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毛澤東下定決心扳倒劉少奇 走回一線

9月9日上午,李銀橋遵照毛澤東的囑咐,拿了毛岸英的遺物來到豐澤園的後院,找了一處既僻靜又能見到陽光的地方,一件一件地晾曬了。在晾曬這幾件衣物時,李銀橋心想:作為父親,毛澤東是十分懷念他的這個兒子的;整整9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一直捨不得「處理」掉岸英曾經用過的這些東西,每年夏天都要人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

下午,李銀橋和衛士封耀松、王敬先等人,跟隨毛澤東到天安門廣場西側視察了新建成的人民大會堂。

在人民大會堂,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襯衣的毛澤東高興地打著手勢對大家說:「大躍進就是好!有人說大躍進不好,十三陵水庫、人民大會堂就是大躍進的產物,沒有大躍進,就沒有人民大會堂;4天設計,7天出方案,建築面積17多萬平方米,10個月竣工——讓那些反對大躍進的人來看看,究竟是不是大躍進!」

面對著威嚴富麗、雄偉壯觀的人民大會堂,毛澤東身邊的衛士們深感驕傲和自豪……

晚上,毛澤東收到了已被免去中央軍委副主席、中央軍委常委和國務院副總理職務的彭德懷的一封信。

毛澤東看了彭德懷寫給他的信,見彭德懷在信中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做了自我批評,便提筆對彭德懷的信寫下批示:

我熱烈地歡迎彭德懷同志這封信,我建議,全黨同志都對彭德懷同志此信所表示的態度,予以歡迎。一面嚴肅地批判他的錯誤,一面對他的每一個進步都表示歡迎,用這兩種態度去幫助這一位同我們有三十一年歷史關係的老同志。

(彭請求到基層邊學習邊勞動)年紀大了,不宜參加體力勞動,到工廠和農村去作視察和調查研究工作,則是很好的。此事中央將同彭德懷同志商量,作出適當的決定。

9月10日,李銀橋和封耀松侍衛著毛澤東視察了北京郊區的密雲水庫。

站在密雲水庫東側松樹峪的堤岸上,毛澤東向西面對煙波浩渺的水面,對跟隨在他身邊的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和北京市市長彭真等人說:「請你們告訴密雲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要認真治理和保護好水庫四周的環境,搞好綠化,保持水質,這可是關係到北京市近千萬人口身體健康的大問題啊!」

彭真認真答應道:「是,主席!回去我們就開會,召集密雲縣委的人也參加……」

楊尚昆也說:「中央辦公廳也要開個會,儘快擬出一個認真治理環境、搞好綠化的通知草案來……」

毛澤東腳上穿著一雙軟底布鞋大步向堤岸北側走去,隨行的人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下午的斜陽依然曬得地面發燙,山間不高的幾株松樹在熱風中搖曳著它們稀疏的枝葉。毛澤東在一株松樹旁停下來,抬眼望一望山間的溝壑,再回身看一眼被四面山巒環抱的水面,對跟隨著他的人們又說了一句話:「一定要搞好綠化,不搞綠化不行呢!」

隨行的人們都說:「主席說得對,一定要搞好綠化……」

毛澤東再次強調說:「不要停留在口頭上,要抓落實呢!」

彭真說:「請主席放心,我們一定認真抓!」

晚上回到中南海豐澤園內的菊香書屋,毛澤東看了吳冷西呈報的一份材料,隨即批示吳冷西,請他負責在《內部參考》上發表陳伯達的一封信和國家統計局的近期資料……

這時,周恩來來見毛澤東;侍衛在房間里的李銀橋趕緊請周恩來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來,並給周恩來沏好了茶水。

周恩來喝了一口茶,然後對毛澤東說:「彭真同志今天跟主席去了一趟密雲,回來就召集北京市委的人開會,傳達了主席『要搞好環境建設』和『搞好綠化』的指示……」

毛澤東吮著下嘴唇笑道:「前人植樹,後人乘涼,這是句老話么!我們共產黨人總得為子孫後代多想一些事!」

周恩來喝著茶說:「主席說得對……」放下茶杯後,周恩來又說,「主席,5個導彈營已奉命進入了陣地,蔣介石的高空偵察機再來,就要吃苦頭了!」

「嗯……」毛澤東喝著茶說,「告訴部隊的同志們,不打則已,打則必勝,要確有把握!」

「請主席放心!」周恩來笑著,充滿信心地說,「我們歷來是不打無把握之仗嘛!」

周恩來離開後,李銀橋問毛澤東:「主席,敵機飛得那麼高,聽說有兩萬米,能打下來嗎?」

毛澤東看著李銀橋說:「寇能往,我亦能往!雖然美帝國主義和蘇聯都有導彈,但他們都只是在靶場上打一打,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用導彈打過真傢伙;這次我們要打一打真傢伙,打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一看!」又說,「我就不相信,我們中國人什麼都比別人差!」

李銀橋想,台灣利用美帝國主義給他們的飛機,仗著飛得高,已經多次竄入大陸上空了;這次要是真的能把它打下來,那在世界上的影響可就大了……

9月11日,甘肅省委再向毛澤東和中央報告:自從傳達八屆八中全會精神以來,我省各項工作飛速發展,變化很大,糧食問題也是如此。目前全省夏糧普遍豐收,秋糧生長很好,豐收在望。

也就在這一天,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和外事工作會議同時在中南海頤年堂的正中大廳舉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林彪、鄧小平、彭真、賀龍、陳毅、徐向前、葉劍英、羅瑞卿、楊尚昆等人出席了會議。

會議進行中,林彪重點發言,著力批判了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和周小舟等人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並別有用心地「揭發」彭德懷於3個月前訪問東歐各國時,曾在阿爾巴尼亞會見了同時到訪的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向赫魯曉夫發泄他對中共中央現行政策中貫徹總路線、大躍進和成立人民公社的不滿;劉少奇也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在講話中嚴厲地批判了發生在中國共產黨黨內的「裡通外國」行徑……

針對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和周小舟,主要是針對彭德懷,毛澤東在講話中指出:「有幾位同志,據我看,他們從來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一直到現在,他們從來就沒有成為馬克思主義者。是什麼呢?是馬克思主義的同路人。資產階級革命家進了共產黨,資產階級世界觀,他們的立場,沒有改變。這樣的同路人,在各種緊要關頭,不可能不犯錯誤。《毛澤東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和外事工作會議上的講話》(1959年9月11日)。」

9月13日,毛澤東和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在賀龍等人的陪同下,出席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屆運動會的開幕式。

看著身姿矯健的體育健兒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列隊踏入體育場,座無虛席的看台上爆發出了一陣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周恩來坐在毛澤東的身旁,興奮地對毛澤東說:「這就是我們新中國的體育大軍啊!」並誇讚道,「賀老總是立了大功的!」

毛澤東也高興地說:「是么!解放前外國人講我們是『東亞病夫』,是在侮辱我們;現在,可以再讓他們來看看!」說著便站起身來鼓掌,邊鼓掌邊對他身邊的劉少奇和周恩來等人說,「看么,中國人民真正站起來了呢!」

周恩來很有把握地預言:「在我們的運動會上,一定會有打破世界紀錄的成績出現!」

毛澤東笑問身側的賀龍:「怎麼樣啊?你是挂帥印的,有沒得把握打破一兩項世界紀錄啊?」

「有把握!」賀龍探身對毛澤東說,「在預賽和選拔賽中,已經有人打破世界紀錄了,而且還不止一項哩!」

毛澤東更高興了:「好么!我們就是要讓外國人看看,中國人的命運一旦掌握在勞動人民自己的手中,什麼樣的人間奇蹟都可以創造出來!」

李銀橋侍衛在毛澤東的身後,覺得這是毛澤東多日來最顯高興的一天。

運動會的開幕式在進行中,在看台上,郭沫若向毛澤東遞交了他寫給毛澤東的兩封信,信中詳述了他對毛澤東近日發表在《詩刊》上的兩首詩的理解和對其中幾處詩句的具體看法……

晚上的時間,毛澤東在中南海豐澤園的菊香書屋看過郭沫若的信後,再次提筆給胡喬木寫了一封信:

沫若同志兩信都讀,給了我啟發。兩詩又改了一點字句,請再送陳沫若一觀,請他再予審改,以其意見告我為盼!

「霸主」指蔣介石。這一聯寫那個時期的階級鬥爭。通首寫三十二年的歷史。

1959年9月14日,新華社報道,中國第一台每秒鐘運算一萬次的快速通用電子數字計算機在北京試製成功。毛澤東的案頭放有這則報道。

同一天,毛澤東代表中共中央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書面建議,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0周年之際,特赦一批已經改惡從善的戰爭罪犯、反革命犯和普通刑事犯——其中,包括晚清的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

9月15日,新華社報道,北京新火車站建成。

下午,李銀橋和王敬先侍衛著毛澤東再次進入新落成的人民大會堂,毛澤東在富麗堂皇的人民大會堂北京廳內邀集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負責人和著名無黨派人士舉行座談會,指出:「要分批給右派分子摘掉帽子,對國民黨戰犯實行特赦。」

座談會中,與會人員紛紛頌揚共產黨的政策偉大而英明;毛澤東吸著煙,擺手對大家說:「偉大不偉大、英明不英明,要用事實講話;要說沒成績,不是事實,我們現在就坐在成績上嘛!人民大會堂就是很好的明證么!」

在眾人的頌揚和笑聲中,毛澤東要求大家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團結起來,橫下一條心,搞大躍進,大辦鋼鐵,大辦農業,大搞科學技術:「讓我們的國家儘快富裕、強大起來,讓全國的老百姓都儘快過上好日子!」

毛澤東的話,贏得了在座人員的一片熱烈掌聲……

接下來,毛澤東又對大家講:「知識分子大有進步,民主黨派大有進步,工商界也大有進步,但不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比如世界觀的問題,洗腦子不容易一下子洗得那麼乾淨,慢慢來,解決世界觀的問題不能搞『大躍進』。」

