說:「色香味均佳才是上等手藝。」色是三者之首。

  做菜的大原則,就是混炒的要同一形態,才能順眼。記得多少年前在一位朋友家午飯,桌上有盤四季豆炒馬鈴薯塊,方的方,長的長,看著怪怪的,吃起來薯糊豆生,著實不怎樣。這令我想到,這兩種原料若想炒得好,必須仔細加工。四季豆剖切成絲,馬鈴薯切絲用水浸泡,衝去澱粉,再加少量胡蘿蔔絲,炒時用鹽不用醬油,自然會成一盤色澤明艷的菜,即使是素的,也十分可口。

  用以調色的菜中,胡蘿蔔和青椒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但也有例外,如炒「兩菜花」,有火腿丁即可。兩菜花即白色的菜花和碧綠的菜花。為了保持色澤鮮艷,菜花分為小朵後,最好用滾水燙過,成為半熟,然後起油鍋,把火腿屑略爆,菜花入鍋,翻炒一兩分鐘,略加太白粉水,使之掛味,即可成為好吃也好看的菜,也是只宜鹽而不可用醬油。

  炒鴛鴦蝦仁,用番茄醬炒的那一半,加點紅甜椒丁,白的那一半加點筍丁,色差會強烈些,兩者中間用嫩豌豆苗一隔,色調之美,可以想見。百葉炒雪裡蕻、芹菜炒花枝、菠菜炒豆腐,都是單純的白與綠,若分別加紅辣椒、胡蘿蔔片、紅辣椒醬,就更為悅目了。嫩豌豆和甜玉米加火腿丁炒,是紅黃綠三色堇;若加雞胸肉丁、松茸菇丁,就有白有黑的,真正成五彩了。把麵筋腸剖開切絲,拌點蛋白和太白粉,先用多量的油煸過,再用青椒、胡蘿蔔、木耳等絲來炒之,也是一盤美艷的素菜。

  色彩明艷固然可愛,但一片純白,或淡碧嫩黃,有時更會令人眼亮。

  雞胸肉切絲,和摘去頭尾的綠豆芽同炒,白得亮麗。雞胸肉斬成肉茸,用蛋白調和,炒成芙蓉雞片,不加荷蘭豆、豌豆苗等碧色配料,而用切得極薄的筍片為佐,也是白得可愛。花枝丸、蝦丸、炸肉丸一鍋燴熟,澆在切段的油條上,美名「三元堆金」,四色不同,好看,好吃,還好聽。

  一盤菜的顏色調配要研究,一桌的顏色也重要。如果餐桌上是紅燒肉、紅燒魚、醬油炒茄子、香菇炒豆乾,加上海米紫菜湯,入目一片烏鴉鴉,都是好菜,但食慾能振嗎?

  家常下飯,一盤魚鯗紅燒肉,一盤番茄炒豆腐略加大蒜葉兒,一盤清炒芥蘭菜梗,一盤銀芽炒雞絲,一碗蓮藕燉排骨湯,紅的、綠的、白的、粉的,應有盡有,即使不吃,看著也舒服。

  菜名的商榷

  有一年初冬我作香港游,那裡接待我的朋友,知道我好吃,又似乎還懂點吃的門道,給我所排的節目便以吃當先。下飛機的第一餐,他們在九龍一家精緻的、名叫雅苑的餐廳為我洗塵,拿出菜牌叫我點菜,那一行行有雅名的菜可把我給考住了。

  朋友看出我的尷尬相,就說:「我們吃海鮮,你先點個魚吧!」在魚的門類里有青衣、藍夢、黃冠、鸚鵡,在本省也曾去過些以生猛海鮮為號召的館子,還知道青衣、藍夢者都是活的海水魚;當時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我指了指鼠斑,朋友夫妻交換了個眼色,即說:「主客點了,其餘的我們來安排。」他們叫了清水蝦、豉椒蟹。

  四個人四菜一湯,吃完算賬,八百多港幣,當時要合台幣四千元。「啊,我的天!」我驚叫出來。朋友說:「你的那盤老鼠斑就兩千多。」原來老鼠斑是活石斑魚中最貴的,鼠斑比較小,四人分蒸了兩條。台灣餐館中沒有鼠斑,有黑斑、灰斑、花斑,便宜的也都是三四十元一兩,清蒸一條魚大約就是十兩,那菜錢就得五百元左右了。當時她說:「在香港吃魚得先問價錢,隨便亂點,可能算賬時走不出門。」從那時起,我拒絕再點菜。

  有一天在荔灣一家餐館的菜牌上,我發現了「古敦果理」,我問朋友:「這是什麼?」她沉思半晌:「不知道,叫個試試。」侍者卻說:「還沒有,天氣熱,過年預備。」等我們吃畢出來,看到玻璃窗上貼的大海報,寫的是除夕大菜,其中有一條「古法燉果子狸」,我忽然領悟「古敦果理」定是此物。幸好沒有;若有,大煮活貓誰敢吃喔!

