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毅：太平天國的興亡

揚州晚報 2013年12月1日

【編者按】

昨天下午，《百家講壇》主講人梅毅登上《揚州講壇》，主講《極樂誘惑——太平天國的興亡》。

梅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研究生畢業後，從事金融工作十餘載，致力於西方資本市場研究工作，精通英、法等語言，多次獲國家、省、市等多項文學獎項。先後兩次受《百家講壇》邀請，主講《梅毅話英雄》系列，受到熱捧。

梅毅通過大量的考證對太平天國運動進行了解析。本報今特輯錄現場講座，以饗讀者。

在中國，揚州是一座太有名的城市。我在學生時代，就非常神往，「煙花三月下揚州」、「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當然，我這次來揚州，不是騎鶴，而是坐著飛機來的。

在詩句中解讀揚州，可能感觸還不是很深。揚州的兩個人物，讓我非常震撼。一位是史可法，一位是星雲大師。

早在多年前，我就曾和一位朋友來過揚州，因為我寫歷史方面的書，總有一個習慣，就是到當地去看一看，感受一下當地。梅花嶺下的史公祠，給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史可法在揚州發生的事迹，極為可歌可泣。

星雲大師弘揚「人間佛教」，是我非常尊崇的，人間佛教是讓人有信仰。多年前，我在北京看了星雲大師的書法展，立刻就被其藝術氣息所感染，我還跟朋友說，我或許會和星雲大師見面。一次，我在鳳凰衛視做節目的時候，就和星雲大師結緣了。星雲大師的人格氣場非常強大，讓我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這也讓我與《揚州講壇》結緣。

1

人禍與天災並行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洪秀全是農民運動的領袖，出身也比較艱苦。

我說，洪秀全是清朝體制內的知識分子。在傳教士的記載中，洪秀全身材高大，白白胖胖，鬍鬚濃密，相貌堂堂。

那時候的中國，處於內憂外患的狀況，資本主義列強對中國虎視眈眈，而那時的中國人口也非常多，有4億多人，土地糧食養不活這麼多人，鴉片戰爭爆發之後，巨額的賠款更是把國家壓得喘不過氣來。人禍如此，天災並行。歷史上往往都是如此，禍不單行，明朝的崇禎皇帝，要不是遇到難以治理的水災旱情，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丟了江山。

1846年始的五年間，黃河、長江流域各省水災旱災連年不斷，特別是1849年，長江大水災覆蓋六省，皆為百年罕見特大洪水，淹沒人命無數，損失極其慘重。1851年，黃河在江蘇潰堤，千里汪洋。而在「金田起義」的母省廣西，更是旱、澇、蝗、雹災不斷，饑民遍野，殭屍滿路。在這種情況下，清朝官府仍舊敲骨吸髓般進行壓榨，「仇恨的怒火」，到處燃燒。

2

洪秀全四次落第

洪秀全出生在廣東。其父洪鏡楊，老實巴交的本分種田漢，客家人，其祖籍是梅州（清時稱嘉應州）石坑鎮。洪秀全有兄弟姐妹五人，在家排行老四，由於兒時聰明好學，深得父親喜愛，七歲即被送入私塾念書。老洪對這個兒子很有溺縱之情。16歲時，洪秀全首次參加科舉考試，第一次考試就失敗了。名落孫山之餘，家境也中落，估計是因為兄弟姐妹吃飯嘴多，老洪年高力衰，生活每況愈下。第四次落第後，洪秀全怒火攻心，咬牙切齒，似得狂疾。回到家裡，他終日困獸般在院子里疾行狂走，口中念叨不停。

洪秀全創建「拜上帝會」，並非第四次落第後才忽然想起的舉措。早在道光十六年，他二次赴廣州趕考時，一日閑逛，在貢院附近正好有人給他塞小冊子，叫做《勸世良言》，每冊有50頁，都是引摘《聖經》章句然後發揮所寫的「釋義」。當時，對其中奇特的「教名」，洪秀全深感興趣，很是當「奇門小說」猛讀了一把。當然，過癮之後，洪秀全又努力鑽入經史子集之中，轉年復來廣州考試。結果不出所料，他仍舊落第不果。