講到這裡,大家都被毛澤東的話說笑了;講到「反右傾」時,毛澤東明確提出:「在黨外人士中現在不搞運動。」

晚上在中南海的南海邊散步時,毛澤東對跟隨在他身邊的李銀橋說:「這幾天的事情不少,全國的體育運動會召開了,我們要下力量發展體育事業,努力增強人民體質,再也不能讓外國人講我們是『東亞病夫』了!」

「就是!」李銀橋說,「有主席關心,賀老總親自抓,全民動員,一定會有成績,一定會出成績!」

毛澤東又說:「我們在國慶節前還要特赦一批戰爭罪犯,以顯示我們的強大,顯示人民政權的強大。」

李銀橋說:「有些人出來了再搗亂怎麼辦?」

毛澤東笑一笑,邊走邊說:「怕么事,再搗亂再抓么!」又說,「一般說來,從牢里出來的人是會小心從事的;我們靠的是人民專政,在人民群眾監督的汪洋大海中,什麼樣的壞人也逃不過人民群眾的眼睛么!」

聽毛澤東這樣一說,李銀橋開心地笑了:「主席就是相信群眾……」

毛澤東也笑道:「我們共產黨就是依靠著群眾才發展壯大起來的么!」

晚上,毛澤東出席了正在中南海頤年堂進行中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

會議進行中,解放軍的許多高級將領進一步揭發、批判了彭德懷、黃克誠和張聞天以及周小舟等人的所謂「右傾錯誤」和一系列的「反黨罪行」,並揭發、批判了彭德懷、黃克誠聯手搞所謂的「軍事小集團」,曾多方面排擠和打擊原總參謀長粟裕。有人揭發:以前粟裕總參謀長凡在上報的文件上面寫有「彭副主席並轉呈中央、主席」的字樣時,彭德懷經常扣壓文件,還當著粟裕的面大發脾氣說「我不是你的通訊員」而拒不向中央轉呈;還有人揭發彭德懷和黃克誠曾在1958年5月26日召開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惡意攻擊、誣陷原總參謀長粟裕,給粟裕扣帽子「一貫反領導」、「向國防部要權」、「告洋狀」……

在眾人的批判發言中,毛澤東明確表態說:「去年5月的軍委擴大會議,是彭德懷提出來要搞的;批判粟裕,彭德懷不能說沒有責任。」並用手指一指在座的羅瑞卿,「你去對粟裕講,告訴他,就說是我講的,下一次中央軍委開會請他參加!」

羅瑞卿在自己的座位上欠了一下身子,點頭表示:「是!」

接著,毛澤東再次批評了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和周小舟等人:「對於黨的事業、階級的事業、人民的事業,居心不良的人,他就要走到他的反面。他的目的達不到。他們從來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們只是我們的同路人,他們只是資產階級分子、投機分子混到我們的黨內來《毛澤東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1959年9月)《中共黨史資料》。……」

毛澤東斷言這些人混進共產黨的隊伍中是「進行分裂活動、違犯紀律,其目的,其結果,一定是破壞無產階級專政,建立另一個專政」,並強調指出「絕對不可以背著祖國,裡通外國」,「不許可背著中央去接受外國的挑撥《毛澤東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1959年9月)《中共黨史資料》。」。

9月16日,在毛澤東的指示下,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於確實表現改好了的右派分子的處理問題的決定》,指出:

凡是已經改惡從善、並且在言論和行動上表現出確實是改好了的右派分子,對於這些人,今後不再當作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看待,即摘掉他們的右派的帽子。

9月17日,新華社報道,全國農業展覽館在北京落成。

這一天,第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決定,任命國務院副總理林彪兼任國防部部長職務,免去彭德懷國務院副總理所兼國防部部長職務;同時任命國務院副總理羅瑞卿兼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免去黃克誠國防部副部長、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職務;還任命了謝富治為公安部長,免去羅瑞卿副總理所兼公安部部長職務。

這時正是建國10周年的國慶前夕,從上報的各種材料來看,全國形勢明顯地呈現著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毛澤東並不滿足於這些書面報告——形勢究竟如何,他要到實際中去走一走、看一看……

第二天,毛澤東帶了李銀橋和王敬先等人,乘專列離開北京去到天津郊區視察。

9月19日,新華社報道,位於北京天安門廣場東側的中國革命博物館和中國歷史博物館建成。

這一天,毛澤東在天津郊區的一個農場視察;在稻田邊上,看著長勢茂盛的水稻,毛澤東問農場的負責人:「你們的水稻,畝產能夠達到多少斤啊?」

這位農場負責人說:「八九千斤!」

毛澤東不大相信地再問:「這麼多?」

農場負責人肯定地說:「這還是保守數字呢!搞好了,有的單產能夠達到一萬斤……」

毛澤東向稻田地里跨了兩步,彎下腰,伸手撫一撫長勢茁壯的稻禾,隨即站直了身子,面向綠油油的稻田笑了……

9月20日至21日,離開天津後的毛澤東逗留濟南。

在濟南,毛澤東在專列上聽取了山東省委第一書記舒同的彙報,並同歷城縣東郊人民公社黨委第一書記鄭松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

當舒同彙報山東省的封山育林時,毛澤東問:「你們年年談造了多少林,封了多少山,我怎麼從北京到上海,在飛機上看不到?」

對於毛澤東的這樣一個提問,舒同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彙報說全省計劃組織900萬勞動力上陣大搞山水林田——毛澤東再問:「能組織這麼多人嗎?」並說,「一定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統籌安排,要注意群眾的生活問題。」

舒同說:「一定認真落實主席的指示!」

毛澤東將頭轉向鄭松問:「東郊公社今年秋季生產如何?玉米、大豆每畝能產多少?」

鄭松回答:「玉米畝產500至700斤,間作大豆一二百斤。」

毛澤東說:「每畝一年增產幾成就是很大的成績了,你們比過去翻一番還多,這是很大的躍進。」

鄭松說:「我們就是要搞大躍進!」

毛澤東的興緻很高,突然提出來要去游黃河,舒同急忙說:「那可不行,現在水冷……」

毛澤東說:「全國的大江大河我都渡了,還沒有渡黃河,我明年夏天到濟南來橫渡黃河。」

其他的人也紛紛勸說毛澤東最好不要游黃河,說黃河的水流太急,漩渦太多;毛澤東笑道:「漩渦不可怕,你們可以事先勘查一下嘛!」

舒同表示說:「我們一定派人勘查。」

毛澤東說:「就這樣定了,我明年7月下旬8月上旬來,你們先找人作點準備。」並說,「今日我請客,你們就在我這裡吃午飯吧!」

午飯過後,毛澤東在舒同等人的陪同下走下專列,去到山東省農業科學研究所看棉花試驗田……

離開農科所以後,毛澤東提出要去鄭松所在的人民公社看一看;途中天降大雨,舒同提議不去看了,毛澤東卻說:「下雨算什麼?你們不去我去!」

在毛澤東的堅持下,一行人只得冒雨來到了東郊人民公社的大辛庄生產大隊——毛澤東特意看了那裡的玉米田和大豆田,並再次問鄭松:「畝產多少?」

鄭松回答:「這是片豐產田,畝產可達800斤!」

毛澤東高興地說:「加上小麥,就是畝產一千好幾百斤,這是個大躍進啊!」

這時,也就在毛澤東在山東省視察農田的生產情況時,開了近一個月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在北京結束。

9月22日,毛澤東一行人到了江蘇徐州。當天下午,毛澤東指示他的專列駛往河南鄭州。

次日下午6時,毛澤東的專列又出現在了河北省南部的邯鄲市。

毛澤東已不止一次來到這裡了,在專列上,李銀橋想起了彭德懷,便有意借邯鄲古城說起了《將相和》。

聽著李銀橋的講述,毛澤東先是默默地吸著煙,不說一句話;後來,毛澤東熄滅了他手上的煙頭,嘆口氣說:「不要講了呢!彭德懷不是廉頗,我也不是藺相如——在大是大非問題上,在路線問題上,從來就沒有調和的餘地。」

李銀橋望著毛澤東那沉思中的臉,只得不再說什麼了……

9月24日上午,毛澤東走下專列,在河北省委和邯鄲地委等同志的陪同下,視察了磁縣農村人民公社的棉田。

當毛澤東一行人出現在棉田地頭時,正在棉田裡勞動的姑娘們沸騰了,一句「毛主席來了」的呼喊,喚起了千萬句「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這沸騰的歡呼聲,久久地激蕩在那一大片棉田的上空——穿了一身淺灰色中山裝的毛澤東被一大群采棉姑娘們圍攏著,毛澤東熱情地同大家握手、親切地同大家交談,使激動不已的姑娘們感到了極大的幸福……

當天,新華社正式公開報道,首都人民大會堂建成,建築面積17萬多平方米,施工時間僅用了10個多月。

毛澤東此次離京,所看到的情況幾乎都是農業生產上的糧棉高產和穩產,雖然看到的只是幾塊試驗田和特定的豐產田,但已經讓他感覺到了發生在農業戰線上的巨大變化;再加上人們向他彙報的「一片豐收景象」和農業生產上的「豐收在望」,當他返回到專列上通知「回北京」時,已經是笑逐顏開了……

當天深夜,毛澤東一行人回到了北京。

二、首都北京迎國慶 中蘇關係起風波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10周年國慶前夕,首都北京城裡到處張燈結綵、紅旗飄飄。天安門廣場東西兩側新近落成的中國革命博物館、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人民大會堂,映襯著寬敞的天安門廣場北面的天安門城樓,使天安門城樓顯得更加莊嚴、壯麗。

寬暢的東西長安街上,一柱柱華燈柱上的彩旗迎風招展,一條條醒目的標語橫幅高高地懸掛在街心上方,街道兩旁整齊地擺放著五顏六色的鮮花,一座座高大的建築物上也都豎起了鮮艷的五星紅旗,行走在街上和騎著自行車的人們個個臉上掛著歡欣喜悅的神情,整個北京城裡到處呈現著一派迎接盛大節日的喜慶氣象……

