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誠法師|[苦樂人生]之八:正確辨析心相
各位同修、各位同學:
我們常常聽到「佛光普照,法輪常轉」,佛的智慧光明就猶如太陽一樣遍照大地,佛的法身無時無處不在利益眾生,佛菩薩對眾生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這些意思都是一樣的、一體的。那麼,我們又聽說「佛不度無緣之人,光照有緣」,這什麼意思呢?太陽雖然遍照大地,但是如果一個人躲在房間里不出來,躲在陰暗的角落不出來,那一樣得不到陽光的溫暖。得不到陽光的溫暖,其原因是同陽光沒有這種緣份,就是自己遠離了,自己隔絕了。佛菩薩對所有的眾生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樣的,從大慈大悲心出發。那我們又如何感受到佛菩薩這種智慧、慈悲的心呢?我們就要去創造這方面的緣份。如果我們不去創造這種緣份,我們一樣不容易得到佛菩薩、善知識的饒益。
在佛門裡,有時也會聽到人說,自己歲數大了,學佛學不進去,業障很深重,問題很多,不容易把佛法學好;也有人認為說,我們在身體好的時候,精神好的時候,年輕的時候,多去忙世間上面的事情,到歲數大的時候再好好來學(佛);歲數大了之後,又學不進去,然後又希望到臨終的時候再來好好學……就是心存僥倖。實際上都是不能入道的,不能入門,沒有真正產生信心。
又有些人,自己也覺得佛法確實不可思議,是無價之寶, 極其珍貴,但是自己就是學不進去,不知道怎麼學,不能按部就班、腳踏實地,根據佛法的學修次第去努力,然後總是希望鼓勵別人好好去學。當然我們鼓勵別人好好去學,是我們的一份好意,(但)別人聽了我們的鼓勵、勸導之後,是不是能夠很好地往下學呢?有可能你今天很會說,口才很好,他聽了覺得佛法有道理,對佛法產生信心、產生信仰,那麼接下去怎麼辦呢?接下去的話,你自己本身在佛法的學修過程當中沒有實際的經驗,沒有體會,對方問你學修方面的問題,內心裏面的問題,你就回答不出來了,你就幫不上忙了。這樣的情況下,時間長了,幾個月以後、一兩年以後,別人一樣也是學不進去的,也是學不好的。因為前面的人都不容易學得紮實、不容易有次第感、成就感、好樂心、歡喜心,(怎麼能夠去幫助後面的人呢?)
更有甚者,學得比較久以後,沒有學好,往往還容易把佛法評判一番:這個佛法應該怎麼用功,應該怎麼學習才是正確的,如果不是怎麼用功、不是怎麼修行就是走偏,甚至是走錯了。
些情況都是我們拿著佛法的標準去套別人、去評判別人,都是不對頭的。我們學習佛法,不是要用佛法的尺子去衡量別人,更不是要當裁判去審判別人。學習佛法是我們自己的受用,是自己需要,其他的人,其他的眾生,都是我們修行實踐六度萬行的境界、對象,而不是我們自己本身同其他的人,同其他的眾生對立起來。或者說,其它的眾生修行修好了,我們修行也就修好了。每個人的業都是自修自得,自食其果,肯定是這樣的。
所以我們對佛法產生信心以後,就進一步去學習佛法究竟講的是什麼,然後一步一步去實踐,去體會佛法的要義。
《華嚴經》的時間空間觀念是無盡的時空,沒有盡頭的,無始無終,無邊無際。在時間上面來講無始無終,在空間上面來講無邊無際。建立無始無終、無邊無際的時空觀,其目的是為了破除眾生對現世時間空間狀態的錯誤執著。眾生就是因為在這樣一個非常有限的、非常局限的時空因緣狀態下分別、比較、執著,(所以)引發很多的煩惱,造作很多的業,不能把時間看得更加久遠,把空間看得更加廣闊。
《維摩詰經》里,維摩詰居士示現生病,釋迦牟尼佛差遣弟子們去看病,人家都不敢去,唯有文殊師利菩薩才敢去,文殊師利菩薩大智慧。其他的聲聞弟子去,都被維摩詰居士呵斥了,即便聲聞乘弟子里最有智慧的舍利弗。舍利弗去看望維摩詰居士的時候,都會有疑問:維摩詰丈室里那麼小的空間,一平方丈,為何能夠容納那麼多人?他一動了這個念頭,維摩詰馬上就知道了。再下面,舍利弗又想:這房間裡面有這麼多的人,中午吃飯的時候怎麼辦呢?維摩詰居士馬上就知道了,就告訴他,中午要吃飯的時候,我們到香積國,到香積廚那邊去吃。這什麼意思呢?就是維摩詰居士的丈室,那種空間的概念,跟我們凡人的空間概念是不一樣的。我們凡人的空間會受到物質條件的局限,聖者就不會受到這些東西的妨礙。比如天人來講,他有天眼,坐在房間里就能夠看到房間外面去,牆壁對他來講是阻隔不住的,擋不住的。
