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特朗普」勒龐對中國的挑戰

「法國特朗普」勒龐對中國的挑戰

2017年2月22日 來自/BBC中文網

宋魯鄭旅法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

雖然距大選最終投票還有近3個月,法國各大媒體卻都已經把目光聚焦到極右政黨國民陣線身上。不管立場如何,各方都已經意識到極右政黨執政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

極右可能勝選的原因很多,比如兩大傳統政黨的候選人一個受累於奧朗德,一個受累於"空薪門",都已經不被認選民認可;背叛社會黨的獨立候選人馬克宏能否被社會黨原諒和被右派接受也是個未知數;選前發生的恐怖襲擊和警察濫施暴力引發的少數族裔激烈抗議觸動了敏感的種族問題。國際上,美、英、俄三大強國都站在極右一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過去選舉面對極右的時候,是捍衛法國價值觀之戰。但這一次卻是支持或反對全球化、歐盟、自由貿易、外來移民、法國優先與否之戰。

雖然傳統媒體仍然認為極右的國民陣線將在第二輪被淘汰,但基於分析社會和傳統媒體討論、民調結果、經濟學和人口特徵等因素,並曾成功預測特朗普獲勝的人工智慧系統,則再一次做出了和傳統媒體相反的結論(這一次是總部位於新加坡Leonie Hill Capital公司的人工智慧系統)。

正如法國現任總統奧朗德在新年伊始所聲稱的:"勒龐獲勝,法國將不再是法國",就如同今天特朗普治下的美國也已是面目全非。面對歐洲即將到來的劇變,中國則到了未雨綢繆及早應對的時候了。客觀而言,法國變天,勒龐上台,對中國利弊皆有,關鍵是如何趨利避害。

從利的角度說,國民陣線執政,西方最重要的三個國家:美、英、法(二戰時的戰勝國和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都被極端民粹主義所席捲。西方歷經五百年才建立起來的價值觀受到極大摧毀。其意義不亞於當年蘇聯解體對社會主義價值觀的衝擊。這也意味著西方面對中國的唯一一個殘存的優勢、遏制中國的唯一一張牌也不復存在。更重要的是,它還反襯了中國模式的溫和與合理性,為中國軟實力的崛起和自然輸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創造了歷史條件。

第二,勒龐贏得大選意味著歐盟的解體。她不僅會強力退出歐元區,也會主導進行脫歐公投。以我本人對法國社會各界的了解,支持"雙脫"的不在少數。歐盟解體成為一個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它們每一個國家的實力都無法和中國抗衡,在一對一的雙邊談判上,各國議價能力嚴重削弱。甚至為了從中國獲得更多支持而不得不競相讓步。更重要的是,它們挑戰中國的能力也完全喪失。

另外歐元的終結,也間接提升了人民幣在全球的重要性,更利於人民幣的全球化,也有利於人民幣的穩定和吸引更多的外資。

第三勒龐上台後,將和特朗普一樣採用排斥穆斯林的政策,這會進一步激化西方和廣大伊斯蘭世界的矛盾,雙方的衝突將在未來一定歷史時期內成為國際社會演變的主線。中國置身事外,贏得主動,又迎來一個有利於自己發展的外部環境。

如果以特朗普為例,他上台後,各方預期的中美大戰不但沒有發生——中國成為他唯一沒有兌現競選諾言的領域,相反兩國關係大有越走越近之勢。根源除了中國的強大和亟需中國之外,還在於特朗普面對的對手太多。

最後則是勒龐的上台將引發歐洲歷史上另一波對外移民潮。大量的優秀人才將湧向經濟迅速發展、社會穩定的國家,這自然包括中國。不僅中國的留學生會紛紛歸國,歐洲本土技術精英也會把中國作為選項之一。

勒龐上台對中國不利的影響則有:

一是歐盟走向解體,世界將少了一極。這不利於中國崛起過程中追求的多極化平衡戰略。假如和美國發生衝突時,少了一個平衡、牽制的力量。

二是美、英、法、俄四大常任理事國將無形中形成一個密切的民粹聯盟。俄羅斯將極大的改變在全球的孤立地位,其西部面臨的地緣挑戰消失,相反還獲得了主動權。此時中國對俄羅斯的重要性下降。另外,主張全球化和自由貿易的中國將勢單力薄。殘存的德國並沒有能力去對抗民粹化的美英法俄建立起來的國際新秩序。