花團錦簇迎國慶,熱情洋溢接外賓。

從1959年9月26日起,先是亞洲各社會主義國家的代表團依次到達北京,前來參加中國建國10周年的慶祝活動;其中有金日成首相率領的朝鮮黨政代表團、胡志明主席率領的越南黨政代表團、澤登巴爾主席率領的蒙古黨政代表團……

毛澤東視察河北邯鄲,同采棉姑娘在一起(1959年)

從9月27日起,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的黨政代表團也陸續抵京,參加中國建國10周年的慶祝典禮並進行友好訪問;他們是匈牙利人民共和國主席伊斯特萬率領的黨政代表團,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中央政治局委員、部長會議主席謝胡率領的黨政代表團,捷克斯洛伐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總統諾沃提尼率領的黨政代表團,波蘭國務委員會主席、統一工人黨中央政治局委員薩瓦茨基率領的黨政代表團,保加利亞共產黨中央政治局委員、國民議會主席團主席加涅夫率領的黨政代表團……

連日來,還有許多非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代表團先後抵達北京,參加中國的國慶活動和進行友好訪問。

28日,毛澤東和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人一起出席了在新落成的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的慶祝建國10周年大會……

剛剛率團正式訪問了美國的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蘇聯部長會議主席尼基塔·赫魯曉夫和蘇聯外交部長安德列·葛羅米柯回到莫斯科後,立即飛往北京參加中國的國慶活動。

赫魯曉夫在美國期間,同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在戴維營進行了3天的個人會談——赫魯曉夫在訪問期間的公開聲明中,多次強調核武器的危險性,呼籲和平共處和普遍徹底裁軍,高度讚揚了艾森豪威爾;返回莫斯科後,赫魯曉夫又表達了他對艾森豪威爾總統「真誠希望結束冷戰和改善我們兩個大國之間的關係」的信心。消息傳到北京,自然引起了毛澤東和中共中央諸多領導人的極大憤怒和強烈不滿……

9月30日,毛澤東、劉少奇、宋慶齡、董必武、朱德、周恩來等人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盛大國宴,熱情招待80多個國家的貴賓和國內的各界人士。

在國宴上,周恩來致歡迎詞,代表中國共產黨中央、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熱烈歡迎各國朋友們的到來;致詞中,周恩來避開了對赫魯曉夫訪問美國的批評,表示祝賀他「作為和平使者訪問美國所獲得的成功」。

二、首都北京迎國慶 中蘇關係起風波

赫魯曉夫在答詞中警告不要企圖「用武力去試試資本主義制度的穩固性」。

剃著光頭的赫魯曉夫慣以大國領導人的身份自居,講話不顧及場合,自以為是,這時更是信口開河。他說:「社會主義給人們帶來了和平——這是最大的幸福。社會主義陣營的力量越壯大,她就越有可能有效地捍衛世界和平事業。現在,社會主義的力量已經十分強大,因此,有了排除以戰爭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的可能性。」

穿了一身淺灰色中山裝的毛澤東坐在寬大的宴會桌前,默默地吸著煙,一言不發。

赫魯曉夫繼續說:

「現在,某些資本主義國家政府的領導人,開始表現出以現實主義態度來了解世界上既成形勢的傾向。我剛從美國回來,在我同艾森豪威爾總統交談的時候,我有了這樣的印象,得到不少人支持的美國總統是明白必須緩和國際緊張局勢的……

「因此,我們這一方面也應該儘力排除作為解決爭端的手段的戰爭,而用談判來解決爭端……

「維護和平只有一條道路,這就是不同社會制度的國家的和平共處。」

通過翻譯聽了赫魯曉夫的話,在座的毛澤東和周恩來等人的臉上露出了極為明顯的不悅……

赫魯曉夫只顧看著他的發言稿,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講著:

「社會主義國家擁有種種手段對付帝國主義侵略者的陰謀,帝國主義侵略者企圖通過干涉我們這些國家的內政,來把我們從社會主義的道路上拉開,並使我們回到資本主義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但是,這當然絕不是說,既然我們這麼強大,就應該用武力去試試資本主義制度的穩固性。這是不正確的,因為人民將不會理解,也絕對不會支持那些想這麼乾的人。甚至像社會主義這樣一種崇高而進步的制度,如果人民不要它,也不能用武力強迫他們接受。因此,一貫執行和平政策的社會主義國家集中精力來進行和平建議;至於哪一個國家什麼時候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這要由人民自己來決定,這件事對我們是最神聖的……」

宴會過後,毛澤東帶著滿肚子的氣回到了中南海。

在豐澤園菊香書屋的紫雲軒卧室內,毛澤東甩臂脫掉穿在他上身那件中山裝,躺倒在那張他睡習慣了的大木床上久久合不攏眼;躺了一會兒後,他起身下床,依然坐在沙發上連續吸煙、不停地喝茶水。室外的風帶了一絲絲涼意吹進室內,侍衛在一旁的封耀松見到毛澤東的這副樣子,知道毛澤東在生氣,但他更知道在毛澤東生氣的時候是沒有誰能勸得了的、也沒人敢近前去勸……

1959年10月1日,燦爛的陽光照耀著被紅旗和鮮花覆蓋了的整個天安門廣場;在紅旗和鮮花的下面,是千萬張熱情洋溢的笑臉——70萬人的遊行隊伍從凌晨起便聚集到了天安門廣場和東長安街上,滿懷著歡悅的心情等待著偉大領袖毛澤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

鮮艷的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廣場上空迎風飄揚。廣場北面的觀禮台上,參加國慶盛典的各界代表和英雄模範、國際友人早已站滿了上上下下的每一個角落。五顏六色的氣球飄懸在廣場上千萬人的手中,廣場東西兩側雄偉的人民大會堂和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樓頂上彩旗招展……

這一天,《人民日報》發表社論——《為第二個十年的更偉大的勝利而奮鬥》。

8時30分,天安門城樓上陸續出現了前來我國參加國慶盛典的各國代表團人員的身影;臨近9時,眾多友好國家的領導人也醒目地出現在了天安門城樓上,其中有朝鮮的金日成、越南的胡志明、蒙古的澤登巴爾、阿爾巴尼亞的謝胡、波蘭的薩瓦茨基、捷克斯洛伐克的諾沃提尼,還有蘇聯的赫魯曉夫……

9時30分,天安門廣場上鼓樂齊鳴,安置在廣場周圍的廣播喇叭里播放出了動人心魄的《東方紅》樂曲——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宋慶齡、董必武等人健步出現在了天安門城樓上……

整個天安門廣場,頓時一片歡騰!

同時登上天安門城樓的還有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政治局委員們、國務院的副總理和政府各部的部長和副部長、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並眾常委、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帥及戰功顯赫的一大批功臣模範人物……

建國10周年慶祝大會由北京市市長彭真主持。

彭真講話後,新任國防部長林彪向解放軍全體陸海空三軍發布了國防部命令;隨後,盛大的閱兵式和群眾遊行開始了……

天高氣爽翔鴿舞,軍威赫赫大閱兵!

就在這時,在天安門城樓上,赫魯曉夫卻不合時宜地通知毛澤東,蘇聯決定中止幫助中國搞原子彈的協定;毛澤東聽後仍然紅光滿面地談笑風生,和周恩來、鄧小平、陳毅等人指點著遊行隊伍,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入夜,天安門城樓上燈火輝煌,五顏六色的節日禮花綻放在天安門廣場上空;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圍坐在天安門城樓上,和首都群眾一起觀看焰火,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著無比歡快、喜悅的神情……

從天安門城樓上下來,回到中南海內,毛澤東的臉色變了,變得異常嚴肅起來;封耀松一見毛澤東這副樣子,不敢近前去問為什麼,便去叫來了毛澤東的衛士長李銀橋。

李銀橋知道蘇聯的赫魯曉夫率團到了北京,也知道不久前赫魯曉夫和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在戴維營會談的消息;他長期跟隨在毛澤東的身邊,深知毛澤東的意志和脾氣,更知道目前國家經濟正陷入困境時期,而且多事——中蘇邊境、中印邊境、台灣海峽、東南沿海都不平靜……

社會上,一般幹部和普通的老百姓並不知道這些情況。北京的人民群眾為了迎接國慶,正在大街小巷張燈結綵,掛紅旗,刷標語,歌聲、笑聲、鑼鼓聲處處可聞……

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林彪、鄧小平、陳毅、彭真等中央領導人在中南海寬敞明亮的頤年堂會客廳內,同來訪的赫魯曉夫等蘇聯領導人開始了會談。

李銀橋和封耀松、劉少奇的衛士長石國瑞、周恩來的衛士長成元功、朱德的衛士長郭仁等人在隔壁值班室,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密切地注視著會談中的一切……

會談開始時,雙方都表現了必要的禮貌,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笑聲;談入正題後,氣氛便越來越緊張了。

赫魯曉夫通過翻譯告訴毛澤東,說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已經「找到解決台灣問題的好方法了」;毛澤東問是「什麼樣的好方法」,赫魯曉夫說「台灣應該用列寧處理遠東共和國的辦法來解決」。

毛澤東當即通過翻譯反駁說:「遠東共和國是列寧建立的,並且由共產黨來控制;請問赫魯曉夫同志,你想像中是否今天的台灣也能由中國共產黨控制呢?」

赫魯曉夫面對毛澤東的提問,無言以對,便岔開話題,要求中國無條件釋放8名在朝鮮戰爭期間和其後在東北俘獲的美國空降特務——周恩來說根據他們所犯罪行的輕重程度,已經釋放了3名。

赫魯曉夫說:「那麼還有5名呢?」

周恩來說:「他們的刑期還沒有滿……」

赫魯曉夫大聲說:「你們完全可以給他們減刑!」

毛澤東毫不遲疑地說:「這個更困難了,你曉得我們中國是有法律的。」

赫魯曉夫立刻漲紅了臉,堅持說這幾個人一定要釋放,因為他已經答應艾森豪威爾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元帥、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插話說:「尊敬的赫魯曉夫同志,你把美國空投到蘇聯的特務全放了,也用不著同我們商量么!」