所以我們的「大小」是凡夫眾生的概念,不是聖者的概念。比如我們看到佛前的一張供桌,僅僅看到它的表相、看到它的外表——外表的形象,實際上我們看不到供桌的自體、本體、體性。它的體性是什麼呢?比如說木頭,木頭做的就是木頭,比如這個木頭,是非常堅硬的木頭。也就是我們第一念看到這一張桌子的時候,我們不容易想到它是木頭,我們還不容易想到它的堅硬程度,我們只是看到一張木頭桌子的外表形象存在。人的心也是一樣的,當你起心動念、身語造作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行為狀態,就是自己內心的行相在外在的體現,(如果能看到這一點)那個時候你才了解別人的心是什麼意思。
實際上我們內心的行相是非常複雜的,非常多、非常豐富,就猶如外在的物質形象一樣。我們看到客觀環境上許許多多的東西,比如看到人,男女老少,每個人的形象都不同;看到所有的花草樹木,也是各各不同的;看到山河大地,也是各各不同……這些形象是千差萬別的。我們非常容易把客觀事物的外在形象當成是真實的,也非常容易把內心當中產生的一些行相當成真實的,就是看到的東西、聽到的聲音、自己意識當中所想像的那些概念,以及我們所接觸到的境界、所吃的東西、所嗅到的味道等等,內心當中這樣一些錯誤的行相當成真的,當成實在的,當成自己的。如此下去的話,我們就不容易在人、事、物,一切的一切份上去體會到佛法的內涵,就是眾生著相的毛病之所在——在外在著相、在內心也是著相。
在內心著相,所以在外在才會有那麼多的執著。佛法本意就要讓我們去除這樣的一些境界,就要把這些相去掉。相去掉的話,這個執才能夠去掉;反過來說,執去掉,這個相才能夠去掉。如果我們沒有在這方面去下手用功的話,我們的心會把這些相執著得非常堅固、非常堅強,那麼佛法就進不來,慈悲就進不來,我們的內心就很難非常柔軟,非常活潑、圓滿、清凈。
當然佛菩薩、祖師大德、善知識,也有他的形象,也有他的表相。但是這些形象、表相,是很深的戒定慧功夫的顯露,在任何一法上都能夠體現出佛法的次第、圓融和圓滿。正法、像法、末法,什麼意思呢?正法時期,只要我們聽到佛陀說法,即刻就能夠產生信解行證,即刻就能夠同法相應,就能夠發揮作用,就進入到法的境界,把握住法的內涵;到像法的時期,眾生離佛陀涅槃的時間越來越遙遠,那怎麼辦呢?就需要靠像。所以我們要供佛像,我們需要取菩薩的相,同行善友的相,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眾生取相。也就是,要有這些佛菩薩、善知識清凈的形象,才有辦法對治自己的散亂心、染污心;如果沒有這些像,(沒有)藉助這些佛菩薩的清凈的形象,用功是很難的,是很不容易的,會胡思亂想一通的。
我們要對佛菩薩的這些形象有一個非常正確的認識,這種形象安立到我們內心以後,才能夠把那些有為、有漏的行相去除掉。時時刻刻,我們緣到佛菩薩這些清凈相,內心的清凈、圓明、智慧就具足,而不是說我們要去執著於那些形象。就是藉助佛菩薩的清凈相來去除我們內心的染污相,因為(要)凡夫的內心不取相、內心不生起這種形象,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不起心不動念。(但凡夫)這個心念總是在動的,總是會在起心的,你只要一起心動念,內心就會有行相出來——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這些色香味觸法的行相都會在我們內心裡出現,那麼是什麼色、什麼身、什麼香、什麼味、什麼觸、什麼法,就是非常關鍵的,所以我們要把佛法體現在色聲香味觸法的境界上。反過來說,在色聲香味觸法上都能夠體現佛法,那麼我們內心所緣到的色聲香味觸法就會變成佛法。
這樣的話,我們吃飯也是佛法,我們穿衣也是佛法,我們走路也是佛法,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沉浸在佛法當中。如果我們內心不是緣到佛法的話,我們吃飯穿衣做事,跟不學佛法的人是一樣的。只是說我們在寺廟裡,人家是在社會裡。所以不一樣的地方,是在內心的行相、內心的狀態,內心上面的境界和功夫。
