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漫話(十七)蘇軾對詞的革新和解放(下)

費秉勛

革新詞風發展新詞是一場艱巨的鬥爭。一種傳統的觀念,是非常深厚非常頑固的習慣勢力,一種根深蒂固的歷史惰力,所以蘇軾對詞的革新發展並不順利。

蘇軾與之鬥爭的對象主要是柳派詞風。《碧雞漫志》說:「今少年妄謂東坡移詩律作長短句,十有八九不學柳耆卿,則學曹元寵。」(曹組,字元寵,宣和三年進士,頴昌人,有《箕潁集》行世。)可見當時詞壇柳派勢力之大。

這主要是柳永的詞很能迎合市民的心理,語言淺近,便於歌唱,所以連西北邊陲的西夏一帶,也是「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不破不立,蘇軾要發展詞,提高詞的境界,必須跟柳派作鬥爭,不然的話,詞壇這種厚重的香柔風習是無法打破的。所以他問幕士「我詞何如柳七」,就表現著與柳詞爭勝的心理,對於柳永衝破「艷科」的一些帶有豪氣的句子(如《八聲甘州》中「霜風凄緊」三句),他及時給予肯定。他還告誡門生秦少游不要沾染柳七詞作的格調。

蘇軾在這場鬥爭中的艱巨之處,是習慣勢力太大了,對方派不用說,就是屬於蘇門一派的人,也對他很不理解。譬如說陳師道,此人是很崇拜蘇軾的,而他在《後山詩話》中卻說:「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史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爾。」認為填詞還是秦觀和黃庭堅地道。蘇軾的門生晁補之、張耒的認識和陳師道完全一致,他們說:「少游詩似小詞,先生小詞似詩。」直到後來的李清照還說蘇軾的詞是「句讀不葺之詩」,「多不協音律」。而面對這樣厚重的傳統勢力,蘇軾絲毫也沒有退卻,憑著他廣博的學問,憑著他「橫放傑出"的天才和一往無前的決心,他使出了別開天地的英雄手段,終於打開了局面,創立了所謂豪放詞派。

針對著別人說他「以詩為詞」,他不掩飾這一點,而是肯定「以詩為詞」是好的,是對的,他在給蔡景繁的信中說:「又惠新詞,詩人之雄,非小詞也。」詞中就應該勃發出詩中那種陽剛美來,詞不是別的,就是長短句的詩。

蘇軾是懂音樂的,他曾當宴寫《賀新郞》詞令官妓秀蘭歌唱;曾與客一起「大歌」他的《臨江仙》( "夜飲東坡醒復醉");他檃括陶淵明《歸去來辭》「使就音律」,使董毅夫家僮歌之;他的《永遇樂》(「明月如霜,好風如水」)就是在歌唱時,被人暗中記錄其辭傳出去的。《能改齋 漫錄》記載晁補之說:「蘇東坡詞,人多謂不協音律,然居士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這說明他通音律,完全可以寫能歌唱的詞,但他更看重詞的文學性,不重視它的音樂性。他把更廣闊地反映現實和詞思想內容的純正,視為詞的生命。為此,毅然決然打破詞在音律方面的嚴格束縛,不以內容遷就音律,這是一種反潮流的創舉。陸遊在《老學庵筆記》中說:「世言東坡不能歌,故所作樂府多不協律。晁以道 謂:紹聖初,與東坡別於汴上。東坡酒酣,自歌《陽關曲》。則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聲律耳。試取東坡諸詞歌之,曲終,覺天風海雨逼人。」這是抓住了蘇軾革新宋詞的精神實質。

從整個宋詞的發展歷史看,沒有蘇軾,就沒有豪放派這一詞派,也不會有後來的辛棄疾,也就不會有宋詞有文學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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