這件事情沒有談成,赫魯曉夫轉而談到了中國和印度的邊界衝突問題,指責中國「為什麼開槍」?毛澤東和周恩來、林彪、彭真、陳毅幾個人反覆向赫魯曉夫說明事實真相,赫魯曉夫就是聽不進去,一再責備中國「打死了印度人」。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毛澤東只得對赫魯曉夫說:「在中印邊界問題上,你們做得不對、不公平,你們公開地表明我們兩黨的分歧。」

彭真也說:「我們不知道你們蘇聯是什麼原則,難道別人越境,先開槍達12個小時之久,還不還擊嗎?」

會談終於發展成了爭吵。李銀橋等人隔著紗簾見赫魯曉夫暴跳如雷地吵著、嚷著,毛澤東一臉嚴肅、但神情泰然自若;赫魯曉夫揮舞著兩隻手大吵大叫,嘰里呱啦地咄咄逼人,毛澤東卻不慌不忙地抬手在他和赫魯曉夫之間划了一橫道,像是劃楚、漢分界的鴻溝似的說了句什麼——赫魯曉夫又立刻大叫起來,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陳毅、彭真等人立刻作了措辭強硬的插話,蘇聯方面的葛羅米柯等人也紛紛插話互相指責,雙方吵得一塌糊塗。

爭吵中,赫魯曉夫耍起了無賴伎倆,竟然提出要中國償還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使用的蘇聯武器的「債務款項」;陳毅聽了勃然大怒,喝問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那麼多的中國志願軍戰士,這筆「債務」該如何算?

赫魯曉夫厚顏無恥地讓中國去向美國、向朝鮮「討債」;毛澤東嚴厲地駁斥了赫魯曉夫的無稽之談,說朝鮮是我們的朋友、友好鄰邦,支援朝鮮是我們一個共產黨國家應盡的神聖的國際主義義務,美帝國主義是我們的敵人,對於敵人只有戰鬥、絕不屈服!

李銀橋等人在值班室注意到,蘇聯方面惟有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蘇斯洛夫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講……

會談快結束時,赫魯曉夫揮拳舞臂地擺出一副「老子黨」的架勢,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顯得盛氣凌人;毛澤東將大手在沙發的扶手上輕輕一拍,憤然起身,微挺胸膛,高傲地昂著頭,表現出一副凜然不可欺的神姿——在這樣的一種態勢下,會談即將破裂,周恩來只得站起身來勸告雙方都要冷靜、再冷靜;毛澤東坐了下來,吸著煙,率先緩和氣氛說:「聲明已經發表了,不談了,算了吧!」繼而又對赫魯曉夫說,「我、劉少奇同志和周恩來同志,都說過你們的問題。但這是一小部分的問題,是九個指頭和一個指頭之比。我們的基本路線是一致的,只是在個別問題上有分歧。現在可否還這樣認為?」

赫魯曉夫也放緩了語氣說:「我們一向是這樣認為的。」

毛澤東說:「在原則問題上、個別問題上的分歧,不應該影響我們的團結。」

赫魯曉夫說:「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中國支持了我們,而我們也支持了你們。今後還是這樣的。」

至此,會談總算沒有以宣告破裂而結束,雙方最後都表示了團結的願望。

1959年國慶節期間,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空防部隊業已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已經調入北京周圍地區的精銳的米格19殲擊機群、口徑85毫米的高射炮群和剛剛進行改裝訓練僅4個月的地空導彈部隊均已奉命做好了一切戰鬥準備……

早在1959年年初的1月至3月間,台灣國民黨空軍便利用美國提供給它的RB-57D高空偵察機,多次侵入大陸上空縱深地區進行高空戰略偵察活動,其飛行路線遍及福建、上海、江蘇、湖北、河北、山東等13個省、市。

RB-57D為亞音速、雙發噴氣式單翼高空偵察機,飛行高度可達18至2萬米,其續行時間為8-95小時,最大航程6800公里,機上配有4部航空照相機,於185萬米的高空可實施航空拍攝長約4000公里、寬70公里地幅的地面目標;由於該機具有重量輕、升限高、載油量大、續行能力強等特點,一時間得以多次侵入大陸上空從事隱蔽偵察活動而未受到任何懲罰。

6月間,該機又兩次飛臨北京上空……

為了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9月初,5個地空導彈營奉命進入北京周圍地區實施環形設防,30個導彈發射架直聳藍天,猶如30支寒光閃閃的利劍直逼長空……

雷達開機織天網,導彈凜凜衛長天!

10月4日,赫魯曉夫借離開北京之際,在北京首都機場發表了一個簡短講話,重申了他所堅持的信念,即「能夠永遠地排除把戰爭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工具」,蘇聯「將利用一切可能來消除『冷戰』」——他這次來北京,中蘇雙方沒有達成任何協議,也沒有發表任何公報。

10月7日,星期日。

上午10時03分,情報雷達報告,美製蔣機一架從浙江溫嶺竄入大陸,高度18000米;敵機雖遠在浙江上空,北京地空導彈部隊指揮員張伯華已向各導彈營陣地下達了「做好戰鬥準備」的命令……

11時15分,敵機距北京700公里、高度19500米、航路捷徑300米、直行臨近;11時50分,制導雷達開機,當敵機距離115公里的時候,二營制導雷達捕捉住了目標!

這時,敵機似乎渾然不覺……

12時04分,「轟——」地一聲巨響,一發地空導彈噴射著火焰直射藍天,緊接著第二發、第三發導彈也相繼騰空而起,如火龍、似利劍刺破青天……

在中南海,興奮中的周恩來給毛澤東打來了電話:「報告主席,美蔣的高空偵察機在通縣被我們打下來了!」

毛澤東在中南海豐澤園的菊香書屋接了電話很高興,對著電話大聲對周恩來說:「好么!這一下蔣介石要哭鼻子了,美國人會頭痛的,赫魯曉夫也要困不著覺哩!」繼而又說,「恩來呀,給導彈部隊發賀電,給大家慶功!」

10月上旬末,周恩來幾次到豐澤園的菊香書屋來見毛澤東,詳細彙報了他所率領的小組同蘇聯人進行兩國科學技術合作談判的具體內容。

毛澤東聽後吸著煙說:「辛苦你了,不容易呢!」又說,「要掌握原則,把握分寸,多學技術,少留後患。」

周恩來請示:「蘇聯人要我們表態支持他們搞裁軍,我們是否要發一個聲明呢?」

毛澤東表態說:「聲明當然要發,搞裁軍么!要裁軍,就全面裁軍,不搞單方面裁軍;發聲明,我看以全國人大的名義發為好,不要以我們黨和政府的名義發,這叫人民的事情人民辦。」

周恩來點頭應道:「好的!」

交談中,毛澤東談到了不久前去世的李濟深:「李濟深是為中國的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作出過重大貢獻的國民黨人,我們大家都不能夠忘記他。」

周恩來也說:「是的,我們共產黨人是不會忘記一切為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過貢獻的人的!」

10月13日晚上,毛澤東在中南海豐澤園的菊香書屋再次與彭德懷談話,還是要彭德懷多讀幾本書;彭德懷又一次提出要到農村去參加勞動,毛澤東只得再次對他說:「你年紀大了,就不要去人民公社勞動了……」

彭德懷說:「總讓我在家裡待著,我待不住、悶得慌……」

毛澤東說:「下去的事,過幾天再說吧!」

彭德懷只得不再說什麼了……

10月14日,毛澤東在中南海紫光閣同前來中國參加國慶活動的波蘭黨政代表團的人們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

在談話中,毛澤東指出:「即便是兄弟的共產黨國家,在一切重大問題上,在原則問題上,也必須要完全依靠自己國家和自己國家人民的力量」,「任何企圖依靠別人幫忙過日子的想法,都是錯誤的,靠是靠不住的……」

聽了毛澤東的這些話,薩瓦茨基猜測:這次赫魯曉夫訪問美國後剛剛回到莫斯科,又匆匆忙忙地趕來中國,聯想到他在幾個公開場合的幾次講話內容,肯定是同中國的領導人之間發生了某些不愉快……

三、毛澤東帶書離京 慮國事憂心忡忡

1959年10月15日,毛澤東批示推遲召開全國計劃工作會議。

同日,新華社報道:國務院最近發出指示,決定提高大豆、花生、甘蔗、甜菜、菜牛的收購價格和大豆、豆油、花生、花生油、牛肉的銷售價格,降低藥品青黴素和鏈黴素的銷售價格。

在這期間,中國的北方嚴重乾旱、而往年多雨的南方不少地區如今也是難得見到有幾滴雨水從天上掉下來……

10月中下旬的一天,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接見拉丁美洲17國共產黨代表團時,發表談話說:「我歡迎你們來,中國共產黨歡迎你們來,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歡迎你們來!」

在談及中國的建設情況時,毛澤東對朋友們說:「過去10年內,革命和建設同時進行,頭8年我們的精力放在革命,放在掃清社會主義建設道路。後兩年,我們的全部精力放在建設。今後10年或20年內,主要精力放在社會主義建設方面。」

10月18日,由野坂參三主席率領的日本共產黨代表團抵達北京,參加中國的國慶10周年慶祝活動。

當天,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同野坂參三和由他率領的日本共產黨代表團成員進行了親切友好的談話。

在談話中,毛澤東向日本客人再次表達了他的一個戰略思想——爭取10年、20年的時間搞建設。他說:「整個國際形勢是好的。西方統治集團,美國集團,這個集團的大部,都對打第三次世界大戰抱著恐懼。我們利用他們的困難爭取和平時間,這是可能的。而且不會是很短的和平時間,爭取比較長的和平時間是可能的。我們歷來是這樣估計的,情況是向好,不是向壞。戰爭的情況也要估計到。總的情況來看,爭取10年至15年的和平時間是可能的。」並說,「我們並不想去解放台灣、金門、馬祖,看情況的發展再去解決。澳門也不去解放它,同國際上有關聯的地方,要看情況。爭取10年、20年的時間搞建設。」