三是對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產生不利影響。

極右上台,歐盟必然陷入混亂進而解體。而歐洲是"一帶一路"的終點。歐盟如此境地,"一帶一路"的意義就大打折扣。沿路國家的積極性也同樣會受到消極影響。

另外,當勒龐也和特朗普一樣把目標對向國內外的穆斯林時,將引發一場激烈的內部衝突。因為穆斯林在法國已佔10%以上,而且和美國很少接受難民而主要是投資移民、技術移民不同,法國的穆斯林生活在底層的很多,對主流社會的不滿非常強烈。勒龐上台必然導致雙方攤牌,法國也同樣將會處於動蕩之中。其實特朗普上台後,美國的示威和抗議都沒有停過。只不過美國規模很大,承受的能力遠強於法國。

法國的混亂將在歐洲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因為各國其實和法國的現狀差不太多。2005年的巴黎騷亂之所以很快在整個歐洲蔓延,就是這個原因。

歐洲的混亂對中國的"一帶一路"自然不是福音。

最後要說的是,極右上台,中法關係有可能倒退甚至邊緣化。戴高樂時代創造的中法特殊關係將無法延續。

原因有如下幾點:

首先,國民陣線雖然可能爆冷贏得總統大選,但卻無法贏得一個月之後的國會選舉。畢竟培養一個政黨領袖容易,但培養出一批龐大的議員則相對難度高很多。在國會處於少數的國民陣線將面臨三大困境:

一是將不得不任命國會最大黨的人士出任總理。這也是法國兩次左右共治的慣例。但有可能國會第一大黨拒絕。

二是國會與國民陣線的對立和束縛將成為常態,國民陣線將很難施政。

三是民眾的反對、政黨的杯葛將導致政治緊張和動蕩局面長期存在。

其次,中法關係和法美關係存在一個逆相關規律:法美關係好,中法關係就倒退,法美關係緊張,中法關係就密切。比如中法關係在戴高樂時代和希拉克時代兩度達到高潮,當時都是法美關係惡化之時。密特朗時代和薩科奇時代,中法關係嚴重倒退,但法美關係卻極為良好。執政的國民陣線出於出於價值觀和現實需求,則必然會採取強烈親美的政策。從歷史規律看,法中關係定會下行。更何況,它的理念和和支持全球化、自由貿易的中國相對立。

第三,國民陣線是所有政黨中最為親俄羅斯的,其對中俄關係的不利影響更自然也超過任何一個政黨。

因此,出於上述三大原因,國民陣線一方面很難在外交上有所作為,另一方國民陣線執政下的法國強烈親美、親俄。這將導致中法關係要麼邊緣化,要麼惡化。

當然從中國的角度出發,中國一向對極右政黨保持距離,即使它們成為執政黨,也不便過於親密。即中國一方也沒有積極性升級中法關係,只能務實的打交道,而不可能取得突破。假如德國選舉仍然是默克爾獲勝,中國還不得不和德國聯手推動全球化和自由貿易,這和國民陣線執政的法國發生衝突不可避免。

當然雙方也有改善的空間。比如國民陣線並不認同西方傳統價值觀,在這一點上不會和中國發生衝突。再比如法國要發展經濟還是需要中國的幫助。國民陣線有可能走出一條既親美又親中的新外交。但除非國民陣線執政下的法國積極支持中國的核心利益,比如在西藏、台灣和南海問題上一邊倒的站在中國一邊,否則,雙方關係不可能在現有基礎上提升。

在民粹主義席捲西方之時,全球化停滯甚至逆轉已是不可避免。中國作為全球化最大的贏家成為眾矢之的也實屬正常。在西方目前的政治、經濟現狀下,已不可能再現帶動中國高速增長的昔日全球化的勝景。中國只有立足自身,依靠自己是全球單一人口和市場最大的國家的優勢,從生產型向消費型轉變。這既是中國經濟發展的自然邏輯,也是外部環境發生變化後的應對之道。

至於俄羅斯,雙方目前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即使俄羅斯不再戰略上和政治上需要中國,但雙方巨大的互利合作如俄羅斯豐富的能源及原材料、先進的軍事和中國龐大的需求、充裕的資本、覆蓋一切產業的工業品製造能力。即使雙方關係倒退,但中國對俄羅斯的需求都可輕易找到替代者:解體的歐盟各國,將不受歐盟對華軍事制裁的限制;不算傳統的中東和南美,美國也即將成為全球石油最主要的輸出國。但稀缺的資本卻唯有中國獨有。

倒是有一件事對中國是全新面對的:即將大量蜂擁而至的人才。中國的綠卡被稱世界最難,自2004年至2013年,獲得中國綠卡的總人數僅為7356人。據挪威石油中國區總裁、法籍華人陳新華稱,中國綠卡持有人不能在銀行開戶、不能辦中資企業,也不能買火車票。中國確實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如果從1840年中國被迫卷進西方主導的世界看起,今天中國的外部環境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所有主要國家都處於衰落中,只有中國是例外。這和過去所有的大國都在上升只有中國衰敗完全相反。試想,中國怎麼可能錯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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