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降服林黛玉
我知道所有對林黛玉不好的話題都會讓很多人不舒服,人們雖然討厭生活中的林黛玉,在《林黛玉為什麼沒能嫁給賈寶玉》一文中,我詳細列舉了林黛玉的缺點和缺陷,林黛玉不可能得到現實的實際的喜歡。但是人們喜歡文藝文學作品裡的林黛玉,那樣一個美人,病西施,多才多藝,多愁善感……我們都知道葉公好龍的故事,如果林黛玉是條龍的話,我們大家應該都是葉公吧?
可能我就是個大煞風景的人,總會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但是我是一個現實主義實用主義者,我說的都是真話實話講道理的話。很多人看《紅樓夢》之後,都不大喜歡甚至非常討厭薛寶釵,因為她「橫刀奪愛」把賈寶玉「據為己有」,「金玉良緣」取代「木石前盟」,薛寶釵好像很陰險毒辣老謀深算。
感情的好惡是個非常壞的東西,它能屏蔽很多客觀的事物,只見其好或者只見其壞,它最終甚至能起到污衊歪曲的功能。所以,我建議我們每個人看事物的時候都能拋卻個人好惡,理性的客觀的來看待,你會發現很多原本發現不了的東西,例如《紅樓夢》里薛寶釵降服林黛玉。
在《紅樓夢》里,林黛玉和薛寶釵是什麼關係?很多人會說是情敵,《紅樓夢》對這一點也有暗示和說明,即所謂的「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嘛。這樣說其實是不對的,或者不全面的。對林黛玉來說,薛寶釵確確實實是情敵,但是對薛寶釵來說,林黛玉不是的。
一,林黛玉和賈寶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都是性情中人,至性至情心胸狹隘自私自利,只想著關起門來風花雪月,他們互相愛慕感情深厚。薛寶釵深深的知道這一點,當賈寶玉在睡夢裡大叫「什麼是金玉良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坐在一邊的薛寶釵會不明了嗎?她知道自己註定不過就是寶黛愛情的旁觀者。
薛寶釵是個政治家,她心高氣傲整天想的是「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她有宏大的視野和格局,她長袖善舞不大會太專註於兒女情長,她豁達大度冷淡淡然甚至有點冷酷無情。薛寶釵和寶黛二人格格不入截然不同。
二,林黛玉對賈寶玉是實心實意一心一意,而薛寶釵並不愛賈寶玉。當薛寶釵參加選妃失敗之後,退而求其次,賈寶玉確實成了她的最佳夫婿人選。這是個冷酷現實的選擇題,並非薛寶釵的情感抉擇,薛寶釵這樣「事業心」很強的女人一般是不會對誰痴迷不解的,更何況是中看不中用沒有一絲剛性又不講究一點經濟文章的賈寶玉呢?
薛寶釵對賈寶玉有企圖有想法,期望嫁給他,可以夫貴妻榮,可以借賈寶玉的好風青雲直上,賈寶玉是賈府的心尖尖嘛。可是她並不愛他,當賈寶玉通靈寶玉丟失瘋瘋傻傻之後,我們就看的清清楚楚了。第九十七回,當薛寶釵得知母親應允了自己和賈寶玉的婚事,「寶釵始則低頭不語,後來便自垂淚」,薛姨媽也看出了,「便是看著寶釵心裡好像不願意似的,『雖是這樣,他是女兒家,素來也孝順守禮的人,知我應了,他也沒得說的。』」第九十八回,「寶釵也明知其事,心裡只怨母親辦得糊塗,事已至此,不肯多言」。
如果薛寶釵真的愛賈寶玉,她流什麼淚?怎麼就看起來不願意似得?怎麼心裡埋怨母親辦事糊塗?賈寶玉不過一時瘋傻,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啊?即便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薛寶釵真心愛賈寶玉的話,也不會有這些舉動和心理活動。這說明薛寶釵對賈寶玉只有功利算計,其實並沒有什麼真心實意,更談不上愛情。
