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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愛孫楊,也是在收割孫楊|孫楊|奧運|個人

  原標題:他們是愛孫楊,也是在收割孫楊

  作者:王海濤 來源:海濤評論

  2016年的奧運開幕了。我對這類活動,已經沒什麼興趣。

  奧運給我留下的印象,就是2008年8月8日那個悶熱的晚上,因為不喜歡「集體活動」,尤其不喜歡以國家名義進行的宏大敘事,我放棄了到鳥巢現場看開幕式的機會。

  但我還是懷念那半個月的時光,那時處在半放假狀態。為了迎接奧運,我在辦公桌上放了一個電視,偶爾看看比賽。那個電視,多年沒怎麼再用過,如今還在辦公桌上放著,上面應該還保留有2008年的灰塵。

  奧運是什麼,是GAME,是「競賽」,終究是「遊戲」。遊戲做得足夠大,就會設計出「崇高」感。

  比如,獲得前三名的選手們,登台領獎的時候,國旗會冉冉升起,於是,坐在看台上或電視前的觀眾,就會獲得一種揚我國威的崇高感——那個運動員因為強大而得獎,他是我的同胞,他代表了同胞,他的強大,也是我們的強大。

  這種所謂的崇高感,換個角度看,可能是一種虛榮。

  我們那麼希望中國的選手奪金,就是為了分享這種虛榮,分享這種「我也強大」的感覺。長期接受集體主義教育的人,易有這種「運動員強大便是國家強大」,「國家強大就是我強大」的心理。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國家是崇尚集體主義的。集體主義有個特點,就是個人是渺小的,因而需要從集體那裡獲得力量。邏輯鏈條是這樣的,孫楊是集體的一員,他獲得的榮譽屬於集體(國家),我也是集體(國家)的一員,所以,我能分享孫楊的榮譽。既然如此,我當然要維護孫楊,這是我的立場,為了這個立場,干出什麼事情都是對的。

  集體主義感情,在各個國家都會有,但崇尚集體主義的國家更甚一些。

  總之,作為一個中國人,當你看到一個中國選手獲得金牌,你就會高興。當你看到一個澳大利亞選手獲得金牌,你不會高興,甚至還可能生氣。其實,這兩個不同國籍的運動員在賽場上獲得的具體的「名利」,你是一點點也「分享」不到的。但這種遊戲體制的成功之處,就在於讓你覺得你能夠分享到比「名利」更高級的東西。

  這個更高級的東西,是「民族自豪感」。有集體主義教育背景的你,會覺得國旗升起的那一刻,那個運動員「代表」了你,你從他頭頂上的國旗那裡,獲得了揚我國威、與有榮焉的感覺。

  同樣,如果一個中國選手失利,你往往也會為他沮喪。所以,當孫楊在泳池裡,落後於澳大利亞選手霍頓屈居亞軍,相當多的中國人是很遺憾的。

  當此「中國人民」遺憾之際,霍頓這傢伙舊事重提,諷刺孫楊曾經因「服藥」被禁賽,顯然就涉嫌羞辱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覺得他諷刺的不僅是孫楊,還有所有中國人。於是,就有人組織翻牆,去國外的網站上要求霍頓道歉,以此表達對孫楊的愛和對孫楊的維護。

  這種愛,當然是一種愛,但也是一種綁架,是強行分享別人榮辱的一種舉動。這種愛,對於孫楊而言,可以是動力,但也可以是壓力。會讓他覺得,一旦錯失金牌,就對不起祖國人民。這會讓他在比賽過程中,不那麼輕鬆。

  本質上,賽場上競賽的選手,是選手之間的對決。但是體育競技這種以國家、地域選拔選手的設計,將選手與國家捆綁在一起,確實是很成功的一種設計(以至於中國足球那麼爛,但永遠不擔心沒有粉絲)。

  可是,一個運動員的一塊金牌,真的跟「國家、民族、愛國」有關么?本來,我覺得是無關的;本來,我覺得奧運賽場上奏國歌、升國旗只是一種商業設計。但我錯了。當足夠多的人覺得這事兒事關「國家榮譽」,那它就事關「國家榮譽」了。就像,當足夠多的中國人覺得某一塊土地自古以來是中國的,那它就是中國的了。為了捍衛我們認為對的事情,我們做出什麼事情來,都是對的,甚至是崇高的。

