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沒有幾個走失的朋友

發布：2015.08.21

文|李荷西 圖|Leni Somnia

大概是八九歲的年紀吧，因為跳皮筋掙輸贏，每天一起玩耍的小夥伴生氣了，對我說：「以後再也不和你玩了。」

「不玩就不玩！」我轉身就走了。

和我爭吵的小夥伴，是我的鄰居，也是同班同學。她個子高，長得漂亮，媽媽還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完全就是同學當中的領袖人物。大家都愛和她玩，聽她的話，模仿她。因為她不和我玩了，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形單影隻。

她籠絡了一群孩子，孤立我。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一個人上廁所，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上下學。

我曾經試圖討好她，希望她能與我和好，還買了個漂亮的發卡給她，但她看都沒看就扔在了地上。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明白，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沒有小夥伴，會特別累。吃飯沒味道，看電視沒意思，連夢都變成了灰色的。

後來，我有了新的朋友，與吵架的小夥伴也不再劍拔弩張，但似乎再也回復不到曾經的親密了。甚至可以這樣說，我們再也沒能和好了。

也許有一些關係就是這樣的，不復曾經如何努力經營過，也不復曾經如何毫無保留分享過，初心的好，總是維繫不到最後。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尤其如此。

還有一個小夥伴，我們曾經很親密。但後來，我們漸行漸遠。那是上初中的時候，數學老師是剛畢業的帥氣大學生，好多女孩子喜歡他。我是老師偏愛的數學課代表，他特別愛喊我回答問題和上黑板上寫題目。

我的這個小夥伴，每次舉手總是被老師忽略，漸漸地就不愛舉手了，然後也不愛搭理我了。

我並沒有做錯事，卻又一次體驗到友誼的崩塌。

那時年紀小，雖然寫作文時已經可以把「友情」二字侃侃而談了，但卻並不真正理解。小時候的小夥伴，也許只是玩伴。一起做遊戲，上下學，寫作業。假期時，你來我家探訪，我去你家玩會兒。也會搞小團體，說起大家都討厭的人，同仇敵愾。節日里買卡片送給對方。記住對方的生日，然後準備禮物。你送我了卡片，我卻沒有送給你。我記住了你的生日，你卻沒有記住我的。不消多久，就會因此吵一吵。

上高中的時候，我的前座是個沉默且努力的女孩。她的家境不太好，平時都是極盡節儉。冬天裡也沒有一件厚外套穿。她是住校生，家在農村。每到周末都會借我的自行車騎車回去。她家並不近，20公里的路程，來回要用掉很多時間。那年冬天特別冷，想到她只穿一件大衣就那麼騎回家去，我有些於心不忍。當時就要脫下羽絨服跟她換，但她拒絕了。直到後來很久，她才告訴我說，她騎車回家的路上，掉了不少眼淚。因為我一直借自行車給她，因為我不怕自己冷，而願意把衣服換給她。她感覺特別溫暖，當時就發誓，永遠都把我當好朋友，永遠對我不離棄。

那時我們都上大學了，各自開始生命里另一個旅程。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借自行車給她還有她換衣服的細節，但她再說起來時，似乎依然有感動。

彼時，我以為我們會成為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因為她的真誠流露。我們相約畢業了要在一個城市，然後每年出去旅行，做彼此婚禮的伴娘，如果沒有男人，就在一起活成兩個老太太。

可是畢業後，她留在了她的城，嫁做人妻，我遠走了我的路，並沒有朝她奔赴。

因為距離，我們都沒有信守承諾，而被生活困在了彼此的原地。我想我們都沒錯，但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但我並沒有仔細分析和深究過為什麼？因為就算她在遠方，我在我的那個當下，也有陪伴在身邊的其他人。甚至沒有特別地失落過。

很年輕的時候，朋友似乎很容易交到。可能是緣於共同喜歡的一首歌，可能是在一個遊戲里組過隊，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瞧對了眼兒。我一直不缺朋友，和誰都容易交心。當然，也為此吃過虧。

剛畢業那年，我在一家公司實習，和一個同期進公司的女孩相見恨晚，很快就推心置腹，恨不得立刻變成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我們像小時候的玩伴那樣在工作之餘，做什麼都在一起。穿同款的衣服，拿同款的包。只希望誰見都說我們是姐妹。當然工作上也是互相幫助，面對老員工的刁難也會彼此安慰，一起悄悄罵過苛刻的上司，嘲笑過不合章法的制度，也一起八卦過桃色事件。我們似乎對彼此沒有秘密。然而3個月後，面對只有一個人才能留下來的尷尬時，她對我說：「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

其實，我當時已經想要主動辭職了，當然是為了她。但她那些話，讓我明白，她並不會為了我這個朋友放棄工作。

我還是辭職了，但離開公司後，除了偶爾在網上聊聊天，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甚至難以想像，我們曾經那樣親密過。

因為她，我著實失落過一段時間。誰都會希望付出過的感情得到回報，而當這個回報並不如你給出去的那樣盛大時，難免會心理失衡。但我之後確實在職場中沒有再對誰如對她那樣了。

當然這不是一篇致「不再親密的你」的情緒文。我其實想說的還是成長，時間會更能讓人理解朋友的意義。

大學時我和初戀分手，想不通為什麼沒能繼續走下去。每天都過得有點像行屍走肉。我的舍友們，每天輪流安慰陪伴我，很怕我一激動跳了南湖。還記得我坐在教學樓的樓梯間里小聲哭，她們圍住我時心疼的眼神。

「姐去幫你打他一頓！」

「分手最好了，我真為你高興，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不如我再給你介紹個？計科院的准院草呦！」

在經歷過那場火燒荒原的歷煉後，她們於我來說便有了親人的意義。無論心中再生什麼樣的枝椏，都會自己先悄悄折斷，到彼此都快淡忘的時候，再平靜道來。朋友之間需要忍讓，也需要坦白。了解越深，包容越多。我會接受一個全部的你，無論好壞。雖然畢業後都天各一方，但我們在微信群里每天都聊得熱火朝天，分享生活巨細。她們是對我來說重要的人。是隻身陌生的城，躺在酒店大床上，可以說晚安的人。

我大概就是這樣慢慢學會了呵護友誼。

遠方的朋友是心底最結實的暖。但在陌生的沒有一個老朋友的城市裡，依然會感覺到孤單。雖然獨自走過的路慢慢熟悉，一個人看電影也是一種享受，一個人吃飯也可充饑，成長的旅程也是一個人實現，但，多想身邊有一個可以陪著一起哭笑打鬧的人。

於是我開始結交新朋友。

真誠是一個人最好的社交。我開始參加很多社會活動，以期能遇到對的人。其實很多人都孤單，她們像我一樣伸出觸角去尋找同類。我確實遇見了這麼幾個朋友。周末一起聚會吃飯喝咖啡，逛街聊天，付出也得到，將心比心。不斷有新的朋友進入生活圈，也不斷有老朋友慢慢淡出了視線。

然而我想，就算是已經漸行漸遠的老朋友，也值得珍惜。我們一起有過的親密，早已化成力量，讓我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與善意。沒有什麼比她們更能讓回憶更美妙了。我曾溫柔呼喚，而你恰有應答，便是對一段友情最好的詮釋。

雖然我們在不同的軌跡上已經行走了很遠，我們也許有個隔閡，有過背棄，有過冷戰，有過無法理解對方的時候，但你若願意回頭呼喚我，我一定會伸出手，把你再拽回我身邊。

作者：李荷西，新浪微博@李荷西，一個純情的逗比，代表作《所念人，所感事》。公眾號：一夜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