三,薛寶釵不是林黛玉的情敵,還源於薛寶釵對婚姻情愛的認識。她比林黛玉更懂得,要想嫁給賈寶玉,喜歡賈寶玉愛賈寶玉是沒有用的,甚至賈寶玉喜歡你愛你也是沒有用的,只有賈母喜歡你才有用,只有賈府所有人都喜歡你為你說好話才有用。所以她時時處處都在逃避林黛玉情敵的角色,避免和林黛玉針鋒相對爭風吃醋,而是更著重於討好所有人甚至包括趙姨娘。
如果把薛寶釵這所有的作為都看做是為了贏得賈寶玉,那就大錯特錯了!首先有些人的長袖善舞是一種本能和天性,並不時時都充滿著目的性和功利性,薛寶釵就是一例,她連趙姨娘都招呼的暈暈乎乎,就很說明問題。其次就是我說的薛寶釵格局宏大,她的所作所為除了本能和天性以外都是為了有朝一日青雲直上,情情愛愛的,在她的心裡,位置從來都不大。
很多人把《紅樓夢》讀成了愛情小說,這才得到薛寶釵和林黛玉是情敵的觀點,這是標標準準的林黛玉似得狹隘觀點;《紅樓夢》里當然有愛情,可是愛情的佔比並不重,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讓我再重複一遍:《紅樓夢》是一部社會小說,是一部百科全書似得的社會小說,是當時社會的文字版《清明上河圖》,如果你能看到這一點,就會比較容易跳出情情愛愛的窠臼,就像薛寶釵一般視野和心胸宏大起來。
我要說的是,薛寶釵降服林黛玉並不是為了爭風吃醋,為了爭奪賈寶玉,她一步一步降服林黛玉,就是為了不把自己降低到林黛玉狹隘的層次和低下的水平,給人一種針尖對麥芒的爭風吃醋的觀感。
薛寶釵降服林黛玉有緊迫性和導火索。
林黛玉是個心胸狹小的人,當她喜歡上愛上賈寶玉之後,每個靠近賈寶玉的女孩子都會被她看做情敵,並且林黛玉也很好鬥,就像一隻好鬥的小母雞,不停的發動攻擊。
林黛玉很可笑,她喜歡賈寶玉,於是就以為大家都喜歡賈寶玉,都想著成為賈寶玉的妻妾,她把賈寶玉當做一個「至堅至貴」的「寶玉」,可是未必別人也像她一樣。其實在《紅樓夢》裡面,除了她林黛玉還有襲人,真的不能發現還有什麼女孩子對賈寶玉很痴迷,甚至可以這麼說,賈寶玉在《紅樓夢》裡面是個基本上被女孩子冷落的角色。不用說史湘雲看不上他,薛寶釵也看不上他,即便是鴛鴦棋官晴雯這樣的丫鬟也不大能看得上他。
她第一個吃醋的對象是史湘雲,史湘雲有個麒麟,當賈寶玉從張道士哪兒拿一個麒麟打算給史湘雲配成一對的時候,林黛玉便大吃其醋。後來「金玉良緣」逐漸冒了出來,林黛玉便把矛頭集中對準了薛寶釵,開始和薛寶釵較勁,針鋒相對,甚至越來越具有挑釁性。
這樣的例子很多,我只舉兩個:
第三十四回。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裡去。薛寶釵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黛玉見他無精打採的去了,又見眼上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第三十六回。不想林黛玉因遇見史湘雲約他來與襲人道喜,二人來至院中,見靜悄悄的,湘雲便轉身先到廂房裡去找襲人。林黛玉卻來至窗外,隔著紗窗往裡一看,只見寶玉穿著銀紅紗衫子,隨便睡著在床上,寶釵坐在身旁做針線,旁邊放著蠅帚子,林黛玉見了這個景兒,連忙把身子一藏,手握著嘴不敢笑出來,招手兒叫湘雲。湘雲一見他這般景況,只當有什麼新聞,忙也來一看,也要笑時,忽然想起寶釵素日待他厚道,便忙掩住口。知道林黛玉不讓人,怕他言語之中取笑,便忙拉過他來道:「走罷。我想起襲人來,他說午間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咱們那裡找他去。」林黛玉心下明白,冷笑了兩聲,只得隨他走了。
尤其是在第三十六回,若不是薛寶釵的「鐵粉」史湘雲解圍,林黛玉不知道會怎麼樣奚落諷刺挖苦薛寶釵呢!
