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華黎明:2017年中東的「戰」與「變」
作者華黎明系中國前駐伊朗大使、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本文刊於12月25日環球網。
一、中東政治格局重塑
冷戰結束後,美國獨享中東霸權十年。911終止了這種局面,兩場戰爭和2009年實行戰略東移之後,美國對中東地區的控制越來越力不從心,無論美國是主動還是被迫退出,客觀上這個地區原先在「一超獨霸」格局下實現的穩定被打破了,同時又沒有其他大國能填補美國的位置,於是就出現了俄羅斯加入和沙特、伊朗、土耳其和以色列四強博弈的新格局。
伊朗的崛起影響深遠。這個非阿拉伯的伊斯蘭國家在21世紀跨進了擁核的邊緣,與世界六強平起平坐簽訂核協議,與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真主黨結成穿越阿拉伯世界的同盟,直抵以色列邊界,重繪了中東地區的地緣政治地圖。沙特和以色列十分焦慮。2011年爆發的敘利亞戰爭延續六年之久,導火索是「阿拉伯之春」,緣起卻是敘利亞阿薩德政權與伊朗結盟。
進入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敘利亞戰爭和沙特-伊朗矛盾成為中東地區新聞點擊率最高的關鍵詞,巴以衝突被邊緣化。以色列將注意力轉向伊朗,視伊朗為頭號敵人。隨著敘利亞戰爭接近尾聲,沙特對伊朗坐大的恐懼陡增,於是以色列和沙特一度敵對的國家結成了反伊朗的「非神聖同盟」。沙特與伊朗的矛盾已遠遠超出遜尼派與什葉派教派之爭的範疇而成為地緣政治利益的博弈。
在敘利亞戰爭的初期,土耳其曾與美國和沙特一起捲入推翻阿薩德的戰爭,但是2015年未遂政變發生後,土耳其與美國、歐盟漸行漸遠,反而與俄羅斯和伊朗結盟。中東兩大陣營的矛盾和對立格局在2017年越來越清晰。
2015年俄羅斯以反恐名義直接軍事干預敘利亞,與伊朗一道挺住了敘利亞阿薩德政權。俄羅斯西部的戰略空間不斷遭美國擠壓,而敘利亞戰爭為它強勢重返中東,對沖美國的壓力提供了機會,迫使美國讓出在敘利亞的部分地盤,還與土耳其化敵為友。連沙特也不得不調整在安全上和經濟上絕對依靠美國的大國關係格局。儘管俄羅斯在伊核和敘利亞等問題上與沙特的立場相左,2017年沙特國王仍不顧年邁體衰出訪俄羅斯,並且以花費重金購買俄羅斯武器,與俄羅斯開展核能和武器製造合作的方式。沙特與俄羅斯改善關係,正是為迎接中東格局多極化的到來謀篇布局,積極做好準備。俄重新成為中東問題不可忽略的角色。
兩派的背後有美國和俄羅斯,博弈的主戰場在敘利亞和葉門。地區大國之間不希望直接交手,但它們代理人之間的戰爭正在進行之中。儘管俄美雙方原先在打擊伊斯蘭國這個問題有一些共同的利益,但是隨著伊斯蘭國被逐漸消滅,它們在敘利亞問題上尚未解決的矛盾還會重新浮出水面。葉門被胡塞武裝掌控是沙特之痛和伊朗手中的籌碼,任何一方都不會輕易放棄。
二、特朗普與美國的中東政策
奧巴馬執政八年,在中東力圖減少阿拉伯國家對美國的敵意,與以色列拉開距離,拔除伊朗核問題的引信,避免美國在中東再度捲入戰爭。
特朗普入主白宮幾乎顛覆了前任的中東政策。2017年他就職百天後首次外訪就選擇了兩個被奧巴馬冷落了的中東國家—沙特和以色列,高調挺沙、挺以。半年後他宣布要改變伊朗核協議,指伊朗為「支持恐怖主義」的「無賴國家」,不久前,又冒天下之大不韙宣布美國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遷往耶路撒冷。特朗普的言行在中東和世界激起一陣陣懷疑、猜測乃至抗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特朗普對他的中東政策迄無系統的表述,不過他入主白宮十個月來對中東地區的言行表明,他的中東政策無非是共和黨新保守主義的衣缽,徹底否定奧巴馬,走右派民粹主義之路。
特朗普對中東的一言一行與其說是推行他的新中東戰略,不如說為擺脫自己的國內困境尋求出路。特朗普執政10個月來除經濟指標上升外,政績乏善可陳,「減稅案」在國會勉強獲通過,民調不斷下降,因「通俄門」事件被民主黨和媒體窮追不捨。2018年將是美國國會中期選舉年,共和黨能否保住在國會參眾兩院的多數席位,關係特朗普未來三年執政的地位,而解決這一困境最重要手段就是鞏固2016年大選中將他送上總統寶座的選民票倉,兌現競選時許下的諾言,討好猶太人集團,這一切都要求他必須作出對伊朗敵意姿態,對以色列獻足殷勤。也許在未來特朗普在中東還會有「狠招」,但是,畢竟美國的實力今非昔比,無力再花數萬億美元,死幾千人在中東發動戰爭,他的言行不得不受美國國力的制約。
三、伊朗仍將高居中東問題榜首
2017年底特朗普宣布美國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激起了巴勒斯坦人、阿拉伯人、全球穆斯林的憤慨和國際社會異口同聲的譴責,巴以建國的和平之路再遭挫折,巴以衝突被重新炒熱。巴以是否會再起衝突,中東是否會爆發第六次阿以戰爭,以色列和沙特是否會調轉已經瞄準伊朗的槍口?
二十世紀中東爆發五次戰爭的歷史背景是:
一、主要的阿拉伯國家視巴勒斯坦的領土主權為它門的核心利益;
二、阿拉伯國家有前蘇聯這樣的超級大國的支持。如今這兩個條件已不復存在。
聖城問題確實牽動阿拉伯人的民族感情,但是當前阿拉伯國家執政者們更為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具有擁核潛力和什葉派同盟的伊朗崛起,油價下跌和財源枯竭,國內政局不穩以及敘利亞、葉門戰爭產生的骨牌效應,而巴勒斯坦問題的炒熱又為伊朗高舉反以大旗增添了政治資本。沙特和以色列正期待美國特朗普政府徹底拋棄伊朗核協議,再度制裁伊朗。此時此刻,沙、以絕不願為了聖城問題放棄對伊朗的聚焦。2018年伊朗仍將高居中東問題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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