佛陀成道,為什麼是化身佛呢?八相成道。所謂八相成道,他就是有相的,八種相,八種表相,他留下來的化身的這些部分,能夠利益很多很多的人。也就是,更多的人是因為從化身佛的身上去體現佛法。這些佛陀的聖跡、這些佛菩薩的形象、佛陀的舍利,供佛的寺廟、供佛的塔,書寫佛的言語的這些經典……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佛菩薩的形象,都是化身佛的一種示現。化身佛跟法身佛是不一不異的,眾生要從佛的化身的這些有形象的份上去領會佛法,去體會法身,去受用佛法。
佛本身具足智慧、神通、自在,四無所畏、十八不共法,成就無量的功德,一一都是具足的。並且對十方眾生,所有人內心裡的念頭都是完全了知、悉知悉見的。我們會懷疑:佛菩薩會有那麼厲害嗎?我們心裡想什麼,佛菩薩會知道嗎?肯定知道的,智慧高一點的人都會知道。為什麼呢?世間上面人的想法,說複雜非常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為什麼說簡單很簡單?因為通常的人,大家只是說,我的日子過得幸福一點、健康一點,平安快樂、心情舒暢,有一份好的工作,家庭比較美滿,就是很簡單的,現世安樂,就是這些東西了,是不是?然後,最好自己壽命能夠長一點,最好不會死,長生不老,其實就是這些東西了。生活、健康,不要生病,壽命活長一點,歸納起來就是這樣,是不是?
但是,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顧慮,就是雖然自己希望不要死,但是他知道還是遲早會死,並且還知道不知道死亡是哪一天,所以再厲害的人還是有後顧之憂的。為什麼他有後顧之憂呢?比量而知。他看到別人死了,看到很多古人、過去人都死了,所以他知道自己也會死,這是肯定的。過去很多的皇帝找了很多世外高人來煉丹,吃丹藥,最後還是會死的。不可能(不死)的,都是業決定的。
那我們死了以後怎麼辦呢?業決定。但是往往有些人會認為,佛大慈大悲,死了以後,佛會來接引我,佛陀會照顧我,讓我去好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這些問題都是追逐果相,為什麼呢?因為你沒有造作(讓)死亡以後去更好的地方(這種業),那麼你就能夠去更好的地方嗎?你沒有用功、沒有修行、沒有用法,只是希望自己死了以後,佛菩薩為自己網開一面,開開後門,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個(只)是自己的一種理想,實際上每一個人未來的情況如何,都是自己決定的。如果能夠這麼做的話,那我們娑婆世界所有的有情(都)不用修行了,佛陀一運神通讓大家都成道了,是吧?這是不可能的,這些神通也去除不了你所有的業障,它能夠消除一部分。即便(可以)消除你的業障,如果我們自己不懺悔,自己不用功,自己不修行,還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我們要獲得幸福美滿的生活、人生,讓它越來越好,肯定要靠佛法。
實際上我們看到的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音菩薩、地藏菩薩、大勢至菩薩……許許多多的菩薩,他們也是一種表相了。比如文殊師利菩薩騎的是獅子,普賢菩薩騎的是大象,觀音菩薩手裡拿的楊枝,地藏菩薩拿的錫杖,大勢至菩薩拿的如意,這些如果從法身的角度上來講,都是無形無相的;但是從化身的角度上是有形象的,有形象是有它的用意的,有特殊的含義在裡頭。從它的體性講,又是一樣的,都是菩提心的開顯,一致的。但是凡夫眾生不容易從這些相上去理解佛法的內涵,反而會在這些相上去分別:文殊師利菩薩為什麼騎的是獅子呢?普賢菩薩,什麼騎的是大象呢?觀世音菩薩為什麼拿的是楊枝呢?地藏王薩菩薩為什麼拿的是錫杖呢?然後自己就會去比較一番,不了解這種相的含義。
