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如何面對經典
06-26
文化星期五_中國網 (轉載)編者按:經典是人類最優秀思想的記錄與保存,它能夠把自己的生命延伸到更為久遠的歷史生活中去。閱讀經典其實就是與先哲進行對話,就是主動接受先人思想和智慧的輻射。因此,閱讀經典始終是我們接引文明脈絡、確認文化身份的自覺途徑。現代人仍只有在經典傳統中才能找到自己的智慧源泉和靈魂歸屬。據不久前公布的第四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的結果顯示,我國國民圖書閱讀率連續6年持續走低,而網路閱讀率則大幅增長。在這個網路化、視頻化的時代,我們應該如何面對經典?在國民整體的閱讀率持續走低的背景下,如何提高經典的閱讀率?這是一個應該引起廣泛關注並值得認真思考的大問題。現代人看古代經典,有兩種看似很不相同的態度。一種表現在一般讀者中,以為經典很玄奧,離我們很遠,讀經是附庸風雅的事情。另一種則來自一些比較專業的人士的意見,他們認為,如果經典說的都是大白話,卑之無甚高論,那不讀也罷。這兩種立場預設了一個共同的觀點,就是經典必定很深奧。其實,那是想當然的。人類文明中,有些偉大的經典,內容就很平實,例如《論語》。如果我們承認儒學是中國文化的主流,而孔子是儒家的宗師,那記錄孔子言行的《論語》,就是中國文化中的第一經典。其內容平實的程度,從宋儒朱熹的評論就可見一斑:「夫子教人,零零星星,說來說去,合來合去,合成一個大物事。」「孔門教人甚寬,今日理會些子,明日又理會些子,久則自貫通。如耕荒田,今日耕些子,明日又耕些子,久則周匝。雖有不到處,亦不出這理。」(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第2冊,中華書局,1986年,第429頁)朱熹是因注「四書」而青史留名的,在他心目中,內容平實也可以很經典。不過,另一個經典人物,西方的黑格爾態度就不一樣:「孔子的教訓在萊布尼茲的時代曾轟動一時……我們看到孔子和他的弟子們的談話(按即「論語」),裡面所講的是一種常識道德,這種常識道德我們在哪裡都找得到,在哪一個民族裡都找得到,可能還要好些,這是些毫無出色之點的東西。孔子只是一個實際的世間智者,在他那裡思辨的哲學是一點也沒有的。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練的、道德的教訓,從裡面我們不會獲得什麼特殊的東西。」(《哲學史講演錄》第1卷,賀麟、王太慶譯,商務印書館,1959年,第119頁)黑格爾刻薄的說法,實際就是上述專業人士意見的原始版本。表面上,這是對同一部經典的對立評價,而實情是,黑格爾對經典概念的理解有偏頗。在他看來只有講思辨哲學才值得推崇,常識道德之類則免談。不過,這一對立提示我們,經典是應分為兩類的:一類是實踐的,一類是理論的。實踐應當平實,理論則可深奧。《論語》是關於實踐的,黑格爾則期待它是理論的,閱讀方式錯位了。但黑格爾式的思路,今日在哲學專業人士中仍大有市場。然而,內容平實的文本,為什麼會成為經典呢?解答這個問題,需要一種歷史的眼光。現代人從《論語》中讀到「剛毅木訥近仁」或「巧言令色鮮矣仁」時,很容易認為這是我們也明白的知人的經驗之談,以為自己本來就與《論語》處於同一水平上。可是他並未細想,我們的這些觀念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它是從文化中傳承來的,而經典正是塑造我們文化的思想資源。中國文化中引經據典的套語是「子曰」「詩云」,子曰的內容絕大部分便是引自《論語》。如果對比《論語》以前的典籍就能發現,中國人關於道德人格的基本觀念,是在《論語》中成形的。由於它在文化中的滲透性,變成社會生活的價值坐標,結果才「百姓日用而不知」。如此看來,還有什麼樣的文本,比它更具經典的資格呢?說《論語》內容平實,是因為它是孔子與學生以及相關政治人物問答的記錄,是片斷式的日常敘事。中國經典中也有思想深奧的文本,如《易傳》的內容就不平易。如果說《論語》是實踐的,《易傳》就是理論的,兩者的功能不一樣。在《論語》中,孔子關於仁的人格觀念的表達,是通過不同類型的問答體現出來的。