種種的事迹都表明,薛寶釵處理和林黛玉的關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解決不行了!馬上就面臨著攤牌和決裂,馬上就不可收拾。如果薛寶釵和林黛玉幹上,周圍的人不會問誰的責任大,誰發起誰挑釁,只會說:你看你看,這兩個爭風吃醋發的女孩子打起來了!這是薛寶釵不能容忍的,不能接受的,林黛玉可以意氣用事不管不顧,薛寶釵不是那樣的人,她目光深遠統攬全局,絕不可以和林黛玉纏鬥不休。
但是林黛玉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她心高氣傲並且富有進攻精神,她甚至很有挑釁性。
如果想蓋過林黛玉,從而讓她心服口服,恐怕是做不到的,例如作詩。在幾次詩會上,例如海棠詩社菊花詩社上,林黛玉都憋一口拿第一,雖然每次都有賈寶玉的極力支持和爭取,林黛玉也只一次拔得頭籌,大家還是公認林黛玉的詩不如薛寶釵的和厚,林黛玉的詩雖然精奇靈透,但怎麼都看透著淺薄和短命。這也是林黛玉不服薛寶釵、挑釁薛寶釵的原因之一。關於這些詩詞歌賦以及由此引起的你爭我奪,恕我不再展開,有心的讀者可以細細讀來,仔細品味。
薛寶釵如果對林黛玉低聲下氣會怎麼樣呢?會不會得到林黛玉的體諒和理解呢?從而改善推進和林黛玉的關係呢?不會的!我告訴大家:林黛玉並不是一個品德很好的人,《紅樓夢》說她「目無下塵」。林黛玉看不起她下面的人、比她差的人、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人。「目無下塵」絕對是個貶義詞,這是林黛玉的心理缺陷和品質問題。
在《紅樓夢》里,不是沒有人試探過林黛玉,她就是襲人。相必大家都知道這句話「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很多人以為是毛主席說的,比喻冷戰的,其實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學習林黛玉的,對!這句話是林黛玉的原創!
第八十二回。襲人想到此際,臉紅心熱,拿著針不知戳到那裡去了,便把活計放下,走到黛玉處去探探他的口氣。黛玉正在那裡看書,見是襲人,欠身讓坐。襲人也連忙迎上來問:「姑娘這幾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裡能夠,不過略硬朗些。你在家裡做什麼呢?」襲人道:「如今寶二爺上了學,房中一點事兒沒有,因此來瞧瞧姑娘,說說話兒。」說著,紫鵑拿茶來。襲人忙站起來道:「妹妹坐著罷。」因又笑道:「我前兒聽見秋紋說,妹妹背地裡說我們什麼來著。」紫鵑也笑道:「姐姐信他的話!我說寶二爺上了學,寶姑娘又隔斷了,連香菱也不過來,自然是悶的。」襲人道:「你還提香菱呢,這才苦呢,撞著這位太歲奶奶,難為他怎麼過!」把手伸著兩個指頭道:「說起來,比他還利害,連外頭的臉面都不顧了。」黛玉接著道:「他也夠受了,尤二姑娘怎麼死了。」襲人道:「可不是。想來都是一個人,不過名分裡頭差些,何苦這樣毒?外面名聲也不好聽。」黛玉從不聞襲人背地裡說人,今聽此話有因,便說道:「這也難說。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
襲人考慮以後要和林黛玉一同服侍賈寶玉,試探一下林黛玉是否王熙鳳夏金桂之流,能否容忍得下自己?結果聽了一句「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一盆冷水從頭髮梢澆到了腳後跟!襲人從此和林黛玉決裂!最後知道賈寶玉定了薛寶釵,這才大喜過望大放其心。
也就是說,對付林黛玉是很困難的,爭強好勝不行,低頭服軟也不行,軟硬不吃,該怎麼辦哦?