3

矛盾尖銳無法調和

科舉對舊時代讀書人的影響真是巨大！屢考不中，落第連連，不料促成一個人思想上發生質的轉變。確實，歷史的許多大事，究其因由總是源於某個個人的一些「細節」和「小事」。冥冥之中，個人際遇有時候必定成為一個時代的臨界點。所以，時勢造英雄，非常重要。

洪秀全所處時代，決定了「太平天國」日後能以星星之火遍燒燎原的機遇。當時在滿清統治下的中國，內憂外患，滿目瘡痍，各種社會矛盾處於極其尖銳的狀態，無法調和。拋開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的國際國內「大形勢」不說，僅就國內局勢看，已經在當時就使有識者終日有岌岌可危之嘆。

自嘉慶、道光以來，中國的土地兼并現象日趨嚴重，地租最高者甚至占佃農收成的80%，農民形同奴隸，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兩極分化觸目驚心。而且，隨著人口過剩現象的出現，人多地少，道光中期（道光十三年）每人平均畝數只有1.86畝，比例嚴重失調，進而造成米價飛升。

無田農民為了活命，不少人自平原舉家遷入蠻荒山區，開山布種，燒野種田，墾山刨食，江南、福建一帶稱這些人「棚民」，廣東稱「寮民」。「太平天國」大名鼎鼎的楊秀清、李秀成兩人，即這種人出身，貧寒到骨，糊口而已。

同時，由於鴉片戰爭後兩千多萬巨額賠款以及五大港口的「開放」，白銀外泄，鴉片蜂擁入內，國內的銀價高漲，錢價暴跌。清朝一直是銀錢並行的雙本位幣制，但實際生活中都是以錢折銀來計數，法定折率是一千文錢折一兩銀子。由於錢賤銀貴，無形中使得鄉村農民和小地主階層的負擔一下子加重了多倍，更多的人破產破家。政府從來不體恤民情，更加如狼似虎催逼賦稅，相互之間的關係形同水火。

4

洪秀全當塾師掙口糧

無奈落榜之後，洪秀全只能去他繼母李氏的娘家蓮花塘村去當塾師，掙點口糧。窮極無聊之中，鬱悶寡歡之下，他拿出《勸世良言》翻看。洪秀全有位表兄，叫李敬芳，粗通文墨，他對這本書的興趣，比洪秀全還大。苦悶至極的洪秀全聽表兄這麼一說，如瀕死人抓住救命草一樣，趕忙再次仔細「研讀」，萌發了新的思想，開始了他的新曆程。

此後，洪秀全就和幼時的玩伴馮雲山等人一起，開始發展徒眾，宣揚思想，結會運動。在1846年前後，特別是馮雲山在紫荊山地區傳教的效果明顯，人數日多，才有了「拜上帝會」這個正式名稱。

洪秀全、馮雲山等人在老家吸收了不少教眾，然後又四處宣教去了。

5

遊走佈道發展隊伍

在經歷了一系列風波之後，洪秀全和馮雲山開始離開老家，數十天內走遍廣州、順德、南海、從化、清遠等地，在珠江三角洲地區開始了他們佈道的歷程。

但是，他們走了幾個月後，傳道的成績卻不理想，總共只有50多人。失望之下，決定前往廣西發展。但是，在廣西，他們的傳道依然不理想，洪秀全只能回到家中，而馮雲山卻仍然留在廣西。

洪秀全回到老家，仍舊在當地做塾師掙飯吃。但是，他的頭腦處於狂暴期，天天奮筆疾書，寫出了《原道救世歌》、《原道覺世訓》等文章，大多是勸人「向善」的客家民歌體打油詩。

洪秀全在老家傳道，馮雲山則拉眾徒。等到洪秀全再次來到廣西時，馮雲山已經發展了眾多人，這讓洪秀全十分欣喜。這些新入會者中，包括了石達開、楊秀清、蕭朝貴等人，日後都成了「太平天國」的功臣。

但是，也有當地的士紳，不服氣把馮雲山抓了起來，送到了官衙裡面。可是，當時中國已經很受外國列強欺負了，政府以為他們宣揚的是洋教，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馮雲山放了出來，派兩個衙役押送他回到廣東。一路上，馮雲山巧舌如簧，竟然說服兩位衙役加入了「拜上帝會」。