同樣如此,我們在佛門裡修行、用功、辦道、依師學法,也是一樣的。常常在寺廟裡會遇到,也會聽到有些居士說,你的師父是誰,我的師父是誰,我的師父要比你的師父厲害,我的師父有傳承,你的師父沒有傳承;我的師父傳承怎麼樣圓滿,你那個師父傳承不清凈……什麼東西,一大堆的意見。其實,所有佛菩薩、善知識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要利益眾生的,體性都是一樣的,關鍵的問題是:我們是否對善知識生起了信心?我們是否與善知識有緣?我們是否依照善知識的教授教誡去實踐?這才是關鍵的地方。而不是說哪個善知識、哪個師父是我的,不可能的事情,你怎麼能夠代表哪個善知識呢?你是哪個善知識的化身,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善知識都是一致的,都是依法行持的,都是依法來饒益眾生的,如果在善知識的份上還不一樣的話,那這個佛法就五花八門、稀奇古怪了。佛法本身是圓滿的,只是展現不一樣,就是我剛才談到的,(菩薩)拿著錫杖、拿著楊枝、騎著大象、騎著獅子……是有一定的用意在裡頭的。
《廣論》里告訴我們修行要殷重修,什麼殷重修呢?善知識的教授。什麼教授呢?取捨處。什麼叫作取捨呢?哪些該要哪些不該要,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做決定,然後「如是行持」。這些行持,首先要知道,知道了以後要照著去做。首先我們要清楚,善知識的教授是諸取捨處,如是行持。我們不能如是行持,是因為「此復行持,先需了知」——因為不知道;「知者需聞」,首先要聽聞,聞了才知道;知道了,才能夠照著去做。
那麼我們首先要取什麼、舍什麼呢?舍現世後世的安樂;取什麼呢?取佛法、菩提心、增上生、決定勝。在這樣的一些關鍵點,我們能不能照著去做,如實行持呢?就是實實在在去行持,這才叫作殷重修。如果我們沒有殷重去修,該取的取不到,該舍的舍不掉。反過來說,你舍不掉,所以也就取不著,這是肯定的。就是你必須把世俗的這些放下,才能夠把佛法拿起來。
我們要聽聞,我們要了知,我們要行持,我們要實踐,我們殷重修,最關鍵的就是指這一點。而不是在外在的形式上表現出你多麼多麼虔誠,那都是一種情感,實際上我們對世俗生活當中的一切還是非常在意,哪怕小小的事情都非常在意,只有同佛法越來越遙遠,只有越來越遠離佛法。
學習佛法,如果不能很好地認識自心,不能很好地去認識自己,是很麻煩的,是學不進去的。認識自己、認識自心,同認識自己的知識,認識自己的經驗,認識自己的能力,認識自己所擁有的過去的文字、過去的境界、過去的回憶,是不一樣的。我們所認識到的都是自己過去的事情,過去讀的書,過去工作的經驗,過去生活的寫照,這樣的一些痕迹和等流。這些不是認識自己的心,是認識自己心上所遺留下來的,留存下來的一些回憶。
你在回憶,不等於認識到你自己的心。因為你一直在回憶這些文字,在回憶自己的這些過去,然後就會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多的缺陷,比如自己能力不足、文化不高、經驗不夠、知識貧乏、人緣不好……然後就會對那些有豐富知識的人、能力強的人,經驗豐富的人,福報大的人,非常嚮往,甚至非常崇拜;對那些非常精明的人,聰明的人,能幹的人,博學的人,非常羨慕。所有這些心態都不是佛法的心態,都是錯上加錯。一個人為什麼學問好、能力強,也是等流了,他前生前世等流下來,再加上今生今世的努力;反過來說,這些都是人的一種善巧方便、一種技巧。佛法是告訴我們要修心,不是在這些方面去用心的——我們用錯了心。
學佛法不是要讓我們的經驗、知識、文化、能力、影響越來越大,不是這麼一回事,而是從自己的內心凈化,內心轉變,內心對煩惱的對治開始,然後讓自己的內心清凈,內心善良,有願力,有力量。這樣,我們所散發出來的一種業的氛圍,以及通過我們身語造作對別人的利益,才是一個真正的利樂,才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體現。
如果我們是照著過去的那些世間的回憶,基於這樣的常識和經驗去利人,同樣還是世間心,不是菩提心。世間心只能對別人有一定的幫助,非常容易就枯竭了,因為你這些知識的來源,知識的結構以及這種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它是同世間的人, 同自己過去的這些經驗接軌的,而不是同佛菩薩的大慈大悲、大圓滿的境界去接軌的。如果我們同佛菩薩的境界相應,同佛菩薩的電線接上去,就不一樣了。