但是薛寶釵畢竟是薛寶釵,《紅樓夢》第一政治家!林彪最佩服的紅樓人物,沒有之一!薛寶釵的足智多謀我們可以看幾個小例子:
一。第二十七回。寶釵在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姦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裡,他們豈不臊了。況才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裡的紅兒的言語。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東西。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一時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叫道:「顰兒,我看你往那裡藏!」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那亭內的紅玉墜兒剛一推窗,只聽寶釵如此說著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寶釵反向他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裡了?」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寶釵道:「我才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在這裡蹲著弄水兒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這裡頭了。」一面說一面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抽身就走,口內說道:「一定是又鑽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面說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樣。
這是《紅樓夢》寫薛寶釵隨機應變足智多謀最鮮活的例子,和曹孟德相比恐怕都絲毫不遜色!
二。大家可以仔細看看「時寶釵小惠全大體」那一章,薛寶釵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可謂表現的淋漓盡致。
三。薛寶釵是個心理學家,擅長攻心戰。第九十八回。寶釵早知黛玉已死,因賈母等不許眾人告訴寶玉知道,恐添病難治。自己卻深知寶玉之病實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趁勢說明,使其一痛決絕,神魂歸一,庶可療治。賈母王夫人等不知寶釵的用意,深怪他造次。後來見寶玉醒了過來,方才放心。立即到外書房請了畢大夫進來診視。那大夫進來診了脈,便道:「奇怪,這回脈氣沉靜,神安郁散,明日進調理的葯,就可以望好了。」說著出去。眾人各自安心散去。襲人起初深怨寶釵不該告訴,惟是口中不好說出。鶯兒背地也說寶釵道:「姑娘忒性急了。」寶釵道:「你知道什麼好歹,橫豎有我呢。」那寶釵任人誹謗,並不介意,只窺察寶玉心病,暗下針砭。
在此我只是略舉幾例,只不過要說明,林黛玉雖然難對付,可是冷靜理性足智多謀的薛寶釵還是可以對付得了她,降服得了她。
林黛玉其實也是一個冰雪聰明的人,不過她太性急太任性,智商很高情商很差,很多東西她也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沒有很好的自制力,只是囿於情情愛愛的小氛圍里怎麼都出不來,所以她一直不如薛寶釵,才會被薛寶釵降服。
林黛玉被薛寶釵降服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年齡。薛寶釵比賈寶玉大兩歲的樣子,賈寶玉又比林黛玉大一歲到兩歲的樣子,這樣算來,薛寶釵要比林黛玉大三到四歲。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大個三到四歲不成問題,心智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區別,但是我們知道,對於十幾歲的小孩來說,差個三四歲,身體的發育上、心智的成熟上一定會截然的不一樣!年齡的懸殊也成為了薛寶釵降服林黛玉的一大助力法寶,薛寶釵在年紀小几歲的林黛玉面前更成熟更冷靜,連林黛玉自己都誇薛寶釵「老道」。
終於正文開始了!讓我們看看薛寶釵怎麼降服林黛玉!
第四十回。鴛鴦又道:「左邊一個『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寶釵聽了,回頭看著他。黛玉只顧怕罰,也不理論。
林黛玉的輕浮終於讓薛寶釵抓住了把柄!林黛玉在「金鴛鴦三宣牙牌令」大宴賓客的時候說出一句出自《牡丹亭》的 「良辰美景奈何天」,《牡丹亭》在當時是什麼書?打個比方說,就像早年流傳民間的手抄本《少女之心》!你林黛玉一個大家小姐,大家閨秀,竟然看黃書禁書!還敢當眾念出其中詞句!