它包括:一、原則性論斷,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二、通例,如上面的「剛毅木訥近仁」或「巧言令色鮮矣仁」。三、解惑,即針對某些特定的例子,如個人品行不高潔但治國有方的管仲是否可許其為仁之類。此外,更多的是對門下弟子言行的點撥,如贊顏回在困頓的物質生活中仍能「不改其樂」,喻能言善辯的子貢為器——祭禮上貴重而華美的瑚璉,揶揄子路「好勇過我,無所取材」,等等。顏回之仁、子貢之智及子路之勇,在孔子的評點下各顯精彩。而孔子本身的品格性情,也是在那些記述不連貫的情節中體現出來的。這是一本生活的教科書,它提供的是孔門道德實踐的各式案例。同時,這種教化的基本形式也符合人類道德生活的普遍經驗。人的道德意識與道德覺悟不是靠讀倫理學理論,而是在教化中獲取與提高的。一般道德經驗的形成都從童年開始,家長、親友與老師則是我們的道德啟蒙者,而教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講述各種道德典範的故事,以及教育者通過行為示範即言傳身教,從而慢慢讓兒童形成應該或不應做某類事情的意識。在這一意義上,《論語》是實踐的,而非理論的。現代倫理學是理論的,它解釋道德現象,但不是用來提高道德覺悟的。馬克思曾說,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馬克思主義提供的是改造世界的知識。《論語》不是康德、黑格爾意義上解釋世界的學問,它的立足點同樣是改造世界,不過其重點不是改造社會,而是改造人,準確地說是培養人,使人成為有教養的君子。因此,把《論語》當作道德教化的故事來讀,是一種平實的態度,而且是經典原本意義的體現。當然,儒家經典並非只有平實的故事一個類型,也有很深奧很哲學的文本,除《易傳》外,如宋儒極重視的「四書」之一的《中庸》。《中庸》開篇就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這與《論語》開頭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文義深淺就形成鮮明的對比。其實,所有偉大的價值系統,其論述都既有切近經驗的內容,也有抽象精巧的理論。朱熹有鑒於此,所以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深淺搭配,成「四書」系統。同時在《四書章句集注》中,朱熹通過自己的創造性解釋,把淺顯的解成深奧的,高深的讀為平實的,互相貫通起來。《朱子語類》記有一則師徒對話:「或問:『《論語》不如《中庸》。』曰:『只是一理,若看得透,方知無異。《論語》是每日零碎問。譬如大海是水,一勺也是水。所說千言萬語,皆是一理。須是透得,則推之其它,道理皆通。』」(《朱子語類》第2冊,第428頁)儒學是實踐的學問,變高深為平實是順理成章的事,為什麼要把淺顯引向深奧呢?背後是理性的傾向在起作用。孔子施教,並非隨時隨地提供系統的理由,常常就事論事,點到為止。對於朝夕相處且景仰導師人格與學識的弟子來說,大多數情況略加點撥也就心領神會了。但是,對於後世讀者來說,沒有對話者的背景,有些言論的理解就異常困難。這種跨世代閱讀的困難包含兩方面,一是知識的,一是道理的。知識方面,主要由漢儒的訓詁注釋來解決,而講道理,正是宋儒的功夫所在。這樣做,才能滿足理性追求系統普遍理解的需要。朱熹們努力講道理的結果,便是形成了以理為核心範疇的義理系統。這自然變得深奧,不過這是解釋的深奧,它與西式哲學體系的建構不一樣,而更類似於解釋學通過深入的解讀、闡明而表現出來的義理的深奧。換句話說,經典的深奧,有時是讀出來的。這種深奧可以是有價值的創造,但是,正如江河奔流不能甩掉其源頭,高山聳立不能脫離其地基,對經典的深奧解讀不能離開其平實的經驗。朱熹就精通此道,所以,他一面用藏之名山的抱負注「四書」,一面結合日常道德生活的經驗教學生讀「四書」。後者見諸《朱子語類》中弟子大量的聽講筆錄,其實它才是同《論語》性質對應的講讀方式。由此可見,無論是《朱子語類》還是王陽明的《傳習錄》,對現代的傳統文化愛好者如何讀經典,都有深刻的啟示。《中華讀書報》2006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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