在佛門裡用功修行,其目的就是要非常深刻來認識自己。更準確地來講,就是要非常深刻、非常系統、非常全面來認識自己的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有哪些特點,究竟有哪些行相,以及有哪些問題,然後時時刻刻採取一些有效的方法來對治、來用功、來觀察、來思惟。在這樣一個過程當中,去接受、學習、體會佛法的不可思議,佛法的甚深功德,然後不斷擴展自己的心量,讓自己的心量越來越廣大,才有力量去包容,包容更多的人,包容更多的事,包容更複雜的情況,包容更大的問題。不然的話,一點點小問題,我們就過不去,把自己障礙住,這怎麼行呢?這怎麼能夠增長資糧呢?增長不了的。
我們的心量得到擴大以後,還需要有一顆非常敏銳的心、柔軟的心、速疾的心、活潑的心去面對一切境界,也就是說我們內心要敏銳、敏感,反應要迅速,同時要非常柔軟。而不是佛法學久了,反而變得很遲鈍,很不敏感,甚至變得很無奈、很無助,無可奈何,不知如何是好,這些都是錯誤的行相。在什麼情況下,自己都知道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取怎麼舍,是非常清楚的,這才是有智慧的一個表現。
不是說我們依師,善知識每天都要告訴我們,今天做什麼,明天做什麼;現在做什麼,以後做什麼,不是這樣的。如果這樣的話,那佛菩薩忙不過來了,他要應對那麼多眾生,那麼多眾生天天去問,他回答都來不及,是不是?他就告訴你取什麼舍什麼,然後在整個取捨的過程中還有什麼問題再告訴你,這個問題對大家來講都是一致的,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差別的。有差別的是在無為法上面的差別,在有為法上面是沒有差別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我們自己有沒有去做,做得怎麼樣,以及在實踐過程當中所存在的問題,佛陀完全了知,這點我們要非常相信。如果不相信的話,肯定學不好了。覺得我們做的,我們自己的功夫,可能別人還不知道,這個法師還不知道,佛菩薩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也知道,不好也知道,肯定知道。
我們只有這樣下去,才不會活在自己的經驗世界當中,才不會被自己所擁有的那些世間知識塞住自己的心空,我們生命的內涵才能夠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充實。如果我們內心的空間一直都是塞滿了世間上面的這些觀念,然後自己一直還來回憶這些世間的觀念,更加堅強這些世間的觀念和經驗,本來佛法就非常微弱,很不容易增長起來,我們不容易真正讓佛法走到自己生命當中,那麼我們還不斷去緣這些世俗的經驗,只有越來惰性越大,我們就(越來越)懶惰。為什麼會懶惰呢?原因就是世間法的份量太重,佛法的力量太輕,所以這個心不能向上緣,心就往下墮。往下墮,所以你的動力就不強,斷惡修善的力量就不足,顯示出懶惰、放逸……這樣一些狀態。懶惰、放逸、無明,就是自己內心行相的外在體現,佛法沒有學好。
所以,如果一個人總認為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那麼你就不會進步了。但是我們往往會這麼認為:自己對自己最了解, 別人不了解我,別人不理解我,別人經常誤會我,別人經常跟我過不去。如果自己最了解自己,那麼就是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那麼你就會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常常會被別人誤會,會被別人誤解,這樣的話,我們自己也不會容易去尋求別人對自己的幫助,那麼我們怎麼能夠進步呢?就進步不了了。進步都不能進步, 我們怎麼能夠成長呢?