潛伏容忍太久的薛寶釵終於找到了林黛玉的軟肋,可以下「針砭」的地方,她怎麼可能輕輕放過?讓我們接著來看。
第四十二回。且說寶釵等吃過早飯,又往賈母處問過安,回園至分路之處,寶釵便叫黛玉道:「顰兒跟我來,有一句話問你。」黛玉便同了寶釵,來至蘅蕪苑中。進了房,寶釵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審你。」
薛寶釵居高臨下先聲奪人,孔子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薛寶釵一下子就把林黛玉的心志攫取走了。「你跪下,我要審你。」你能想像薛寶釵說這句話時的神態和語氣嗎?薛寶釵對林黛玉出奇兵猛攻,一下子把林黛玉打蒙了,打蔫了。讓我們接著往下看。
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寶丫頭瘋了!審問我什麼?」寶釵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閨門的女孩兒!滿嘴說的是什麼?你只實說便罷。」黛玉不解,只管發笑,心裡也不免疑惑起來,口裡只說:「我何曾說什麼?你不過要捏我的錯兒罷了。你倒說出來我聽聽。」寶釵笑道:「你還裝憨兒。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麼?我竟不知那裡來的。」黛玉一想,方想起來昨兒失於檢點,那《牡丹亭》《西廂記》說了兩句,不覺紅了臉,便上來摟著寶釵,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隨口說的。你教給我,再不說了。」
林黛玉一下陷入被動不可自拔,也不計較誰叫誰「跪下」這樣奇恥大辱的用詞了,反問人家「審問我什麼?」薛寶釵步步緊逼,像極了公檢法審訊渾身哆嗦的罪犯,她不說什麼,反而要讓罪犯自己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你只實說便罷。」林黛玉心理防線全面崩潰,「不免疑惑起來」,要讓薛寶釵提示提示,薛寶釵稍作暗示,冰雪聰明的林黛玉當即明白了。「便上來摟住寶釵」,這是一個祈求的姿勢,也是一個和解的融合的姿勢,薛寶釵應該如何接招,讓我們再接著往下看。
寶釵笑道:「我也不知道,聽你說的怪生的,所以請教你。」
這就是薛寶釵的老道之處,「我可沒說你看的烏七八糟的書我也看過哦」,當著林黛玉的面這樣說話,怎麼看都像一個老油條老狐狸。
黛玉道:「好姐姐,你別說與別人,我以後再不說了。」寶釵見他羞得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問,因拉他坐下吃茶。
林黛玉先摟住薛寶釵,然後又「滿口央告」,如果薛寶釵還得理不饒人的話——我們知道林黛玉的個性是很剛硬的,她雖然柔柔弱弱,但是個性卻很剛硬,不然也不會早早夭折活活氣死,極有可能林黛玉就會惱羞成怒,勃然大怒立即和薛寶釵翻臉成仇,從此不共戴天!薛寶釵很聰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內,林黛玉的心理活動都在薛寶釵的規劃之內,她「便不肯再往下追問,因拉他坐下吃茶」。前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好險吶!在第四十五回,林黛玉自己對薛寶釵承認了她和薛寶釵的差距: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可見薛寶釵的高明!讓我們再接著往下看。
薛寶釵款款的告訴他道:「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背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
薛寶釵真的很會拉家常搞關係,把自己小時候說的和現在的林黛玉一模一樣,一下子弄的和林黛玉成了知己貼心人,可是別忘了,薛寶釵說的是她小時候,言外之意也就是:我已經不是原來我,而你林黛玉不過就是我痛改的前非!我們再往下看。
「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得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只是如今並不聽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是書誤了他,可惜他也把書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麼大害處。你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得了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話,說的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是」的一字。
薛寶釵的這篇惶惶大論其實我們並不陌生,在賈母史太君哪兒我們領教過,一言以蔽之: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不應該讀書,更不應該讀一些雜書禁書。薛寶釵這一頓冠冕堂皇的議論是她作為政治家的嘴臉,看完《紅樓夢》,我們會發現薛寶釵有很多這樣的官腔和官樣語氣,用一些高大上的理論義正詞嚴的堵死別人的嘴。
可是比較奇怪的是:一席話,說的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是」的一字。林黛玉在廣大讀者心裡是個什麼角色啊?追求愛情自由婚姻自由啊,反叛封建禮教啊,追求個性解放個性自由啊,等等等等。其實大家都誤解了林黛玉,或者把林黛玉想的太好了,或者硬生生的把一些本來不屬於林黛玉的東西安在了她的身上。林黛玉是這麼一個人:她愛慕賈寶玉,想嫁給賈寶玉,可是她沒有為此做一點努力,也沒有反抗什麼,在她的心裡,她也認同「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也認同封建禮教,她也希望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給她做主。要說林黛玉和薛寶釵以及其他女孩子的區別,最大當屬她比較任性,比較沒有自制力而已。
這也是林黛玉「心下暗伏」最大的原因,林黛玉認同「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觀點,才會「暗伏」,不認同的話,怎麼會「伏」?這也是林黛玉能被薛寶釵降服的最深層次的原因,林黛玉真的有那麼叛逆反叛,真的像我們所強行賦予她的那樣追求愛情自由,她又怎麼能被薛寶釵一步步降服?