在以後幾天的時間裡,中日兩黨代表團在北京舉行了會談,並發表了聯合聲明。

20日至21日,多事的中印邊界發生了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槍戰——印度武裝巡警不顧我方的一再抗議,悍然侵入到中印邊界西段我國境內的空喀山口縱深地帶,製造事端,並對我方勸阻人員首先開槍開炮;我邊防部隊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被迫自衛還擊……

《戰地通報》報到中南海,毛澤東看後在頤年堂對周恩來和羅瑞卿等人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先犯我,我後犯人!」又說,「來而無往非禮也!退避三舍,先禮後兵,我想印度的兵是不禁我們打的。」

羅瑞卿說:「我看早就該教訓他們一下!」

毛澤東問周恩來:「西藏怎麼樣?」

周恩來回答:「西藏的局勢很穩定,我們黨的和平改革政策越來越深入人心……」

毛澤東點頭說:「這就好……」

這時遠在地球另一端的紐約,聯合國大會第十四屆會議通過了一項所謂「西藏問題」的非法決議案,對中國政府在西藏地區所實行的和平改革政策橫加指責;對此,毛澤東指示周恩來,要國務院發表嚴正聲明,抗議美國又一次挾持聯合國中的多數國家粗暴干涉中國內政。

10月22日下午,毛澤東在中南海懷仁堂同來京的西藏班禪大師進行了談話。

談話中,班禪大師表示說:「西藏地方政府隸屬於中央政府領導,藏族同胞歡迎中央政府制定的和平改革政策,這一點是肯定的。」

毛澤東稱讚說:「這就好,中央政府是完全相信西藏人民的。」

晚上,毛澤東在一份文件上對中直機關開展反右傾鬥爭問題作出批示。

第二天上午,毛澤東就中直機關開展反右傾鬥爭問題再次作出批示,同時就關於研究廣東省對部分副食品實行派購辦法作出批示。

午飯後,毛澤東帶了李銀橋和隨身衛士封耀松、王敬先等人,還有國務院副總理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中央辦公廳機要處處長葉子龍、以及保健醫生李志綏和護士長吳旭君等人,一起乘專列離開北京,又一次開始了南下視察。臨行前,毛澤東特意向中央辦公廳的隨行人員逄先知交代,必須帶上以下書籍:

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主要著作,包括《資本論》、《馬克思恩格斯文選》(兩卷集)、《馬克思恩格斯通信集》、《反杜林論》、《工資、價格和利潤》、《哥達綱領批判》、《政治經濟學批判》、《自然辯證法》、《列寧文選》(兩卷集)、《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無產階級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國家與革命》、《「左派」幼稚病》、《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無政府主義還是社會主義?》、《進一步,退兩步》、《做什麼》、《什麼是「人民之友」?》、《列寧主義基礎》、《列寧主義問題》、《聯共(布)黨史》;

《毛澤東選集》全部;

普列漢諾夫:《藝術論》、《歷史的一元論》;

黑格爾的著作;

費爾巴哈的著作;

歐文、傅立葉、聖西門三大空想社會主義者的著作;

《西方名著提要(哲學社會科學部分)》;

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

《荀子》、《韓非子》、《論衡》、《張氏全書》(張載)、關於《老子》的書十幾種;

《邏輯學論文選集》(科學院編輯);

耶方斯和穆勒的名學(嚴譯叢書本);

米丁的《辯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

蘇聯大使尤金等人的《辯證唯物論概要》;

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及其他著作;

楊獻珍的哲學著作;

蘇聯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第三版);

河上肇的《政治經濟學大綱》;

從古典政治學家到庸俗經濟學家的一些主要著作;

近幾年間中國經濟學界關於政治經濟學的論文選集;

《六祖壇經》、《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法華經》、《大涅經》;

《二十四史》(大字本、全部);

《史記》和《資治通鑒》的標點本;

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

郭沫若的《十批判書》、《青銅時代》、《金文叢考》;

呂振羽的《中國政治思想史》;

趙翼的《二十四史札記》;

馬克思主義觀點的西洋史、日本史;

蘇聯大百科全書選譯;

蘇聯一位學者給毛澤東的信(講述社會主義社會的矛盾問題);

朱熹的《楚辭集注》和《屈宋古音義》;

王夫之關於哲學和歷史方面的著作;

《古文辭類纂》、《六朝文絮》;

《魯迅全集》(包括魯迅譯文集)、《海上述林》;

有關自然科學方面的基本知識書籍;

有關技術科學方面的基本知識書籍;

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

字帖、字畫……

所有這些書籍,整整裝了8隻大箱子;見到這些書籍,隨行人員們猜測,這次毛澤東南下視察,時間一定會很長……

10月24日,毛澤東的專列正行駛在山東的地面上;隔窗望去,大家見到鐵路沿線的土地龜裂,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鹽鹼地。毛澤東眼睜睜地望著車外,久久不說一句話……

同一天,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了關於今冬明春繼續開展大規模興修水利和積肥運動的指示。

26日,毛澤東的專列駛入江蘇。

這一天在北京,我國外交部就印度武裝人員侵犯我國西藏地方的西北邊境並且進行武裝挑釁發表聲明,對印度的侵略行徑提出了嚴正抗議。

當天夜間,毛澤東的專列停在了徐州。

27日,毛澤東的專列駛入安徽。這時,大田裡看不到豐收的莊稼,田埂上卻插著一面面紅旗……

毛澤東一路凝視著,沉思默想,香煙吸了一支又一支,吸得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泛黃了,再也沒有了前些日子剛聽到打下了敵機時的那種興奮之情;李銀橋站在毛澤東的身邊,給毛澤東續上了茶水,聽毛澤東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呢?」

李銀橋發現,毛澤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圈陡然泛紅……

入夜,車到合肥。整座城市黑沉沉的,不見一點點光亮、不聞一絲絲笑語。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曾希聖和合肥市的領導同志到專列上向毛澤東彙報,說由於長江水流嚴重不足,只剩主航道有些水……

毛澤東沉默著,依然不說一句話。面對黑沉沉的城市,毛澤東沒完沒了地吸煙、喝茶;後來,他讓李銀橋召集了葉子龍、羅瑞卿等人來到他所在的車廂,同大家講起了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幾次大災荒,接著又講了「現在有人趁火打劫、想逼我們屈服」——他問大家:「沒骨氣的國家是不敢頂的,你們敢不敢頂?」

「敢頂!」

李銀橋等人知道毛澤東指的是蘇聯的赫魯曉夫。

「他越壓我們越要頂!」毛澤東將他的一隻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車窗前的桌面上,又說,「老子就是不信邪!我相信,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李銀橋發現,這時的毛澤東有些激動起來:「列寧說過,『想要革命嗎?你們就應當是強者!』」

羅瑞卿插話:「主席,只要你指到哪裡,我們這些人一定打到哪裡!」

葉子龍也說:「不就是赫魯曉夫和尼赫魯嗎?我們連美帝國主義都不怕,難道還怕他們?」

毛澤東點點頭,隨即斜挺了右肩和胸膛,彷彿要挑起大山似的;凡是在毛澤東身邊的人,心情都異常地踏實、堅定下來。

這時李銀橋想,作為領袖人物,不遇挑戰是難以充分表現英雄本色的。即便是在困難面前,由於毛澤東那與生俱來而又在艱苦複雜的鬥爭環境中鍛煉而就的堅強性格、氣質,決心和意志,在歷史的緊要關頭總會產生出一種巨大的力量——他一生是強者!

10月29日,毛澤東一行人離開專列改乘汽車經浴溪口、馬鞍山到達南京。

在南京,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向毛澤東請示:「在反對黨內的錯誤傾向時,江蘇省委考慮應該掌握有右反右、有『左』反『左』的原則,即有什麼反什麼、有多少反多少」。李銀橋見毛澤東很贊成這個意見,並聽毛澤東說:「這樣比較科學,實事求是么!」

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來見毛澤東。毛澤東問他:「南京方面的事情怎麼樣啊?」

許世友回答:「穩如泰山!」

毛澤東說:「你這裡哪有泰山么?有的只是紫金山。」

許世友隨即說:「請主席放心,我這裡保證穩如——紫金山!」

毛澤東笑了,在座的江渭清也笑了,就連許世友自己也咧開大嘴笑起來……

入夜,回到專列上的毛澤東帶領著他的一行人離開南京前往上海——陪同毛澤東一同前往上海的人員當中有安徽和江蘇兩省的負責人曾希聖、劉順元、惠裕宇、陳光和彭沖。

談話中,毛澤東又一次問起了農業生產的情況;大家都說情況很好,不但比去年好,而且是「好得多」,讓毛澤東「放心」……

時值深秋,江南的夜風已經有些涼了;而在毛澤東乘坐的專列上,保溫性能比較好,儘管是在夜裡,車廂內的氣溫和白天比較起來,也不顯得有多大變化。列車在行進中,車廂內亮著燈光,毛澤東坐在辦公桌前看書;突然間,毛澤東放下書,擺手招呼李銀橋:「去叫護士長來!」