但是,我們要認識到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你如果真正沒有把自己內在的一些觀念捨去,舍自宗,自己內在這個主張去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如果不能把)自己內心對事物認識的出發點、評判的標準徹底完全放棄,那麼,要同佛法相應是很難的,要能很好地認識自己、了解自己是很難的。如果我們說自己最了解自己,這都是從世間法出發的,因為從世間法出發,過去你做過的很多事情,別人不知道,所以你最了解自己;如果從佛法的角度,可以去分析,一分析,你大概做過什麼事情就知道了。從業果去分析,能夠分析得出來。
我們講「自己了解自己」,是了解自己的心,了解自己的心相,以及我們如何來對治自己心相上面種種的問題,要把它去掉,然後讓好的心相出現,讓光明出現,讓智慧出現,讓慈悲出現,這個是不一樣的。如果我們自己能夠了解自己的話,那麼你能不能把自己內在這些骯髒的、染污的、不好的行相去掉?不可能的事情,去不掉的。就是因為去不掉,所以我們就要到三寶地來用功、修行,我們需要來依師學法。為什麼呢?因為善知識、師長比我們清楚需要怎樣來清除我們內心那些錯誤的、染污的行相。
這是我們內心當中心理的、立論的一個基點,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自己生命的深層次當中的認識的一個最基本的點,我們無明的盲點,就在這裡。如果沒有在這一點上發生變化、進行革新,那麼我們就會非常堅強地執著我們的觀點和我們的主張。如果這樣下去的話,等於一個人的思想已經僵化,已經得了不治之症,還會進一步嚴重和惡化下去,那怎麼有可能來接受和包容佛法的智慧與慈悲呢?常常自己感到痛苦、煩惱、不能解脫。為什麼不能解脫呢?因為你沒有生起斷除煩惱的心,所以只會越來越煩惱,越來越痛苦。
我們常常講業決定,我們造業的時候要做前行,前行就是非常注重意樂,把握意樂。所謂意樂,就是我們有意去做;第二種方法跟可能就是,我們在做事的過程當中沒有意樂去做,隨便去做;第三個,我們有意樂,但是不去做;第四種情況,沒有意樂,也不去做。這些狀況都是有了:有意樂去做,沒有意樂去做,有意樂不去做,沒有意樂也沒有去做——四料簡。
那麼意樂是什麼呢?不是我們念念有詞,把這裡念一段。所謂意樂,就是你在做事情之前,首先調伏自己的煩惱,這個才叫作意樂。我們的意念、我們的心,產生對做事情的好樂心。為什麼我們要對做事情有好樂心?因為我們對佛法產生好樂心,做事情就是集資糧,就是佛法的體現。因為我們要解脫,所以要集資糧;因為我們要解脫,所以我們要依師;因為我們要解脫,所以要按照佛法去實踐。
也就是,我們在做事情以前,首先內心裡要安立這樣一些觀念,讓這種心生起來——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同成佛、積聚資糧、依師、學法是一致的,是一體的,是無二的。反過來說,依師、學法、集資糧,就是我們身語的造作了。至於我們去造作什麼,去洗菜,去刷碗還是去掃地,那都是其次的問題。而不是說洗碗、洗菜、掃地本身的功德有大小,這些功德大小純粹在我們意樂的安立,意樂清凈不清凈,煩惱調伏不調伏。如果我們煩惱調伏了,意樂純凈了,去做一件事情,自然會非常歡喜。