如果到這兒為止,還顯不出薛寶釵厲害,以上種種,不過是壓服林黛玉,雖然有硬有柔娓娓道來,但歸根到底薛寶釵對林黛玉是使用的壓制手法,因為基調是「你跪下,我來審你」。林黛玉雖然「暗伏」,事後一定會有些悶氣憋氣,如果薛寶釵不進一步採取措施,林黛玉對薛寶釵的逆反甚至反感也許會逐漸形成聚集,那豈不是要前功盡棄?還是這一回,讓我們接著往下看。
探春笑道:「也別要怪老太太,都是劉姥姥一句話。」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話。他是那一門子的姥姥,直叫他是個『母蝗蟲』就是了。」說著大家都笑起來。寶釵笑道:「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將市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眾人聽了,都笑道:「你這一註解,也就不在他兩個以下。」李紈道:「我請你們大家商議,給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給了他一個月他嫌少,你們怎麼說?」黛玉道:「論理一年也不多。這園子蓋才蓋了一年,如今要畫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筆,又要鋪紙,又要著顏色,又要……」剛說到這裡,眾人知道他是取笑惜春,便都笑問說「還要怎樣?」黛玉也自己掌不住笑道:「又要照著這樣兒慢慢的畫,可不得二年的工夫!」眾人聽了,都拍手笑個不住。寶釵笑道:「又要照著這個慢慢的畫,這落後一句最妙。所以昨兒那些笑話兒雖然可笑,回想是沒味的。你們細想顰兒這幾句話雖是淡的,回想卻有滋味。我倒笑的動不得了。」
這段太有意思了!林黛玉的尖酸刻薄失態忘形表現的淋漓盡致,更為微妙的是,薛寶釵毫無原則毫無底線的對林黛玉大拍馬屁,拍的林黛玉奇癢難耐欲罷不能,林黛玉徹頭徹尾的表演,薛寶釵亦步亦趨恰到好處的吹捧和拍馬。薛寶釵太了解林黛玉了:喜歡被吹捧戴高帽,喜歡那些吹捧她給她戴高帽的人。此時此刻,林黛玉是只猴,薛寶釵就是那個耍猴的人。
薛寶釵對林黛玉,又大又拉,又吹又捧,打拉結合,吹捧緊跟,手法之純熟老練,儼然是一個老於世故的中老年人,怎麼會出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之手?薛寶釵你伏不?讓我們再接著往下看。
在第四十五回。
這日寶釵來望他,因說起這病症來。寶釵道:「這裡走的幾個太醫雖都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葯總不見效,不如再請一個高明的人來瞧一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麼?不是個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樣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日子我是怎麼形景,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嘆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似的。」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寶釵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蔘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葯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姊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像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從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裡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寶釵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裡又有買賣地土,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你不過是親戚的情分,白住了這裡,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也不過多費得一副嫁妝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這裡。」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你當個正經人,把心裡的煩難告訴你聽,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司馬牛之嘆』?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裡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黛玉忙笑道:「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麼放在口裡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於應候罷了。只怕你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不在話下。
知冷知熱的薛寶釵啊,體貼入微大方周到的薛寶釵啊,這不林黛玉開始了批評和自我批評、檢討和自我檢討。林黛玉雖然冰雪聰明,可是在薛寶釵面前,還是終於顯示了自己心機淺薄天真爛漫的一面,她開始對薛寶釵毫無保留掏心掏肺……不知道此時的薛寶釵作何感想?