不一會兒,吳旭君挎著個醫藥箱快步跑了來:「主席,有事兒?」

毛澤東用手捂著肚子說:「腸子疼呢!」

「我看看!」吳旭君立刻上前給毛澤東檢查身體,然後說,「吃幾片葯吧?」

毛澤東說:「吃么!」

吳旭君打開她的醫藥箱,一邊給毛澤東取葯,一邊說:「這是磺胺劑,四小時吃一次,一次4片……」

李銀橋接了葯,吳旭君又囑咐說:「主席得注意休息!」

毛澤東說:「曉得了!」

吳旭君離開後,李銀橋催促毛澤東按照吳旭君的囑咐吃了第一次葯,然後盯著毛澤東躺下來休息……

4個小時過去了,李銀橋再給毛澤東服了第二次葯;這時候,毛澤東感到車廂裡邊有點兒熱,便讓李銀橋和封耀松等人打開車窗透透空氣:「通通風么!」

李銀橋有點兒擔心:「感冒了怎麼辦?」

毛澤東不容分說地大吼了一聲:「打開!」

李銀橋看了封耀松一眼,封耀松使了一個眼色、表示沒辦法,兩個人只好分頭去打開了幾扇玻璃窗……

10月30日傍晚6點多鐘,毛澤東的專列停在了上海市支線徐家匯的顧家花園——上海市的柯慶施和陳丕顯早已等候在這裡了,車一到站,兩個人立刻走上專列迎接毛澤東……

在專列上,柯慶施問毛澤東:「現在是不是下去一下?」

毛澤東表示:「不下去。」

柯慶施提示說:「他們有個晚會。」

毛澤東擺手說:「什麼晚會也不看。」

陳丕顯提議:「游泳吧?」

毛澤東依舊擺擺手:「現在怕游水。現在我有腸子病,昨天晚上吃了8片磺胺劑,把它壓了一下,同時又把窗戶開開,大吹其風,溫度降了,一睡就睡10個鐘頭,直到今天下午4點。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游水了,怕下水,身體搞得不行了。」

聽毛澤東這樣一講,柯慶施和陳丕顯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接下來,毛澤東同前來彙報工作的曾希聖、劉順元、惠裕宇、陳光、彭沖等人詳談了國家的糧食儲備問題,並同柯慶施、陳丕顯、曾希聖、劉順元等人談了工農業生產計劃、糧食生產與政策以及農村社會主義教育等問題。

次日清晨,毛澤東在專列上看了河北省吳橋縣王謙寺人民公社關於發展養豬事業的一份簡報後,隨即提筆給新華社社長吳冷西寫了一封儘快在全國範圍內大力發展養豬事業的信《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100頁。:

此件很好,請在新華社《內部參考》發表。看來,養豬業必須有一個大發展。除少數禁豬的民族以外,全國都應當仿照河北省吳橋縣王謙寺人民公社的辦法辦理。

各地公社養豬不亞於吳橋的,一定還有很多。全國都應大辦而特辦。要把此事看得和糧食同等重要,看得和人吃的大米、小麥、小米等主糧同等重要。把包穀升到主糧地位。

蘇聯偉大土壤學家和農業學家威廉氏威廉氏,即威廉斯。強調說,農、林、牧三者互相依賴,缺一不可,要把三者放在同等地位。這是完全正確的。我認為農、林業是發展畜牧業的祖宗,畜牧業是農、林業的兒子。然後,畜牧業又是農、林業(主要是農業)的祖宗。美國的種植業與畜牧業並重。我國也一定要走這條路線,因為這是證實了確有成效的科學經驗。一頭豬就是一個小型的有機化肥工廠。一人一豬,一畝一豬,如果能辦到了,肥料的主要來源就解決了。大養特養其豬,以及其他牲畜,肯定是有道理的。

毛澤東的這封信,促進了全國養豬事業的發展,給全國人民增添了儘可能多地吃到豬肉的機會……

上午,正在上海的國家副主席宋慶齡到專列上來看望了毛澤東……

當天夜間,毛澤東乘車到達杭州——建國後,這已經是他第15次來杭州了。

1959年11月1日,住進了杭州西湖邊南屏山療養地的毛澤東,得到了洛陽第一拖拉機製造廠建成投產的消息,很高興,手中拿著報上來的材料,對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們說:「這就好了呢!中國的老百姓,從此可以用自己生產出來的拖拉機耕田了!」

在杭州的第一個星期,毛澤東帶領著他的隨行人員,到郊區的許多地方進行了視察,深入了解當地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情況,並多次同人民公社的社員們進行了認真、細緻地交談……

11月3日,周恩來和彭真、王稼祥、胡喬木、雷英夫雷英夫,時任中央軍委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等人飛到杭州向毛澤東彙報工作,同時請示對發生在中印邊界西段空喀山口武裝衝突的處理意見。毛澤東認真審視了周恩來和雷英夫展開的軍事地圖,同他們認真商談了有關中印邊界問題的處理意見;稍後,毛澤東又同周恩來、彭真、胡喬木等人詳談了有關國家經濟計劃指標等問題。

臨離開杭州,周恩來向毛澤東呈遞了他寫給印度總理尼赫魯的一封信。

11月6日中午,毛澤東接了周恩來打來的一個電話,周恩來再次向毛澤東通報了最近發生在中印邊境上的許多事情。毛澤東在電話上對周恩來講:

「建議雙方立即無條件撤軍,東邊從『麥克馬洪線』,西邊從雙方的實際控制線;要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做到有理、有利、有節……」並說,「你寫信告訴尼赫魯,由於中印兩國的邊界從來沒有認真劃定過,而且又非常漫長,距離兩國的政治中心又都很遠或者比較遠,如果兩國政府不想出一個十分妥善的解決辦法,我擔心雙方都不願意看到的邊境衝突今後還有可能出現;而只要出現了這類衝突,哪怕是很小的衝突,都會被那些敵視我們兩國友誼的人所利用,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11月7日,周恩來就中印邊境問題寫信給印度總理尼赫魯,著重寫了毛澤東要他轉告的意見,同時代表中國政府建議:中印兩國的武裝部隊立即從中印邊界東邊的所謂麥克馬洪線和西邊的雙方實際控制線各自後撤20公里;在雙方撤出武裝部隊的地區,雙方保證不再派遣武裝人員駐守和巡邏,但是仍然保留民政人員和非武裝的警察,以執行行政任務和維持秩序。

同一天,赫魯曉夫在莫斯科指出:蘇聯政府將「全力幫助」找到一個解決中印邊界爭端的辦法,這一爭端應該在友好的氣氛中得以解決;關於發生於10月20日至21日的中國邊防戰士在自己的國土上自衛還擊一事,赫魯曉夫指出:該地區「荒無人煙,而且毫無特殊價值」。蘇聯的新聞界對於這件事似乎一律採取了完全「中立」的態度,把中印兩國各自的觀點在報紙上置於同等地位,不加任何評論。

毛澤東這時在杭州,每天除了看書之外,還要接閱許多由中央辦公廳從北京空運來的機密文件和報告;但他對於來自外界的各種報道卻不加任何評論、不表態,這使在他身邊工作時間久了的許多人都感到:對於中印邊界之事,毛主席他老人家已是「成竹在胸」了……

直到11月12日,當毛澤東接到我國第一台靠液壓傳動的內燃機車在青島四方機車車輛廠試製成功的內部通報時,才打破了連日以來的「沉寂」,立刻讓楊尚昆打電話給新華社,要新華社儘快予以報道。

當天下午,毛澤東在杭州主持工作會議並發表講話,第一次對美國前國務卿杜勒斯「和平演變」社會主義國家的言論作出評論說:

「杜勒斯的路線,在他在世的時候就有了。比如他在今年1月28日在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作證時說:『基本上我們希望鼓勵蘇聯世界內部起變化。』這個所謂蘇聯世界,並不是講蘇聯一個國家,是社會主義陣營,是我們內部起變化。『從而使蘇聯世界不再成為對世界的自由的威脅,只管他們自己的事情,而不去設想實行共產主義化的目標和野心。』他在眾議院外交委員會另一次發言中講:『絕不結束冷戰。』看來,冷戰全部結束,對他們是不利的。還是這次演說,他說:『用正義和法律代替武力。』仗不打,要搞法律同正義。他又說:『在這方面極為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在這種情況下放棄使用武力並不意味著維持現狀,而是意味著和平的轉變。』和平轉變誰呢?就是轉變我們這些國家。搞顛覆活動,內部轉到合乎他的那個思想。」

並強調說:「就是說,他那個秩序要維護,不要動,要動我們,用和平轉變,腐蝕我們。」

談了這些之後,毛澤東進而說:「對於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必須要有所警惕。『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在中國歷史上,老子打下的江山被兒子斷送掉的,例子很多嘛!歷史的教訓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注意,我們的黨將來會不會變質?杜勒斯的預言會不會在不久的哪一天在中國實現?這是很難預料的。建國10年了,我們從現在起就要講這個問題,要引起全黨和全國人民的極大警惕……」

11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實際上已經是臨近傍晚了;毛澤東帶了李銀橋和封耀松二人,離開南屏山住地,乘船盪入西湖——夕陽西下,西邊天際間的紅雲給蕩漾在晚風中的湖面披上了一層飄動的紅紗;湖面上沒有一條遊船,也見不到一個人,整個湖面顯得格外清冷……

泛舟湖上,毛澤東吸著煙覽觀西山,對同船的李銀橋和封耀松說:「建國10年了,西湖早已是人民的西湖,再不是秦檜和賈似道時的西湖了……」

李銀橋聽不懂毛澤東話中的意思,他不知道賈似道是誰,只知道秦檜是殺害民族英雄岳飛的劊子手、被後人唾罵的千古罪人;封耀松像是領悟了毛澤東話中的含意,介面說:「我們共產黨人打天下,就是要推翻一切剝削者,為人民謀幸福么!」

毛澤東笑了笑,將手中的煙頭丟進水中說:「現在的問題是怎樣保住人民的江山,這可是千百萬革命先烈用鮮血和頭顱換來的呀!」繼而又說,「共產黨要為人民謀幸福,要為老百姓辦事情,可如今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雖然我們努力了,但看來還是不甚得法,還需要我們這些人繼續努力,找出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辦法來……」

封耀松說:「在主席的領導下,和全國人民一起奮鬥……」

毛澤東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呼出來,說:「我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

李銀橋大聲說:「主席,你瞎說什麼呀!」

「人總是要死的么!」毛澤東挺了挺胸膛說,「活著就要干,要學習,要奮鬥,要為人民多辦一些事情、多辦一些好事情,將來也好去見馬克思!」

當李銀橋和毛澤東談這些話的時候,封耀松有些不愛聽;毛澤東像是看出了封耀松不高興的樣子,笑一笑說:「我們在一起講話隨便些好,習慣了,又不是開會……」

封耀松只得隨著笑了笑,說:「主席,我們都在努力,全黨同志和全國人民都在努力……」

「要快呢……」毛澤東輕嘆一口氣,說,「大躍進有什麼不好?都像小腳女人那樣,干社會主義能行么?」

封耀松猶豫了一下,說:「是要快,但也不能太快……」

「實事求是么,」毛澤東打斷了封耀松的話,「搞大躍進,我們不能過『左』,但也不能右;要想盡一切辦法,讓老百姓的生活儘快好起來,起碼先要吃飽肚子么!難道我們還不如三國時候的張魯?」