  以至於,有人說,不管孫楊服藥是真是假,都要無條件支持孫楊,因為他是我們國家的人。也就是說,事關集體和國家,立場比事實更重要。這不僅因為立場,會生出集體感、崇高感,還因為選擇立場是極為容易的,而搞清事實是相對困難的,甚至那個事實可能會令人尷尬。既然可以輕易地崇高,何必費勁地面對可能會發生的尷尬。

  但是,有些尷尬,終將會在某個時刻不期而至。

  2016年7月18日夜,河北井陘縣發生強降雨。官方通報稱,全縣33萬人口有超過20萬受災,死亡38人,失蹤33人。

  這個縣有一個村莊,冶里村,村裡有兩個殘疾人,一個是無臂的賈文其,一個是失明的賈海霞。兩人合夥做事,一個給另一個人眼睛,一個給另一個人臂膀。2001年,二人承包了村旁河灘的荒地,種樹。經過多年的努力,荒灘披上了綠蔭。

  近15年來,他們大約在河灘上種了1萬棵樹。兩個殘疾老人的事兒,太有故事性,被媒體發掘了出來,感動了很多人。他們互相攙扶,一起種樹的照片在網上流傳,譜寫了一曲身殘志堅堅韌不拔的讚歌。在治理霧霾、環保話題廣受關注的今天,兩個老人種樹的故事,正是我們建設美好家園的絕佳題材。

  於是,兩個本來默默無聞無人幫忙的老人,成了明星,鄉里,縣裡,市裡,省里都注意到了他們。領導來慰問了他們,誇讚了他們。河灘上的那片綠蔭,由此成了一片「意義重大」的綠蔭,兩個老人種樹就成了一種崇高的行為,兩個人成了「感動河北」的人物。當他們被塑造成身殘志堅植樹綠化的典型,面對領導,面對媒體,他們逐漸學會了「說點冠冕堂皇的話」。

  這事兒本質上是這樣的——兩個殘疾人,因為付出了罕見的努力,從而取得了罕見的「成績」,因而被集體看中並「收割」了——官方把他們的故事賦予了崇高的意義,從而把他們的成績看作是集體的成績。

  賦予,是為了分享,賦予,也是綁架。官方把他們倆高高地舉起,賦予他們很多意義,然後感動「河北」,「河北人民」便一起分享了這份榮譽和崇高。把這個神話維持下去,「河北人民」就能夠持續分享這份兒光榮。為了分享這個榮譽,官方希望他們保持這個榮譽,所以,河灘上的那一片綠蔭就不方便砍掉換錢了。

  但是,他們並不諱言對記者說,他們最想收穫的不是感動、崇高和讚美,而是錢,他們曾把每棵樹換算成100元,1萬棵樹,就是100萬,這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也是他們近15年的汗水。但是,既然已經崇高,已經感動河北人民,怎麼能砍樹賣錢呢?

  兩個老人,就這麼崇高著糾結著,直到2016年7月18日夜那場奪去數十條人命的大雨襲來。大雨導致河水暴漲,猛烈滴沖刷著那片綠樹成蔭的河灘,沖刷著那片記錄著兩個老人汗水和崇高的河灘。

  第二天早上,1萬棵樹,基本上沒了。

  兩個老人很後悔。他們的記憶里,這條河道,1966年發過大水,1999年發過大水。這一次,是2016年。這次大水帶走了他們被強加的榮譽,帶走了它們無數的汗水,帶走了他們夢想的100萬。

  他們終究發現,他們就是兩個普通的殘疾人。他們哪裡是堅強,他們哪裡是崇高,他們只是生活所迫想要互相扶持合夥掙點錢。但是,由於他們的故事,適合被塑造成「崇高」的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兩個老人就像代表「河北人民」獲得金牌的冠軍?但他們終究被這虛幻點崇高和冠冕堂皇給耽誤了。

  是的,有一些崇高是虛假的——經過一場洗劫之後,兩個老人更認可了這個道理。他們說,會繼續在河灘上種樹,五六年之後就賣樹。

  種樹的人,是為自己掙錢種樹;拼金牌的人,是為自己的名利拼搏。這其實挺好的。作為圍觀者,不要用集體主義去收割別人的「個人成功」,也不必用集體主義去捍衛別人的「個人挫折」。別人的成功是別人的,不要用愛的名義去霸佔或分享。你的成功就是你的,不要因為別人把你高舉,就覺得自己是集體的驕傲——洪水過後,沒有人再記得你。

責任編輯:劉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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