林黛玉和薛寶釵的隔閡矛盾甚至水火不容大家都看的很清楚,當然看得最清楚的當屬身在其中的賈寶玉,當賈寶玉發現林黛玉對薛寶釵敵意全無的時候,他也很吃驚,覺得不可思議:到底怎麼了?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四十九回。
寶玉便找了黛玉來,笑道:「我雖看了《西廂記》,也曾有明白的幾句,說了取笑,你曾惱過。如今想來,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來你講講我聽。」黛玉聽了,便知有文章,因笑道:「你念出來我聽聽。」寶玉笑道:「那《鬧簡》上有一句說得最好,『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鴻案』這五個字,不過是現成的典,難為他這『是幾時』三個虛字問的有趣。是幾時接了?你說說我聽聽。」黛玉聽了,禁不住也笑起來,因笑道:「這原問的好。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寶玉道:「先時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沒的說,我反落了單。」黛玉笑道:「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因把說錯了酒令起,連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細細告訴了寶玉。
林黛玉被薛寶釵降服到什麼程度?心服口服經常自我檢討對薛寶釵讚不絕口的程度!
在這裡,我願意多說一些,薛寶釵作為《紅樓夢》第一政治家,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歡和愛戴,不僅如此,她還有粉絲,鐵杆的「釵粉」哦,對!就是史湘雲!史湘雲對她的佩服和愛戴達到了崇拜的程度,後來薛寶釵又多了一個粉絲,就是林黛玉!可能林黛玉本人對此並不像史湘雲那樣爽快的承認,但是從實際的表現來看,她比史湘雲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到後來薛寶釵和林黛玉的關係,我不再願意用「降服」的字眼,我不能說薛寶釵對林黛玉的關懷都是出於功利和算計,那樣或許是我太陰暗了。但是我還是要說,作為薛寶釵那樣從來都理性理智占絕對統治地位的政治家來說,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賦予功利和算計的深層次原因是不完全冤枉的,她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她隨分就時因勢利導,王熙鳳都說她「事不關己一句話都不說」,她具有極好的自制能力和情緒管控能力,要說她也有一個讓一般人喜歡的地方,那就是她比較大方。
我還是要把薛寶釵「降服」林黛玉進行到底!
第六十七回。
且說寶釵到了自己房中,將那些玩意兒一件一件的過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當,也有送筆墨紙硯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墜的,也有送脂粉頭油的,有單送頑意兒的。只有黛玉的比別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
薛寶釵知道林黛玉才是自己潛在的敵人和最大的競爭對手,所以她時時處處都體現出對林黛玉和對別人不一樣,「加厚一倍」,她完全俘虜和麻痹了林黛玉!
