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事實說謊？「口服美容」真相

來自專欄護膚品的成分黨

一說到膠原蛋白，我就想起和JC吃午飯的場景。

跨國公司的好處是培訓非常完整。十二年前，我剛剛進入老東家，就幾乎脫產培訓了一個月。JC剛好從新澤西研發中心來出差，也就自然而然地給我們上了幾天課。

JC身材嬌小眼神柔和，卻是強生幾個重點項目的負責人。雖然平素很溫和，但討論中如果涉及皮膚科學，她就在概念上很堅持。

那天是在食堂吃午飯，JC和我都拿了豬蹄，然後我笑著說：「嗯，全是膠原蛋白。」聽到這句話，JC頓了頓，看了看盤子，笑著說：「可惜這麼多吃下去，對皮膚的影響也微乎其微。」

剛剛入行的我，聽到這句話覺得反直覺——皮膚不就靠【膠原蛋白】和【彈性蛋白】撐結構嗎？

1. 膠原蛋白

【膠原蛋白】是人類身體中很常見的一種蛋白，在皮膚、毛髮和指甲中都有。

乾貨：

【蛋白質】是生命的基本組成部分之一。如果沒有【蛋白質】，我們就不能呼吸，不能消化，不能產生能量，不能繁殖後代，一句話，沒有【蛋白質】，生命就變得不可能了。

所有叫「蛋白質」的物質，包括【膠原蛋白】，都是由【氨基酸】組成的。大自然用來組建「蛋白質」的【氨基酸】原料不多，一共就是幾十種，但卻能產生無數種【蛋白質】——因為每一個【蛋白質】，都是由成百上千的【氨基酸】手拉手排隊組成的，換一個排列方法，就又產生了一種【蛋白質】。

這種【氨基酸】的排列組合有好幾個名字。

一個【氨基酸】就叫【氨基酸】。

兩個【氨基酸】按照【蛋白質】要求的連接方式組合，還不能叫【蛋白質】，這個時候叫【肽】。

連接在一起的【氨基酸】數量不多，十個二十個的，叫做【寡肽】。

如果足夠多的【氨基酸】組合在一起，成百上千個，就叫做【多肽】，這時候就可以有一個更正式的名字，叫做【蛋白質】了。

【膠原蛋白】中【氨基酸】組合方式非常巧妙，產生一種「螺旋結構」——大家可能非常直接地想到了「彈簧」的結構——是的，這種結構產生了彈性。

圖片來源：http://soogif.com

大自然在進化的過程中發現了【膠原蛋白】，就把這種有彈性的結構到處應用——前面說到的頭髮和皮膚，甚至肌腱和骨骼，都有【膠原蛋白】的影子。

• 生產製造

這麼重要的東西，生物體都要自己製造的。我們的身體中，有一種特別的細胞專門負責生產類似於【膠原蛋白】這樣的分子，科學家們管這種細胞叫做「成纖維細胞」（fibroblast）。

只要原料充足，工作正常的【成纖維細胞】可以源源不斷地製造【膠原蛋白】，無需外界補充。

嗯，那麼這麼多明星推薦的東西，就沒什麼用咯？

注意到我在上面加黑的兩個條件了么？

「原料充足」和「工作正常」。

這兩個條件，有時候會不滿足。

營養不良的人群，可能就滿足不了「原料充足」的要求，而隨著年齡增大，【成纖維細胞】也可能工作不那麼積極，這也是市面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膠原蛋白】補充劑存在的一個理由。

• 營養補充劑

還記得剛才說過的【寡肽】、【多肽】和【蛋白質】么？動物膠原原本是【蛋白質】，廠商通過一些辦法，把很長的【蛋白質】的鏈拆開，變成一個一個的【寡肽】，就是我們日常吃的所謂「膠原蛋白液」或者是「膠原蛋白膠囊」的主要成分了。

對於營養不良的人群來說，由於食物來源中缺少蛋白質，如果能補充一些膠原蛋白，對於身體的幫助是很大的。從動物膠原深加工得到的寡肽更好，因為更加容易消化吸收。

當然，這種補充是全身性的，身體會決定把這些營養運送到哪裡，皮膚肯定不是營養不良人群最優先滿足的部位。

還有另外一種促進膠原蛋白產生的營養補充劑，不含有和蛋白質相關的成分，而是加入了不少【維生素C】之類的成分，主要是因為【維生素C】的缺乏，會導致【成纖維細胞】這樣的細胞工作不正常。

小結一下，市面上所謂的膠原蛋白相關產品，針對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成纖維細胞】原料缺乏（缺氨基酸，營養不良）；

【成纖維細胞】工作不正常（缺維生素，其實也是營養不良的一種）。

• 有用嗎？

上面說了半天，都是理論假設，那到底作為一個讀者，我需不需要去吃呢？

到底怎麼判斷我是不是營養不良？怎麼判斷我的細胞是不是正常工作？

會不會是白花錢？

還是看文獻。

@cheese貓和@婷婷給我找了十幾份和膠原蛋白補充劑有關的文獻，絕大部分都是宣稱「有用」的，文章發表的雜誌也都不錯，還有一部分是探討機理的，都很嚴肅和專業。

看完這些文獻，我幾乎要說：「膠原蛋白真的需要補充，你們還是吃一點吧。」

然而，我還是等了一下。

仔細把文獻再看幾遍，我發現一個問題——大部分這一類的研究工作，都是基於年齡在五十歲以上人群做的。我看到的所有文獻之中，平均受試者年齡都在50歲之上（當然，招募的時候也有年輕人，但是佔比非常少）。

於是我就讓@cheese貓和@婷婷再去找，看看有沒有和年齡相關的研究，最後找到了一篇德國人發表在Skin Pharmacology and Physiology上的2012年的文章，給了我答案。

這個研究比較老實，沒有把所有受試者都放到一個組裡面，而是分成了五十歲以上組和五十歲以下組，看一下下面的對比。

這張圖是皮膚彈性的變化結果。有一點燒腦，因為圖中有統計學概念。

對於普通讀者，只要看中間的那一條粗粗的黑線就好了。

對於50歲以下組來說，補充膠原蛋白的一組人和不補充的一組之間的對比，基本上沒有變化（x-fold是「多少多少倍」的意思），從左到右，都沒有超過1.1倍的。

其他幾個指標，也是非常類似的結果，大家可以直接看原文，我在這裡不啰嗦。

建議

我覺得，本文最重要的建議應該寫成這樣：

如果你沒有過分營養不良，而且不到五十歲，補充這些膠原蛋白，基本上看不到效果。

如果你有朋友或者親戚已經過了五十歲，吃吃膠原蛋白有關的營養補充劑（正規來源）可能有好處。

當然，如果你二十歲，就是想吃，我也不攔著你。從文獻結果分析，這些營養補充劑的副作用很小，偶爾會見到骨頭疼的報告，但是幾率很低。除了費錢，其他倒也沒什麼壞處。

叔說：

看文獻真的是個技術活，因為是順著別人設計好的思路去看，而你此時要放空大腦去接受和理解。在這種情形下，你很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不知不覺上了套。

但是什麼文獻都架不住看三遍。

最後，向做年齡分組的這篇文章作者致敬，德國人真的是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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