  在香港因不懂菜名而大出洋相,這且不言,在台灣我們北方館子,菜名則多是平平實實,先說做法,再說材料,令人一目了然。如:炒腰花、氽丸子、燴三鮮、糖醋魚,偶然也有比較不易望名知意的,如全家福、溜黃菜,但稍懂吃經的人,就不難知道前者和湖南菜的大燴海參相似,後者是炒純蛋黃,在吃烤鴨之後利用鴨油做的。江浙菜中的紅燒下巴,紅燒划水和肚膛,其實是魚頭、魚尾、魚中段,南方人一直這樣叫慣了,也還沒什麼;而有個山西館把鱔魚做出紅燒馬鞍橋、炸太極、軟兜帶粉,不知究理的吃客,就會被唬得發愣的。

  以上所寫,只隨便說說。我真正想提出意見的,是對所有的素食餐廳。

  素雞、素鴨、素鵝,總算上面冠了素字,讓人知道是「仿冒」,而炒蝦仁、紅燒獅子頭、虎皮湯、三絲魚翅、燴海參等等,令一個真正信佛持齋的人看了後,心中會做何感想?

  我很希望經營素食的業者,能夠不人云亦云。怕炒白菜、炒菠菜太單調,把菠菜炒豆腐叫做翡翠燴玉板,這是乾隆下江南吃到的美味呀!羅漢麵筋、四喜福圓(即仿冒紅燒獅子頭)、洋菜生財(即洋生菜燴洋粉,亦即所謂的魚翅)、大燴磨芋(即仿冒海參),在素席上總比那帶著葷腥之氣的名字好得多吧!

  最近我入山問道——看到山寺慶典把冰凍紅茶叫「甘露法水」,把壽桃叫「福壽無量」,把發糕叫「花開見佛」,把酸梅湯叫「人生本味」,把潤餅叫「大圓知鏡」,把當歸湯叫「同歸凈土」。這些名兒雖然有點玄,但很美,而且耐人尋味。素食館舍此方向不遵循,硬是把麵筋做全雞之形,用豆腐皮包豆腐壓成魚狀,真是捨本逐末。同時,素菜館中只喜歡以豆類製品做各葷物的仿冒,真正的蔬菜瓜茄卻少,也是一大毛病。吃素的人愛的是嫩瓜鮮蔬,紫菱白藕也都是入菜的佳品啊!

  「寒食」另一說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愛考據的人們,根據這首詩,說寒食日不舉煙火的風俗由漢朝開始,至唐而大盛。依照字面上的意思,寒者,冷也;冷食者,不熱氣騰騰的食物也。除了冷飲冰果不算,如三明治,如各種糕餅等,一年四季,不都是冷冷地擺在那裡嗎?寒食有啥稀奇。可是,真正的寒食,卻是專指在某一天應景的食品也。

  寒食的起源該是因為晉文公火燒綿山,把好人(又忠又孝又清廉的)介之推燒死,為了悲悼和紀念他,就在他忌辰那日,人們都不舉火。而這一天究竟是哪一天?遠古的曆法曾變過多次,也許就從漢朝時候起,它是清明節那一天了。

  清明掃墓,祭祀祖先,免不了要雞鴨豬羊、青菜豆腐一一備辦,當焚香、奠酒、燒金銀、叩拜如儀之後,撤下供品,覓地野餐,食物當然涼了,也就盡了寒食之意了。我自幼聽過關於寒食的說法,所得印象也就是如此,直到後來讀《兒女英雄傳》,看到安學海去訪鄧九公,談起鄧老頭的愛妾二姑娘生雙胞胎的情形,書中說:「那天正是清明,祭完了祖回來,大伙兒上炕吃飯,她正打了一個好大的包吃著,忽然哎呀一聲,還來不及請產婆,她已經把孩子養下來了。」我一下子想到:「打了好大一個包」,這「包」該是寒食的特別食品,書中人物鄧九公是山東人,我們老家也在山東,怎麼會不知道「打包」這種吃食呢?於是我「不恥下問」,在一次下鄉掃墓祭祖時,和看墳人談起,那位老婦驚指著桌上的一大筐菜葉說:「就是用這打包啊!」原來是把菜葉子當皮,包上些煮的黃豆、腌的蘿蔔,以及剩的乾糧渣子等等,主食副食一塊兒混合而食。