為了徹底得到林黛玉的心,在《紅樓夢》第八十七回,已經離開賈府回家居住的薛寶釵給林黛玉寫了一封書信。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體會不到書信的意義了,在以前通信很不發達的時代,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基本靠吼的時代,收到別人的信件是一種什麼樣的激動心情?有一句話可以體現:家書抵萬金。薛寶釵給林黛玉寫了一封信,傾訴心腸,引起林黛玉的強烈共鳴,並且適時引用了林黛玉的兩句名詩「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讓林黛玉大起知己知情。
在林黛玉的眼裡和心中,薛寶釵是什麼?良師、益友、姐妹、還是高山流水的知己。在這個世界上,對林黛玉來說,再也沒有比薛寶釵更貼心更溫暖的人了。薛寶釵為什麼會對林黛玉這樣?林黛玉不是一個讓人喜歡的人,我已經反覆論證,不會有太多的人喜歡現實生活的林黛玉,和薛寶釵恰恰相反,太多人討厭《紅樓夢》里的薛寶釵,可是無論是誰對現實生活中的薛寶釵都是無法抗拒的。
我上面說過,薛寶釵長袖善舞的本能是一個方面,她有處理人際關係的天賦,她有政治家的卓越水準。可是她這樣苦心孤詣的對待林黛玉,處理和林黛玉的關係,不能不說是出於降服林黛玉的目的,讓林黛玉在她面前完全不設防,完全放棄抵抗,完全拋棄敵意,然後她才可以從心所欲的實施自己的步驟和接近自己的目的。
薛寶釵完全徹底的降服了林黛玉,《紅樓夢》四十二回之後,林黛玉就再也沒有說過薛寶釵一句壞話,一直到薛寶釵取代林黛玉嫁給賈寶玉,林黛玉也沒有對薛寶釵有一句怨言;一直到林黛玉死,高叫「你好!你好!寶玉…..」,她也沒有一絲一毫怨恨薛寶釵的意思。也許在林黛玉的心裡,寶姐姐也是不得已的吧?
《紅樓夢》是這樣安排的,在「苦絳珠魂歸離恨天」同時,「薛寶釵出閣成大禮」,這不是一種巧合,這是一種陰謀得逞的強烈對比,雖然這種結果也不完全是薛寶釵的能夠掌控的,也不完全是她希望的(她想要一個健康活潑的賈寶玉,而不想嫁給一個失去通靈寶玉而瘋瘋傻傻的獃子,上面已有證明)。
可憐的林黛玉,被薛寶釵賣了,還在對人家感恩不已感念不已,就差替人家數錢了!悲夫!
記得電影《夜宴》里有這麼一句台詞:萬千算計不如一顆單純的心。
從計謀技術的角度來說,薛寶釵在《紅樓夢》里沒有犯一絲一毫的錯誤,她表現的完美無缺,但是最終她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除了落下一個賈寶玉的遺腹子之外,薛寶釵什麼都沒有剩下。如果她的命運好,她可能會像李紈一般,守一輩子寡,熬到兒子出人頭地,然後「鳳冠霞帔」:李紈已經是薛寶釵最好的結局和歸宿。
薛寶釵「機關算盡太聰明」,但是她不知道對賈寶玉和林黛玉這樣至性至情、極端自私自利、極度狠心絕情又單純的白紙一般的人,心計是沒有用的。林黛玉沒有如願以償嫁給情郎,不願苟且偷生,一氣而死;賈寶玉沒有能夠娶到林黛玉,灰心失意,再加上癩頭和尚的點播接引,於是毅然決然的出家為僧。薛寶釵可以對林黛玉的死漠然視之,她怎麼可以對賈寶玉的出家無動於衷?她用盡了一切的伎倆和手段,她流完了一生的眼淚,她的心碎成了八瓣,她還是沒能留住賈寶玉!在《紅樓夢》一百十九回,當賈寶玉走到薛寶釵面前,深深的作了一個揖,說:「姐姐,我要走了」。看到這裡,寧不讓人心碎腸斷!《紅樓夢》描寫薛寶釵只用了兩句話:寶釵早已聽的呆了;寶釵的眼淚直流下來。
這就是薛寶釵的命運,再聰明的人也無法和命運抗爭,在厲害的角色在命運面前也必須雌伏。「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是薛寶釵的最好寫照。我不由想起薛寶釵的《柳絮詞》,《紅樓夢》的詩詞都是代表人物命運的,薛寶釵的詩詞也代表了她的命運:任你心高氣傲,有鴻鵠大志,但是別忘了,你是「本無根」的柳絮,你一定會「隨逝水」「委芳塵」!
臨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的均勻。峰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薛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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