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棚窗口人民日報
王本道
《 人民日報 》( 2012年06月06日 24 版)
寓所不遠曾有一處空曠的原野,數畝水田與高低錯落的蘆葦、蔓草連成一片,前年秋變成了百餘畝的平地,去年入春便有幾支民工隊伍開進。接著運輸沙石的車輛絡繹不絕,眾多民工開始挖地槽添石料,汽錘打樁的聲音晝夜不停。工地邊緣,沿人行路旁,是用乳白色的板材搭建的工棚,從敞開著的門窗縫隙,我看到裡面是木板搭成的大通鋪,上面橫七豎八地鋪著破舊的被褥。每天清晨或是傍晚我散步從這裡路過,常常看到民工們只穿著破舊的背心、短褲勞作,也看過他們圍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吃著早餐或晚餐,時而有一瓶白酒在眾多人的手中傳遞,每傳到一個人手中便喝上一口,再傳給下一個,其間,吆喝聲、笑罵聲此起彼伏。入春後的日子還好過些,到了酷暑,他們該怎樣抵禦赤日炎炎和夜裡蚊蟲的叮咬,何況還有凄風苦雨的晚秋呢?我不忍再想下去。
時光一天天流逝,每天早晚從工地旁走過,看到的場景似乎都是一樣的。忽然有一天,那溜工棚的一個窗口讓我眼前一亮:窗口居然擺著幾個「花盆」——幾個大小不等的廢舊容器。「盆」中的花竟然大多是附近荒郊里的野花,紅色、粉色、藍色、白色,拼湊到一起,倒也顯得五彩斑斕。窗口最邊緣是箇舊酒瓶,裡面插著幾枝只有在花店裡才能見到的花。
我知道基建工地上民工每天的勞作強度。承受著又苦又累的勞作,還能侍弄花草?工棚窗口那參差不齊的花草在我腦際揮之不去。一天傍晚路過工地,我忽然看到一個小夥子正把工棚窗口的「花盆」一個個端下來,邊澆水邊侍弄著花的枝葉,不由湊了過去。
「是你養的花嗎?」我極好奇地問道。「是我的,只是隨意看著好玩。」他淡淡地回答。「那……你不累嗎?幹嗎不去休息?」我疑惑著。「累,那是自然的,可是畢竟還年輕,恢復得快。」交談中我知道他姓南,家住本省西部山區鄉下,前年在省城一所建築工程大學畢業,沒有立刻找到合適的工作,從去春開始來這建築工地打工。「讀了這麼多年書,就安心這樣做下去嗎?對將來是怎麼想的?」我問。「將來總是會有的,不過總要把現在的事情先做好。讀了這麼多年書,家裡欠了債,房子也該翻修了,先打工賺些錢,幫家裡解決眼前困難再求個人的發展。」小南微笑著說。「那家裡人同意你這麼做嗎?」「我爸媽倒是著急讓我找個像樣的工作,按他們的想法,早知這樣就不如不去讀書,早些賺錢算了。可我不這麼想,讀書雖然沒有改變我生活的現狀,卻徹底改變了我對生活的態度。在鄉下時,覺得滿世界都混混沌沌的,一天天隨意打發著時光。讀了大學,我感覺眼前的生活亮了許多,周遭的一切每天都變換著花樣。就說這野花,在鄉下時遍地都是,也沒覺得好看,可現在看著它,總讓我對未來充滿希望。你看這瓶子里的花,開得多好,這是前幾天附近工地開工慶典結束時撿來的,插在瓶子里還能開很久呢……」在他疲憊的身軀中,跳蕩著一顆珍惜生活,熱愛生活的心啊!
曾經聽一位作家講過,在殘酷的戰爭年代,某個城市的居民常常要蹲在防空洞里,作家在採訪時發現,許多家庭的防空洞口都養著一盆鮮花——人們還期盼並珍視著美麗——這信念,會讓人在任何艱難困苦面前都不畏縮。
認識小南,我非常高興。每天早晚散步路過工地,我們總會相互微笑著點頭致意,遇到他得閑,還會聊上幾句。從春到秋,樓房節節攀升著,去年暮秋的一天清晨,看到許多民工正在整理著行裝,原來工程已進度過半,就要年終「打烊」了。小南樂滋滋地告訴我說:「這趟沒白來,賺了差不多兩萬元,回家可以像模像樣地翻修一下房子了。」「明年還會來嗎」我問。「一定要來的,當然也許是在另外的工地。我看好這座城市。」他還說,明年要邊打工邊參加考試或應聘,反正是「漂在這裡了」!
轉眼又是「千紅萬紫報春來」的季節,宏偉的大廈在民工的汗水中節節向上長著。我朝更多的工地走去,尋找工地上那擺滿鮮花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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