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紉機樂隊》:每個油膩的中年男人,都曾有一顆搖滾雄心
來自專欄書影斑斕
文|書影君
作為一位年過40的中年男人,我其實已經不太在乎網上那些所謂「油膩」的稱謂了。
人到這個年紀,性情也如同河流一般。從狹窄河道的激蕩四濺,到湧入寬闊河面舒緩靜默,有了心情探究岸邊萬般風景,也開始回顧來時的路。
我們這個年紀,在還有夢想的青年時代,崇拜的是唐朝、黑豹、指南針樂隊,是竇唯、張楚、何勇組成的「魔岩三傑」,是《夢回唐朝》《無地自容》《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等搖滾經典歌曲中那嘶吼的聲音。
而現在滿眼所見,滿耳所聽,皆是逐漸看不懂、聽不慣的人或事。還未到看破紅塵,卻已離夢想遠去多時。
大鵬的新片《縫紉機樂隊》,講述一個小人物尋回失落夢想的故事,豆瓣評分6.9。評分雖然不高,但影片是充滿情懷的,我能感受到一個搖滾青年對往昔搖滾時代充滿真誠的敬意。拋開劇情、演技統統不談,我在影片中看到了、感覺到了久違的熱血澎湃以及曾經的躁動之心。
當年的搖滾人士如今被稱為搖滾老炮,在喧囂的網路世界裡,他們已經沒有曾經的號召力以及話語權。當黑豹樂隊的鼓手趙明義手端保溫杯的照片、竇唯坐地鐵騎電動車買菜的照片,在網路上任90後、00後調侃而默默無語時,當謝頂、油膩、大肚腩、秋褲成為中年男人的標配時,當年那些令年輕人血性澎湃的搖滾偶像們,他們去哪裡了?
然而,他們真的不在了嗎?
影片片尾,數千人聚集在演出現場的大場景,台下幾十名來自北京迷笛音樂學校的架子鼓手、貝斯手,以及Beyond樂隊當年的鼓手葉世榮、主音吉他手黃貫中等人,與台上的大鵬一起高唱Beyond樂隊經典曲目《不再猶豫》。那數百人整齊劃一地隨歌曲節奏搖擺身軀,數千部手機手電筒的LED燈光聚成白色海洋,隨著一眾當年搖滾青年無人不知的搖滾老炮逐一客串亮相,瞬間使我回到了激情四溢的青年歲月。
我分明看到了燃燒的理想,在黑暗處發光。
我們70後的青年時代,改革開放已經走過十多個年頭。90年代初,整個社會處在轉軌時期,顯現一種極度壓抑和狂躁的狀態。人們對未來一片茫然,有人下海暴富,但更多的人下崗失業。年輕人理想得不到滿足,經濟上卻依舊赤貧,精神狀態徘徊在悲傷和嘶吼之間,這成為了搖滾樂的土壤。
有人說大鵬的這部電影是蹭情懷,消費搖滾。其實,人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會有蹭什麼熱度的心勁和必要了。
年輕人功利心、得失心還重,對世界還是一副「我來了」的萬丈雄心。他們當然不會體會,對中年人來講,情懷就是情懷,它只代表了對過往的懷念,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含義了。
今天,70後的人,已經不再像80後那麼熱衷於回憶青春校園歲月,他們日漸沉默,開始注重養生與內心的安寧。
歲月打磨,中年人油膩的外表,厚厚的心臟脂肪,包裹住了那顆曾經敏感脆弱的心。但這何嘗不可以理解為是歲月積澱的包漿,讓我們的生命,有厚度、有深度,還有溫度。
它隨著歲月的落葉,逐漸埋入塵埃之中,灰塵掩蓋光芒,嘶吼變成沉默。但無聲不表示它不曾存在過。倘若遇到曾經的激情回憶,你也許無法在中年人穩重麻木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但它一定會在中年人的內心深處輕緩跳躍、閃爍微光。
搖滾,是一種精神,是一種態度,是一種與時代對抗到底的不妥協。
當年的中國搖滾教父崔健,這個被稱為「唯一沒有被時代收買的人」,也開始和流行樂手合唱,也在參加大大小小的綜藝節目,我不知是喜是悲。
商業洪流滾滾來,堅守30年的英雄,也終於妥協了嗎?
其實,我們最可寶貴的,就是這種獨立思想,這種不妥協的抗爭精神。
我們身處的時代,已經有太多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聰明、審時度勢、能把握住時代的脈搏,永遠立於時代的浪潮之巔。他們是精英、新貴、體面有教養的人。他們為自己以及子女家庭,永遠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世界永遠在他們手中掌握著。
他們肩負使命,要引領時代發展,帶領迷惘無知的芸芸大眾,走向光明的未來。
但是,那個發誓與世界對抗的傻孩子哪兒去了?
那個笨拙的、執拗的、不識抬舉的、不顧大局的、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孩子哪裡去了?
影片中,代表資本集團的開發商對大鵬說,「理想有什麼意義?錢能買來健康,理想不能。當年我也愛搖滾,但孩子她媽媽得重病需要換腎,我怎麼辦?難道我到街上搖滾一段兒,管別人要一個腎?」
劇中的大鵬無言以對。
現實中的我們也同樣無言以對。
就是這淺顯卻致命的一個問題,擊碎了每一個熱血青年心中的理想,讓他們回歸理性的同時,親手將理想掩埋。
中年人,不再抱怨什麼理想已死。因為他的理想,已經從初期泯滅帶來的痛苦,轉變為長久且遙遠的記憶,深埋心中。
知道珍貴,所以不再輕易觸碰。
中年人不再憤世嫉俗,亦不再留戀青春時光,但卻也遠未到垂垂老矣的地步。他們如同負重的牛馬,低頭無語,默默前行。唯專心於背上的負重,以及,腳下的路。
他們心裡明白,一切閃失不得,否則將前功盡棄。
為此,要感謝大鵬。他在認真地拍攝一部能觸發中年人失落情懷的影片。正如他在影片最後的台詞:
「汽車要修,歌也要唱,不唱,心裡的那口氣兒就沒有了。」
不管評分多低,我仍堅持認為,大鵬有點像那個傻孩子,他至少在認真地做一件他認為該做的事,他至少堅持認為搖滾還有用。
在這個一個喧囂的時代,堅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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