說話間,船到湖心小瀛洲;毛澤東在李銀橋的扶持下,離船登洲……

這時的小瀛洲金桂蔥鬱,松柏蒼勁;「我心相印」亭邊的池水中魚戲淺底,「迎翠」榭前花木扶疏、「閑放」台旁綠茵護繞,整個島上人置身其中沒有一點已進冬季的感覺。

入冬時節江南暖,西湖側畔綠如茵。

毛澤東在曲橋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來,從深藍色的大衣兜里取出了一盒「中華」牌香煙,李銀橋連忙近前去劃著了火柴;毛澤東吸著煙,招呼封耀松和李銀橋說:「你們講講看,我們的政策到底有哪些失誤?是我毛澤東真的到了斯大林的晚年?」隨即又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話,「難道我們的大躍進真的是不切合實際的盲目『冒進』?人民公社辦大食堂,到底起了積極作用還是消極作用?真的是鋼鐵指標太高造成了太多的浪費、助長了全國的浮誇風嗎?我這些『黑話』只在這裡講,你們不要有顧慮,實事求是。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都長大了,對一些問題總會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吧?」

這是李銀橋第一次從毛澤東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他見封耀松猶猶豫豫的樣子,像是鼓了天大的勇氣才說出了這麼兩句:「主席看問題比我們全面得多,考慮問題也比我們深刻得多……」

「你怕么事?」毛澤東不高興了,站起身來說,「要搞調查研究,認真搞!今年我們先組織學習,明年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一定要找出原因來,找出辦法來……」

兩天後,毛澤東在南屏山住地召集了來杭州的幾位政治局委員和在杭州的幾位省市領導同志,同他們進行了一次小範圍的談話。

毛澤東說:「國慶節前我去了一次密雲水庫,告訴楊尚昆和彭真說要搞好環境建設和搞好綠化,為的是子孫後代;現在看來,搞環境建設,搞綠化,遠遠趕不上搞思想建設。為什麼要這樣講呢?中國有句俗話,說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搞好綠化固然重要,但也只能是從物質上為子孫後代造福,而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因為美國的杜勒斯講他們要以什麼『法律和正義』來代替武力,又說『在這方面極為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在這種情況下,放棄使用武力並不意味著維持現狀,而是意味著和平的轉變』。和平轉變誰呢?就是轉變我們這些社會主義國家,搞顛覆活動,內部轉到合乎他的那個思想。美國那個秩序要維持,不要動,要動我們,用和平轉變,腐蝕我們。」並說,「杜勒斯搞『和平演變』,在社會主義國家內部是有其一定的社會基礎的。」

事後,毛澤東在西湖邊散步時問李銀橋:「銀橋啊,你是怕打仗呢?還是怕『和平演變』?」

李銀橋隨著毛澤東的腳步走著,邊走邊說:「我什麼都不怕!」又說,「仗咱們打過來了,敵人想『演變』中國,怕也不那麼容易……」

毛澤東卻說:「仗我們是不怕打的,帝國主義要想『和平演變』我們這一代人也難;可下一代、再下一代就不好講了。中國人講『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英國人說『爵位不傳三代』;到我們的第三代、第四代人身上,情形又會是個什麼樣子啊?我不想哪一天,在中國的大地上再出現人剝削人的現象,再出現資本家、企業主、僱工、妓女和吸食鴉片煙;如果那樣,許多烈士的血就白流了……」

李銀橋說:「我保證我的下一代不會被帝國主義『和平演變』了!」

「這是個大問題……」毛澤東沉思著,停住腳步開始吸煙,然後折轉了身子往回走,又說,「人們在戰爭年代,大體過著平均主義的生活,工作都很努力,打仗很勇敢;現在有人說平均主義出懶漢,過去22年,出了多少懶漢?我沒得看見幾個,我也不相信。」

李銀橋跟著毛澤東的腳步繼續走,毛澤東走離了西湖邊停下來,又說:「法國的《快報》評論說『窮是中國躍進的動力』,『窮是動力』這句話講得很對么!因為窮,就要干,要革命;富了事情就不妙了,就會出問題。」

「富了會出什麼問題呀?」李銀橋問。

「富了就會貪圖享受!」毛澤東意味深長地說,「越王勾踐卧薪嘗膽,10年富國,10年強兵,後代人全忘了;中國現在不富,將來富了,家家吃肉不發愁,也一定會發生問題。」

李銀橋笑了說:「主席,現在人們沒肉吃想肉吃,將來有肉吃了,不是更好嗎?」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毛澤東說,「王安石晚年曾經說過,『霸主孤身取二江,子孫多以百城降「霸主孤身取二江,子孫多以百城降」——(宋)王安石《金陵懷古》四首中的詩句。』。歷史的經驗和教訓,我們是要認真汲取的,要防止被資產階級思想『和平演變』了;否則,我們這麼多革命烈士的鮮血不是白流了嗎?」

聽著毛澤東的話,李銀橋感到,毛澤東想得不光是當前和現在的事,想得更多的、更擔心的似乎是以後子孫後代的事,是中國的將來……

月末的一天,毛澤東在吃晚飯時,發現飯桌上有一小碗紅燒肉;他皺了皺眉頭,揮手叫來了李銀橋:「哪裡來的肉啊?拿走!」

李銀橋為難地說:「這是他們特意給你做的,又不多,你就……」

「不要講了!」毛澤東再次揮了揮手,「拿走!」

「你不吃誰敢吃呀?」李銀橋說,「這也是人家的一片好心,你就吃了吧!」

毛澤東看著李銀橋,然後動手用筷子夾了兩塊肉放到另一個蔬菜盤中,再將留在碗里的紅燒肉推給李銀橋說:「拿去,讓大家分吃了吧!」

李銀橋知道,凡是毛澤東說了的話就得去執行,不執行是不行的;無奈他只得上前端了毛澤東面前的那一小碗肉,拿去給其他的工作人員們吃了……

這時候,毛澤東的夫人江青來到杭州,也住在了南屏山賓館。

四、西湖畔組織讀書 上海灘開會調研

1959年11月30日至12月4日,毛澤東在杭州南屏山游泳池主持召開了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是集中討論有關國際問題和國內的經濟問題。出席會議的人員包括有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李富春、李先念、陳毅、薄一波、陸定一、羅瑞卿、胡喬木和各大協作區的主要負責人柯慶施、陶鑄、李井泉、王任重、林鐵、張仲良、歐陽欽等。

會議進行中,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向毛澤東請示彙報了外交部的工作,重點談了印度尼西亞當局的反華、排華等問題。

12月3日凌晨3時,毛澤東寫信給劉少奇、周恩來和彭真,請他們召集有關人員討論國際形勢及對策問題:

為了討論國際形勢及我們的對策,擬請林彪、陳毅、康生、稼祥、賀龍、譚政、陳伯達七同志到此一談。十二月三日(即日)下午到杭州。林彪、陳毅四日到杭。請酌處。

在這封信中,毛澤東分別在「七同志」和「三日」、「下午到杭州」、「四日」等字樣下面加寫了「·」點以為重視。

信寫好後,毛澤東以他對當前國際形勢的基本看法和意見,擬寫了一份講話提綱:

敵人的策略是什麼?

(1)和平旗子,大造導彈,大搞基地,準備用戰爭方式消滅社會主義。這是第一手。

(2)和平旗子,文化往來,人員往來,準備用腐蝕、演變方法消滅社會主義。這是第二手。

保存自己,消滅敵人:是基本原則。

有時和解,有時緊張;這裡和解,那裡緊張;歐洲和解,亞洲緊張;爭取機會主義,孤立馬列主義。

修正主義是否已經成了系統,是否就是這樣堅決幹下去?

可能是這樣;可能還可以改變。

可能要堅持一個長時期(例如十年以上);

可能只堅持一個短時期,例如一、二、三、四年。

中蘇根本利益,決定這兩個大國總是要團結的。某些不團結,只是暫時的現象,仍然是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關係。

……

中國將在長時期內,一方面被孤立,一方面得到世界許多共產黨、許多國家、許多人民的擁護。在這種困難局面下,中國將在八年內相當強大起來。

八年內,中國完成工業體系的初步建設,完成尖端工業的初步建設;完成技術隊伍的初步建設,完成理論隊伍的初步建設;完成黨與人民政治覺悟的大提高。(或者三者都完不成,或者能完成。)

謹慎小心,擺事實,說道理。

學習蘇聯優點,擁護蘇聯一切正確主張。

反動派大反華,有兩件好處:一是暴露了反動派的面目,在人民面前喪失威信;二是激起世界大多數人民覺醒起來,他們會看到反動的帝國主義、民族主義、修正主義是敵人,是騙子,是黑貨,而中國的大旗則是鮮紅的。

全世界極為光明。烏雲越厚,光明越多。

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大發展在中國,這是毫無疑義的。

赫魯曉夫們很幼稚。他不懂馬列主義、易受帝國主義的騙。

他不懂中國達於極點,又不研究,相信一大堆不正確的情報,信口開河。他如果不改正,幾年後他將完全破產(八年之後)。

他對中國極為恐慌,恐慌之至。

他有兩大怕:一怕帝國主義,二怕中國的共產主義。

他怕東歐各黨和世界各共產黨不相信他們而相信我們。

他的宇宙觀是實用主義,這是一種極端的主觀唯心主義。他缺乏章法,只要有利,隨遇而變。

蘇聯人民是好的,黨是好的。黨與人民中若干不好的作風,若干形而上學作風,若干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是歷史遺傳下來的。列寧早死,沒有來得及改造。