大家在寺廟裡做事情,我們常常非常強調意樂、強調動機,就是這樣一個原因。我們經常去強調,就意味著我們在造業以前,先把煩惱去掉,先把煩惱放一邊,遠離煩惱,那麼我們才能夠逐步向究竟解脫靠攏,向究竟解脫靠近。我們所造的業才是一個沒有以煩惱為助伴的業,如此下去才會有一個佛果,才會有快樂的結果。
反過來說,如果我們造業,我們身語意造作,我們所做的事情,沒有通過意樂去做的話,那麼是從煩惱心出發去造作的。從煩惱心出發去造的業,都是非理作意的。非理作意所造作出來種種的惡業,都是不如法的,這樣的話,就會引發我們輪迴,帶來更大的痛苦,甚至墮落。
非理作意是因為我們內心的一種幻相產生出來的,也就是我們內心的問題,我們內心上面那些世俗的行相引起的。所謂世俗的那些幻相,是認為說,怎麼樣才是佛法,怎麼樣不是佛法。念經是佛法,持咒是佛法,磕頭是佛法;掃地不是佛法,洗碗不是佛法,打水不是佛法……就是內心裏面會有這些幻相,什麼是什麼不是,什麼好什麼不好,什麼對什麼錯;進一步來講還會分,這個人對我好,那個人對我不怎麼樣,那個人對我很不好;這個法師對我好一點,那個法師對我不好,等等,它會這樣等流下去。那麼,這些都是我們內心的問題。這些內心的問題,這些幻相,就需要靠佛法去驅除。所以,我們在做事以前的緣念,就是要驅除這些幻相。
但是這些幻相、這些行相,有時候你要做事的時候去不掉,那怎麼辦呢?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要常常去串習佛法,串習各種各樣的法類,特別是緣起、空性的這些道理,才能夠讓我們內在的這些錯誤的行相去掉。因為你觀察到諸法無自性,是空的,所有我們所執著的這些行相也是空的。
比如說我們看到一幅照片,一幅龍泉寺的照片,你去年的今天拍下來的照片,跟今年拍下來不一樣,因為一年下來,我們寺廟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同樣如此,一個人也是一樣,一年前跟現在是不一樣的,兩年以後、三年以後、四年以後,甚至一天又一天,這些人的形象、這些物的形象、這些境界的形象,都是不一樣的,都是在變化的,因為是有為法,但是我們內心會固著一個不變的形象。
我們內心固守一個不變的形象,跟外在實際的境界是不一樣的。實際的境界是時時刻刻、天天在變化的,但是我們把這些會變化的、無常的境界,當成一個「常」,當成一個「一」來執著、來固守,這樣的話,自己就會非常痛苦,非常麻煩,非常想不開,就跟佛法背道而馳。如果我們緣到一個境界,在這個境界上,能夠思惟到它是緣起無自性的,那麼我們內心這個有自性的行相就去掉了,我們的自性執就斷除了。
外在的境界同內在的相、識絕對是不一樣的,外在的境界是緣起的、是無自性的,所以我們要通過觀察外在緣起無自性,然後放下我們內心有自性的這些行相。這樣的話,我們內心才會有一個真正的包容心,內心才真正不會有執著,內心對佛法才不會有動搖,任何力量才不會改變、影響自己對佛法的信心。
我們就是要把內心當中所有的這些不好的東西、世俗的東西,把它清理乾淨,把它清空。我們內心當中就不會,也不要受到世俗生活當中那一些點點滴滴、零零碎碎的境界、事務的執著牽掛,執著束縛,執著影響和妨礙。如此下去,我們逐步逐步在佛法的學修上,(就能)資糧增長,福慧增長,功德增長,阿彌陀佛!
(本文為2007年2月23日學誠法師在北京龍泉寺春節法會上的開示,由義工根據錄音整理,略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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