6

清軍被擊潰不成軍

即使是在馮雲山被逮前後，洪秀全也沒有想過真的要起義，廣西的「來土之爭」，正是導致「金田起義」的催化劑。

來土之爭，是指遷入廣西的人和廣西當地人發生的爭鬥，很多客家人都在爭鬥中落敗，無家可歸。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了「金田起義」，各地的客家人投奔洪秀全，人數也是越來越多。所謂「金田起義」，並不是一天的事情，是指各地會眾一路到金田聚集。最終，馮雲山等人敲定一天，揭竿而起。

在進發途中，和清政府地方武裝發生了激烈衝突。道光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楊秀清派出人馬，幹掉了清軍第一個巡檢，和正規軍正式開戰。在戰鬥中，會眾們往往蜂擁而出，頭領們個個披髮持劍，奮死殺敵。而清軍正規軍很少見過這麼奮勇的敵人，加上自身軍隊管理也很糜爛，很快就潰不成軍。

關於廣西發生的大動靜，清政府不得不著急。但是，道光皇帝駕崩，咸豐皇帝繼位。咸豐皇帝面對的是一個爛攤子。他讓林則徐前往廣西解決問題，但是林則徐走到潮州時就病死了。

7

遭遇阻力

兄弟相殘

洪秀全曾在慶祝自己生日的同時，發布五條軍令：

第一，恪遵條命（樹立絕對權威）。第二，別男行女行（分男營女營）。第三，秋毫莫犯（嚴肅紀律）。第四，公心和儺，各遵頭目約束（公庫制度）。第五，同心合力，不得臨陣退縮。

在馮雲山幫助下，洪秀全依照《周禮》「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的依據，自創軍制，即一「伍長」管四人，「司馬」管五個「伍長」，「卒長」管四個「司馬」，「旅帥」管五個「卒長」，「師帥」管五個「旅帥」，軍帥管五個「師帥」。而「軍帥」之上，又有「將軍」、「總制」、「監軍」來加以節制。在「將軍」之上，有「檢點」，也分殿左「檢點」和殿右「檢點」，共36人。「檢點」之上有「丞相」，分為「天、地、春、夏、秋、冬」六種，共24人。「丞相」上有「前、後、左、右、中」五軍「主將」。此外還有「御林侍衛」，官名皆以天乾和節氣命名。金田一地，至此共集會眾兩萬多人。

拜上帝會眾人心非常齊，不少人均是在參加金田起義前把所有地產房屋和財寶變賣，全部換成銀子後繳納入公庫，所有會員的一切支出皆由公庫支出，上下平等，同吃同住。同時，拜上帝會人員嚴格禁慾，女營、男營各分一處，夫妻亦不得見。這種禁慾，對於拜上帝會初期起事時保持旺盛的戰鬥力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隨著戰局的不斷變化，洪秀全在武宣東鄉對外正式稱「天王」，並成立了五軍隊伍。經過數次慘烈的交鋒，已經稱為「太平軍」的隊伍，攻佔了南京。南京陷落，舉世震驚。

攻下南京之後，太平軍繼續北上，但是他們受到了很大的阻力。隨後，太平天國內部，也發生了內訌，兄弟相殘，最終走向了滅亡。

太平天國的失敗，帶有歷史局限性，對傳統文化等造成了影響。

記者桂國王鑫（整理）

【互動問答】

問：太平天國運動和後來的義和團運動有沒有什麼關聯？

答：太平天國運動15年，波及18個省份。義和團運動與之，相隔的時間太遠了，因此沒有太大的關聯。

問：蒙曼教授在《揚州講壇》主講過隋煬帝。您對隋煬帝也進行過研究。請問，您如何看待這位帝王？

答：真如史書上所記載的，隋煬帝真有這麼壞嗎？隋煬帝真沒這麼壞，首先從人的長相上看，是一個美男子。從政治抱負上講，雄才大略，也可以說是志大才疏。隋唐離得太近，其實隋朝一度結束了中國的分裂歷史。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隋煬帝死了之後，基本沒什麼後代了。人，不但要有好爹，還要有好兒子。我們看歷史，有時還需要戴有色眼鏡去看。

對於歷史，要實事求是，用歷史唯物主義的眼光去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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