這些自由主義,還有大國主義,總有一天走向反面,變得好起來。世界上一切事物沒有不走向反面的。我國也將走向反面,然後又走向反面之反面,即正面。

不斷革命。

共產主義競賽,不平衡是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而存在。對錶論赫魯曉夫1959年12月1日在匈牙利社會主義工人黨第七次代表大會上發表講話說:「我們在明智地利用社會主義制度的偉大優越性,全力加強世界社會主義陣營的同時,應當始終如一地、創造性地運用列寧關於建設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學說,成為列寧主義的能手,不落後也不搶先,形象地說,就是『互相對對錶』。如果這個或那個國家的領導人開始驕傲自大起來,這就會合乎敵人的利益。」是反馬列主義的。提出對錶論,表示了他們的極大恐慌。

12月10日,毛澤東讀了重慶白沙沱長江大橋建成通車的《簡報》後很高興,對當時在他身邊的葉子龍和李銀橋說:「國民黨在重慶什麼事也幹不成,就曉得調兵遣將打我們;如今我們在那裡建了橋,在武漢建了橋,將來我們還要在南京、在上海、在重慶建造更多、更大的橋,使大江南北的運輸暢通起來,促進國民經濟的發展,促進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

葉子龍說:「現在國家正在困難時期,建一座長江大橋,要花很多錢……」

「嗯……」毛澤東吸著煙說,「是困難些,但我們要努力;要想辦法,多花錢要辦事,少花錢或者不花錢,我們也要辦事。」

李銀橋問:「不花錢怎麼辦事呀?」

「依靠群眾,自力更生么!」毛澤東語氣堅定地說,「在延安,在西柏坡,那時我們也沒得錢,我們還不是照樣打出了一個新中國!」又說,「窮則思變么!『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們越是在困難的時候,就越能夠想出戰勝困難的辦法來;我們中華民族越是在逆境中,就越能夠煥發出一股朝氣。富了就不妙了,富了就要出問題……」

聽了毛澤東的話,葉子龍和李銀橋都感到,毛澤東確確實實是一位在任何時候都不怕困難的人,在他的身上總可以看到一種蓬勃向上、永不言敗的朝氣……

從這一天開始,毛澤東組織了一個讀書小組,包括陳伯達、胡繩、鄧力群和田家英,採取邊讀邊議、逐章逐節討論的方法,閱讀蘇聯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社會主義部分。毛澤東聯繫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實際,開始了進一步地探索如何建設符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

這時的毛澤東,依然保持著愛看書的嗜好,無論工作多忙、時間多緊,他總要拿了書來看;即便是坐在房間的休息椅上,抑或躺倒在卧室內專門為他準備的大木床上,他也總是拿了本書在那裡細細地閱讀。有時江青找他,要他到西湖邊去散散步,他也總是說:「你去么,我在看書……」

這時毛澤東和江青依然是分開吃飯。毛澤東吃的飯菜很簡單,飯桌上再也見不到一點點肉了,有時工作了一天只吃一盤煮干馬齒菜或炒干白菜——宋慶齡出於對毛澤東的關心,專程從上海趕到杭州,給毛澤東送了一兜螃蟹。

李銀橋讓賓館的廚師將螃蟹煮了拿給毛澤東,毛澤東搖搖頭就是不吃,吩咐送給了少年文化宮的孩子們,自己沒有留下一隻;李銀橋想給毛澤東留幾隻,也被毛澤東制止了說:「說了的就要辦!」

轉眼進入12月下旬。

這段時間,毛澤東讀書習慣走去西湖岸邊丁家山的一處平房;毛澤東這樣做,用他的話說,是為了「上上山,走走路,也是一種鍛煉」——陪同毛澤東讀書的人們也感到,這樣做對於毛澤東的身體來說確實有好處。

在一次讀書小組會上,毛澤東拍著放在他面前的蘇聯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對在座的同志們說:「我們都要認真地讀一讀,深入進去,邊讀邊議,想一想我們自己身邊的事情……」

在大家的發言中,毛澤東提出了在新的形勢下要創造新理論:

馬克思這些老祖宗的書,必須讀,他們的基本原理必須遵守,這是第一。但是,任何國家的共產黨,任何國家的思想界,都要創造新的理論,寫出新的著作,產生自己的理論家來為當前的政治服務。單靠老祖宗是不行的。只有馬克思和恩格斯,沒有列寧,不寫出《兩個策略》等著作,就不能解決1905年和以後出現的新問題。單有1908年的《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就不足以對付十月革命前後發生的新問題。適應這個時期的需要,列寧就寫了《帝國主義論》、《國家與革命》等著作。列寧死了,又需要斯大林寫出《論列寧主義基礎》和《論列寧主義的幾個問題》這樣的著作,來對付反對派,保衛列寧主義。我們在第二次國內戰爭末期和抗戰初期寫了《實踐論》和《矛盾論》,這些都是適合於當時需要不能不寫的。現在我們已進入社會主義時代,出現了一系列的新問題,如果單有《實踐論》、《矛盾論》,不適應新的需要,寫出新的著作,形成新的理論,也是不行的。

接下來,毛澤東又談起了社會主義企業管理中的一些問題,他說:

我們的經驗,如果幹部不放下架子,不同工人打成一片,工人就往往不把工廠看成自己的,而看成幹部的。幹部的老爺態度,使工人不願意自覺地遵守勞動紀律,而且破壞勞動的往往首先是那些老爺們。不能認為,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不用做工作,自然會出現勞動者和企業領導人員的合作。所有制問題基本解決以後,最重要的問題是管理問題。全民所有的企業,集體所有的企業,都有一個如何管理的問題,這也就是人與人的關係問題。在這方面,我們做了很多文章。對企業的管理,採取工人群眾、領導幹部和技術人員三結合,幹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不斷改革不合理的規章制度,等等。這些方面都是屬於勞動生產中人與人的關係。這種關係是改變還是不改變,對於推進還是阻礙生產力的發展,都有直接的影響。

講到這裡,毛澤東加重了語氣說:「社會主義提高勞動生產率,靠技術加政治。」

在談到反對官僚資本主義的鬥爭時,毛澤東指出:

一方面,反官僚資本就是反買辦資本,是民主革命的性質;另一方面,反官僚資本就是反對大資產階級,又帶有社會主義革命的性質。過去有一種說法,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可以畢其功於一役。這種說法混淆了兩個革命階段,是不對的;但只就反對官僚資本來說,是可以的。官僚資本和民族資本的比例,是8比2。我們在解放後沒收了全部官僚資本,就把中國資本主義的主要部分消滅了。

毛澤東還談到了農村的經濟體制。他說:「我們在土改中實際上消滅了富農經濟,在這點上帶有社會主義革命的性質。」並說:「我們過去說互助組是社會主義的萌芽,因為在互助組裡面,只有共『工』,還沒有共『產』;從互助組到合作社的過程,是從集體勞動到集體所有制的過渡,即個體經濟上的集體勞動到集體所有制基礎上的集體勞動的過度。」

1959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66歲生日。

這一天,我國外交部就中印邊界問題復照印度政府,闡明中印邊界從未劃定,中國一貫尊重現狀,重申談判解決邊界問題,鞏固中印友誼。

下午,杭州市時美理髮室的理髮師周福明來給毛澤東理髮。在理髮過程中,毛澤東問周福明:「你是哪裡人啊?」

周福明回答說:「江蘇。」

毛澤東又問:「是共產黨員嗎?」

周福明說:「是。」

毛澤東再問:「哪年入的黨啊?」

周福明回答:「去年。」

「好么!」毛澤東繼續問道,「你願意給我理髮嗎?」

周福明先說了一句:「願意!」隨後又補充說,「我願意給主席理一輩子發……」

毛澤東微微一笑,不再問了……

臨近傍晚,毛澤東讓李銀橋請了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一起吃飯。

當大家來見毛澤東時,發現飯桌上雖然有酒、但卻沒有肉,只是在幾盤小菜里多放了一點點油和一些鹽——一盤干炒辣椒、一盤土豆絲、一盤鹽水蘿蔔皮和一盤干竹筍片……

湊巧,讀書小組的幾位同志來看望毛澤東,毛澤東索性又叫來了江華和吳仲廉吳仲廉,江華的夫人。,請大家一起陪他吃晚飯。吃飯時,毛澤東打趣說:「各位都是大才,今日這頓飯菜實在是不成敬意,還望各位海涵!」

在座的人們都被毛澤東說笑了……

飯後,毛澤東送給每人一冊線裝的《毛澤東詩詞》,內有毛澤東詩詞19首;除此,毛澤東還將他親筆書寫的兩首律詩《登廬山》和《到韶山》每人送了一份——對此,大家都高興極了……

這時的杭州,氣候雖然比北京暖一些,但也見冷了——往常「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西湖,水面上早已泛起了清冷的波紋,在微風中起伏蕩漾著;貼近湖心島小瀛洲旁的三尊小石塔,更沒有了「三潭印月」時的奇景,只是靜靜地豎立在泛著寒波的湖水中,愈發顯出它們在冬季里的孤零與清冷。

臨近年終,毛澤東收到了由吳旭君轉交的廬山療養院護士鍾學坤寫給他的一封信;信中除了向毛澤東問好並祝願毛澤東身體健康外,還向毛澤東請教了她讀毛澤東詩詞時所遇到的一些問題,特別寫明了對於毛澤東寫的詩《登廬山》中「雲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的費解。她搞不明白「九派」和「三吳」具體指的是哪些地方?

為此,毛澤東決定給這位曾經護理過他的小護士寫一封回信。

12月29日晚上,毛澤東在居室中問李銀橋:「銀橋啊,你還記得廬山上的那個小護士嗎?」

「哪個小護士?」李銀橋一時被問愣了,「山上的護士多著呢,主席問的是哪個?」

「給我看過病的那一個……」毛澤東點明了說,「叫小鐘的,她來信了呢!」

李銀橋笑了:「我當是哪個,原來是她呀!」

毛澤東又說:「她愛好學習,這就好,我要給她回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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