  把所聞所見同家中長輩們一研究,才知清明吃打包,是把祭祖剩餘的佳肴美饌,加以細切,可以用薄餅、煎餅來卷,也可以用菜葉來包。不再起火加熱,也就是點綴寒食。最近看到一位美食專家,她每餐都以洋生菜葉來包卷各種炒菜吃,說以生菜當餅,可收節食之效,令我又想到:這也是打包。

  由清明想到寒食,乃想到打包是胖子福音:家常炒菜,只要不炒得湯汁淋漓,不論熱也好,冷也好,都可以用洋生菜(白而嫩)或土生菜(碧綠的),或者包心菜葉包而食之。尤其是如把包心菜對剖,用滾水熗一下,冷後撕開成一片片大圓片,那真是很好的「非面」餅了。

  昔日的酒席

  翻檢關於昔日酒席的最早的記憶,差不多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筆者剛識字,一天早上,在當時的《順天時報》上看到一篇有關「燕菜席」的記載,上面詳述了各種菜式果點的名字,晚間就跟隨父親去赴一家銀行行長的筵席,吃的正是整桌燕菜,使筆者如同看圖識字,看著面前擺的盤碗,核對記憶中晨間所看到的文字名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洋洋自得。就是那種感覺,才使我對當時的所見,至今未忘。

  昔日的酒席,在客人未入座之前,有12種東西先擺在桌上,名曰「押桌」。它們是四干:核桃仁、杏仁、黑瓜子、白瓜子,用細瓷小盤盛著;四點心:棗泥狀元餅,澄沙菊花酥、杏仁到口酥、大油槽子糕,用底部略高的一種花瓷盤盛著。這些點心,都是中式糕餅店中所售。比較高級細緻的四鮮:香蕉、蘋果、鴨梨、福橘,用高腳銀盤盛著。這十二盤只供看而不供吃,等到大家入座後,侍役立刻把它全部搬走,換上了四個普通大盤,客人這才舉杯動箸。

  四冷盤才是酒席正式開始的菜肴,它無非是火腿、白雞、香腸、油蝦,所以也叫做四冷葷。接著再上來的是兩道熱炒,盤子比擺冷葷的盤子大些,那天的是辣子雞丁和清炒蝦仁。然後,大海碗上來了(是碗不是盤),叫做四大菜,第一道是鴨子,第二道是海參和魚肚,第三道是清湯官燕——這個菜上來之時,被請的客人全都站起來,對主人表示謝意。在上這三道大菜的同時,每道還附有兩個介於盤碗之間的小型器皿盛著的菜,叫作燴碗,那天的是燴鴨舌掌、奶湯菜花、炒腰花、蒸雞蛋羹、雞絲豌豆、白扒肚條,總算起來,到此已經是十五道菜了。接著是咸點心燒賣,然後是甜菜百合羹,還附著兩小皿是栗粉糕、高麗澄沙。

  這時主人就請大家「門前清」,也就是把面前的酒飲干,然後桌上的「大海」、「小皿」、酒杯一律撤走,重新又端上四個中型碗菜,是紅燒丸子、蝦米白菜、炒雪裡蕻、燴豆腐,另有一大碗榨菜三片湯,這叫做「飯菜」,其實,所有的客人對此全都沒了胃口,有人能舀碗湯喝,已經很不錯。

  客人離席前,侍役端著小托盤,裡面四個小碟,盛著的是牙籤、檳榔塊(不是台灣這種青綠色的生檳榔,是中藥店中那種干制的)、砂仁、豆蔻,請客人取用。客人離席散座後,才端上水果和乾果——也就是最初擺在桌上的那些,不過水果都已削皮切塊,上面插著牙籤,表示這才是該吃的時候。

  後來根據書本上的知識,懂得了酒席的名字,就是由那四大菜之中的最貴重的一種而定,而以上面所講那種上菜的程序和盛菜的器皿,是京朝派的官席漢菜的規格,若是滿漢全席,就要有烤小豬、烤小羊等。而全份的滿漢全席,菜果一共100道,其中很多是重複的,如全豬全羊就有烤有蒸,那不是用12人一桌的吃法,而是人各一席,隨意取用,這有點像現在的自助餐形式。

  摘自《吃的藝術》劉枋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年7月版定價:20.00元

  《文匯報》2002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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