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文學怎樣了

俄羅斯文學怎樣了侯偉紅

斯拉夫尼科娃

馬卡寧

從1991年蘇聯解體至今,俄羅斯文學走過了二十年的歷史。二十年間,伴隨著政治經濟體制的巨大改變,俄羅斯文學在文學本身、作家角色、讀者類型上,而且在藝術傾向、創作方法、美學特徵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上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蘇聯解體後,原來的書刊檢查制度被廢止,文學觀念與意識較之蘇聯時期大為不同。過去,文學在社會生活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作家享有極高的威望和待遇。作家與政治關係緊密,常常出現一部作品引起全國討論的局面。現在,文學失去了它在社會生活中的中心地位,與政治的關係越來越疏遠,文學刊物訂量銳減,作家的思想與物質生活狀態出現了分化。

著名評論家葉爾莫林說道:「對於一些人來說,自由令人聯想起倫敦的海德公園,對於另一些則相反,想到的是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還有一些人只想挖苦嘲笑,不僅嘲笑蘇聯,而且嘲笑一切崇高的東西。」

是的,當代俄羅斯一部分人堅守文學的社會使命,依然認可作家的預言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角色,另一部分人則提出拋棄文學的「教育」與「訓誡」功能、還原其「精緻的美學遊戲」的論調,認為作家僅僅是工藝師。一部分人如魚得水,從以前的作品被禁、生活難以為繼到如今的作品被國內外頻頻發表和出版,稿費、版稅大大提高,另一部分人卻對現狀非常不滿,無法適應社會,甚至出現了解體之初兩位大作家——康德拉季耶夫和德魯寧娜自殺的慘況。

無論觀念如何,大家需要面對的共同問題就是——市場。市場成為影響當今文學發展的重要因素。大量的私人刊物、私人出版社湧現,大量由國內外企業、財團贊助的文學獎項設立,這些出版機構與獎項組織的審美趣味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著作家的創作。例如,贊助商幾易其手、獎金為兩萬美元的「俄語布克小說獎」偏重於反思蘇聯制度、多少帶有後現代主義風格的作品,而由多位石油金融寡頭贊助、獎金約合10萬美元的「大書獎」則常常頒發給作家傳記類圖書,近幾年勢頭漸猛的「處女作獎」針對的是25歲以下的青年作者。

面對這樣的「自由」,不同的文學家有不同的看法。巴辛斯基認為在這樣的國家裡要學會生存,而不是被自由餓死,就要在寫作之前考慮自己定位於什麼樣的讀者。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從社會和經濟的休克中恢復過來的讀者開始去書店了,就像去「宜家」一樣。如果作家意識不到這就是「人民」——正是他們準備把自己的錢拿出一部分買你的書,那麼作家就會因為「不被理解」而痛苦,實際上是他不理解別人;而沃伊諾維奇卻認為俄羅斯文學中偉大經典的作品都是誕生在有壓力的時代,而當代作家「令人想起深海里的魚,一旦把它們弄到水面上,倒是有了自由,但是無法呼吸了。」言外之意這樣的時代無法產生優秀的作品。

毋庸置疑的是,文學創作在度過了張皇失措、蕭條冷落的最初幾年之後,逐步走上繁榮發展的軌道。上世紀90年代活躍在文壇上的既有蘇聯時期的著名作家索爾仁尼琴、邦達列夫、阿斯塔菲耶夫、葉基莫夫等,也有當年受到壓抑的馬卡寧、阿克肖諾夫、烏利茨卡婭、彼特魯舍夫斯卡婭等,還有蘇聯解體後嶄露頭角的中青年作家索羅金、佩列文、瓦爾拉莫夫、德米特里耶夫、帕夫洛夫等,進入21世紀有一批老作家去世或者逐步退出文壇,又有一些80後作家加入進來。

他們的創作主題豐富多樣,風格千姿百態。在主題上,有政治小說,如索爾仁尼琴的「兩部分小說」(由兩個章節構成、有兩個主人公的短篇小說)對蘇聯社會進行重新思考,邦達列夫的政論性極強的小說《百慕大三角》對1993年十月「白宮事件」進行反思,巴克蘭諾夫的《於是來了趁火打劫者》對1991年的「八·一九事件」進行了具體描述並發表對戈爾巴喬夫的看法;有「鄉村散文」,如葉基莫夫的《皮諾切特》反映了農村在集體農莊面臨崩潰時出現的問題,拉斯普京的《伊萬的女兒,伊萬的母親》反映了蘇聯解體後城市與農村面臨的種種問題,表現出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和對東正教的宣揚;有城市小說,如沃洛斯的《不動產》、波里亞科夫的《無望的逃離》表現當代城市生活的困惑與迷茫;有戰爭小說,如阿斯塔菲耶夫在《該詛咒的和被殺的》等小說中表現出對衛國戰爭、對布爾什維克的重新思索,馬卡寧的《高加索俘虜》、巴布琴科的《山地步兵旅》的描寫對象是車臣戰爭。

在美學上,解體之初,「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創作方法被迅速拋棄,現實主義被諷刺為「古老而又善良」的落後方法。後現代主義思潮以風起雲湧的態勢佔據整個文壇,索羅金、佩列文等公認的後現代主義作家受到讀者和傳媒的熱烈追捧,一些頗具後現代特色的作品,如哈里托諾夫的《命運線,或米拉舍維奇的小箱子》、馬卡寧的《鋪著呢子、中央放著長頸玻璃瓶的桌子》等接連獲得文學獎項。到90年代中後期,後現代主義在經過短暫的熱潮後迅速降溫,現實主義開始回歸。老作家弗拉基莫夫這樣感慨道:「……任何對於現實主義的離開都會以悔過地回歸現實主義而結束。這棵唯一深入植根於生活的樹榦將會永遠挺立,永遠給綠蔭婆娑的樹冠以滋養。」很多作家和批評家旗幟鮮明地提出「新現實主義」的口號,一些年輕作家如沙爾古諾夫等甚至否定虛構,以近乎白描的手法直接記錄自己的生活,被稱為「自1917年以來,俄羅斯最直接了當、最忠於現實的文學」。

今天的俄羅斯文學,在繼承其關注人生、憂國憂民等優秀傳統的基礎上,日益表現出兼收並蓄、多元發展的態勢: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等創作方法相互交融,精英文學與大眾文學相互滲透,網路文學作為藝術文本新的創造手段和流傳方式,逐漸被主流文學認可(2010年的俄語布克小說獎破天荒地被授予一部網路小說)。按照作家兼文學活動家斯拉夫尼科娃的說法,「文學藝術形式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是綜合,是使精英和大眾能夠匯合在一起的方式」。她的小說《2017》中既有對愛情、國家前途等問題的嚴肅追問,也有遠古的傳說和對未來的幻想,同時加入探險、懸疑等時尚元素,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

作者介紹:侯瑋紅,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俄羅斯文學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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